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这富商家中有一位千金,正值妙龄,富商正在为她物色佳婿,为了提高自己女儿的格调,他腆着老脸来恳请魏云清能为自己女儿送幅字或者说几句话夸夸她。住了人家的家,这点小事魏云清自然愿意帮忙,只是她的字在这个时代拿不出手,便借用诗赋夸了那千金几句,说她“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洛神赋》中的这句话在这架空社会还没出现呢,结果读过书的富商一听便大为惊喜,夸赞魏云清文采斐然,让人记下来,准备到处去传了。
  魏云清默默地认下了文采斐然这话,也没去驳斥什么,反正人家宣传的重点只会是他自己的女儿有多优秀,让皇后都赞不绝口。魏云清见过他家千金,也与她说上过几句话,富商自己虽然是个商人,但对这女儿一直是以大家闺秀的要求来养的,听他的意思,最近还准备申请个爵位,如此一来,他女儿就算嫁给官员当正妻,也不算高攀。
  只是这富商千金也有意思,许是多读了几年书,她似乎更偏爱有学问的书生。那一次魏云清正在跟庄妃商量女子书院的事,这位千金的丫鬟便跑来求救了,说是富商要把个书生给打死了。魏云清赶紧让人去拦了,又细细问了丫鬟,才知道原来是那书生大着胆子在府里与千金幽会,结果被富商发现了,这一下把他气得不行,当场抓住便是一顿暴打。
  好在府里住了个魏云清,不然这书生怕是要被活活打死了,还没处说理去。这偷进别人家勾搭别人的闺女,在这时代可是无论如何都站不住脚的。大梁律里有一条,私闯进别人家偷盗因而被误杀的,死了也白死,到时候富商打死了人说是误杀的,花些钱赎罪,连大牢都不用蹲。
  一群人都被带到了魏云清跟前,事情也简单,千金与书生是两情相悦,只是千金知道自己父亲是不会同意她与书生在一起的,便只得偷偷与他来往。
  魏云清对富商道:“你女儿与人两情相悦,做父亲的应当高兴才对,怎么能棒打鸳鸯呢?你瞧,他可是要考科举之人,未来还不定会如何呢。”
  富商叹了一声不说话。
  魏云清又对那鼻青脸肿的书生道:“你既然是真心喜欢她,又为何要偷偷与她幽会,惹她父亲生气,坏她名声呢?”
  见书生手一抬想要说些什么,魏云清又道:“你想说她父亲嫌贫爱富,看不起你,你只得出此下策?”
  书生不说话了。
  魏云清道:“谁家女儿都是娇养大的,哪里舍得自己女儿受苦?你若真心喜欢她,就该发奋读书,考上功名回来迎娶她,而不是偷偷幽会。你如今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还想娶了她靠她父亲养着?读书人的尊严要搁哪儿去?哦,或许你说你有骨气,不会要岳父一分钱,可你就舍得看着你所喜欢的女子同你一起受苦?她自己愿不愿意是一回事,你能不能给她提供一个优渥舒适的家庭是另一回事。”
  书生说不出话来,富商连连点头赞同道:“娘娘说得有道理!老朽就这一个女儿啊,哪能看她吃苦?老朽也是为她好啊!”
  魏云清摆摆手:“我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可你也要注意着些,若你果真打死了人,我可不会因住在你家便偏向于你,那牢狱之灾可是要让人吃不少苦头的。”
  魏云清说着,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一排人,问道:“若他将人打死了,该怎么判啊?”
  魏云清原本是在跟庄妃商议女子书院的事,把后宫的通过律法考试的二十个优秀人选都带着了,此刻便借此真实事例考考他们。
  一群人也不矜持,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还时不时争吵几句。魏云清暗暗观察着他们,对每个人的能力如何,又多了一层判断。
  他们这边讨论得火热,可把那富商给吓的,额头冷汗冒个不停,见魏云清看回来,他立刻点头道:“老朽知道了,今后必定不会再糊涂了,多谢娘娘提醒!”
  事情这么着也就算完了,富商三人相继离去,而魏云清则给自己这边的人布置下任务,让他们写一下这起案件若果真发生该如何判决。到落英城后,魏云清强行要求刑守道将接收到的案子卷宗誊抄一份送来,好作为案例,让自己的人研究,研究过后得出一个结论,跟刑守道那边得出的结论进行比对,若结果一致,大家都很高兴,若不一致,他们就会在魏云清的支持下跟以刑守道为首的官员们对撕,大家都纷纷引用大梁律和相关的敕令诰书,以及以往的案件,就看谁能说服谁了。
  魏云清这边的人可是她用后世总结的法律概念和经验培养出来的人才,虽然稚嫩,但理论知识相当扎实,就是有时候会用过于现代的概念辩论,被官员们认为是歪理给驳回来。所谓吃一堑长一智,魏云清早就提醒过的事,他们在实践中记得刻骨铭心,之后便不再犯这种低级错误授人以柄,跟刑部官员对撕也是有模有样,不落下乘。刑部官员们在儒家学说的钻研上那必定是大大强于魏云清的人的,甚至可以说,在那方面魏云清的人就是一群文盲,然而一旦拿起了大梁律,翻阅条款,引用解释条款,他们可都不比刑部官员弱,正是所谓的术业有专攻。
  魏云清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有人登门拜访。来的人是昨日那书生,还带了个同伴,一来便请求借一步说话。
  魏云清有些好奇这书生来做什么,便让身边人退了个干净,只剩下最信得过的蓝田在旁伺候。
  书生见状便知蓝田是魏云清的心腹,也不再要求连蓝田都出去,反倒是退后了一步,让他的同伴行上前来。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沓纸,恭敬地递了过来,颤抖的双手泄露了他此刻的紧张。
  “娘娘,下官是按察司经历司知事李明阳,冒死前来揭发沔阳都指挥使季白的十三大罪状!”
  原来李明阳是地方三司之中负责司法的按察司的一名小小的八品官员,他与书生是同乡,也是能推心置腹的好友。书生在富商这儿被魏云清捡回了一条命,回去后便将此事跟好友谈及,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关于魏云清的品性已在李明阳心中形成一个模糊的印象,他决定冒一次险,便在乔装改扮之后,与书生一道来了。
  李明阳手中的这份罪状,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收集,按照他所说,这总共花了他与另一好友三年的时间,然而他好友在向上级告发时,反倒被下狱,最后莫名其妙地冤死狱中。那好友并未透露出他的名字,这使他得以逃脱,然而他并未放弃搜集都指挥使的罪证,只是更谨慎了,即便他的顶头上司已经换了一个,也不敢再轻易向上汇报。
  如今魏云清替天子出巡,对他来说正是一个机会,只是因有了书生之事,他才认为魏云清这个皇后或许可以信任,便赌上一把。
  魏云清不由得感叹,这人的运气也是好,这一赌,还真赌对人了。她一个孤家寡人,没有派系斗争,自然不会对这都指挥使有任何偏袒。若李明阳去找了刑守道,情况会如何还未可知。
  在研究过李明阳呈上的证据,确认他并未造假后,魏云清便让锦衣卫去拿人了。都指挥使掌管着一省军事,搁现代可以算是个军区司令,手下是有兵的,好在他的兵不在城里,魏云清在城外有士兵,城内有锦衣卫,倒不怕他,拿人也是干脆利落。只不过怕他有同伙会报复,魏云清也答应了李明阳,并不会对旁人泄露他的名字。他的这种“胆小”她很能理解,他能坚持搜集罪证并来揭发已是非常勇敢的行为,可他总要想想他自己的小命,想想他的家人朋友,这样的谨慎她反倒很赞赏。等事情结束后,她总会想个由头给他升官,这样的人才只待在基层太浪费了。
  不论揭发都指挥使的人是谁,眼前的这份罪证却是板上钉钉的铁证,容不得人反驳。
  刑守道一头的冷汗,前一天他还与都指挥使季白谈笑风生,喝酒饮乐,没想到这人真人不露相,竟如此胆大包天。偏偏他还没发现,差点就被对方蒙蔽了过去,就算治他一个失职之罪,也一点儿都不冤!
  刑守道悄悄抬头看了魏云清一眼,心下震惊。他过去还真是小看了皇后娘娘,他们这群官员,过去怎么就会那么坚定地认为皇后娘娘就是靠着皇上的宠爱才能如此横行无忌呢?明明那时候在乾清宫外,她阻止了庭仗,又以一人对抗群臣,早就显露出她不同于一般女子甚至也超过男子的魄力啊!
  刑守道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过来,恭恭敬敬地问道:“娘娘,您看,该如何处置这季白?”他忽然有些明白,内阁诸位大人在面对她之时,心情是如何的矛盾。
  魏云清笑了笑道:“此事事关重大,自然得交给皇上处理。然而在上交朝廷之前,你们倒是可以商量一下,给出个处理意见,也好作为皇上决断的参考。喏,”她点点身后精神奕奕的一排人,微微侧头,笑容满面,“邢大人还记得他们吧?他们可都是迫不及待想与邢大人你们好好讨论一番了呢。”
  几十人齐刷刷微微一笑,那诡异的笑容看得刑守道脊背一凉,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他很快便镇定下来,苦中作乐地想,有了这些娘娘不知怎么找来的精通法理的人,他们还省了不少力气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季白被押送回京一事很快便成了街头巷尾百姓们闲暇时的谈资,对于惩治贪官污吏的行为,百姓们总是拍手称快的,因此对于主事者皇后,他们心里便多了一份敬畏。
  魏云清对那些本没什么兴趣,但因为这件事,女子书院的建设竟大大加快了。选址和后勤还都是小问题,有钱什么地方什么下人找不到?唯一有问题的是当地百姓对于女子书院的接受度,以及会有多少人来上课。
  在意识到自己的名声对女子书院的建成非常有利之后,魏云清又让人编了故事,大力弘扬了在这起事件中女子书院的学生们所起的作用。
  宣传的效果不错,等女子书院建成,来报名的学生竟有百人之多,还有部分是从外地赶来的,着实让魏云清欣喜不已。这其中还包括不少当地官员的女儿。在魏云清雷厉风行地处理了都指挥使季白之后,沔阳百官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认为的主事者刑守道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大boss原来在这里!
  将自己的女儿以及孙女外孙女和亲戚家的女儿送来书院是一种支持,也是一种表态,魏云清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管他们是不是真支持她呢,只要他们不给她捣乱就行了。
  这第二家书院,因为有了之前上京女子书院的经验,办起来方便多了。书院里主要教的就两门课,一门数学,一门律法,魏云清没有亲自上阵,而是让那她教出来的二十人分别带班授课,她随即选择旁听。这二十人主要都是宫女和太监,只有两个低位份的妃嫔,之前这些人她都集中培训过教课技巧,因为目前还算是基础教育,教材又在她一遍遍修改之下日趋完善,因此要当一个好教师不容易,只是将知识灌输给这些女学生的话,没那么难。
  魏云清时间有限,不可能在这儿停留太久,得尽快带出些老师来,仓促间带出来的老师水平必定不会多好,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有这样一个真正在教课的女子书院,象征激励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她没想过可以在有生之年改变女子地位,那根本是不切实际的想法,正如同她过去说的,她目前能做的,就是播下一棵种子,静静地等待着它生根发芽。
  因为在沔阳女子书院发现了几个肯担起以后的教学任务,并且理解力、逻辑思维能力都不错的好苗子,魏云清便时常在课外给她们开小灶,以帮助她们尽快达到最低教学水平线。这些女子本来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魏云清这样身居高位的女人,又加上她身上有着传奇光环,因此当得知自己被选中之后,她们简直高兴得恨不得大肆宣扬,哪里会不乐意呢?在开小灶期间,她们各展身手,知识水平突飞猛进,看得魏云清欣慰不已。
  两个月后,魏云清花了三天时间考察她选出来的这几人的知识水平和教学水平,差不多能让她满意之后,她便从中选出一人任沔阳女子书院的山长,将书院的教学任务交给了这些女子——她自己则是沔阳女子书院的荣誉山长。她的名头总要挂一挂的,好给这女子书院撑腰。
  来女子书院读书不用交学费,书院一应费用都由户部拨款解决。不过目前来女子书院读书的,也还只是些家庭殷实,或者官员家的女子,正如之前所预料的,贫穷人家的女子还要为生计忙活,哪儿有时间来读书呢?不过魏云清并不急切,一口气吃不成个大胖子,做什么都要慢慢来的,初级阶段难免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之后总会慢慢解决的。当女子书院成为女子当顾问提升地位的唯一捷径之后,她相信即便是贫困人家,也有一些是有长远目光和有志向的。而为了不让法律顾问的门槛太低以至于影响整体素质,她已想好这女子书院将来是要宽进严出的。没有从女子书院拿到毕业证的,不得担任法律顾问,而要拿到毕业证,就要经过严格的考试。当然,这些事都还早着呢,她总要一步步来先把眼前的推广做好。
  魏云清离开上京时是盛夏,在沔阳的时候,杨奕生日到了,所谓的万寿节,普天同庆。不少官员要亲自入京为皇帝贺寿,但魏云清嫌舟车劳顿浪费时间,便没有回去。她给他捎了些沔阳的特产让人带回上京,又应他的要求写了信,祝他诞辰快乐。
  魏云清选择的路线是先往北,再往南。大梁处于北半球,北面总体来说比南面冷,如今是盛夏,她自然想要往北去,中途天冷了,她再往南去,可以稍微暖和一些。
  大梁也算是地大物博,在开办女子书院,替天子出巡的过程中,魏云清偶尔也会在清闲时放松一下,走访名山大川。结果没想到这一走访,居然被她找到几个隐居的其他家学派人物。但这些人都是男的,而且听说她开的是女子书院,都不愿意出山。魏云清没办法,只得退而求其次,请他们贡献一些书籍,并稍微指点一下。
  能将自家学派发扬光大自然最好,基本上这些隐居者都不会拒绝。魏云清便把她自己的人一股脑儿丢去看书,然后请这些隐士评判一下哪些是有天赋的,留下继续学,请他们多多指教一番。因为魏云清带来的人都是宫里人,不好独自在外待太久,而她自己又赶着去下一个省开书院,因此一般总会留下一些士兵护卫要留下学习的宫人,她先带大部队离开。等三五个月后,再让他们赶上来。时间太短,估计只能学到点皮毛,然而有了书,到时候就自己慢慢钻研呗。
  夏去秋来,又到冬日。
  魏云清过年也没打算回上京,这可苦了随行的官员。随行的宫人们也就罢了,过去年节也无法与家人团聚,如今在外也是一样,习惯了。
  因为过年临近,刑守道代表广大随行官员提了提这事,魏云清也很为难。过年对她来说意义不大,然而对这些官员来说却不一样,她总不好剥夺他们跟家人团聚的权利。然而这次可以算是公干,那些被派遣到大梁各地公干的京官也不见得年年都能回上京过年,刑守道就是觉得她好说话,才特意提了这事。
  魏云清思考过后,便跟刑守道商量,干脆就把随行官员分成两批,一批今年过年回去,另一批明年过年回去。她要在外面待满两年的,让大家轮着回家,也算挺有诚意的了。刑守道稍微想了想,也就接受了这提议。
  在外的第一个年节,魏云清是在朔方省过的,带着留下的人着实热闹了一番。众人玩得高兴,意犹未尽。
  年后回上京的随行官员赶着时间回来,魏云清并未等他们,早已开始了下一轮女子书院的建设。
  这一年,大宋再度进犯边疆,晏如松被调往边境镇守。因这一年多来晏如松被杨奕大加重用,厉兵秣马,大梁军士的整理素质大大提高,如今钱也有了,粮也有了,整个大梁军焕然一新,大宋想要如同过去一样将大梁军割草般消灭,是绝不可能的。而且这次大宋军似乎也只是试探一番罢了,没怎么认真打,因此大梁境内对战争的恐慌氛围并不浓郁——反正有晏将军在前线守着嘛,怕什么?
  再次听到晏如松的消息,魏云清的心已不如先前那般难过,时间果真能治愈一切。她还听说,这次晏如松驻守边疆,带上了他的妻子,似乎是金芙蕖自己主动要求的。边疆苦寒,想到那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被她说上一句话都会红了眼眶,她就觉得心里复杂得很。那样一个不惧苦累的女子,确实配得上晏如松,他们合该是令人艳羡的一对。
  第二年的新年,魏云清照旧在外度过,跟上一年相比,距离上京还更远了些。她与杨奕的通信并未中断,从信件的内容和语气来看,她发现杨奕似乎又有了些成长,不过那个死皮赖脸要她早日回去的小皇帝似乎一点儿没变。
  年后与杨奕的通信中,他开始倒计时了。说好的两年时间只剩下半年多,从他的信中看出他简直是板着手指数日子过。只是魏云清这边开办女子书院的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她估摸着半年内无法完成,便只得跟杨奕说一下要延长时间。
  杨奕自然不肯,就在两人你来我往的信件拉锯战中,半年时间悄然而逝。仗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魏云清硬生生在外面又待了五个月,将每个省份的女子书院都开办好了,才启程回上京。
  临近年关的时候,魏云清一行人回到了上京郊外。
  还没进城,有快马从城内冲出,是杨奕的信使,送来了他的一份信。魏云清有些好奇,拆开一看,就一句话:你还回来做什么!
  魏云清:“……”
  她完全能从杨奕这句话中想象出他恼羞成怒的模样,过去半年二人的信件拉锯战里,杨奕的语气多半也是如此。将时间延长了半年确实是她的不对,她有些心虚,把信纸折好,刚要对那信使说些什么,又来了一匹快马,杨奕第二封信到了。
  她有些无语,默默地拆开看了,又是一句话:我在宫里等你!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没再说什么,吩咐马车加快速度。说实话,两年半未见,她也有些好奇如今快二十一岁的杨奕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队伍入城,刚走了没多久,前方便是一队疾驶而来的车驾,其中正有皇帝的御驾。
  杨奕连发两封信之后,居然等不及自己跑出宫来了?
  魏云清顿时哭笑不得。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两队人马相遇,各自停下。爱玩爱看就来
  御驾还没停稳,有个身影便亟不可待地钻了出来,快步向魏云清的马车走来。
  透过掀开的帘子,魏云清终于看到了近三年未见的杨奕。
  与她离开时相比,他又长高了不少,两年多前她离开的时候,他就比她高了一点,如今怕已是比她高一个头了。原本便是清秀的模样如今越发神采飞扬,黑底绣金边的皇帝常服衬得他丰神俊朗,英武不凡,唯一的瑕疵便是他此刻过于急切的模样。
  杨奕不等人搀扶便一跃跳上魏云清的马车,坐在马车里边痴痴地看着心心念念想了近三年的魏云清。
  虽在外奔波,魏云清却被照料得很好,二十六岁在这时代已算高龄,然而她美貌依旧,嘴角微勾盈盈笑着,温柔的目光能把人融化成一滩水。
  杨奕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不愧是他的仙女姐姐,两年多过去,她比他印象中还要光彩动人,貌若天仙,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美。
  魏云清扑哧一声笑了:“不认得我了?”
  杨奕这才回神,咳了一声,忽然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沉声道:“皇后,朕来接你回宫。”
  魏云清挑挑眉,似有些不认识地打量着杨奕,两年多过去,他果真变得沉稳了许多,看上去似模似样的了。不过……急不可耐地冲出宫来,又跳上她的马车这种事,还是像小孩儿一样啊,跟过去一样,没有变。
  杨奕并没有生出令她觉得不适的变化,魏云清心里舒畅,面上笑容便又深了一分。过去的两年半时间,她走遍了大梁,开办书院之余又到处走走逛逛,心境与过去早已大不相同。该放下的感情已经放下,而别的事,顺其自然便好。
  魏云清并未遮掩自己的目光,杨奕心里清楚,却也不太敢跟她直视。琢磨了这么多年,他早明白过来她喜欢的是那种成熟可靠的男人,比如说晏如松这样的。他过去如同孩子般随性妄为,真的很难让她对他另眼相看。因此他已打定了主意,要让她看到一个新的他,一个宠辱不惊,稳妥坚毅的好皇帝。
  “皇后,这一路可辛苦?”杨奕直视前方问道。
  魏云清侧头笑看他,心想他这样端着不累么,也不知能端多久,但她也不准备拆穿他,只轻声笑道:“不辛苦,这一路反倒很有趣。”
  “嗯,那便好。”杨奕点点头。
  魏云清也故作客气地笑道:“那这两年,皇上过得可好?”
  杨奕纠正她:“不是两年,是两年五个月多十一天。”
  魏云清一愣:“你……”
  杨奕不理她,扬声道:“起驾回宫!”
  之前他上车后不吩咐,宫人便不敢擅自动作,如今他一下令,车子便向前驶去,车轮咕噜咕噜,坐在车里的人也随之微微颤动。
  接下来谁也没说话,魏云清低头看着他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超过了约定时间,是她不对,可事情才办到一半,她也不好撒手就这么回来。杨奕生气也是应该,谁叫她没好好地遵守约定呢?
  车子安静地向前驶去,杨奕想偷偷看魏云清却死死忍住了。
  刚刚他是不是对她太凶了?她会不会生他气了?他要不要说些软话哄哄他?曹军说了,女子都是要哄的,之前都是她哄他,如今他也大了,懂事了,该他哄她了。可她不理他的信件,硬是在外多待了五个月十一天,他日日想着她会不会后悔答应他会回来,想着她会不会逃走让他再也见不到,心里就跟被猫爪子挠似的,难受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唯有每一回她写来的信能让他有所慰藉。
  杨奕就这么纠结了一路,到了乾清宫门前也没能跟魏云清说什么。
  见到了地方,他只得先下了车,转身又去扶魏云清。她笑了笑,道了声谢,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今时不容往日,他身量抽长,连手都仿佛大了些,有力了些,能让人产生安全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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