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随即,他夸赞了这名下人两句办事得力的话,便向长孙冲交代道:“冲儿,你让人将客厅好好收拾收拾,至于老三的亲事等过些时日再说。为父先去书房见见房大人。”
  说罢,长孙无忌便轻轻拍打了身上的衣裳,因为刚才发飙撒泼弄得衣裳满是褶皱,随后抬步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苛烂,走出客厅奔向了书房。
  第804章 风向有变,急需反思
  房玄龄早已在书房中翘首期待,一见长孙无忌进来房中,立马起身迎来,关切问道:“今日上朝不见你,听说你身体抱恙,就顺道过来探望你一番。怎么样?身子不打紧吧?”
  长孙无忌此时气色还算不错,摇了摇头便走到自己的书桌后头,一屁股坐到交椅上,叹道:“身体倒是没事儿,只是有些心病而已,不打紧。”
  “心病?”
  房玄龄迟疑了一下便释然,伸手指了指江南方向,轻声问道:“你的心病莫非是因为扬州张家的噩耗?”
  “是啊……咦,这事儿你也知道了?”
  长孙无忌颇为诧异地看了眼房玄龄,要知道他也是今天早上起床才收到扬州那边的消息,而房玄龄居然上个早朝回来便已经知道扬州张家那边的事情。
  难道对方暗中还有比他更加灵通的消息来源?
  不过以他与房玄龄这么多年的交情来看,对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暗地里的渠道瞒着自己。
  这么推断下来,房玄龄的消息只能来自一个地方,那便是今早的朝堂。
  旋即,他脱口问道:“莫非今天早朝议论的便是这件事情?”
  房玄龄闻言微微颔首,他知道自己这位老友的心思极其缜密,自己鲜有事情能够瞒得过他。
  随后便说道:“今日你没来早朝,我就猜出了你肯定是收到了扬州张家的噩耗,被这桩事情给气到了。没错,今日早朝就是议论扬州张家顷刻间被满门覆灭,鸡犬不留之事。这件事情昨天夜里就被八百里急件传进了宫中,送到了皇上的案桌前。长孙大人,你知道是传这封奏折之人是谁吗?”
  长孙无忌微微一愣,暗道,原来还有手脚更快的人将此事捅进了宫中。
  听着房玄龄似笑非笑一脸神秘的模样发问自己,长孙无忌心里一惊,脑中浮现出某个人的名字,讶然问道:“莫非派人日行八百里将急奏送进长安之人,就是郭业?”
  房玄龄虽未答话,却依然颔首,显然长孙无忌又猜对了。
  见着房玄龄的表态,长孙无忌心头的怒火真是不打一处来,气得双肩瑟瑟发抖,眼神霎时凌厉如怒目金刚一般吼道:“这个心狠手辣的奸佞小人,居然如此堂而皇之的贼喊捉贼,难道他还想蒙蔽朝廷,蒙蔽皇上,将扬州张家覆灭的元凶栽赃给江湖匪徒不成?”
  房玄龄道:“长孙大人请息怒,实不相瞒,今日朝议之时,郭业派人送进宫中的奏折就是这般说得。他不仅向皇上禀告此次扬州张家覆灭的过程,还向皇上解释此次张家之所以遭来江湖匪徒的灭门之祸,就是因为张家在扬州牵涉各行各业的利益,引起了江湖势力的纷争,最后引来了利益竞争对手的报复。不只如此,他还向陛下上了请罪折,扬言此次张家飞来横祸虽然是咎由自取,但是这件事情是发生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身为扬州刺史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无耻之尤,姓郭的小贼巧舌如簧,居然就想将这件事情轻轻搪塞遮掩过去?”
  长孙无忌气得脸色又是一片铁青,不止重重跺脚,还不时狠狠拍着书桌,喝骂道:“他说得倒是轻巧,明眼人谁不知道他此番前往扬州,就是奔着扬州盐税而去,就是冲着扬州张家而来。张家满门被灭,绝对就是他在幕后一手策划而成。混账东西,居然还将这件株连九族的罪过给轻轻一推手,栽赃到了江湖势力的利益之争上去。照他这么说来,张家不仅是咎由自取,而且也罪该万死了?”
  “这倒不至于,他也没这么说。”
  房玄龄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轻叹道:“不然他也不会下了请罪折,而且他在奏折中还奏请朝廷,让兵部下令淮扬一带的各地折冲都尉府集结兵力,一同剿灭淮扬一带的匪患,还地方百姓一个太平。同时也让张家满门近千口人早日沉冤得雪,将凶手绳之以法。”
  “呸,一派胡言!”
  长孙无忌几乎被郭业臭不要脸无下限的说词给气炸了肺,身体颤巍抖如筛糠,哆嗦着双唇叫道:“房大人,玄龄啊,难道你还看不出来郭业才是张家灭门的罪魁祸首啊。他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贼喊捉贼啊。江湖匪帮居无定所,又是狡兔三窟,又想剿灭匪患谈何容易?只要一日无法剿灭淮扬一带的匪患,张家灭门一案就会无限期的拖沓搁置下来,最后不了了之哇。奸佞,这才是真正的奸佞之辈,姓郭的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如此瞒天过海,他才是我朝最大的佞臣啊!!!”
  喊罢之后,长孙无忌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忍不住地咳嗽了起来,呛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房玄龄看着老朋友这幅激动模样,不由暗叹郭业这小子真是将长孙无忌给活活气到了。
  他房玄龄宦海浮沉这么些年,郭业这点小伎俩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长孙无忌能够洞穿幕后,他房玄龄又岂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而且房玄龄身为天策府旧臣系的领军人物之一,他也越发地感受到了来自士林清流系近来的威胁,随着郭业的成长与壮大,若干年后,他断定此子定会成为天策府旧臣系,甚至是关陇世族的心腹大患。
  在他眼里一个张家的覆灭尚可接受,还未伤及到他们的根本。但是如果任凭郭业再这么茁壮成长,也许不久地将来,倒下去的不仅仅就是一个张家,而是三个、五个、甚至成千上百个张家了。
  于是,他走到长孙无忌身上,轻抚着对方的后背助他顺其,然后安慰:“长孙大人,气大伤身,先消消火平平气。现在不是置气和动怒的时候,你知道今日早朝之上,皇上对郭业传来扬州张家被灭这件事情什么态度吗?”
  长孙无忌一听这个,暗暗凝神静气,刻意控制着自己呼吸的缓慢,整个人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心中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在这儿里生再大的气都没用,皇帝听闻张家被灭之后,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才是关键,尤其是皇上对郭业此时的态度才是最最关键的。
  随后,他一脸急切地望着房玄龄,催促道:“那今日早朝,皇上是如何处置的?”
  如何处置,既是问如何看待这件事情,也是在问如何处置郭业在这件事情上的责任。
  房玄龄的神情有了几分莫名的神色,轻轻叹道:“皇上勒令兵部立即下公文,让淮扬一带各地都尉府调集兵马,对各地州府的匪患进行一次大清剿,必须还地方一个太平,还淮扬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至于郭业,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斥他尸位就餐,治理地方无能,致使匪患横生,以致于危害到治下民生。而且,还下旨扣发郭业一年的俸禄,以儆效尤。”
  “骂得好,罚得妙!”
  长孙无忌甚是解气地又拍了一下书桌,骂道:“绝对不能助涨郭业此獠的威风,我看皇上这样处置还是轻得。房大人,接下来呢?”
  “接下来?”
  房玄龄有些茫然地望着长孙无忌,摇摇头道:“哪里还有什么接下来?没了,皇上的最终处置大抵就是这样。”
  长孙无忌瞪大了眼珠子,一副不可置信地神色惊叫道:“什么?就这么草草处置,就这么草草敷衍了事?怎么可能?皇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房玄龄见着长孙无忌一脸的不甘,只得连连苦笑道:“长孙大人,在房某看来,如今这风向可能有变啊。也许你我天策府旧臣系,还有整个关陇世族在这些年来都过惯了安逸日子,疏忽大意了某些东西。长孙大人,我们急需反思反思了啊!”
  长孙无忌貌似听懂了房玄龄的弦外之音,自言自语道:“风向有变?反思反思?”
  房玄龄突然又插了一嘴道:“对了,散朝之时皇上独独留下虞世南、孔颖达两位老臣,说是有事要跟他们商议一番,应该是去了望北阁。按照以往,皇上如是有什么大事需要找臣子私下商议的话,通常都会找你我,而如今却不同了,这无疑是个不好的信号啊,长孙大人!”
  长孙无忌顿时脸色骤变,心里面萌生出一股不详之感,立马拱手冲房玄龄道了一声恕罪,然后说道:“玄龄,我先进一趟宫去见见皇后,我就不陪你了,你请自便。”
  说罢,拔腿就走向书房门口,夺门而去。
  房玄龄猜得出长孙无忌进宫见皇后的目的,赶忙追到门口,冲长孙无忌喊道:“长孙大人,皇后这人念旧,见着她后多跟她提提以前的日子,多跟她念叨念叨高士廉高老大人。”
  长孙无忌闻言猛地一停脚,紧接着又是扭过头来向方玄空郑重地说道:“我晓得!”
  说罢,便走出了书房所在的小院,连连催促着府中下人赶紧备轿准备进宫。
  第805章 有功不赏,夜路撞鬼
  长孙无忌这边进宫求见长孙皇后,那边孔颖达与虞世南也恰恰与李二陛下刚商议完事情,出了望北阁。
  出宫门之时,双方正好碰个正着,一方是进宫,另一方是出宫。
  不过双方貌似都心有灵犀一般,谁也没有停驻脚步,彼此擦肩而过,连声招呼也未曾打过。
  不过虞世南和孔颖达在擦肩的那一刻,已然从长孙无忌身上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强烈的敌意,一种刻骨铭心的仇视,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怨恨。
  两人走出了宫门,来到皇城大街之上,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脚步,又齐齐扭头望向了宫门内。不过长孙无忌的背影早已远遁,匆匆没了踪迹。
  两人同时缓缓回过头来,彼此对望一眼,相继苦笑一声。
  孔颖达若有所思地打趣道:“看来,这梁子是越结越大了,唉,你说老夫都一把年纪了,何苦来哉?”
  虞世南亦是笑着连连摇头,叹道:“虞某又何尝不是呢?不过这次郭小子能够替皇上,替李唐江山拔掉扬州张氏这根硬茬子,也算有功于江山社稷了。即便因此跟他们这些人结下了仇隙,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孔颖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神色微微一转,脑中立即浮现出郭业那张透着狡黠的面孔,轻轻呵斥道:“不过这次的手段太过生硬,太过血腥,也太过无赖。这种手段只可用一次,再用的话,始终会落下话柄。届时,吃亏得还是他自己啊。”
  虞世南笑道:“孔尚书,天底下能用出这种无赖伎俩来替陛下分忧的,也只此郭氏一家了。若是不剑走偏锋,郭业扬州之行又怎能这么快见效?你没发现在望北阁中,皇上的兴致很高吗?看来通过郭业在扬州这么一闹,陛下倒是对我们士林清流系多了几分信心了。”
  “可是欲速则不达啊,虞仆射!”
  孔颖达话里透着一股子殷切关怀,念道:“郭业若是这么长久下去,始终是旁门左道,登不上大雅之堂,对吗?一旦剑走偏锋养成了习惯,这对他的将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虞世南看着老友这幅神情,多少看得出来孔颖达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爱才之意,俨然对郭业萌生出了几分栽培接班之意。
  对郭小子而言,若是将来能得到孔颖达的大力支持,这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要知道,孔颖达不仅仅是吏部尚书,更是孔圣人的直系后裔,这天下吾辈读书人可皆是出自孔圣先师门下啊。
  旋即,他冲孔颖达宽慰道:“孔尚书,放心吧,郭业是个聪明人,知道适可而止,肯定会掌握好尺度与火候的。而且过些日子,陛下肯定也会对他有所训诫的。你我就是安心在朝堂他们年轻后辈们掌好舵吧。”
  孔颖达微微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如此甚好!”
  言罢,便自顾朝着朱雀门方向踱步而去。
  虞世南为人处事都没有孔颖达那么死板,心中想着今日在望北阁与李二陛下的谈话,心中暗暗赞了一句,郭业,好小子,老夫果真没有看错你。
  随后,便急急追上了孔颖达的脚步,联袂而行出了朱雀门。
  ……
  ……
  约莫过了有半个多月,差不多到了年关将至的时候,李二陛下派来传旨宦官抵达扬州。
  郭业热情而又不失礼节地接待了这位传旨宦官,从对方手中接过了李二陛下的亲笔谕旨,然后让府衙的官员好生安排了这位传旨宦官。
  随后,他便领着陈浪、陈集涛两人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之后,他摊开李二陛下亲笔御书的圣旨,里头不是通篇辞藻华丽的锦绣文章,而仅仅有三句话:“扬州事罢,到此为止。好生在治理扬州,替百姓谋福祉。左道旁门手段,只可一次,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切记切记。”
  虽然李二陛下的圣旨只有三句话,但是内中蕴含的信息却是巨大的,郭业看着想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随即,他将圣旨递给了陈集涛,笑道:“明仁,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担惊受怕,心中忐忑朝廷是否会怪罪于我而最终牵连到你。我早就说你多虑了,现在看来,你真多虑了,好好看看皇上给本官的亲笔御书吧。”
  陈集涛被郭业戳中了心中的小九九,脸有愧色,但还是眼疾手快地接过了圣旨,细细看了起来。
  看罢之后,他面有喜色,不可置信地问道:“刺史大人,皇上竟然连丁点责罚都没有?一道圣旨下来,居然就将扬州张家之事就此盖棺定论了?”
  郭业面色淡定地点了点头,乐道:“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别忘了,刚才那位传旨宦官可是说了,陛下在朝堂之上不仅痛斥了我尸位就餐,还扣发了我一年的俸禄。这还不算责罚啊?”
  陈集涛心中震惊不已,相比于张家满门被灭,您那点责罚算个屁啊?看来郭刺史在陛下心目中,可真是圣眷正浓啊。
  旋即,他堆笑道:“下官哪能会这么想啊?刺史大人被陛下当堂训斥,还被扣发了俸禄,下官心中也是与有痛焉啊!不过如今陛下这道圣旨下来,真是圆满,大圆满了。”
  能不被因此而牵连到,陈集涛心里甭提有多乐了,顿时有了一种劫后逢生的幸福感。
  旁边的陈浪倒是看得开,大声哩咧道:“俺早就说陈郡丞太过多虑了,了不起咱不做这折冲都尉,继续回江上做俺的盐帮帮主呗。郭刺史,俺是一点都没有担心过,俺对你很有信心的。”
  陈集涛见着陈浪马后炮,居然这个档口说起风凉话,不由心中暗暗一阵鄙视。
  这时,郭业笑着冲两人摆了摆手,道:“好了,既然陛下都说此事到此为止,那么我们就听皇上的。陈都尉,你回头就让折冲都尉府的弟兄们停止在扬州境内剿匪了,随便做做样子即可。还有明仁,你回头想办法替我通知马千里、鹰眼老七两位当家的,让他们暂时先不要冒头,让他们再忍耐忍耐,等明年开了春,他们就不要再东躲西藏了。”
  陈浪和陈集涛纷纷拱手称是。
  郭业交代完这两件事之后,又看着两人正色说道:“从本官赴任扬州刺史以来,你们两人一直随侍左右,一路下来都是鞍前马后,委实辛苦了。既然扬州张家如今樯橹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那么,本官也不能有功不赏,亏待了你们二人。”
  话音一落,两人脸色相继一喜,对望了一眼过后,心中彼此产生了共鸣,因为郭业这番话很明显是在提醒他们,论功行赏的时候到了。
  倏地,两人垂手恭立,齐声表态道:“愿为大人分忧!”
  郭业笑着摆了一下手,道:“有功要赏,方有良将;有功不赏,夜路撞鬼。这样,即日起由明仁来暂代扬州别驾一职,但还兼着扬州刺史府郡丞一职,统管府衙大大小小事务。等着他日到了吏部每年考核升迁之时,本官自会将你提名上去,由你正式出任扬州别驾一职。”
  “啊?”
  陈集涛心花怒放,喜形于色激动道:“大人,您是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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