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陈磊怀里抱着一个女娃,此刻他正在逗弄怀里的女娃,他旁边走着一个皮肤黑黑,个子矮矮的女人,女人的年纪看起来不大,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了,纵使对离婚这件事情早已不介意,可是这个女人,林香还是记得。
  这个女人叫做杨娟。
  林香还没有带着天天回老家的时候,杨娟老是跟在她的身后叫她姐姐,那个时候,这个女人还不是女人,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挺可怜的,因为家里面重男轻女,所以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赚钱。林香把她当作妹妹一般看待,她带着天天回老家的时候,还特意和陈磊的嫂子说了说,希望她能够在城里多留意一点,如果有好男儿的话,希望给两人介绍介绍。
  讽刺的是,她最后爬上了陈磊的床。
  陈磊将她藏的很好,即便陈磊和林香离婚的时候,林香还不知道那个插足她和陈磊中间的女人是谁,她之所以知道是杨娟插足,还是她和陈磊离婚后很多年后,那是春节的前两天,她和赵东海来娘家一趟,想着去集市上买点东西再过去,然后她在集市上看见两人。
  还有他们两个生的孩子,一男一女。她还看见了自己的女儿陈楚楚,陈楚楚坐在电动车上面,看着周遭来来往往的人群,神情冷漠。电动车没有锁,估计是怕被别人偷去了,所以她坐在上面看车。
  那个时候,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看见陈楚楚了,她很多时候都想偷偷去看看陈楚楚,尽管她的这个孩子和她一点都不亲,甚至帮着陈磊瞒着她。可是她一直都太懦弱,杵在自己圈子里不敢跨出一步,她不知道以什么心态面对陈楚楚。
  然而那次却在集市上看见了陈楚楚,她的懦弱终于崩溃,小心翼翼地走到陈楚楚的面前。
  “楚楚……”她的语气卑微,“你今年回来了吗?”
  陈楚楚一愣,冷漠的目光扫了林香一眼,她和林香太多年没有见面,可是林香是她的妈妈,她自然也是一眼认出来的,那冷漠的神情散去,有些儿惊讶:“妈妈。”
  听到那声妈妈,林香差点要哭了出来,“楚楚,你今年会在家里呆多久啊?”她知道陈楚楚在外面读书,在离婚后,她也经常偷偷去打听,看看陈楚楚有没有回来过,可是一直都没有。她一直以为如果再度见到陈楚楚,陈楚楚一定会被她爸爸教的很坏,陈楚楚看她一定会像是看着仇人一样,可是没有,陈楚楚依然叫了她妈妈。
  她对陈楚楚,心里一直有一个疙瘩,她一直想,如果陈楚楚当时能够对她说实话,那该有多好。也是如此,她的心里也一直是矛盾的,她到底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这个女儿?
  可是今天,陈楚楚的这声妈妈,让她的顾虑全都不见,对陈楚楚的责怪,都不再有。
  “听爸爸说,过完年再在家乡待一会儿,就出去了。”陈楚楚说,然而她的目光落在林香旁边的赵东海身上,赵东海对她憨笑。
  林香忙为她介绍:“楚楚,这是赵叔叔。”
  “赵叔叔好。”陈楚楚说,脸上没有特别的神情。
  林香松了口气,却也怕赵东海会对陈楚楚造成困扰,连忙推了一把,说:“东海,不是还要给妈买猪肉吗?你别杵在这儿了,你先去买猪肉,我等会去去。”
  钱都在她的身上,叫他拿什么去买啊?赵东海心里头有些不高兴,他自然知道林香这是在故意撵他走,可看现在林香像是丢了魂似的,他也就随她去了,再度和陈楚楚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林香咬了咬唇,对陈楚楚说:“楚楚,既然过完年还要玩几天,那过完年后,可不可以去妈妈那儿玩上两天啊?”天知道,说出这话用了她几乎全部的勇气。
  那么多年都没有生活在一出去,林香对于陈楚楚来说,不过是一个叫妈妈的陌生人,所以对于她这个邀请,她很是犹豫,心里头是不想去的,可是又不好拒绝,虽然她和林香可以说是陌生人,但毕竟是她的妈妈。
  “到时候看看吧。”她说,“过年家里有很多事情要我帮忙,我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这样啊……”林香低了低头,一些有些语穷,她很想让陈楚楚去她家玩,可是陈楚楚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在心中天真地盼望着那几天陈楚楚不忙,能够去她家玩。
  她想了想,忙问陈楚楚,“楚楚啊,你有手机吗?手机号码是多少啊?到时候妈妈问你好不好?”
  陈楚楚摇摇头,“我没有手机。”
  林香听了不由皱起眉头,对陈楚楚说:“楚楚,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店子里借个纸和笔。”说着,她小跑到小卖部,在小卖部里面借了笔和纸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接着出去将笔和纸递给陈楚楚,常年农作,又跟着赵东海烧砖做建筑小工,她的手黝黑皲裂,手上的里面都塞着黑黝黝的脏东西,如果不是林香的脸,那双手可以让别人误认为是男人的。
  陈楚楚看着那双手,眸里闪过一丝不忍心。
  “楚楚。”林香看着她,紧张地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到时候无论有没有时间,都打个电话告诉妈妈好不好?”
  陈楚楚接过那张纸,有些犹豫地点点头:“好。”
  林香松了口气,她和陈楚楚聊了有段时间了,她怕陈磊和杨娟很快就过来了,所以也没打算多呆,她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大把散票子,她在里面翻了半天,终于从里面翻出两张唯一整百的,她将两百块递给陈楚楚,说:“楚楚,这些钱拿着去买东西吃啊。”
  陈楚楚自然不接,林香使劲把钱往她的手里塞,话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了:“妈妈这些年都没有去看你,真是对不住你,这些钱你就收下,妈妈没有能力,赚不到什么钱,你不要嫌弃……”
  终于还是拗不过她,陈楚楚勉强地收了两百块,看着她收下了,林香也就开心了,笑着拉着她的手,拉着她的手,林香就舍不得放开了,又叮嘱了她一定要记得告诉她,得到了陈楚楚好几遍的确认回答,她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赵东海一直坐在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等她,看到她来了,这才拍拍屁股站起来。
  “她是你女儿?”赵东海问。
  “对啊。”林香点点头,心里头满是欣喜。
  “你老说她一定会恨你,今天看还好啊。”赵东海说,“那孩子看起来性格挺好的。”
  林香笑了笑,问:“东海,你折子带了没有?”
  “怎么了?”
  “我身上的钱不够给妈买肉买其他的了,去取点出来吧。”
  “不是带了两百多出来了么?怎么就没有了?”赵东海不悦地说,“你不会是把它给你女儿了吧?”
  林香说:“她毕竟是我的女儿啊。”
  “你这人真是蠢死了,给几十块就行了,给两百是做什么?我烧砖累死了,两百块要赚多久啊?败家的娘们儿!”赵东海的怒气一下就上来了,伸出手就想要打林香,可是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无数,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下手,索性也就罢了。
  只冷哼一声:“算了!不过林香你记住,这钱不止是你的,还是我的,花的每一分钱都得我同意,否则你别想管钱了!”说完,他似是想到什么,说,“你女儿看起来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啊?”
  听了这话,林香心里头一紧,“怎么了?”
  赵东海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要不这样,你哄哄你女儿,干脆让她嫁给我儿子得了,这样我们就不用花钱给儿子娶媳妇了!”
  一听这话,林香就怒了:“赵东海!你不要打我女儿的主意,我告诉你,这事绝对不可能,我女儿还要读书!”
  其实说起来,陈磊这人虽然渣,可是家庭条件比现在她还是要好很多的,林香心里头清楚陈楚楚跟着他比跟着自己要好,他的经济条件挺好的,可以给陈楚楚提供宽裕的物质条件,而且陈楚楚的大伯伯母在关系网这方面也不错,陈楚楚跟着他们,将来嫁一个体面的人没有问题。
  陈楚楚现在在这样的坏境下,她又怎么会把陈楚楚拉下火坑?
  “你傻啊?如果你女儿嫁给我儿子,那我们得少赚多少钱啊?”赵东海依旧没有放弃。
  “你别说了。”林香咬牙说,“如果你再打我女儿的主意,我告诉你,我们的日子就不要再过了!”
  赵东海看了她一眼,不屑地说:“还以为你愿意,你女儿就会跟你亲似的,我也只是打个假设而已,我看你也别口口声声说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她认不认你这个娘还说不定呢。”虽说这么说,可是之前的话题却没有再提起了。
  林香没有说话。
  之后林香一直在等,等到了过年还是没有等到陈楚楚的电话,赵东海催促着她回去,可是她不想回去,没有等到电话,她就不想走。过完春节后几天,她终于等不下去,暗暗去了陈家村,偷偷摸摸地问了几户人家,得知陈磊他们还没有去城里的时候,她鼓足了勇气找去了陈磊家。
  那个时候,陈磊家已经盖了新房子,三层楼崭新的楼房,住在陈磊家对面的婶子认得林香,她可怜林香这个可怜的女人,林香性格懦弱,也拉不下脸叫,只敢在下面敲门。看到她这个样子,那个婶子看不下去了,直接替她嚎了几嗓子。
  “红妹子!”这是陈楚楚的小名,“你妈妈来找你了!快出来了啊!”
  嚎了半天,陈楚楚没有出现,陈磊倒是出现在二楼,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林香和那个婶子。
  “牛婶子,你别叫了,都听到了!”陈磊说,又对林香说:“林香,你来做什么?我们家早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回去吧,免得双方撕破了脸,搞得谁也不好受!”
  第70章 过眼云烟
  那个时候,林香看到陈磊还是怨恨的,可是她这次来并不是来找他争吵的,她的目标是陈楚楚,她也怕和陈磊撕破脸之后,和陈楚楚本来就不是很好的关系更加糟糕。
  于是她好声好气地对陈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想见楚楚一面,你让她下来见我一眼吧,我只和她说两句话,就离开。”
  陈磊没好气地说:“和楚楚说什么?楚楚现在跟了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当年抚养费要没要你给,现在楚楚长大了,你就想要来捞好处了是吧你想都别想。”
  “我没有!”林香大声的说,“陈磊,念在咱们曾经夫妻一场,你就让楚楚出来见我一面吧。”
  “呵。少给我提什么曾经夫妻一场,想到曾经与你夫妻过,我整个人就犯恶心。”陈磊冷笑,“叫楚楚出来,是要劝她去你现在老公的家里去吗?林香,你那种龌龊思想别以为我不知道,楚楚现在也是大姑娘了,你那个继儿子还没有娶老婆吧,那种穷山窝窝,你别害了楚楚的一生!你是哪的就给我回哪儿去,别在我们家门前碍了我们的眼,有你这样的母亲,真是楚楚一生的污点!”
  林香咬了咬牙,正想说根本不是那样的,却不想这话还没有说出口,二楼的阳台又走出来了一个人,是陈楚楚。
  陈楚楚站在二楼,神情冷漠的看着林香。
  看到陈楚楚,林香的所有气都消了,好声好气地唤道:“楚楚,这两天你忙吗?妈妈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可是都没有等到,所以就来找你了。”
  陈楚楚看着林香,那眼神与前几天在街上与林香相遇的截然不同,淡漠的如同陌生人,她说:“妈妈,你回去吧,我是不会去你家玩的。”
  林香懵了,“为什么啊?”
  “为什么?妈妈你有为我想过吗?我在那儿一个人都不熟悉,为什么你要把我带去那儿玩呢?难道就不可以在街上带我逛逛吗?妈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你打的主意我难道还猜不出来吗?你不就是希望我能够嫁给你后来老公的儿子,你的话娶儿媳妇不要钱,又可以找到人免费给你养老,难道不是这样吗?”
  林香不明白陈楚楚为什么会这么说,事先赵东海把这个想法告诉她的时候,她就狠狠地把赵东海批了一顿,如果赵东海真的有那个念头,那么即便不和赵东海过日子了,她也会保护好陈楚楚。
  可是为什么现在陈楚楚要这么说呢?是陈磊这样告诉她的,还是她自己的想法?如果真的是后者,难道她在陈楚楚的心里面,就是如此的不堪?
  她心中有千般万般的酸楚,同时也很不甘心,她对陈楚楚说:“楚楚,你为什么这么说啊?这不是你的意思吧,是你爸的意思对不对?是不是啊?”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龌龊?”陈磊冷笑。
  陈楚楚又说:“不是爸爸说的,是妈妈你的手段太差劲,只要人不是笨蛋,都能够猜到你的意图,妈妈,在我小时候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出现,现在我长大了,对于你来说有用了,所以你就出现了吗?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你了!以后我也再也不想再见到你,你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看着她转身要进去,林香忙叫她,陈楚楚听到声音,停了停脚步,然后转过身坚决的说:“妈妈,如果你以后再来,我会更加讨厌你,而且,你没有养过我,给过我爱,以后你也别奢望我会养你,你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陈磊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有轻蔑也有得意,仿佛在向她示威。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牛婶子看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生怕她出什么事,忙扶住她,安慰着说:“唉,这你也不能怪姑娘,她小时候,你又没有在她的身边,小孩子难免胡思乱想的,不过女儿最后总归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以后,你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吧。”
  林香的心这下可真是被伤透了,她想再去和陈楚楚解释,不过那勇气似乎早就用尽了,她再也没有去找陈楚楚的勇气。也是如此,她后来再也没有去找过陈楚楚,也不敢去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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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船的人并不多,就那么几个,林香个子算高挑,面容姣好,人群中自然算显眼。陈磊往那边一看,自然一眼就看到了林香。
  可第一眼他并没有马上认出来,因为在他的记忆力林香并不是这样子的,记忆里的林香因为农活干太多而,整天在烈日在暴晒,所以整个人黑瘦干瘪,哪里像现在这般水灵?
  这般水灵,大概是十几年前,林香刚嫁给他时候才有的,不过十多年前的事,他又怎么会记得?
  刚开始看到林香的时候,除了莫名其妙的熟悉,还有惊艳,美女男人都喜欢,所以他也就多看了两眼,后面两眼看了就不得了,这……这怎么和他的前妻这么像!
  本来陈磊是在和杨娟一起逗弄他们现在的小孩的,陈磊因为林香,动作突然一顿,杨娟下意识地看向陈磊,却瞅见他的目光瞅着对面的人,不由自主也跟着看去,却看到一个肤白貌美的女人,她登时就火了,正想发飙,无奈这是在人多的码头上,她这样也未免太泼妇了,她也就硬生生的忍了下来,打算到船上的时候再和陈磊算账。
  林香的动作因为陈磊而慢了下来,和顾淮走在前面的天天发现妈妈没有跟上来,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去,一下就看到林香在发呆,便松开顾淮的手,小跑向林香,然后拉起林香的手,“妈妈,你怎么走的那么慢啊?我和顾老师都走了好远啦!”
  林香猛的回过神,忙说:“妈妈有点累,所以走的有点慢,你和顾老师先走,妈妈一下跟上来了。”
  话音刚落,陈磊和杨娟与林香擦肩而过,因为天天突然跑过来,所以陈磊的目光也落到了天天的脸上,看到天天,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他人生中的第二个孩子——陈天天,可是这个念头刚从脑袋里划过,就被他否定了,他的第二个孩子是个傻子,根本不会说话,这个孩子说话流利,怎么可能是陈天天?
  天天是三岁左右跟着林香回老家的,那个时候的天天和现在的天天早就不一样了,他对陈天天的印象还留在陈天天三岁时候,可是陈天天三岁时候的样子,在印象里早就模糊记不清了,所以他对他刚才的判断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大概是林香现在嫁的老公的儿子?这女人果然都是守不住的货,还没离婚多久呢,就勾搭上了其他的男人。
  然而,他这个念头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天天,这儿有捏糖人的,咱们让这个老爷爷给咱们三个捏一个糖人好不好?”
  天天听了这话,登时松开林香的手,又小跑着到顾淮那儿,拍着小手叫道:“要要要!顾老师,让老爷爷把妈妈捏漂亮点儿啊!”
  陈磊这边上船要排队,前进的速度非常慢,所以天天刚刚回答的声音他也听到了。那个可以说是他人生中耻辱的傻瓜儿子叫陈天天,这个看起来聪明的不行的男孩也叫天天,他觉得自己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为什么会这样子?
  为什么他的前妻现在会变得那么好看?为什么他以前的那个傻瓜儿子好像变正常了?不是说跟着治不好了吗?怎么离完婚之后,陈天天就好了?难道之前是林香一直在欺骗自己,其实天天早就好了,是林香为了离婚,才一直欺骗他,天天一直都没有好?
  他的心情很是复杂。
  “陈磊!你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觉得我生完孩子不好看,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其他的女人了!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回事了?!”本来陈磊多看一个陌生的漂亮的女人,她就极其不高兴了,想着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忍忍就好了,可是在和那个女人擦肩而过之后,陈磊就像是丢了魂似的,这让她着实不爽到了极点,也无法继续忍耐,终于爆发了。
  “怎么了?”她的嗓门不低,被她这么一吼,陈磊怀里的孩子被吓到了,嚷了一声“妈妈好凶,宝宝好怕”之后,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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