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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太好了!”枇杷一声欢呼,“那我就把大家请到我屋子里,他们早就想来看看呢。”
  “那可不成,你的屋子是闺房,女孩子们来还好,但是外面的男子进来就不方便了,”母亲帮枇杷出主意,“再说那里也太小,坐不下少年营的人,就用你父亲的会客厅,那里地方大,摆设又少,院面的小院子又能练武。”
  家里外面第一进的房子全是父亲的会客厅,又因为他不识字就没有设书房,三间屋子完全打通了,宽敞通透,确实要比自己的屋子要大得多。枇杷心中一喜,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娘,你真好!”
  这其实算不了什么,杨夫人要比这还好得多!
  “你既然带着少年营的孩子们又是打猎又是守城,过年了请他们一回也是应该的,吃的你都不必管,我和刘嬷嬷会给你们弄好。”母亲又说:“你只要一心招待朋友们就行了。”
  “娘,太棒了!”枇杷从后面抱住了母亲,又小心地扶住她,因为有好几次,她明明没用力气,但是却差点把母亲拖倒了。
  “这都是娘应该做的。”杨夫人说着,心里其实也是感慨万千,她出自名门,幼时学的和眼里见的早已经使得她懂得应该如何招待儿女们的朋友,只不过现在是把招待儿子的朋友的方法用在了女儿身上而已。
  ☆、第29章 呼朋唤友
  枇杷长大后,几乎没有请过娇滴滴的女孩子们到家里来玩,也没有给杨夫人可以微笑着看她们在一起绣花、弹琴、吟诗,再为她们准备精致的点心、可口的饮品,并偶尔调解她们的小矛盾的机会。
  可是她却呼朋唤友地引来一群野小子,大家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就与她的丈夫、儿子们一样,甚至前面三个儿子,也没有谁一次要请这么多小伙伴到家里。
  尽管有点别扭,但是杨夫人也想通了,只要把枇杷当成儿子就好了!
  杨夫人洗了手回房里计算着要买羊、买菜、买酒,与邻居家打招呼借杯碗案几等杂物,以及准备宴客的种种事情,枇杷跟在后面殷勤地打着下手,时不时地还会提些小建议,“娘,羊要现杀的才鲜。”
  “娘,你写了四样果子都是什么?家里不够的明天我去买。”
  “娘,酒要多备一些。”然后她伸过头来看到母亲列下的长长单子,又说:“要用这么多钱啊!要么用我的压岁钱吧。”
  “平时蛮小气的嘛,陈婉想要一支钗子都不肯给,”杨夫人笑着逗女儿,“这时你又舍得了?”
  “对他们我自然舍得,”枇杷斩钉截铁地说:“只是我却不想被陈婉那样的人占了便宜。”
  是啊,枇杷从小时家里比现在还穷,养成了爱惜物品的习惯,但是她并不是小气,在守城时就曾自作主张将嫁妆都拿出去犒赏将士们,称得上豁达大度,她只是不喜欢与内宅的小姑娘们在一起斤计较而已。
  杨夫人忍不住又想,这个孩子若是男孩就好了,玉家也就再无后顾之忧了。只是上天偏偏将她生成了女孩。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对枇杷说的,只是笑道:“是的,枇杷说得都对呢。”
  杨夫人果然尽心尽力地为枇杷准备了一次丰盛的宴会:在玉将军的会客厅里,案几上摆着漂亮的果碟,一旁的小泥炉上烹着香茶,坐榻上铺着厚厚的毡垫,接下来的酒菜又有七八道的菜肴,其中的主菜炙羊肉是用大盆装着摆上来的,吃光了一盆就又端上一盆。
  刘嬷嬷在厨房里低笑着向杨夫人说:“这些孩子们还真能吃,幸亏我们准备的羊肉多。”
  “都是正长身体的半大孩子们呢,又整日练武,”杨夫人也悄声笑着说:“只看枇杷每日里吃多少就知道了。”
  “孩子们都高兴极了!”
  正是这样,这群少年营的大多孩子出身军户,年纪又小,很多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玉家是将他们当成大人一样非常郑重地请他们参加宴会。
  就连玉将军和三哥也亲自来了并和他们说话饮酒,让他们觉得分外有面子。而在宴席就快结束时,陈博竟然也不请自到,进门就大声问:“枇杷,你请客怎么不给我送帖子呢?”
  为了表示郑重之意,枇杷用了一天工夫专门给所有人写了帖子,虽然很多人不认识字,但她想大家一定都很高兴收到帖子,于是写得非常用心,帖子上的字只略有一点不好的就重新写了。
  现在见陈将军笑着向自己讨帖子,亦非常开心,“帖子是没有了,但是水酒还很多,还有刚烤好的炙肉,如果不嫌弃就坐下吃吧。”
  其实陈博的年龄与少年营中很多人差不多,经历了一场守城之战后大家也熟悉起来,他并不客气,解了披风坐在人群中喝酒吃肉。枇杷等人也不把他当成外人,一般地说笑对待。
  倒是杨夫人知道了,悄悄提醒枇杷,“陈将军身份不同,你还是将他请到你三哥的屋子里说话才对。”
  枇杷不以为然,“不用的,他愿意同我们在一起玩儿。”
  杨夫人也用心地观察枇杷,见她对陈将军果真与少年营的别人一般,甚至到了送走大家时,也与别的男孩子们一样送出门外,却将木朵等几个女孩留下,拿了些酒菜到自己屋里又吃又玩又闹了一会儿。
  天气又一天天地暖和过来,被大雪冰封了的路面畅通了,很多消息便也随之传到了营州。
  突厥左贤王突然受伤死去后,围绕着他留下的权力和麾下的部落归属,在突厥发生了巨大的争斗,甚至南下的诸部也都纷纷撤回草原参加势力的瓜分。
  随后,在最寒冷的冬天里,老迈的可汗也病逝了,受到严重打击的左贤王一派终于败于新崛起的右贤王一派,右贤王成为了突厥的新可汗。
  新可汗虽然胜出,但是突厥也元气大伤,只勉强没有分裂而已,一时之间没有再南下的实力。
  而朝廷也在这个冬天借着突厥回兵之机,重新收复了京城及北部的几个州郡,皇帝也在百官的奉迎下回銮进京。
  自新的一年开始,营州境内异常平静,烽火不起,庶民安乐。在玉将军的极力坚持和亲自带兵巡查之下,将先前怀远冲府、周围镇戍、及十几个城傍羁縻州先后恢复。就是原来的保定折冲府,亦有当初未曾随冯朝阳投敌之人,或者又从突厥逃跑回来的,竟也得以重新建立,并且在春耕之时及时种下了粮食。
  只除了卢龙折冲府,因陈节度使无论如何也不肯同意重建,便暂时搁置了。
  到了麦苗青青的时候,整个营州一派田园风光,而往来于营州的客商们也多了起来,给营州带来了很多新鲜的物资和更多的趣闻,之前战争的恐怖场景已经恍如隔世了。
  这一天,枇杷带着少年营出猎后归来,就听到了突厥与朝廷重新缔结盟约,并结为姻亲的消息。
  阿鲁那牵着马走在枇杷身边,吃惊地问:“几年前听说突厥人把公主杀了,怎么还会有公主愿意嫁给他们呢?”
  大家都信服枇杷,不只是因为她是玉将军的女儿,箭法出众,还因为她识文断字,见识出众。
  不用说普通边城的军户们,就是当了将军甚至节度使的大人物,也有很多人不识字,自然在很多知识方面都是有欠缺的。杨夫人教给女儿的才学,也许她还觉得不够,但足以令玉枇杷在少年营的小伙伴中被大家当成智囊了。
  果然玉枇杷告诉他,“这是“和亲”,从汉时就有了,我朝也先后有许多的和亲公主。虽然她们也不见得愿意嫁,但是朝廷和突厥缔结盟约,答应将公主许亲,她们也只得嫁了。”
  母亲曾经给枇杷讲她在京城的事情时,其中就有一件关于和亲公主的,当时一位郡主为了逃避和亲,竟然硬是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了下来,结果折断了腿,后来成了瘸子。枇杷对此印象非常深刻,还特别问过母亲很多问题,因此她还知道本朝和亲公主特别多,有的确实给朝廷带来了安宁,但有的也很可怜,甚至嫁过去没有半年就被杀了。
  “那突厥人会不会再杀了公主呢?”
  “这我也不知道了。”
  木朵也凑上来说:“原来我还挺羡慕公主的呢,原来当公主也不好啊,幸亏我们都不是公主。”
  枇杷又告诉大家,“其实真正和亲的没有几个原来就是公主的,她们大都是皇家的亲戚,因为要去和亲才封了她们做公主。”
  大家都露出了然的神色,“怪不得,谁能舍得把自己家的女儿嫁给突厥人呢。”
  原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和亲公主的事,枇杷转眼也就放在了脑后。没想到回家后才知道原来和亲竟然与父亲也有关系。
  皇上下了旨意,调玉进忠入京,为新封的乐安公主送嫁。
  这样一件事情突然落到了头上,玉进忠不免有些晕头转向,接了旨在家中准备行装,又向杨夫人问:“我只会打仗,什么礼仪都不懂,哪里会送公主出嫁啊?朝廷是不是想要我一路上顺便查看突厥的山川地势呢,将来进兵突厥呢?”
  多少年了,朝廷已经不再主动对外用兵,所以真能有查看山川地势的想法吗?杨夫人不大信,她一面为丈夫收拾着衣物,一面道:“我想朝廷调你过去送嫁更是想借用一下你曾经大败突厥的名声而已。”
  这时玉枇杷也已经回了家中,听到前因后果,马上也觉得母亲说得对,“是啊,去年只有我们营州打了胜仗,皇帝肯定觉得用别的败军之将太丢人了,才让父亲去突厥的。”
  玉守义也提醒父亲,“爹,我也觉得娘说得更靠谱。反正京城里的那些人心计极多,你去了只管将公主平安地护送到突厥王庭就行。”
  玉进忠看着一家人笑道:“你们都不用担心我,我送了公主出嫁就回来,也正好借这次机会到京城看看。”
  除了母亲曾在京城生活过一段时间外,玉家的其他人都没去京城,就连爹升了宁远将军和副节度使时,也都因为时局的特殊情况而没能到京城谢恩,现在能去京城见识一番,玉进忠的语气里也有一种雀跃的感觉。
  枇杷也羡慕起来了,“我要是能和爹爹一起去京城就好了。”
  一家人都笑了,玉守义点了点枇杷的头,“爹去京城有公事,怎么能带着你?”
  枇杷其实也是明白的,“我也不过白说说罢了。”突然间又想到周昕,不知她现在如何了,因为三哥的腿一直没好,玉家也没有去提亲,她是不是要嫁给别人了。还有去年突厥人打到了京城,也不知周家会不会一样受到波及。只是想归想,枇杷当然没有说出来。因为说了无益,只徒增烦恼而已。
  ☆、第31章 战前比武
  对于陈节度使的所有动作,玉守义与玉枇杷商量后决定暂时只做不知道,毕竟节度使请下面的将士们喝酒,赏大家财物并没有什么问题,真要是闹起来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也按父亲先前治军的方法依旧对怀远军所有人一样,严格管理之余,又体贴关照,特别是有困难的一定要尽力帮忙。
  就是在有怀远军将士去过节度使府后将节度使招俫之意告诉玉家兄妹后,他们也没有做出任何明面上的反击,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毕竟玉将军统领怀远军已经十年有余,又共同经历多次生死之战,感情之深厚,不是节度使拿些金银就能收买的。
  从节度使府与父亲一向只面和心不合的过去看来,怀远军先前也肯定经历过类似的事件,是以,他们不必过于大惊小怪,只要撑到父亲回来的时候就可以了,而且陈博又暗地里给他们一些帮助。
  现在,没想到的是,陈节度使竟然变本加厉,直接就想接管怀远军。玉守义和玉枇杷自然不会退让,玉守义便道:“各军自有统率,为何怀远军要交到节度使府呢?”
  陈节度使神态非常温和,“你们两个孩子哪里能领兵出征呢?本节度使暂时替你父亲带领怀远军,也是给你们帮忙啊!”
  枇杷真想上前大喝一声,“这忙不用你来帮!”但是玉守义已经拉住了她,也温和地向节度使行礼道:“我父亲去京城之前也向我们兄妹交待,他身为副节度使却无暇营州军务,只能由节度使大人操劳已经非常感激了,所以再不能以怀远军之事麻烦节度使大人。”
  营州人性子多直率简单,但是这不等于他们就不聪明,现场也有人觉出不对,玉进忠在营州威望高,人缘好,就是陈节度使再努力拉拢,也不可能没有人替怀远军说话,“以前出征守城怀远军都承担最艰巨的任务,这一次玉将军不在营州,正可以让怀远军留守营州。”
  也有人说:“以奚王的那点兵力,我们去就可以了,根本用不上怀远军。”
  陈节度使看看几个与他唱对台的人,将脸沉了下来道:“营州防务自有平卢军,眼下出征奚部并不是玩笑,怀远军为折冲府兵,正该出力,不能因为玉将军不在就不参与营州军务!”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冠冕堂皇,也将营州诸将噎得无话可答,毕竟没有文化的老粗们在争论这些事情上还是要吃些亏的。尽管也有人上前辩解,但是全部为节度使压了下来。
  枇杷再次想跳出来说话,可是又被三哥拉住了,就在她以为三哥会开口时,就听坐在陈节度使身边的陈博站起来温和地笑着说:“大家误会节度使的好意了,我祖父只是希望怀远军参加出征奚部的行动,毕竟怀远军的战力在营州要数第一,至于怀远军现在没有主帅,祖父也是为了帮助怀远军才要亲自带队。”
  “大家若有疑虑,不如这样,可以将怀远军交给我,在征奚王之后我再将怀远军交给玉家兄妹。”陈博说着站了起来,拨出身上所佩长剑,抬手拉出一绺头发割下,扔在地上道:“去岁守城如无玉将军及玉家兄妹相救,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我发誓一定会公平地对待卢龙军和怀远军,如违此言,就如此发!”
  割发代首,现在陈博发下如此的重誓,不由得大家不信。而且自去年守城之战后,这位年轻的陈
  将军在营州人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人们已经相信他甚过于他的祖父了。
  陈博既然说会保全怀远军,那么就一定会,现在由他暂代怀远军将军之职,率怀远军出征奚王,确实是非常合适的,不管是节度使还是玉家,应该都能接受。
  玉守义和玉枇杷都感觉到了陈博的好意,虽然他与他的祖父一样提出要带领怀远军出征,但是这其间却有着天壤之别。
  枇杷是相信陈博的,她曾经听到过他的心声,也看到他的进步与努力,而且在南城墙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他们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由他带怀远军出征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但是,玉枇杷并不想。
  因为她性子太过直率,三哥曾经多次提醒她在外不要开口,但这一次她却坚持挣开三哥拉住她袖子的手站出来说:“不,我们玉家兄妹可以统率怀远军出征!”
  陈节度使已经被孙子气得手一直在抖,但是他怎么也不可能将祖孙间的矛盾暴露在众人面前,便将满心的不快都向枇杷发了出去,“不能骑马怎么带兵?还有玉小姐,你别以为会射箭就能去沙场上征战。”
  玉枇杷上前一步,将腰间的横刀刷地拨出来,向周围所有人高声道:“不相信我能领兵的,我们就比试一下!”
  虽然兵书上一直说带兵需要计谋,但是其实一个武功高强的将领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两军交战,将对将、兵对兵,针锋相对之时,勇武之将能带给手下以勇气,特别是在营州与突厥交战的地理环境,两军骑兵于广阔的荒原上挥刀纵马,很多时候正是靠着这种气势才能取得胜利。
  玉枇杷虽小,但身上的气势却非常强大,玉守义在她身后明显感觉到了,他甚至恍惚地想到,如果就是自己不曾受伤,可能也没有小妹如此强烈的气场,握着横刀的枇杷周身罩上了杀伐决断之气。
  大堂里的将领多经历过不少次的战争,他们马上体味到这种最熟悉的感觉,玉家的小女孩仿佛正在沙场上奋力向前,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还是其它,全部都会被斩落于她的面前。
  尽管在场的大部分人在武力上未必弱于玉家小姐,但是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只凭着这股气势,玉家小姐确实有能力带兵,而且还会将兵带好。
  “好,小玉将军,我们就比一比!”陈博提剑走了下来。
  很多人都没有想到陈博会接受玉家小姐的挑战,其实没有人愿意与玉家小姐一战,除了因为大家想维护怀远军外,也是因为对于像玉小姐这样的对手,胜之不武,败之又实在太丢人。
  玉枇杷倒没想这么多,她与陈博年龄相仿,先前也曾认识,见他出来,便拱手道:“陈将军,请!”
  众人忙向后退,给这两个年青人让出更多的位置,也有为双方加油的,一场比武开始了。
  陈博从小虽然以习文为主,但是这并不等于他没习过剑术。君子六艺就包括骑射,世家子弟们从小都受过这样的培养,特别是经过之前的守城之战,他也曾亲历战火,剑术又有提高。
  但是,如行云流水般的剑术却挡不住那把简单实用而又凶猛的刀法,玉枇杷的武功是经历过真正血腥厮杀之人用鲜血乃至生命总结出来的,又经历了多少次的练习,看起来一点也不华丽,但却刀刀斩至最紧要之处。
  横刀背厚而刃锋,之所以成为本朝军中配备的武器,自有它的一斩之下威力无比的优势,比起华丽的剑,虽然观赏性略差,但就是实用。
  而且谁也没想到一个十岁刚过的姑娘竟有如此大的力气,刀借人力,人借刀势,玉枇杷将一把刀舞得大开大阖,虎虎风生。
  陈博很快被惊出一身冷汗,最初本想放水的他现在只恐自己输得太难看,奋力抵挡着玉枇杷的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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