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洛凰想,还好她硬闯出府前,已经带了银子出来,也不至于没了医药费和住客栈的钱。
  只是今天洛凰的运气着实不太好。
  找了好几家,永安城里的客栈反常的今天居然都住满了。
  抬头望一望还在飘零的雪,待洛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驾着马车竟不知不觉到了靖安王府的门口。
  如她所料,门扉紧闭。
  第一次,洛凰感觉到她住了两年的地方是那么的陌生。
  初到永安城的时候,温叙之曾站在门前与她说过:“阿凰,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我们永远在一起。”
  时至今日,对这个她曾期待可以予她安稳的地方,洛凰却只觉得寒冷。
  这一刻她恍惚觉得,其实,她一直都不曾真正进入那里过。
  将马车停在了靖安王府的墙边上,在这深夜,纵然不想回来,她竟无处可去。
  洛凰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落得如斯境地。
  她漆黑的眼眸,越过积着白雪的高墙,闪过一丝冷意,不知道那些想要他们姐弟性命的人,今晚睡的可安稳。
  寒冷的冬夜,路上早就没了什么行人。
  天地茫茫,有家的人都已经回到家中,此时正围着暖炉很是温暖,就是远来永安城的人,也都有了歇脚的地方,不至于在这样飘零着雪花的夜晚孤零在外。
  永安城漆黑的夜色里,就连远处映着昏黄的灯光飘雪都好似染上了几分暖意。
  蓦然的,洛凰想起了去追寻玉先生下落的温叙之,年关前他就要与周毓成亲,成为邺国的驸马了。昔日的海誓山盟似乎还历历在耳,不过一个失神的瞬间,却已经物是人非,诺言不再。
  从洛凰记事的时候起,她就知道温叙之的存在了。
  知道他住在繁华的永安城中,是靖安王府的小世子,他出身尊贵,却是她的未婚夫。
  经常的,阿爹和阿娘都会在她耳边提起温叙之,说到当日还建在的老靖安王有着如何卓绝的风采,说起他们几人昔日的情谊。
  洛凰的阿爹,偶尔说起在他少年的时候就结识的老靖安王,两人不打不相识,一起走南闯北,在江湖中快意恩仇,亦曾一起奔赴战场以满腔热血保家卫国。过命的交情,彼此最信任的人,最交好的挚友,所以在两人还未成亲的时候,就订下了两人日后若都生子则为兄弟,若一子一女则为夫妻的约定。
  在阿爹阿娘的眼中,那样顶天立地,惊采绝艳的老靖安王,他的儿子一定如他一般不俗。在老靖安王盛年早逝后,温叙之在洛家更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那是老靖安王唯一的儿子,在昔日挚友的传承,将有故人的依稀影子。
  而温洛两家结为亲家,更是老靖安王临终前依旧念念不忘的事情,洛家父母自是不能忘,在他们看来,还有什么人,是能比温叙之更好的归宿呢。
  温叙之,从小洛凰就不陌生,那是阿爹阿娘一直希望她能嫁给的人。
  而她初次见到温叙之,却是在阿爹阿娘逝去之后。
  那一天,洛家宅院不远处的梅林边,溪水还在流淌着。在那里她遇见了正与一群杀手缠斗在一起的蓝色身影。
  她的突然闯入,引来那群杀手想要灭口,她以为堪堪只能自保的温叙之定会对她见死不救,却不想他竟毫不犹豫地就替她挡下阻击。
  虽然那些杀手的武功还不足以伤害到她,可才蒙面就毫不犹豫选择救她的人却让她心生莫名的感觉。所以看着昏倒在她面前的温叙之时,她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为他清除了那些紧咬不放的杀手。
  初见到那到蓝色的身影,就如同那些杀手喊出“温叙之”三个字时所产生的震惊一样。洛凰也没想到,那就是她与温叙之的初次相遇。
  之后的一切好似冥冥注定,想象中的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生活中。
  他笑若春风,温文儒雅,被他凝视着好像永远都感觉暖暖不会悲伤。初着手洛家生意时,他所给予的建议和帮助,满满的都是坦诚和关怀。那样的温叙之,就好像阿爹和阿娘所说的那样的存在。
  几个月的相处,安城的生活平静而安宁,那样的生活,正是洛凰所期待的。
  喜欢上温叙之,爱上他,就好像是那十多年来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因此,当那日温叙之站在院中花树下,浅笑问道:“阿凰,我想跟你成亲,你可愿意随我回永安城?”时,她才会毫不迟疑地点头。
  那时的温叙之,是让她信任,让她愿意依靠的人。他说:“阿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在他为自己第一次违逆老夫人,宁可被逐出家门,放弃靖安王府的一切尊荣华贵时,她想,只要能与温叙之在一起,纵然吃苦也会是幸福。
  他愿意为她抛弃所有,她又如何不能为他隐忍。所以她学做寻常女子的一切,学着做一个温柔贤惠不争不闹的女子,让他前去战场时不会为府中之事烦心。
  看他声名而起,她亦是自豪,她想阿爹他们说的没错,他亦是如老靖安王那般惊采绝艳让人敬仰的存在。
  如今邺国内,谁人声名能比得过新晋靖安王温叙之,风光无限,权势可滔天。
  他说:“阿凰,我会功成名就,让你成为世间最尊贵之人。”
  而今,他将迎娶怀御公主,再添煊赫尊荣,而她,却成了他人眼中阻他前程的存在。
  男儿在世,为情困者并非少数,而为世上权利营营者却多不胜数。
  幽幽叹一口气,洛凰才恍然,原来现在的温叙之已非昔日的温叙之,他有翻天覆地之能,如何还会为情多思片刻,权势才是现在的他所想要的。
  曾携手并肩而行的人,就这样渐行渐远了。
  “哥哥……”
  马车里,洛溪的声音虚弱传来,唤回了洛凰飘远的思绪。
  进入到马车里,洛凰看见洛溪正蜷缩在被子下面,摸一下他的额头,没那么烫了。
  “真的是烧糊涂了,阿溪,是阿姐在这里,可不是哥哥。”
  “哥哥……”
  洛溪迷迷糊糊间,墨眸半抬就看见卷起的车帘外,黑夜白雪。
  “下雪了……邺国也下了吧……”
  “阿溪,醒了么?还有哪里难受么?”洛凰听着他喃喃的话,才要伸手去碰他的额头看体温如何了,就见原本还虚弱的洛溪瞬间抓住她的手,眼神犀利道:“你也是周佑派来的么?!”
  周佑?!
  阿溪为何会提到周佑!
  洛凰虽然被他捏的很痛,心中却闪过一个念头,当即问道:“阿溪,你想起什么了么?”
  “想起什么?”当洛溪这样反问着自己的时候,却又觉得脑中一片的混乱。
  这时,有一个洁白的雪花飘进来,正飘在洛溪的手背上。
  手上的冷意让他原本冷厉的神情瞬间一怔,然后洛凰就看见他似头疼的紧闭着眼睛锤下头,待他的眼睛再次睁开后,眼神已经柔和,变成了她所熟悉的那个洛溪了。
  “阿姐,我们怎么这里?”
  却好像在这时他才真正清醒过来。
  洛凰深看着他问道:“阿溪,刚才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刚才?”洛溪怔然一下,而后才是一惊道:“阿姐,你还痛不痛?阿姐都是阿溪不好,阿溪又闯祸惹老夫人不高兴了。”
  伸出手轻碰一下他的额头,洛凰摇一摇头:“笨阿溪,你能有什么错,你都保护了阿姐,是阿姐这两年连累你了。”
  洛凰本来说的很是惆怅,可听在洛溪的耳朵里,却是完全不能同意的。
  “阿姐你对阿溪最好了,才不会连累阿溪呢。”
  洛溪满是信任的看着她,一脸的天真无邪。
  “阿溪……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洛凰在这么说着的时候,惭愧的感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强烈。
  哎,原本她以为自己能够做到很心硬的,可当她看着阿溪被柳妤安打成了那样,却发现,这小子始终能让她心软。
  洛溪并不知道在那一瞬间,洛凰脑海中已经闪过了诸多事情。
  趁着这会精神好了些,洛溪不喜欢看阿姐有些奇怪的样子,于是给她举例子,想要让洛凰知道她就是一个很好的阿姐。
  “阿姐,你保护了阿溪好多次了,你还记得以前那个凶巴巴的李侍郎么?”
  他口中的李侍郎,乃是户部的一个李大人,洛凰对他没什么印象,不过对他的宝贝儿子却印象颇深。
  约莫是在一年半前吧,当时靖安王府里有宴,那李侍郎的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到了后院,还堵住了她的里,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姑娘,你好像本公子甚为思念的一位故人啊,你过来给本公子抱一下,陪本公子开心了,本公子就把你要回去当小妾,啊——”
  喝多了的李公子,调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跟在她身边的洛溪一拳挥上去了,最后打得鼻青脸肿,断了几根骨头狂吐血不止,何止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的。
  看着洛溪期待的眼神,洛凰也很是配合道:“记得记得,还有那个李侍郎的儿子,那个时候阿溪可是保护了阿姐呢,阿姐一直都记得很清楚。阿溪,那个时候还好有你在阿姐身边。”
  被她一夸,虚弱的洛溪却是不好意思的一笑:“谁让他欺负阿姐,阿溪当然要打他。那个李侍郎要来给他报仇的时候,阿溪以为一定会被他打的,可是阿姐却为了阿溪去威胁了那个李侍郎,吓得他还要跟阿溪道歉,说打得好。”
  提起这件往事,若不是现在洛溪的伤太重,她还真想大笑几下。
  不过……
  “阿溪,这件事情你怎么知道的?”洛凰记得当时威胁李侍郎的时候她是很谨慎的。
  “阿姐的事情阿溪就是知道。”洛溪得瑟的一笑,他才不会告诉阿姐,是因为那天下午看着阿姐出去,他不放心悄悄跟过去的。
  “不过阿姐你那么威胁他,你都不害怕的么?”
  “恶人都怕恶人磨,阿姐要是找他赔罪他只会得寸进尺,所以阿姐就找了些他不敢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他就乖乖的息事宁人了。”
  “阿姐……阿溪也会保护你的……”
  声音渐渐弱下去,洛凰看去,他已经又睡过去了。
  失笑摇头,可看着他依旧憔悴虚弱的模样,洛凰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这个傻弟弟,就算是她半路捡回来的又如何,他对自己的关心始终毫不保留。
  洛凰想,能捡到洛溪她已经是很幸运了,而温叙之,他的心又是否能跟阿溪一样,始终不变呢……
  想到这两年来的种种,洛凰突然就觉得累了。
  虽然她还爱温叙之,可阿溪的事情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左右今天已经这样闯出来了,洛凰想,她和阿溪也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就像是一直想培养一个习惯,可就算那件事情做了九十九天,可只要有一天破功了,就算去补上,那也不会是最初想要的一百了,那件事也依旧不是习惯而是勉强。
  温叙之啊温叙之,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阿凰,是你么?”
  夜色里,突然传入马车里的声音,让洛凰瞬间就吓了下。
  是温叙之的声音,她才想到这个家伙,他就这样突然出现了。
  洛凰掀开车帘,果然就看见了正骑在马上的温叙之。
  “叙之……”洛凰叫的有几分可怜。
  温叙之叹一声,翻身下马,走过去,温和道:“我听说你带着阿溪闯出府就马上回来了,你啊,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我回来说,非要和娘顶着做,我要是今晚没回来,你们是不是就要在这呆一夜了?”
  为了她赶回来……
  看着温叙之眼中的关切,洛凰不禁有片刻的失神,“那玉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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