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说完胡悦体内的寒气又涌了上来,他说:“我是谁不重要,不过你倒可以说说看这个你是怎么拿到的?”
那个人的容貌非常俊秀,可惜却透着死气。他冷眼看着胡悦说:“这和你无关,你怎么进来的?”
胡悦勉强地靠着墓碑指着那人手里的灯说:“我如何来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手里的那盏灯。”
那个人的表情有些疑惑,他说:“这盏灯?有什么特别之处?”
胡悦被他那么一问,反而一愣,他看着那个人,但那个人突然捂着头,他踉跄地靠在墓碑上。那个男人开始变得模糊,他的容貌发生了变化,原本清秀的摸样,慢慢地扭曲,身形越来越佝偻。
最后出现在胡悦面前的是一个衣着破烂的老人,他的眼珠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一张脸像是蜡像一样,他沙哑着说:“但你已经吃了那里面的东西,也不可能或者离开。就留在这里吧?你可以陪着他……”
胡悦靠着墓碑,他说:“你觉得你这里留得住我?还是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胡悦撑着墓碑想要站直身子,但是老人在那一瞬间已经不见了。胡悦捂着肚子,他看着坟墓,喃喃道:“糟糕,时间不多了……”
但是他现在能够保持清醒就已经使出了全力,他擦了擦额头,明知道不会出汗却也那么给自己打了打精神。终于保持意识的他开始往小道的深处走,小道越往深处,越是泥泞,原本高雅的庭院也成了荒郊野岭的样子。胡悦一个人走走停停,借着已经习惯了些许黑暗的眼睛,他大概能感觉这里应该是一个野林子。胡悦实在没有力气继续往前走了,他无力地倒在地上,雨水冲刷在他的身上,他微微睁开眼睛。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脚。
胡悦捂着肚子,想要奋力爬起来,他艰难地坐了起来,看见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清瘦的白衣男子,这个男人的手里并没有拿灯笼,胡悦警惕地往后挪了挪,男人开口道:“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撑到现在。不过现在你的确也已经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了。”
胡悦笑着说:“没想到居然是个男的,我还以为是个清冷秀美的女子呢。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放我来到这里,如果你在半路拦阻我,我说不定也就不行了。”
男人说:“你来过这里?”
胡悦摇头说:“没有来过。”
男人说:“这里不是活人能够来的地方,你虽然不是死人,但是也不是普通的活人。我一直都在注视着你,你是为了救那个女孩?”
胡悦勉强地笑了笑:“与其说是为了救她,不如说是为了找到你。”
第25章 黄泉灯(下)
男人露出了森白的牙齿,他冷笑着说:“找到我?居然有人会为了找我来此?你可知我是谁?”
男人苍白的肌肤仿佛是透明的一般,他上前一步,捏着胡悦的下巴,低头看着他说:“不过你也走不了了,还不如乖乖得闭上眼睛。和他们一样。不,你不一样,你可以陪着我更久更久的时间。”
他把脸凑近胡悦,伸手摸着胡悦的眉毛和发鬓,像是非常爱惜的模样。他继续喃喃说:“也许你能代替他一直陪着我。”
胡悦被他压在身下,只觉得浑身更加冰冷,他的眼角划过周围,边上居然全部都是尸体,胡悦不想要想想他身下靠着的是什么,这些尸体有些已经破烂不堪,有些还能分辨出个摸样,只是无论再怎么破败,却没有腐烂。尸体就像是枯木一样横竖交叠在一起。
这些尸体散发着无法形容的恶臭,胡悦屏住呼吸,但是那个脸色惨白的男人却一把把他抱住,胡悦身上已经没有什么热量了,但是那个人依然像是能够感受到胡悦身上的温度似的抱着他,抚摸着他的身体。胡悦发现他身上白色的衣服缠绕在了胡悦的身上,只要被那个人触碰到的地方就非常寒冷,他抬起自己的手,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出现了溃烂。那个人想要把自己给吞噬掉。
他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彻骨得寒意。被他抱得越紧,他就觉得越冷。
就在那个人抬起胡悦的下巴,想要吻上他的时候,忽然有一双手一把拉住了胡悦的手,用力把他拽了出来。
胡悦倒在那个人的怀里,那人的身上有着体温,这让胡悦靠在他的身上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
胡悦指着那个人说:“找到了……”还未说完,便晕厥了过去。
楚珏抱着胡悦,他看着那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是冰寒的怒意。
那个人显然非常害怕楚珏,楚珏并没有移动,但是那些脚下的尸体开始蠕动起来,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朝着那人靠去。
他死死地盯着楚珏,冷笑道:“他已经吃了这里的东西,只要吃了就只有一个下场。真难得能让您露出这样表情的人,我也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滋味啊。”
楚珏依然没有回答他,只是那人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移动或者借魂了。他就像是被冰冻的水一样。他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浑身开始颤抖,仿佛身上有一座山一样的沉。
楚珏低头看着倒在自己胸前的胡悦,轻轻地摇了摇说:“不是让你别吃吗?太贪心了。”
那个人被楚珏的态度激怒了,为了做最后一搏,那些蠕动的尸体像是感受到他的愤怒以及露骨地恐惧,像是有生命一样扭在一起,挡在了他和楚珏他们之间。
胡悦费力地睁开眼睛,楚珏依然撑着他的腰,胡悦拉着他的胳膊说:“看来这局我输了。”
楚珏温柔地凑近他耳边说:“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
那些像是墙壁一样的尸体,朝着楚珏他们伸出了许多的手,那些手像是钩子一样,向着他们挥去。
楚珏站在原地并没有动,因为尸体的阻隔,他们已经看不见那人的脸。
胡悦微微抬头,他只能这样看着楚珏,这样的冰冷地表情,他非常的陌生。那样的楚珏他并不认识。
楚珏一点都没有理会那人的话,他冷冷地开口道:“其罪之一,擅离职守。”
他朝着尸墙壁走了一步,就听到尸体像是发出了野鸡一般的叫声,随后开始一点点坍塌。
那些尸体开始渐渐的腐烂,血肉像是浆水一般往下融化,透过这样层层叠叠的尸墙,胡悦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在那双落寞凄苦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其他的神色,害怕,他非常害怕楚珏。但是却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楚珏再开口:“其罪二,擅扣死灵。”
融化的尸体像是泥水一样,掉落在地上,但是却依然像是有生命一般的蠕动着,朝着那人靠去,那人的下半身已经被这些尸块所覆盖。无法动弹半步。
那人捂着脸,他颤抖着想要开口求饶,但是却怎么也无法开口。
楚珏看着他,冰冷地说:“其罪三……”
就在那一瞬间,忽然从那堆尸骸中窜出了一个人,那个人拼命地拨拉着那人腿上的尸块,那些尸块则更加疯狂的蠕动和缠绕。
胡悦认出了那个打着灯笼的人,他的身体已经不完整了,只剩下一半个身体,但是却依然用一只手拼命的拨拉着。
那个人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却没有一句话,但是那双眼眸却没有半分的恐惧。
尸体很快就被覆盖住了他们,他只帮助他争取了非常短暂的时间。那人回望这楚珏,她的眼中居然流露出了一丝恳求。
楚珏却依然开口道:“其罪三,幻化人形,为祸人间。”
话语刚落,男人也已经被尸体全部覆盖,随后在尸体中窜出了一束火焰,火焰是蓝紫色地,在尸骸之中依稀可以看到白色的灯笼纸糊和竹架。火焰越烧越大,那些尸骸全部燃烧了起来。
直到燃烧殆尽,那团火焰依然没有熄灭,楚珏拿出了一个白玉瓶子,随后火焰便吸入了玉瓶之中。
但是就在进入之际,胡悦分明听到了一声哀叹。不知那声哀叹倒是是源自于谁的。
胡悦冷得直哆嗦,却依然开玩笑道:“楚兄这次算我输了……”
楚珏抿着嘴,胡悦见他依然没有行动,想要往回走。楚珏一把拉回他,他皱着眉说:“给你的东西是让你保命的,不是让你给别人保命的。如果我来的再晚一些,明年的今日我只能去你坟头给你祭酒上香了。你就那么想死吗?”
胡悦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他说:“我如果真的能死,那也是造化,能喝酒喝死那也是一种福气了。”
楚珏无言地摇着头,胡悦说:“那个女孩你准备如何?”
楚珏说:“一切只看天意。”
胡悦说:“我喝了酒,你又如何救我?”
楚珏叹着气一把把他横抱起来,楚珏说:“闭上眼睛睡吧,只要有我在,你就死不掉。”
胡悦苦笑一声,只觉得楚珏身上的暖气传递到自己的身上,一丝一毫地抵御着那严寒,便沉沉地陷入了沉睡,在睡梦中,他听到了雨水的冲刷声音。
在河岸边,亮着一盏昏暗地灯,这盏灯是这里所有的光源,昏暗但是却唯一。大雨冲刷,但是灯火却不灭,河水拍打这岸头,这样的夜又冷又黑。
在灯火之下却有着一个人,他蹲坐在岸边的树下,只有一盏灯火照着他,斑驳得树影落在他的脸上,看不清摸样,他仿佛和这个河岸融为了一体,但却又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胡悦看着他,他却看不见胡悦,他一直守在河边,不知道在等什么。胡悦想要问他,但是却无从问起。
灯光恍惚之间,胡悦隐约发现这盏灯照出了一个人的影子,他身着白衣,浑身有着幽幽的冷光,如月一般。但是却冷的要命,他站在那人的身后,一样看着河岸。两人一动不动,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胡悦,他的目光落寞而哀伤,他指着河岸,随后又指着那个人,胡悦只能隐约间听到他的话语:“他等了很久……我也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人,如果他要等的人来了,他亦会离开此处。这里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胡悦问道:“那么你想要留住他吗?”
那人歪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一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他喃喃道:“要留住他吗?如果那个人不来,他是不是就会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呢?”
胡悦觉得自己越来越远离那个河岸,白衣男子超他看了一眼,便有转头看着河面,画面变得越来越模糊,胡悦感觉自己正坐在一艘船上,船身摇晃,他闭上眼,想要继续睡。
“公子?公子你醒了?”
胡悦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虹翘靠在床边,而他整个人则靠在楚珏的身上。楚珏也刚刚从梦中醒来。
他看着虹翘说:“我醒了?”
虹翘认真地点头说:“公子可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若不是楚公子一直陪着你,我都要以为你睡死过去了呢。”
胡悦捂着头,他朝着身后的楚珏说:“看来这个赌,我输了。”
楚珏依然板着脸,颇有怨气说:“如若不是我看时间不对,否则你就回不来了。”
胡悦哈哈一笑,他撑起身子说:“你用了什么法子帮我逼出体内的寒气?”
楚珏含笑着看了看边上的白玉瓶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自然是用黄泉灯虽然极度阴寒,但是它的灯芯却是级阳之物,乃是三昧真火所燃。”
胡悦捂着头,他看着自己的手说:“看来这次又死不成了……”
虹翘连忙捂着胡悦的嘴说:“公子莫要无言乱语,什么死不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晕过去,然后……额,楚公子就这样抱着你……躺了很久……”说着说着虹翘脸也红了起来。
楚珏却丝毫不介意,他说:“如若不是这样,贤弟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说不定就这样睡一辈子。”然后他凑近胡悦的耳旁,极轻地冷笑说:“贤弟你也死不掉,就这样睡一辈子也好,那就由我为所欲为也是甚好。”
胡悦只觉得浑身又似喝了那黄泉酒一般浑冷彻心骨,他打了个哆嗦。看着楚珏的眼神,吓得脸色发白地干笑道:“楚兄……说笑了……”
楚珏这才放开他,从床上先来,走到桌边给胡悦沏了被茶说:“为什么你会选择那个孩子?明明如果你进入那个方鄢的梦里会更加容易。”
胡悦看着楚珏说:“自然是以因为,那个孩子的梦中,是最原本的形式,成年人的梦境会因为自己的欲望而有所变化,但是小孩子的梦中却是最能够反映原先的摸样,而黄泉灯只会出现在将死之人的梦境之中,此三人中只有这个孩子接触的人世间最少。也是最容易找到黄泉灯的缘故。否则我可要找很久才能遇到,还未必能够认得出来。而且,那个孩子是唯一没有迷失的人。她一直被她的母亲带着,所以并非是依靠自己的意志在行走。”
楚珏一边听着胡悦的解释,一边喝着茶。虹翘却不明白问道:“什么黄泉灯?这个和公子你晕倒有什么关系?还有楚珏公子为什么要抱着你睡?”
胡悦摸了摸脖子,发现虹翘只是非常在意,为何楚珏一直抱着他而已,他喝干水,虹翘便连忙给他填满,胡悦只能继续解释说:“翘儿可还记得最近总是有船只翻船的事情?这样的死亡很不正常,太过频繁了。所以我们的楚大公子便猜测是有人勾魂,而逃过一劫的人都说能够莫名地看到有一个盏灯人。他一直都徘徊在一个河边,所以我们便猜测可能是黄泉灯的缘故,那是可以引人进入黄泉道的灯引,但是却只会出现在将死之人的梦中,而如果活人看到,便可能有生死之忧。但是如果黄泉灯没有把死灵引入黄泉,反而扣留亡魂,那些死者就再也无法入轮回,只能一直留在黄泉岸边,陪着那盏灯了。这是违反天道常理的。
此外如果这盏灯幻化成其他的形态,如果没有找到本体的话,依然无法解决这件事情。于是我和楚兄约定,黄昏入夜之前必定找到那盏灯。可惜我输了。”
虹翘问道:“那为什么是三个被水溺亡的人…那三人已经死了啊。”
胡悦摇了摇手手指说:“还没有死透,在三日内魂魄都是在尸体身上的,所以只要能够进入那死者的梦中,我便可以找到黄泉灯。只是……”
楚珏哼了一声,接着说:“只是某人贪酒,忍不住喝了黄泉的东西,差一点就真的回不来了。我给他的画了一个饼,只要梦里吃这个便不会感到饿,可惜他看到那孩子尚有一丝气息,便想要救她还阳。哼,知道的人以为你烂好心,不过……”
楚珏目光一冷,他难得恼怒恶言相向道:“对一个一有机会就想要去死的人而言,也许只是想要抢一个名额吧。别人是抢着投胎去好人家,他倒好,抢着和别人争死的机会。”
胡悦摸了摸鼻子,他磕磕碰碰地说:“楚兄误解了,我只是因为贪杯,至于救人……”
虹翘打断胡悦的说辞,她连忙插嘴道:“那么那个孩子会复活?”
楚珏说:“不见得,如果阳寿尽了,即使她没有吃黄泉之物,依然会踏上黄泉路,但是如果阳寿未尽,那么说不定她会自己醒来。这都要看天数。”楚珏看了一眼胡悦,眼神闪过一丝冷意,补充道:“天命不可违。”
胡悦看着那个白玉瓶说:“这盏灯只是为了陪伴一个人等着某人的到来,最后等着等着,却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陪伴者,想要留住那个人,这样的想法让她把所有的亡魂都扣留在了黄泉岸边。”
楚珏吹着茶叶说:“死灵是无法回应感情的。”
胡悦没有回答,但是最后那个已经腐化的尸骸为何如此拼命地想要保护那盏灯灵呢?
虹翘蹙眉坐在凳子上,她叹气说:“那么看来这盏灯也挺可怜的。”
胡悦哈哈一笑说:“还是一个美人呢……”
楚珏依然怒气未消,只是看着胡悦满不在乎的脸便也毫无办法发火,他开口道:“不管怎么说,灯还是灭了。”
几日之后,有人传言原本溺水而亡的何家小女悠儿,居然在死后三天又活了过来。别人问起,她只记得,和母亲以及几个船客来到了一处密林,在那里有一个长的很好看的哥哥就是不让她吃那里的东西,之后她便睡着了,睡醒之后便已在自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