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没叫烧刀子。”云玉昭道。
  “送错了,是兰花包厢的客人要。”伙计道歉,又笑道:“云大小姐要不要也来一瓶,桂花酿绵而柔,不如烧刀子够劲。”
  假装送错菜然后乘机推销多卖酒水吗?这一招以后也可以在云家酒楼上推广,云玉昭笑了笑,点头道:“来一瓶吧,就把这瓶留下,兰花包厢的客人你另送一瓶。”
  “好咧。”伙计麻利地放下酒退了出去。
  烧刀子入口后,云玉昭只觉喉间火辣辣的,不多时,周身通畅舒服脑袋飘飘然,无法言表的畅快滋味。
  起先的欢乐尚温和,不多时便是扑面烈火,热浪肆虐翻腾,周身滚烫欲-念横生。
  镶嵌着彩色琉璃的包厢槅扇门外有人影在走动。
  云玉昭只觉那身影极是刚强劲健,只是模糊的剪影,便让人感受到勃发的男人气息。
  云娉婷拼命往一醉阁三楼冲,一醉阁的人试图阻拦她,却被练子超长臂隔挡开。
  人仰马翻中两人疾奔上三楼。
  “你们干什么?给我停下。”掌柜追在后面大喊,云娉婷知道他在向作恶之人示警,冲得更快,身影闪动间,娇弱的身体如扶柳轻飘,竟是比练子超这个武夫还快。
  金风包厢门外有一个男人,男人本是欲推门而入的姿态,听到叫嚷声后也没回头快步朝前走,在他抬步的同时,包厢门打开了,云玉昭扑了出来。
  但见她满面绯色眼波荡漾风情绰约,显然已喝下五石散和十香散了,云娉婷再不迟疑,冲上前一把揽住,低喝练子超:“帮我把人抬走。”
  “刚才跑掉的那个人可能就是元凶。”练子超道,朝长廊转角探望。
  知道是掌柜使小二买的药,出事又是在一醉阁,什么时候追究元凶都可以,眼下她大姐药力发作,一个阻拦不及便会拉住任何一个男人求欢,孰轻孰重根本不需过脑子,云娉婷气得狠瞪练子超。
  她们说话的这当口,云玉昭已迷迷糊糊去拉扯自己衣裳,潮红的脸庞现了迷乱痛苦之色,那样子恰便是体内有无数虫蚁爬动咬噬麻痒之极般。
  云娉婷前世经历过情-欲,晓得个中滋味,倪润之每每吻弄得她情难自禁时,便是这般苦痛,渴求得浑身血脉皮肉又痒又疼。
  查到下药之人,定将那人碎尸万段替大姐报仇。
  云娉婷在心中暗暗发誓,怕她大姐失态的样子被人认出来,不假思索便撩起裙裾欲撕一幅下来蒙住云玉昭的脸。
  “不用撕。”练子超这会开窍了,按住云娉婷,猛一下脱下身上褙子将云玉昭头脸包住扛到肩膀上。
  一醉阁的掌柜伙计不敢拦了,云娉婷和练子超顺利出了一醉阁。
  出便出来了,怎么回府又是问题。
  云娉婷左右看了看,长舒出一口气。
  一醉阁不远处的天外天酒楼门外停着一辆有云氏商号标志的马车。
  马车夫不在,练子超也不会驾车,云娉婷让他把云玉昭暂放车厢里,自己看守着,他进天外天里面找云氏的车夫出来。
  练子超进去后迟迟没有出来,云娉婷又急又怒又担心,掀起车帘子朝酒楼张望。
  酒楼门口终于出现一个男人身影时,云娉婷先是大喜,待看清来人的面孔时,刹那间灵魂出窍。
  出来的人竟是倪润之!
  恩科的圣旨尚未下,他怎么到京城来了?
  难道是跟高楚阳一起坐云家的马车进京?他不是和高楚阳不和,素无往来吗?
  倪润之抬头看到云娉婷时,视线在她脸颊上极快地扫了一眼,而后微微一笑,漫声道:“云二小姐,你没什么事吧?”
  上次见面自己蒙着面纱,他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他过来做什么?难道是发现自己神色有异于是出来探问?
  谁让你这么爱管闲事了,我对你还不够刻薄傲慢不能让你很讨厌我吗?云娉婷又气又急,放下车帘子坐到外面挡住车里车外的视线。
  “云二小姐,你怎么啦?”倪润之看云娉婷无事,本拟转身走了,见她竖起周身刺似紧张地看着自己,一愣之后,浅笑着缓步朝她走来。
  月白广袖随着他的步伐迎风招展,波纹荡漾着像幽深难测的潭水。
  云娉婷被溺浸进无底寒潭,浑身凉浸浸的,她想大声喝令倪润之别走过来,却因极度害怕而说不出话来。
  “云二小姐。”倪润之轻喊,唇角带着温雅秀润的轻弧。
  他的气息一如前世清淡,眸光温润,云娉婷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自己的呼吸紧紧地撷住,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车厢里面蓦地传来一声尖锐的呻-吟,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细细的颤动和无助,浓浓的情-欲倾泻无余。
  倪润之清润的面庞霎地红了,接着,眉头一皱,低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他真敏锐,顷刻间便看出不妥当,云娉婷抖颤着,脑子里乱糟糟的。
  练子超许久没出来不知会不会是出什么事,要不先请他帮忙把大姐带回家。
  他是君子,定不会把她大姐的丑态泄露出去的。
  可是……
  车帘晃了一下,云玉昭迷迷糊糊要往外冲了,云娉婷大惊,这瞬间再无法细思了,猛推倪润之,厉声道,“你快走,快走。”
  “你在害怕什么?”倪润之双目灼灼,定定地看着云娉婷。
  “她害怕你扰了我们的好事。”磁性好听的男声突兀地响起,倪润之身后像是从天而降般出现了一个男人。
  男人一身淡紫色锦袍,漂亮的桃花眼让人无法忽视,云娉婷认出来男人就是暗窑里自己透过米分色绢纱看到的美貌男人。
  云玉昭去过那处暗窑,以她的眼光,想必找的便是眼前这个美得妖娆胜似神仙的绝色男人。虽不是正头夫妻,这男人也算云玉昭的入幕之宾,向他求助总好过往让倪润之与大姐碰面酿下前世那样的大祸。
  云娉婷瞬间有了主意,状甚亲密地看了看男人,而后斜眼不屑地么倪润之,轻笑了一声道:
  “还不走?想等我说出一声滚吗?”
  倪润之没走,反朝前进了一步,他的身材挺拔秀逸,绝不是魁梧高大的,云娉婷却感觉到压迫,无意识地便向后退,真到靠着车厢门退无可退。
  倪润之静静看她,云娉婷在他温淡的眸瞳里看到张惶失措的自己。
  不能退,不能被他看出不对劲,云娉婷暗咬牙,朝前倾身伸了手搭住美貌男人的手肘。
  倪润之眉头微蹙起,目光在云娉婷与简秀交握的手顿住,而后淡淡的转身,优雅高贵犹如王者。
  云娉婷在他转身的瞬间看到他眼里竭力压抑的嫌恶。
  他定然是认为自己是浮浪的女人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沉重地撞击了一下,疼痛之余云娉婷却又感到轻松。
  倪润之越讨厌自己越好。
  “在下简秀,身份嘛你是知道的,多谢云二小姐信任在下。”简秀在倪润之走后痞痞地笑了。
  云娉婷飞快地松了他的手,撩起帘子急急道:“我大姐中了药物,你有没有办法解除?”
  简秀甫进车厢,云玉昭一头撞进他怀中揽住他哑声求欢。
  “大姐。”云娉婷又羞又急想把她拉开,却哪扯得动。
  “我可以用银针刺穴解你大姐体内的毒,不过有个条件,你得陪我出游一次。”简秀缓悠悠道:“我保证,只是陪我游山玩水。”
  只是陪游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可他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云娉聤迟疑。
  “在下是邙州简家的人,云家经营药材生意,云二小姐不可能没听过邙州简家吧?”简秀挑眉嘻笑。
  当然听说过,简家是医学世家,沧国上下没有不听说的,何况云家祖籍就是邙州,云建业在邙州长大,二十一岁才把生意做到京城,后来才留在京城发展的。
  “我答应。”云娉婷飞快地点头,云玉昭的情况由不得她再细细思量。
  简秀推开云玉昭,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皮包打开来,里面是长短不一十几根银针,他拈起其中一根,在云玉昭再次朝他扑过来时朝她后腰扎去。
  云娉婷还没看清他扎的哪里,他已拔了出来,与此同时,云玉昭尖利地啊了一声,身体剧烈抽搐,随后像被抽掉骨头似瘫倒下去。
  “大姐。”云娉婷惊叫,扑过去抱云玉昭。
  “腾云驾雾似的快活了那一瞬,她等于死去活来了一回,让她躺一会,不要动。”简秀闲闲道。
  云玉昭的气息在短暂的虚弱后变得匀称,云娉婷松了口气。
  第9章 露疑
  酒楼门外的马车是倪润之和高楚阳所乘,两人今日刚进京,高楚阳想到就要跟云娉婷见面了,心头躁动不安,提出先到酒楼用膳,他想整理一下仪容精神抖擞再去见云娉婷。
  倪润之自是无话,因不是正经主家,没有主仆之忌,进酒楼吃饭他们带了车夫一同进去了。
  用膳至半,高楚阳离席,要去后院茅房整理衣饰,经过柜台时,练子超冲进来跟掌柜打听云家的车夫。高楚阳一眼瞥去,只见练子超剑眉星眸,衣着华丽,高大英俊风姿极为飒爽,霎那间满心不是滋味。
  这人一副寻自家人的模样找云家车夫,难道和云二小姐有渊源?
  高楚阳起了作弄之心,接口道:“门外那辆马车的车夫是吧?刚才我看到他往后院去了,但不知为何,有一个人扯住他,错眼间,两人就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翻墙而去了。”
  难道是给云玉昭下药之人抢先一步了?
  练子超没什么成算,又兼情急,竟是信了,冲进后院,跃墙而出追踪。
  浑忘了要先出去通知云娉婷一声。
  高楚阳捉弄完人,施施然进茅房。
  心里想着云娉婷那么美,家世又好,喜欢她的人不知凡几,重梳了束发,整理了衣裳,又理腰带,来回无数次,还只觉忐忑,总怕未能把云娉婷身边的登徒子比下去。
  他这里整弄姿容,云娉婷心急撩开帘子,倪润之不喜酒楼的哗声,出来透气,恰好看到。
  高楚阳从茅房出来后,倪润之也没说遇到过云娉婷一事,一行人吃了饭出来,云娉婷已让简秀帮忙驾着云家的马车走了。
  “马车不见了!”云家的马车夫吓得不轻。
  “无事,应该是云二小姐命人驾走了。”倪润之道,朝高楚阳拱手道别:“我想起来家父在京城有一位故交,就不去云家叨扰了,就此别过。”
  先时讲好要去云家的,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高楚阳脑子里打了个转,暗暗得意。
  他知道云氏的马车是被云二小姐使人驾走的,想必方才和云二小姐碰面敢,被轻视了,面子上拉不下,不便再去云家。
  高楚阳原来不打算上云家的,这会儿偏要去了,昂然拱手,两个背道而行。
  倪润之走得很慢,视线似是从路边热闹的店面一家家掠过,其实什么都没看进眼里,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与云娉婷相遇时的片段。
  若是不知云娉婷暗里悄悄赠与稀有的南海珍珠,他真的会以为云娉婷极之讨厌自己。
  她方才看到自己时很害怕,虽然强作镇定,可脸颊肌肉紧绷泄露了她内心的惶恐,自己转身时假意露了嫌恶之色,她在那瞬间抿了抿唇,似乎……伤心欲绝,随后,又是轻松。
  路州城云家药店见面之前,自己并不认识她,这种种谜一样的表现,真真让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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