第97章

  “啧。好事儿。带你看看什么叫黑市。”说完回头,一脸高高在上的神气对那几个弟子说:“在这儿守着,一会儿你们章师伯下来了,听他的便是。”
  刘小花随他出了客栈,一脸不解道:“干嘛啊?什么黑市?”又只做不在意问:“这里红花是怎么回事?我听客栈的人说,有人上小蓬莱提亲去了?我琢磨着,是什么人物有这么大的排场,难不成是五师兄你?我瞧你急匆匆下山,不会是逃亲吧?”
  空同‘啧’了一声,瞪她,说:“小猴崽子,挤兑师兄我。我告诉你啊,你师兄我下山是为了别的事。你别扯些没边的。至于提亲这事儿你不用打听,上了山就知道了。”一脸坏笑。
  刘小花嫌弃说:“你这么对着我笑,准没事儿。总不至于是有人给我提亲吧?”
  空同一笑,说:“哎,你还真猜对了。怎么样,是不是老开心了?”
  刘小花不答,只问:“师父怎么说?”
  “师父什么也没说。”空同故意逗她似的,说完这句就不往下说了,拉着刘小花蹲在路边上看地摊,拿起一块东西来,左看右看。
  刘小花戳了他一下:“什么也没说是什么意思?”面上不见起伏,心里却是像绷着一跟弦。
  她昨天晚上睡得出人意料很好,连梦也没做一个。因为这数月以来积压在心里的那些不忿与疑惑,都因为有了答案,瞬间消散了。可是,她最后还需要再求证一些事情,来证实自己的判断。师父在这其中,又是什么立场呢?
  她越是想知道,空同偏不理她只说:“师父不让我跟你说。你自己回山去不就知道了吗?”在摊上看到什么东西,突然眼睛一亮,拿起来兴致勃勃问摆摊的“这个东西什么价?”
  摆摊的一看他有兴趣,乐道:“您可真有眼光。我跟你说啊,这个东西,可不是一般的货色。这个,是百野之战妖王死的时候,从它身上来的。您瞧瞧,这块鳞片,妖灵之气十足。看到这一角没有?这褐色的,可不是脏东西,这是块凝固的妖王血。这个鳞啊,是一个傻小子寄在我这里卖的。他不懂这些,家里是做猎户的,祖上传下来的。现在他阿爷病了,没钱买药,人命关天的,才让他拿出来卖。可惜啊,他不懂,但他阿爷知道点。让他带出来的时候,定了个一口价,三千两黄金。要不是我没钱,真想自己买下来。这一转手,十倍赚得回来。”又对空同说:“你一看就是修道的人,试试。一试就知道真假。”
  空同真的拿起来闭着眼睛试了半天。越试越觉得是真的。依依不舍说:“我得回去,叫大师兄来看看。”章凤年才是药材方面的行家。这东西稀奇得很,价钱也高,他觉得还是谨慎一点好。
  那摊主也不以为然,说:“没事没事。我就是得了个异宝,想在人面前现现。您要是现在立刻就拍板要买,我还为难呢。我这是许了人的。人家一会儿就带钱来。三千两黄金,人也不好顺身带着来街上逛是吧。您也别回去找人了,我这个,不能卖给您。”
  空同一听就急了。可他怎么说好话,人家就是不肯许给他。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做生意要讲信用,我是一个很信用的人。说了给他的,就得给他留着。”
  刘小花站在一边,见空同真当她不存在,完全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意思,便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开口对摊主说:“六千两黄金,你卖不卖?不卖我们也不为难你,调头就走绝不回头。。”
  那摊主愣了一下,可看看刘小花虽然是跟空同一起来的,但年纪小,穿得破烂,一时也拿不准是个什么路数,问空同:“六千两?”
  空同也愣了,回头对刘小花挤眉弄眼的,他的姑奶奶喂,就算这个东西买回来六千两也是赚的,但他三千两都拿不准,哪有六千两啊。她这不是瞎扯吗!
  刘小花低头玩指甲说:“五师兄。六千两而已。我几句话便帮你赚回来。”
  空同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刘小花抬眸看他一笑。
  他怎么觉得这小丫头笑得跟狐狸似的?“你要给我赚不来呢?”
  “那师兄就一掌打死我,我也没话说。”刘小花轻描淡写。
  “我能打死你?”空同翻了个白眼。
  “总之你要怎样就怎样。”刘小花很大方。
  空同犹豫了一下,回头问那个摊主“六千两黄金卖不卖?”
  摊主怔了怔,六千两啊!咬牙说:“成!”有钱不赚他又不傻。
  空同便看向刘小花:“六千两你打算怎么给我弄来。我可告诉你啊,别跟师兄胡闹,现在是正经事儿。”
  刘小花随意点点头:“我知道。不过吧,我也不能白帮你赚。毕竟是六千两,数目不小。我提点要求,不过份吧?”
  空同皱眉抓抓脖子:“你说。”
  “我现在要问你一些事儿,我问什么,你就得答什么。什么也不瞒我。我才帮你这个忙。”
  空同一听她这话,就笑起来,知道她还是想问提亲的事,指着她说:“小猴崽子。”
  “反正我回山也会知道的。你提早告诉我,能有多大的区别?”刘小花见空同似乎意动,便问:“人家来提亲,师父怎么说的?”
  空同站起身,拉她站到一边,说:“我都说了,师父什么也没说。国宗的人才来,重月宫的人就到了。国宗死活要提亲,重月宫死活不让。重月宫越是不让,国宗越是非提不可。都打了好几场了。师父说,让他们去。我觉得师父做得对,随他们打。打完了再找他们拿钱。咱们东西打烂了,不能白打呀。”
  见刘小花不说话,安慰她:“你放心。我看这事儿,成不了。就算重月宫答应了,国宗也要过师父这关的。但师父向来跟国宗不对付,就是一只蚂蚁都不肯给国宗,别说是个活人了,还是小师妹你。啧,国宗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不明摆着白跑一趟吗?你说他们来干嘛!闲得疼!”
  说完连忙道:“快。你说,这六千两黄金要怎么给我弄来。我这急等着呢。”
  刘小花却不理他,站了好一会儿,又问:“重月宫出面的是谁?”
  “叫什么的。”空同急的抓耳挠腮,最后一拍脑门“陈思成。就是那个,最近才带女儿回重月宫那个!”
  “带女儿回重月宫?”
  “先前嫁给林家那个。跟林家的四公子出游遇难。都以为她死了。结果没死。说当时跟女儿走散了不敢回来。在个村子里呆了许多年。后来找着女儿了,才敢回来。”空同不解:“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女儿,跟她一起回来了?”刘小花说不清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是啊。前面闹得那么凶。到处都在传这件事儿。听说她那个女儿,资质好得不得了。才回来多久,就成了重月宫的红人。噢,那时候你跟大师兄在外面,所以你不晓得。”空同看了那摊主一眼,急得要死,催促刘小花:“行了没有?”
  刘小花站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笑了笑,说:“行了。”有什么不行的。
  空同却被她这笑容弄得有点发毛。就好像突然看到兔子露出了狼才有的獠牙。
  “你这是怎么的?是有什么事儿?”空同问着,突然一拍额头“哎呀。”指着刘小花,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起来陈思成是你养娘啊?!!我就说师父怎么不叫我先跟你讲。”
  于是自以为明白了刘小花心情不悦的根源,反劝起她来“其实吧,咱们小蓬莱,单从实力上讲,是无法跟国宗并论。可我们有镇山之物,国宗才不得不忌讳。重月宫虽然势大,可也没比我们好多少,绝对无法跟国宗相提并论的。你养娘为了你出这个头,其实心里恐怕也虚呢。在这里强迫那些从重月宫带出来的人为你打得开心了,回去指不定还有什么事。落一顿罚,再被压到国宗去负荆请罪,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国宗怎么折腾她,可说不准。你说吧,一个养娘愿意为你这样,说明她是待你上心的。你哪里好因为她把你抛下去找女儿,就气成这样呢?她对你再好,总不能因为你连亲生女儿都不管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102章 刘阿娇(十八)
  刘小花知道,自己要是不把这件事先解决了,空同是不会让她走的。便沉沉心,伸手把那样东西拿起来。
  她一拿,摊主就怔了。
  因为刘小花拿东西的姿势虽然很不熟练,可是却有些门道。
  这世上很多药材,都跟妖王鳞一样是有来历的,大部份是从妖魅精怪身上得来的材料。凡是长期跟这些东西打交道的人,拿的时候是很有讲究的。主要是怕上面有残留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次两次没什么事,日久月长地与这些东西接触,怕会侵害人身。所以格外注意。
  摊主一看刘小花拿鳞片的姿势,就觉得今天自己是遇见内行了,可又觉着,刘小花姿势虽然是对,可十分生疏,又不太像是行内的人。
  不过他心在想什么,脸上到是不显。
  空同见刘小花还琢磨起来了,催促道:“快说钱的事儿。你看这个干嘛。”
  刘小花说:“这么多钱这么贵,我看看怎么了。”
  空同也拿她没办法“那你快点看。一会儿要是被人抢先买了,你看我不…………”他想了一下,自己还真不能拿刘小花怎么样,最后憋出一句“你看我不回去在师父面前告你的状!”
  摊主一脸不悦说:“六千两虽然是多,可是亏心钱。若是现在定东西的主家来了,我可不会再给你们。”只是说完,挑眼向两个身后一看,表情就热情起来,高声叫:“章大爷,章大爷。”
  刘小花好奇回头一看,竟然是浮生。
  翩翩少年被叫成大爷。实在是…………
  浮生看了一眼刘小花手里拿着东西,对摊主点点头,便算是应声了。然后不说话,站到一边。
  空同到是问他:“你找过来什么事?你师父呢?”连忙向他身后看。
  没人。
  浮生恭敬说:“师父先回山去了。我来支会小师叔一声。”神色却是平淡得很,礼数到了,却也坦荡大方,并不显得低人一等。
  摊主愣了一下,说:“你们认识啊?”
  浮生温和道:“这是我六师叔和五师叔。”然后就不说话了,只是候在一边,静静等着刘小花看东西。
  空同听得别扭,说:“为什么她排我前头?”
  浮生便说:“弟子疏忽。”也不多言。
  空同匪夷所思的自言自语:“难道现在小六都比我更有威严了?”很有危机感的样子。又对刘小花不满道:“我就说师父不能惯着你!你看看现在,没大没小。”
  刘小花压根不理他。浮生虽然垂首站着,可也是老神在在,神游天外,脸上的微笑空洞得很。他自己在一边嘀咕个没完。
  摊主见他们不搭理自己,到也不好再开口。不论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只得静待着。
  刘小花拿着东西又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妖王鳞说的并不是真正的妖王,凡是长鳞片的精怪身上得来的,都可以这么叫。”这东西,她没见过,可手札上写过。药材嘛。
  她说完指着鳞片的边缘给空同看:“师兄,你看这边沿。”
  空同凑过去看“这边怎么了?”
  “这边缘,一边薄一边厚。”刘小花说:“这要是长在一般有鳞的东西上面,到没什么不对的。厚的那边是与身躯相连的,所以有不圆滑的断口,截面也厚。可妖是什么?修成人形方为妖,既然有了人形,就算还有鳞也是已经在褪了,所以与身躯相连的地方不止不会这么厚,反而还会比另一边更薄。”
  她说着对摊主道:“这东西,确实是鳞片,但肯定不会是妖身上的鳞。我说得对不对?”
  摊主也并不翻脸,更不觉得惭愧,只笑了笑说:“没想到是章大爷的尊长,小娘子确实是个行家。到是我看走了眼。在这里献丑了。”说着,便把东西收了,就有送客的意思。不过到是不怎么害怕自己骗人被揭穿遭到报复的样子。
  刘小花心里觉得奇怪,嘴里只说:“我才入门,懂得不多。能把妖灵之气做上去,探都探不出来。您才是内行。”就站了起来。回头道“师兄不用买了。省钱就等于赚钱。这六千两,我帮师兄赚回来了。”
  “嘿!”空同这才回过味来,说:“这东西他也只喊三千啊。”
  “我不是给你抬到六千了吗?”刘小花站起来“我走了。”现在山上正有一出大戏,没道理她这个当事人躲了轻闲,却让师父和其它人要受其打扰。
  见她要走,浮生自然而然地对着摊主点点头,转身就跟上她去了。
  “嘿!!”空同看着她的背影,啧啧嘴。这小师妹!没想到自己带她来长见识,到被她带着长了个见识。不行了,越发没有威严了!回头瞪摊主“你这个就太不地道了!什么鬼东西也敢叫三千两。”
  摊主收了东西,嘿嘿一笑说:“仙上,我也不知道是这样啊。先头我说了,这东西是人家送来的,他说是妖王鳞,我看着像真的。我自己也想买呢。还好遇上两位,要不然我今日说不定都要被坑。不过坑不坑的,也是自己打的果子自己吃。咱们黑市,不就是这样的地方吗?”
  空同到被他气得笑了。
  刘小花走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才见浮生跟上来,冲他叫了一句“章大爷!”
  浮生见她还能开得起玩笑,不由得心里宽了宽,笑说:“小师叔打趣我。平日我常替师父在黑市里收东西,所以那边的人看我眼熟。”说着,上前几步与刘小花平排,看着她的侧脸,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却犹豫再三,莫明有无从下口的感觉。仿佛还怕自己说的话题不好,让她心里不舒畅似的。意识到这一点,浮生心中顿时躁郁起来,他什么时候这么顾虑过另一个人高不高兴,心情舒畅不舒畅的。索性便一言不发了。
  刘小花走了好久,也没再听到浮生说话,一回头,就看着浮生沉着脸,不知道在生什么人的气。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强烈的气场。
  不过她只以为是假药的事让浮生心中不悦,便问:“他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也不怕骗了不该骗的人,人家对他不利吗?”
  浮生淡淡说“这种市集,很多地方都有。不过在黑市里买卖东西‘自凭眼力’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有人在这里买错东西翻脸伤人,传到外面去,也只会说这个人不止没有眼力,还没有气度。更何况,黑市秩序还有种势力维护,不论是正是邪,是妖是魅,是宗派还是氏族,大家都自觉得很,不会在这里闹事。”
  刘小花到是有点明白了。这就跟边贸市场一样的。各种势利都需要货物流通的渠道。若是不维护这种秩序,市集很快就会不复存在,没了这样的地方,对谁都是不方便的。之所以有这种奇怪的平稳,到底是因为利益驱使。
  浮生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眸,平淡问道:“小师叔回山去打算如何?”到底还是把话题转到这件事上来。
  刘小花的表情果然略略滞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过多显露心绪。不像普通的女子那样找人哭诉,也没有过多地表达自己的忿怒怨恨。到平静得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好像之前不要命追车的是一个人,现在他面前的又是另外一个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对浮生说:“我以为她是我阿娘的时候,自然是难免伤心不平。”这就好像,分手后总是想质问对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想要得到答案。可是,如果已经知道对方跟本不爱自己。就不会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了。为什么这么对她?因为她是不相干的人,因为那个不是她亲妈呀。空同那段话,说得再通透不过。既然是这样,她有什么好纠结、好愤慨、好痛心的?
  不过她虽然是这么说,也是这么想,停下步子看着浮生的时候,却还是说道:“其实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但是,不甘心又怎么样?既然不甘心是毫无用处的,我便不想再有这些不甘心了。”
  浮生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虽然他面前的刘小花在来到小蓬莱之后,看上去似乎有了不少改变,可是本质,还是那个不愿意将任何精力浪费在不会对事情有益的东西上。就算是再不舍得的东西,只要是不可能得到回报,不会对她产生任何益处,她就会非常迅速地断绝掉。绝不会去钻牛角尖。
  她只会把自己的精力,放在那些令她有进益的事与对她好的人身上。比如刘有容,比如空同和章凤年这些人。她很努力地在过自己的日子,不论是在修行上面,还是其它的事情。
  绝然地,把对她不好的全排除在外。
  刘小花见浮生脸色不太好,站在原地不动,关切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伤还没有好全?”连忙扶他坐下,问他“你带了灵核吗?放在哪里?”
  浮生不自觉地捂了捂胸口,他觉得那里难受得很。想说话,却一时也说不出来,胸闷气短。就像有人在他心脏上打了一个重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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