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真是有意思!”殷绍的手指缓慢的敲击着桌面,然后就意味深长的笑了,“西疆赫连氏……赫连氏……”
他的心里,其实是有一个大胆的揣测的,只是因为毫无依据,所以才按下不提,只是潜意识里却是印象无比鲜明的相信——
那就是最趋近于事实的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没说话,一时进京之间,就只能听到烛火的爆裂声。
许久之后,殷绍方才闭上眼叹了口气,“朝廷发出通缉端木岐的告示一直到现在也毫无回音,是么?”
“没有!”庞生摇头,面上笑容苦涩,“如同石沉大海,已经将近十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恐怕到这个时候,各地方衙门都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个差事了。”
他知道,殷绍是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呵——”殷绍听着他的话,然后就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沙哑的小上来。
他仰面靠在身后太师椅宽大的椅背上,不再说话。
庞生垂首站在他面前,又等了许久,直至外面五更的更鼓响过,不得已,才又开口道:“殿下,此事——您有什么打算?”
“打算?”殷绍冷笑,眼底的目光也是森凉一片的,摆摆手道:“不用管,凡事不都还有父皇在么?本宫犯不着闲操心。”
是端木岐和宋楚兮联手做了一场戏吗?那两人,连成一气,在设计了这一出阴谋?
宋楚兮就是廖容纱,那女人有多恨他,有多恨他们殷氏,他十分的清楚。
而如果端木岐和西疆余孽有关的话——
那么,他们一个为了复国,一个为了复仇,会联手起来筹谋了这么一场惊天巨变的大阴谋,那就太合情合理了。
他们要做什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来年个人的最终目的就绝对不会只是止于此,他们——
怕是狼子野心,想要将他们整个北狄的朝廷都一并吞下吧。
好!很好!
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最后呈现眼前的居然会是这么个别开生面的局面?够新颖,够别致!
“你先去吧。”殷绍道,目光往庞生脸上掠过,“别人怎么样,咱们就怎么样,没必要强出头,一切都先静观其变就好!”
“是!属下告退!”庞生顺从的领命退下。
殷绍靠在椅背上,一直没动,只兀自盯着房梁在想事情。
庞生走到院子里,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眼底神色复杂。
他和弟弟庞景的追求不同,庞景是个心性平稳,心胸豁达的人,只求平稳度日,安安乐乐就很满足,可他却是个有野心和报复的人,想要建功立业,做一番大事的。
当初少年时,他们兄弟两个就互相看不上对方,最后干脆就分道扬镳,互不干涉。
虽然不来往,但是兄弟情分却是在的。
所以得知庞景出事之后,他就毅然放弃了读书考取功名的打算,辗转来了京城,投身太子府。从心理上,虽然他最恨的人是廖素岚,但其实真要追溯本源,庞景的死,殷绍也要承担部分责任的。
毕竟——
若不是借他当朝太子的势,吴良媛和廖倩华又怎么有能耐害死了庞景?
所以这一刻,庞生留在殷绍身边的心情就很矛盾。
眼见着机缘巧合,他终于慢慢得了殷绍的重用,可是想到庞景,又会对这个人抱有敌意。
在报复和抱负之间,他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举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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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绍要等的,无非就是宋楚兮。
因为依照他的判断,宋楚兮和端木岐既然联合起来,而他现在手里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和线索,甚至包括端木岐在西疆那边到底占据了怎样一个位置都不知道,所有的一切就只能是从宋楚兮的身上开始顺藤摸瓜的找线索了。
他曾经甚至一度怕宋楚兮会直接不回来了,但转念一想,殷黎还在这里,就又耐着性子一直的等。
宋楚兮回京,已经是在九月下旬。
她下午方才进京,因为办的是皇差,所以进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去给皇帝复命。
殷绍得了消息,一刻也不呢鞥多等,立刻就寻了个理由也跟着进宫,想要借故制造一次“偶遇”的机会,好从她口中求证一些事。
他匆匆带了仪仗进宫,刚好和宋楚兮前后脚的进了御书房。
皇帝的面容枯槁,病恹恹的听着宋楚兮回禀了南塘那边的局面,一直都没有表态,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宋楚兮言简意赅的一次性把话说完,皇帝都还撑着脑袋一动不动。
“陛下?”高金立试着上前唤他。
“哦!”皇帝这才睁开眼,缓缓的坐直了身子了。
他看向下面的宋楚兮,态度却很敷衍,“这趟的差事你办得很好,朕很满意,一定会重赏你的,就——”
现在西疆突然成了祸患,皇帝就算只为了笼络她,也一定要给予她空前的礼遇的。
皇帝是早就打算好了,正要开口,宋楚兮就拱手打断他的话道:“微臣替陛下办差,为陛下分忧,这都是分内的事,不敢居功。”
“四小姐如今倒是识得大体了!”旁边殷绍阴阳怪气的冷笑。
皇帝皱眉看过去一眼,心里狐疑,但很快又镇定了心神道:“你的差事办得好,朕赏赐于你就是应当应分,你不必推辞,就——”
“是!君恩不易辞,是微臣唐突了。”宋楚兮再次从容大胆他的话,面部改色,冷静的看着他,继而一扬眉道:“既然陛下一定要赏,那微臣斗胆,就求陛下一份恩典,希望陛下开金口,应允微臣一个请求吧。”
她既然是有请求,那就不可能是求官求爵的。
皇帝本来也只想多赏赐她一些钱财宝物,全了面子,听她这样一说,倒是意外的愣了愣,“什么事?”
“陛下您是知道的,微臣和北川郡主十分投缘,之前也处得融洽,之前在京城里日日见面倒也不觉得怎样,可是这大半年相隔两地不见,便就对那丫头分外想念。”宋楚兮微微一笑,直视皇帝的目光,从容说道:“那个小丫头,我十分喜欢,但是私底下往宣王府走动得频繁了,又经常惹人非议,对宣王殿下的名声也不好。陛下既然要赏我,不如就许我一门亲事吧,以后微臣和北川郡主之间走动着就方便了!”
“咳——”侍立在侧的金子,直接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殷绍勃然变色,霍的扭头,目光锋利如刀的直刺在宋楚兮的侧脸上。
宋楚兮全然无视,只定定的看着案后的皇帝,等他表态。
皇帝始料未及,也是被她这话噎得满面通红,反应了一会儿就怒然拍案,“荒唐!你一个女子,当面来求朕赐婚?成何体统?”
“宋楚兮虽是女子,但却是有官位在身的,我都能同其他的朝臣一样为陛下分忧办差了——”宋楚兮笑道,面不改色,“陛下还需要计较我的女子身份吗?”
所有女人不该做的事情她都做了,让她去出生入死的时候不说她是女子,不能胜任,现在却拿女儿身份来限制她吗?
宋楚兮这话虽然强词夺理,但自始至终却都态度良好。
皇帝憋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无法自圆其说,就又哼了一句,“荒唐!”
宋楚兮镇定自如的看着他,垂眸叹了口气,“既然皇上觉得微臣此请有违常理,那回头我请宣王殿下亲自来跟您提,这样的话,就当是没问题了吧?”
皇帝怔了怔,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宋楚兮这么胸有成竹,这说明殷湛也是正有此意的?他们大半年不见,哪里该有这样的默契?
背地里他们有往来?这两人之间都瞒着他还有些什么了不得秘密?
皇帝突然就不安了起来。
而旁边的殷绍,唇角紧绷,虽然一语不发,面色也是显而易见的难看。
宋楚兮这是当面说给他听的吗?她跟殷湛之间,当年就暗度陈仓,给了他那么大的羞辱,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她居然把话都说到了明面上了?
可就是他心里再如何的气恼又再如何的痛恨,终是没有立场说什么的。
这边皇帝迟疑着,迟迟不肯开口表态,宋楚兮就又拱手道:“陛下,差事微臣都已经跟您回禀妥当了,至于您说的赏赐——微臣没有别的要求,至此一条,您若是觉得合适,那便允了,实在为难,就当微臣没说。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就先行告退了?”
西疆那边的局面紧张,皇帝这会儿是真的需要稳住宋楚兮的。
就算明知道宋楚兮这样不乏威胁他的意思,他也无计可施。
暗暗的将手指捏紧又松开,皇帝尽量保持面色如常的开口道:“老十一的脾气你也知道,他的主,朕也不好随便做,既然是终身大事,就没有你一方面强娶强嫁这一说。你既然有此请求,朕记下了,回头传召老十一进宫,先问一问他的意思再说。”
“是!有劳陛下费心了!”宋楚兮面色感激的露出一个笑容,然后拱手一礼,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她这一走,殷绍就更没了和皇帝周旋的心情,之前想好的理由直接扔掉,只说进宫来看望皇帝的。
皇帝刚生了气,自然也无心和他多说,也就打发了他。
殷绍急匆匆的从御书房出来,前所未有的匆忙,自然是为了去追宋楚兮的。
宋楚兮出来的早他一会儿,他本因为对方会躲着他,没想到当他火急火燎拐进御花园的时候,却见宋楚兮就站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处路口等他。
殷绍拧眉,随后脚步一缓,走过去。
宋楚兮冷笑着等他走近,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率先开口,扬眉道:“你想问什么?”
殷绍被她这近乎是主导一切的语气伤到,心里一恼,脸色就更加难看了起来。
虽然他很介意宋楚兮方才当面请皇帝赐婚的事,但却压下了情绪没有问,只冷冷的看着她道:“本宫现在是越发想不明白了,你和端木岐还有殷湛之间到底都是什么关系,这个时候,难道你不该是和端木岐连成一气,来和我们北狄殷氏对抗吗?”
“有些事情,总要有所取舍的。”宋楚兮道:“你又凭什么认为我我就该是把对你们北狄皇室的仇恨放在第一位?”
殷绍闻言,不由的愣住了,心里却是将信将疑。
宋楚兮看着他的表情,就冷蔑的笑了,半真半假道:“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见不得你们父子好的,可是现在很明显,已经有人可以替我出头出手了——相对于自己费心费力,坐山观虎斗,难道不是更加一劳永逸吗?”
她这话,也是不无道理。
殷绍看着她,脸色冰冷铁青,半晌不说一句话。
“没别的事,那我走了?”宋楚兮等了会儿,然后就道。
只是话虽这样说了,她却并没有真的转身离开的打算。
殷绍就是再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但是形势所迫,也只能是放低了身段,冷冷道:“端木岐现在人在西疆?他在那里,是什么身份?”
最近和西疆的边境上就只是不断有开战的战报传来,却并没有进一步的消息,能说明西疆军中主事甚至于掌控全局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边只打着复兴西疆皇室的旗号,但是身份却保持的相当神秘,以至于整个朝廷里都人心惶惶,十分的不安。
“你也这么样的沉不住气吗?难道还怕将来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宋楚兮故意卖了个关子。
她看了殷绍一眼,然后又挑衅的一扬眉,“大家一起走着瞧就是了!”
言罢,就转身,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转身那一瞬,她的面色也瞬间就变得凝重。
其实关于这件事,她也一直百思不解,端木岐既然是以西疆皇室之名起事的,那么为了名正言顺,并振奋士气,他应该直接为自己正名的,可是,暂时那边却没有类似的消息传出来。
这——
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