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说罢,他拿起酒坛边的乌木剑迈起步子,果真头也不回地仓皇而逃。
在村外,梅仁也一宿未眠,他见帐外天已大明,便起身往外走。
他刚走到帐外,就看到袁一从熹微的晨光中走来,他眉宇间的忧愁瞬间散去,嘴角浮现出一丝浅笑。
见袁一来了,梅仁便让士兵拔营准备启程,待一切打点妥当,梅仁对身旁的袁一道:“我给你带来了一件东西,你应该会喜欢。”
袁一上下打量着梅仁:“你这家伙,官没做几天,贿赂倒学得挺快嘛!”
梅仁慌忙解释道:“我才没有!说起来,那件东西本来就是你的,我只是把它带来物归原主罢了!再说,我跟你是什么交情,还用得着贿赂,这么见外吗?”
袁一神情严肃道:“我的规矩向来都是不讲交情,只看才干,对于走得越近的人,越要严格对待,一旦犯错绝不留情!所以,若你在我手下办事,那就得做心理准备。”
第173章 一个时辰
梅仁满脸无奈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倒当真了。我跟你南征北战那么多年,还不知道你的脾气吗?”
袁一点点头:“以后,不能再用这样的事开玩笑。”
此时,梅仁感觉到袁一,不再仅仅是能够随意玩笑的兄弟,不久之后,他将成为折冲府总都尉,这就意味着将是自己的上司。
在官场中,下属对上司除了应有的恭敬,还得保持谨慎,因为,上司有他的立场,而下属也会有自己的顾虑,这是这半年来交足“学费”才学来的道理。
想到这些,梅仁垂下视线,声音略微低沉道:“是。以后我会懂得分寸。”
见梅仁突然变得如此谦卑,袁一觉得有些奇怪,以前,他教训梅仁,再严厉的话他都说过,梅仁不是争锋相对的狡辩,就是嬉皮笑脸的讨饶,现在却如此顺从的承认错误,这还是头一遭。
看来,若一个人遇到合适的时间,合适的环境,他尖锐的棱角就会被一点一点的打磨掉,慢慢地他就会变得圆滑,待人处事也懂得变通。如此,便更容易在仕途上扶摇直上、不过,他也将失去原本纯粹本真的秉性。
袁一似乎能够感觉到梅仁正经历这样的过程,他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
这时,袁一感到气氛变得莫名尴尬,他便刻意绕过方才的话题,向梅仁问道:“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梅仁故弄虚玄道:“待会就知道了。”说罢,他四下眺望了一眼,而后,弯着手指放在唇边,吹起一阵嘹亮的口哨。不多时,一匹身形矫健,浑身雪白的骏马朝他们飞奔而来。
袁一看到骏马,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对梅仁道:“你这家伙,原来把老白带来了。”
梅仁笑了笑:“没错。”
老白在梅仁跟前停下脚步,梅仁微笑着伸手想要拍拍它的头,可它好似发现了一旁的袁一。
只见它将头转向袁一,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而后,甩着尾巴低下头,像是在向袁一撒娇。
见此,袁一抬起手摸了摸它,微笑道:“你又壮了不少,看来梅仁没有亏待你。”
梅仁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长长叹了口气:“这半年,我可是把它当大爷那样伺候。没想到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见了你,就把我晾到一边了,真是太让我心寒了。”
袁一满脸无奈道:“它只是一匹马,又不是女人,用得着这么酸溜溜吗?”
“你们可以皆大欢喜,我就不可以发牢骚吗?”
“可以。你慢慢牢骚去,我带老白先跑一圈。”
见袁一扳鞍上马,梅仁一摊手:“我好了。我去通知大伙启程。”
袁一点点头。
梅仁问道:“对了,你要向宁谣他们道个别吗?”
袁一沉默了片刻:“不用了。他们没看到我,自然就知道我回长安了。”
梅仁虽然觉得袁一的做法有些不近人情,可他相信,袁一有自己的分寸,因此,他便不再多言。
见众人都已到齐,马上的袁一看了眼身旁的梅仁:“启程吧!”
握着缰绳的梅仁点了点头,而后抬起手,正要下令,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他转过头,看到宁谣正往这儿跑来。
这时,宁谣跑到袁一马前,她声音低沉道:“袁大哥,你要回长安了吗?”
“嗯。”
宁谣抿了抿嘴:“你还会再回猎户村吗?”
“不会。”
见袁一神情冷淡,宁谣心中除了离别的伤感,还多了一种莫名的心酸,热泪突然涌上眼眶,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她低下头试图隐藏眼泪,她沉默许久,方才鼓起勇气说出最后的告别:“保重。”
“保重。”
她能够感觉到袁一的话语里连一丝不舍也没有,她也不多做逗留,转身而去。
这时,梅仁瞥见宁谣红了眼眶,便起了爱怜之心,他转过头叫住宁谣道:“宁姑娘,若有时间就到长安来玩,那里可热闹了,我可以带你到处逛逛。”
宁谣看了眼端坐在马上的袁一,点了点头:“嗯。”说完,便快步走开了。
梅仁看着走远的宁谣叹了口气,用埋怨的口吻对袁一道:“她好歹照顾你那么久,你怎么连句客套话都懒得说?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不是懒得说,是没必要说。”
梅仁皱眉道:“你难道没看出来,宁姑娘喜欢你?”
他一脸冷漠道:“那是她的事。”
“难道你不觉得她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吗?”
“没错,她是个好姑娘,可跟我有什么关系?”
梅仁彻底无语,他叹了口气:“我懂了!我们走吧!”说罢,他拉正缰绳,一夹马腹,便飞奔而去。随后,袁一和众人也驾着马跟上。
夜晚,在长安城外,一支风尘仆仆的队伍踏破宁静的夜色,正飞奔而来。
他们来到城门前将马勒停,这时,排在队伍最前的梅仁看到紧闭的城门,一脸忧心忡忡,对身边的袁一道:“今天是复命的最后期限,再过一个时辰,我们要是没法将你交给吏部,完成任务的话,那么,我们全都要”说到这儿,梅仁深深吸了口气,方才继续道:“人头落地。”
听到这话,队伍中响起了小声的抱怨:“都这个时辰了,吏部的大老爷早就回家睡大觉了,还会有人办事吗?”
“可不是!在路上,咱们可被他耽搁了好几天时间,不然,我们早就回长安复命了。现在,咱们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虽然,他们压低了声音,可袁一还是听到了这些抱怨。只见袁一转头用锐利的眼神扫视了一眼队伍,见此,原本还在低声抱怨的众人,便不敢多言,队伍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袁一用平缓而威严的声音道:“时间是我耽搁的,我会承担所有罪责。现在,还有一个时辰,你们不是去争取,而是在这里抱怨,你们告诉我,抱怨除了让我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还能改变什么?”
听到这番话,众人都羞愧得低下了头。
袁一看向身边的梅仁,问道:“诏令在你那里吧!”
“在我这里。”说着,梅仁将诏令交给他道:“你要干嘛?”
他将诏令放进兜里:“当然是去吏部交人。”
梅仁道:“这个时辰,吏部还有办差的人吗?”
“我自有办法。”
“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吗?”
袁一看了眼紧闭的铜钉城门:“让他们把城门打开。”
梅仁点点头,便同众人一齐高声呼喊,守城的将领听到喊声,便举着火把来到城楼上。
他们与守将经过一番沟通后,守将同意先将袁一放进城,其他人等到明早城门打开时,一一核实身份后再进城。
此时,城门被缓缓打开,只见袁一握紧缰绳一夹马腹,老白便扬起马蹄,朝城里飞奔而去。
次日,麟德殿,太医正在向武后禀告高宗的病情,虽然太医说得极为隐晦,可武后很清楚,高宗恐怕时日不多。
武后望着殿外的寂静的黄昏,陷入了沉思中,她冰冷的脸庞上突然闪现一抹诡异的光彩,她看了眼太医,用略微低沉的声音道:“圣上身患风疾多年,诸多情况本宫也是清楚的,你们务必尽心医治,希望上天庇佑,圣上能够早日康复!”
听到这番嘱咐,太医跪地道:“微臣必定不负娘娘期望,竭尽所能为圣上医治。”
正在这时,孙满贵从殿外走了进来,在武后身边低声道:“娘娘,袁一来了。”
武后点点头,让太医先行告退,而后对一旁的孙满贵吩咐道:“让他进来!”
孙满贵应命而去。
不多时,袁一便进殿,来到玉阶前,向御座上的武后行礼。武后见他身穿一袭半旧的交领宽袍,脚上的乌靴沾满了泥土,再是那一脸刚冒头的胡渣,让他整个人显得脏乱不堪。
见此,武后一脸不悦道:“本宫召见的是荣郡王,不是袁一。瞧你这一身打扮,究竟是不尊重自己郡王的身份,还是不尊重本宫?”
袁一回答道:“我没有不尊重谁。娘娘也知道,我回长安不过一天,既要完成总都尉的接任,又要处理封赏的各项事宜。之后,又得到娘娘的召见,时间规定在酉时。很显然,我没有多余的时间……”
武后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理由只是无能的表现,本宫只看结果。本宫去过猎户村,很清楚你完全能够在限期之前赶回长安,可你偏偏在限期当日,利用最后一个时辰,把吏部闹得天翻地覆,又跑到吏部尚书家中,用妻儿威胁他进宫,让本宫批了你的诏令。”
说着,武后用锐利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愠怒道:“你的所作所为,知道该当何罪吗?”
第174章 不再君子
袁一回忆起昨晚,他进城之后就直奔吏部,那时只见官衙大门紧闭,他便翻墙进入其中,他在吏部各处查看一遍之后,发现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他便走上前,隔着半开的窗户看到一个身穿浅青色圆领官袍,头戴乌纱官帽的年轻男子。只见男子坐在摆满文书的书案前,一手握着笔,一手托着腮像是在打盹。
袁一推门走进,惊醒了男子,他慌忙起身,退到身后摆满卷宗的大架,见无路可退,他拿起手中的笔指着袁一,声音颤抖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嘛?”
袁一从兜里掏出诏令道:“我来办事。”
“你到底懂不懂规矩?这大半夜的,哪有人给你办事,有什么事明天请早!”
“规矩我是知道的。可这事必须今天办!”袁一边说,边靠近男子。
见男子又要用官腔搪塞自己,袁一便扣住男子握着笔的手腕,而后将他的手扳到身后,威胁道:“不想当废人,就别废话。现在,你来告诉我,要怎么处理我的诏令?听明白了吗?”
见男子点点头,袁一便放开手,将诏令递给男子。
待男子看过后说,袁一的这道属于朝廷最高级别的诏令,按照规定,诏令先需要吏部尚书的官印,然后递交朝廷,等皇上批复盖上御印,才算完成。
听他说完,袁一问过吏部尚书家的地址,他便急匆匆地离开。他未曾想,自己刚转身走到门口,男子就冲着窗外大声呼喊,
见状,叫苦不迭的袁一从兜里掏出块碎银,往男子后脑勺一掷将他击晕。可为时晚矣,男子的喊声已经惊动了在府衙巡逻的士兵,他们跑来屋前,将刚走到屋外的袁一团团围住。
袁一知道打斗是免不了,因此也不废话,提起乌木剑,连剑鞘也懒得取下,便一跃上前,随便三两招便把一众士兵打得趴了一地。
见无人再敢阻拦,袁一便腾空而起,跃过一座又一座高墙来到府衙外,骑上马赶到吏部尚书府中。
经过一番打探,他摸进了尚书的房中,借着从窗户透进的月光,他看到在床榻上一个留着灰白长须的男子,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睡得正熟。在床旁放一个摇篮,里面躺着一个裹着襁褓的婴孩。
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拽起男子,用打量男子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你是吏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