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直到班上的郭导师见她好几天不去上课,打电话到秦府才知道她病了。
和秦雨鹃一同准备翻译的是班上的两位同学,姚安和江铃,她们问了郭老师后自然担忧的不得了。也知道秦雨鹃这几天一直在熬夜,虽说她没有承认,可是到了学校里面时常眼下都是青的,上课还时常瞌睡,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时间长了身体哪里会熬得住。
于是两人就商量着去秦雨鹃家里看看她,从郭老师手中拿了地址,两位同学就约好了第二天中午去探望秦雨鹃。
第二天下了黄包车后付了钱,两人站在秦府的大门外暗自咋舌,怪不得秦雨鹃病了不去医院了。家中从外面看去就这么大,想必有专门的医生。
以前看话本里说旧时候的人家中有专门的大夫,不知道秦家是不是这样。听说这种宅门里的女性都是住在后院的,要进去一道一道起码要开三道锁以上的大门。
两人上前敲了门后很快就有人打开了,秦府的门房看到大门前两个没见过的年轻的女学生,有些奇怪,客气的问道:“不知道两位小姐有何事?”
她们看着眼前门房打扮的人相视一眼,说道:“我们是秦雨鹃的同学,听到她生病了,所以来探望一下她。”
门房是个中年男子,笑的也很和善,听了她们的话说道:“两位小姐稍等,我先去禀报夫人。”
然后大门就碰得一声在两人面前关上了。
江铃咽了一下口水,有些怯怯道:“没想到雨鹃家里规矩这么大。”两人眼底有些害怕,她们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家中也没有下人,秦家规矩这么大,要是她们进去说错了话怎么办?
傅元姝听了管家来报说秦雨鹃的同学来探病,直接就给回了。
“让她们回去,我们秦府没有那种不递拜帖就贸贸然上门的规矩。”她真是很不耐烦去管秦雨鹃的这些事了,白姨娘明明老实了二十年,现在到开始做宠妾派头一哭二闹了。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贼喊捉贼的样子学了十成十。于是傅元姝直接将她关在了房里不准放出来,也留了准话给她,想死,绝对不拦着。
管家将秦傅氏的话传给了门房,让她去回了,门房暗暗摸了一把冷汗,还好当时他机灵,没有让那两个人进来。
“让我们回去?”听了门房回话的姚安和江铃两人的表情有些奇怪。
门房依旧是笑着的:“二小姐病了几日,怕将病气过给两位小姐,因此夫人让两位先回去。等改日二小姐身体养好了,再上门向两位道谢。”
在学校里寻常就能见到,哪里还要上门道谢,两人顿时觉得秦府更加让人畏惧了。
江铃偷偷的拉了下姚安的手臂:“姚安,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第24章 //
人家要是拦着,你也不能硬闯,毕竟她们是来探病的,而且站在秦家门前两人就先怯了一分,也没被冒犯的感觉,就准备往回走。谁知道正转头下台阶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着雪青色夹裙,外披月白缎子洋灰鼠袍的女子下了汽车走了上来,这反差实在让人震惊。
见到那个女子的相貌后,两人看的眼睛都瞪圆了。她穿的样式好似上次秦雨鹃穿到学校里那种旧式衣服。可是却比那一次见到的衣服华贵的多,而且人也更漂亮,这个女子眼中有着明亮的光彩,虽说没有脸上没有笑着,但是连旁人都看的出她的心情是雀跃的。阳光洒在她脸上,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美丽。
这难道也是这家的人?两人心中正猜着,就听身后的门房谄笑的迎了上去:“大小姐今日回府比往常早了半个时辰。”
秦雨鸾看了眼在台阶边上的两人问道:“这两位小姐是何人?”
不等她们回答,就听门房很快说道:“是二小姐的同学,说是听说二小姐病了,就特地前来探望。”
秦雨鸾打量了她们两眼,很快失去了兴致:“既然是雨鹃的同学来探病了,就请她们进去吧。”便大步走进了府里,几日后就是工厂机器第一次真正开工的日子,她还想去跟祖母和母亲说这件事的,想要请她们两一同过去。
门房看着秦雨鸾的背影,悔的恨不得甩自己的巴掌,让你嘴快,这大小姐不知道刚刚夫人让这两位回去他还不知道吗?说什么是二小姐的同学来探病啊,直接说夫人的命令就好了。
不过他在秦家干了那么多年,特别是门房,自然不是死脑筋。此时也该知道怎么做,大小姐既然当着这两人的面提出来了,夫人肯定不会下她的面子。
于是他又笑了:“既然大小姐特地吩咐了,那么就请两位小姐进来吧。”
秦府的大小姐,那不就是雨鹃的大姐,没想到两人几乎没有相像的地方,要不是此时提了出来,绝对不会有人认为她们是姐妹。
两人忐忑的进了秦府大门,还有专门的丫头给她们带路,两人在一开始的害怕之后,倒是不胆怯了。走着的路上四下打量着,直到进了一个三进的院子。
这个院子比姚安和江铃两人家里的房子都要大,但是在秦府中是有些寒酸的。不过两人还未察觉到这一点,光这一路走来,加上这院子里的,就已经遇到了不下十个丫头打扮的人了,这秦府到底有多少下人啊。
到了白姨娘的院子里领路的就喊了吉祥出来说这两位是秦雨鹃的同学,是专门来看望她的。吉祥点了点头向她们告了罪就进去跟二小姐说了,此时秦雨鹃还有些低烧,但人还是清醒的,如意正喂她喝药。
门口姚安和江铃拿着礼物的手都有些僵硬了,这次探病的情况是她们万万都没想到的。居然,连见个面都这么难。
听到有两位同学来看她,秦雨鹃眉头跳了一下道:“让她们进来吧。”能到后院来的,肯定是女同学没错了。
两人进来的时候,秦雨鹃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想着这个时候能来看我的也就你们两了,果然没有猜错。”
看到她生病的样子,心中有什么想法姚安和江铃也都抛开了,连忙坐到她床边安慰她:“你没来上课,也不请假,我们都担心的不得了,谁知道你是病了。”
江铃继续道:“你肯定是前几天熬夜才病了的,翻译的事本来就不急,累病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秦雨鹃也不会去在家讲遇到那位英文老师的事情,点了点头道:“我现在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会如此了,难为你们还念着我。”
如意还在床榻边上给秦雨鹃喂药,这一幅情景让来探病的两人有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
倒是姚安找了个话题说道:“对了雨鹃,我们在大门口遇见了你姐姐。”
“咳咳。”听到这话,秦雨鹃直接呛了药,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如意连忙放下药碗给她拍背。秦雨鹃挥挥手道:“你下去吧,我等下喝。”
如意依言退下。
好一会儿,秦雨鹃才面色沉沉的问道:“你们见到了我大姐姐,她跟你们说了什么吗?”
姚安反应过来,自己这个话题恐怕提的不太恰当。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她现在面前的秦雨鹃和之前学校里的秦雨鹃大不一样,让她害怕的是,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哦,”江铃笑了,她并没有发现秦雨鹃的不对:“要不是她,我们还进不来呢?雨鹃,原来你姐姐那么漂亮啊!还有,既然是你姐姐,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姐姐不上学。”秦雨鹃含糊道。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女子,居然没读过书。
在江铃的印象中,认字肯定是要去学堂的,不过听说旧时代的女子推崇无知便是德,想必这位大小姐便是如此,秦雨鹃能够冲破这一点,真是了不起。
江铃和秦雨鹃一问一答,可是姚安一直沉默着,就这么看着两人的对话。看着秦雨鹃不自然的表情,她突然有一种感觉,今天到秦府来探病,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白姨娘此时被关在了房间里,外面守着的丫头一步都不敢让她离开。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白姨娘大声喊道:“来人啊,来人。”
门打开了,阳光照射进来,呆坐在昏暗角落里的白姨娘不适的眯了眯眼睛。良久问开门站在门边的小丫头:“外面出了什么事?还有,雨鹃怎么样了?”
小丫头低声回道:“二小姐已经醒了,外面来了二小姐的同学,好像来探病的。”这是个胆小的孩子。
雨鹃的同学,白姨娘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以前听秦雨鹃说过文人的力量是多么的大,要是有能力的人,一杆笔就能影响这个社会。
那时候秦雨鹃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太过真挚,太过耀眼。因此就算在现在,也牢牢的记在白姨娘的心上,并让她深信不疑。
小丫头被白姨娘阴郁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知道昨天青叶姑姑跟白姨娘说了什么。白姨娘就变得大不一样了,又哭又闹,疯疯癫癫的。
白姨娘突然盯着她说道:“我要喝水,你给我倒杯水来。”
小丫头往桌子上一看,其实茶壶就在桌子上,离白姨娘极近。她毕竟还小,即使有了青叶姑姑的吩咐不准让白姨娘出来,也没说不准让她们进去服侍。而且白姨娘是主子,要是她不听,不知道会不会受罚,小丫头被吓住了,进来就要给白姨娘倒水。
谁知道白姨娘在她走近的时候就站了起来推了她一把往外面跑去,小丫头摔在地上,手中的茶杯也掉了下来。茶杯碎在地上,里面的流到了地上,水珠很快就渗进了她的衣服里。
这个天气,水渗到衣服里面是很冷的,可是她害怕的动也不敢动,身体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那是吓的。
白姨娘很快就冲到了秦雨鹃的房间里面,房里的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秦雨鹃因为低烧还有些潮红的脸色变得有些发白。
“……你怎么来了?”她就怕白姨娘说漏了嘴,被自己的同学知道自己是庶出。
谁知道白姨娘一把扑倒了她的床边,挤开了坐在床沿的江铃,就开始嚎哭:“雨鹃,夫人要害死我们母女两人啊,她就想着这次要了我们母女两人的命?”
秦雨鹃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也见了两位同学震惊的样子,闭了闭眼睛,惨然笑道:“娘何出此言。”
江铃被惊在原地一动不动,姚安上前拉着她的手,对她低声说道:“我们走。”
可是白姨娘就是听她们两个在这里才过来的,怎么会让她们走。她转头看向她们两,盘着的头发松松垮垮的挂下来,像个疯妇一般。
“你们是雨鹃的同学,你给我们评评理,雨鹃是做大事的人,居然让大小姐的老师给气病了。她们明显是嫉妒我们雨鹃,不想让她好过……”
“白姨娘慎言!”门口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青叶姑姑站在了那里。
“昨晚上已经跟姨娘说的很清楚了,大小姐的老师并未跟二小姐多说什么,只不过说她是妾生女而已,二小姐又何必自伤,天下哪有女儿去挑拣自己的娘的;二小姐又是为了翻译外文而病的,白姨娘心中肚明,二小姐在外刊登的那篇文章,是大小姐书房中窃取来的。”
青叶姑姑走进来,一字一句说道:“那本书当初二少爷给大小姐寄回来后,在罗府时也是请了英国人来翻译大小姐才听懂了七八。二小姐学外文才多久,翻译不出来累病了也是正常,怎么到白姨娘嘴里就成了夫人和大小姐要害死两位了。”
江铃惊呼一声,姚安却是紧紧抿着嘴不吭一声,她死死拉着江铃的手,让她不要出声。接着转头去看秦雨鹃的脸色,却发现对方在她们两刚进来时还有些潮红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一片,正绝望的看着她们两。心中顿时有些明白,这些话说的恐怕是真的,那篇文章,真的不是秦雨鹃写的。
“不,不,你说谎。”白姨娘大叫起来:“是你们,是你们,我的雨鹃最听话,最聪明了,肯定是你们要害我们。”
她摔倒在地下,四下张望着,看见了还放在床头的药碗,扑上去打翻她,拉着秦雨鹃的手神色癫狂,喃喃道:“这药里面肯定有毒,雨鹃你不要喝,肯定有毒。”
青叶倒抽一口凉气,皱着眉头盯着白姨娘,对方这样子,倒是像疯了一样。
秦雨鹃也像是回过神来了一样,她呆呆的看了白姨娘一会儿,挣扎的下床来去拉她,眼泪落了下来,喊道:“娘,娘你怎么了娘?娘你不要吓我啊!”
青叶将姚安和江铃两人请出了房间,并派人送到府外面去。
两人出来后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良久后,江铃才心有余悸的看着秦府阖上的大门,好像里面关着的是张牙舞爪的魔鬼,只要露出一丝门缝,那魔鬼狰狞的就要扑上来,将她吞噬一般。
☆、26|24//
白姨娘疯了,就算没疯,神智也不清了。
秦雨鸾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天气暗沉沉的,外面下着大雨。雨下在瓦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水帘子一样的往下落,很快就将视线氤氲成了一片。
她正在秦老夫人的院子里与祖母对弈,拿着棋子的手一顿,看着腰几乎都要弯道地上去的吉祥道:“你说什么,白姨娘疯了?”
吉祥是冒雨跑过来的,浑身湿哒哒的,雨水顺着头发一直滴到眼睛里,她也不敢拿手去抹。因为寒冷说出来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是,前几日姨娘就有些不对劲,只不过后来安稳下来也没敢叫几位主子忧心,可是昨日起就又哭又闹的,连二小姐都认不出来了。”
连秦雨鹃这个命根子都认不出来了,难怪会被认为疯了。
昨晚秦雨鸾早早的睡了不清楚,也没人拿这些事去烦她。秦老夫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年纪大了,眼睛老盯一处视线容易模糊,也下错了好几处棋子,此时她又将棋子放错了地方,即使秦雨鸾有心相让,胜负也很明了了。
秦老夫人终于将视线移到了下首跪着的丫头,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就去请个大夫,后院之事都是由夫人掌管的,白姨娘疯了不知道,秦雨鹃还能忘了?”
秦雨鸾听得一愣,祖母居然连名带姓的直接叫秦雨鹃的名字。家中长辈叫小辈个都是直接叫名的,哪里有带着姓喊的。要是生气的话,也是大丫头二丫头的喊,绝对是没这么泾渭分明的,倒像是,不把对方当自家晚辈了一样。
其实秦老夫人也是被秦雨鹃气的狠了,天下哪有做子女的像她这样嫌弃自己的出身的。不要说秦雨鹃并没有这么说,难道他们还看不出来吗?华国男子纳妾是自古就有的习惯,那些妾也都是生儿育女的,难不成那些妾生的,就都抬不起头来了,又不是奸生子。
即使身份比嫡出的低了一等,可在这个时代,又有多少人去歧视你了,自己要把自己的出身按倒泥里去,还累了亲娘,出了这样的事能怪的了谁。正房都不去搭理你们了,自己都能把自己给折腾死了,秦老夫人也算是佩服她们了。
吉祥被老夫人轻描淡写的一番话说的不敢再继续了,难道她能说二小姐就是怕夫人故意为难她们才来求老夫人的。
吉祥下去之后,老夫人才对秦雨鸾道:“你那两个洋文老师,可不能再请到府里来教了,一惊一乍,如此小家子气,如何配当你的老师。”
秦雨鸾看出老夫人心中还有怒气,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忤逆她,点头称是后就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纺织厂近日开工,原先还想请祖母去厂中坐镇,谁知道天气竟然冷的这般快。早上有人来报说水管中的水都冻住了,连都抽不出来。”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秦雨鸾都懵了,她在后世的时候哪里遇到过这些问题,也就将此事给忽略了,倒是成了个不该犯的错误。
秦老夫人将手中把玩的棋子扔到棋盘上,道:“你以前没有管过工厂,很多事情考虑不到也是正常。不要说只是近日天冷,过几日恐怕还要下大雪,那纺织厂起码要一个多月开不了工。”
被认为没有管过工厂的秦雨鸾沉默不语。
“不过你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也是让我惊讶了,”秦老夫人笑道:“那个小子姓荆是吧?听说他真的将四台机器拆了一台。你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也是急智,年轻人脑子就是比我们年纪大的好用。像我们,哪里想的到这种法子,机器用不了也只能放在那里干看着。”
秦雨鸾拿过桌上的热茶,掀开盖子用手缓缓摩搓着杯沿,很快闻到了红枣的香味,是红枣桂圆茶。能在主子房里服侍的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了,来多了几次,不止将你的口味摸清了,连茶的喜好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