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勿忘戒心

  屠大鹏！
  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几年前，为了弥补近战技术短板，王晋曾经钻研过他的勾拳打法，很是获益良多。另外鉴于人家的特殊经历，雷栋教练也没少拿他来警诫自己。
  ——十九岁崭露头角，以凶悍的打法崛起拳坛，被业内誉为“最接近世界冠军”的大级别拳手，巅峰期放浪形骸，因斗殴导致眼睛负伤，猝然绝迹于江湖，时年仅仅二十三岁。
  屠大鹏就像一团迷雾，身上笼罩着太多神秘色彩。
  同样的年少成名，类似的个性和风格，王晋对这位“天煞星”充满好奇，甚至连做梦都想见上一面儿，本以为已经没希望了，哪料到今天竟会得偿所愿！
  只不过，两人见面的方式实在离谱。
  说揍便揍，全无征兆。
  “嗤！”
  左勾拳！
  典型的屠氏风格，老练、暴烈，弯刀一般毒辣！
  意外发生得委实太快，小同学哪儿来的心理准备？他还打算去跟人家握手呢！幸好长期的艰苦训练没有白费，反射神经“刷刷刷”疾速运作，王晋刹那便捕捉到了对方的异动！
  在这种要命的时候，他大致有三种方案可以选择。
  第一种：弹起右臂向外侧格挡，拦截住敌方的攻击；
  第二种：后仰脑袋先避开一手，紧跟着倒步撤离火力圈；
  第三种：低头冲进屠大鹏怀里，以灰常热烈的姿态紧紧抱住老前辈，脚底使绊子，连消带打……
  千钧一发之间，王某福至心灵，他连眼睛都没有眨半下，居然一动不动，硬生生地待在原处保持着直立！
  邪乎！
  接下来，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屠大鹏凶狠的拳头越打越近，越打越近，竟“提前”拐弯儿，贴住他的下巴擦了过去，不曾给小王同学带去丝毫伤害！
  屠大鹏启动速度飞快，加之自身又站得很远，所以前边几位散打王无从察觉异样，近处目睹整个过程的侯超却感到惊心动魄，吓得满头冷汗……
  打空、收手、挠挠鼻子。
  屠大鹏怪有趣味地盯紧王晋，活脱脱像个调皮的孩子。
  王晋则微微呲牙，绽放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不动并不代表“反应迟钝”，屠大鹏是专家中的专家，哪里会看不明白蛛丝马迹？双目掠过对方悄悄抽紧的肩膀，笃定而信心爆棚的面容，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没躲开？”
  王晋回答：“我为啥要躲开？”
  屠大鹏：“呃……你难道不怕挨揍么？”
  王晋得意洋洋道：“嗨，我只是在跟自己打赌而已，传闻说屠老师您直爽豪迈，性格高傲，咱俩这素未谋面的，我实在想不到您有暴打陌生人的任何理由。”
  屠大鹏自动过滤掉马屁，奇怪道：“噢？你认识我？”
  王晋道：“本来很陌生，左勾拳刚伸手就认识了！从前我跟雷栋教练一起训练，模仿过您的勾拳技术，印象尤其深刻……可惜那时候的视频比较模糊，时间又间隔得太久，咳咳，晚辈今天本应该更早认出您的。”
  “原来如此！”
  屠大鹏点点头，再一次深深端详面前的小伙儿。嗯，意气风发，桀骜阳刚，俨然是自己青春时代的翻版。
  “好，试一试果真难得！脑袋活，反应快，胆气更壮，我们老家伙早已经过时了，也只有你这样优秀的小青年才能够横空崛起，圆了我们世界冠军的梦想。”
  王晋模样正经：“比不了您，早期的拳赛体重级别分得不够清晰，您的条件打八十五公斤以上级劣势很大，动不动就得和超重十几斤、甚至几十斤的对手竞争，那种难度要超过现在太多太多……实话实说，我曾经一直以您为目标而努力奋斗，您是我学习的榜样啊……”
  没有半分虚言，他真的很尊重屠大鹏。
  甭管这位前辈私生活如何，什么酗酒干架统统扔到一边，至少人家为中式搏击挣得了荣耀，在赛场上勇往直前，绝无退缩，堪称是位顶天立地的好汉。
  时光荏苒，往日的豪情已不足再提，屠大鹏目中浮现暖意，轻轻摆摆右手。
  王晋忽然兴奋道：“您今天也要参与录制？”
  屠大鹏道：“不，我是由黄指导邀请，过来看看一眼老朋友的，谁知道下一次猴年马月……”
  ——话刚出口，王晋就直怪自己笨蛋。屠前辈年轻时“劣迹斑斑”，属于被迫远离拳台，以他的经历根本没可能参与“正面”的纪录片拍摄。
  “雷栋跟你说过我的故事？”屠大鹏转移话题道。
  王晋道：“嗯。”
  屠大鹏道：“老实交代，他有没有拿我当作反面教材吓唬学生？”
  小王同学巨尴尬，呲牙道：“怎么会呢？当然没有！”
  屠大鹏直面自己的伤疤，语气极度平静：“少扯淡，老雷是对的……”
  “喂……王晋……你快过来……”
  多年来杳无音信，甚至被人们疯传早已去世，传奇般的“天煞星”对王晋吸引力巨大，他很想深入地攀谈下去，只可惜导演已经喊话催促了。
  王晋恋恋不舍道：“屠老师，等回头拍完片子再跟您慢慢儿聊，我请您吃晚饭。”
  屠大鹏展颜道：“啊，再说吧，赶紧去忙你的。”
  ……
  搂推摔！砰！“噢！”
  过肩摔！砰！“靠！”
  接腿别摔！砰！“哎呀……”
  插肩过背摔！砰！抱臂过肩摔！砰！下潜后扛摔！砰！砰！砰……
  所有的灯光都亮起，所有的视线都统一，金鹰馆馆长周董、散打名将黄志洲、李林、赵远扬、屠大鹏、李典等等等等，大家的眼睛如影随形，全被一个人磁铁般夺去关注！
  ——拳台中央正在演示的王晋！
  王同学练过乡村土跤、散打快摔、泰式带摔、美式自由跤、以及巴西柔术技艺，拥有绝佳的嗅觉和千万次的实战经验，摔法堪称中西合璧，土洋结合，是国内大级别当之无愧的第一号天才！如今重新操练老本行，他的散打摔法切入点凌厉精准，把位老练，力量下不乏细腻技术，灵巧中蕴藏厚重劲道，几乎达到了融会贯通的最高境界，沾人必倒，整个演示过程犹如秋风扫落叶，陪练手们被干得纷纷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几位特约过来的散打王喜形于色，表情那叫一个欢欣！
  什么才叫深度传承？王晋刚刚已经做了最好诠释！技法不但有继承还有创新，运用间圆转如意、尽得妙处，这充分说明中式摔法的真谛已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延续！
  “雷神霹雳手”黄指导瞅瞅赵远扬，“真嫉妒你老赵呀！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你这一个侄子就胜过我全部学生啦！”
  赵远扬眼神闪烁，低声自语道：“嘿……”
  是的，造化弄人，覆水难收，他早就失去王晋，往日的时光再也无法回头了……
  节目录制完毕，王晋被一干老兄弟和年轻的新学员们簇拥着，寸步难移。
  “王晋可以啊！”
  “牛逼！”
  “厉害……”
  久未谋面的“中分头”徐梁师兄扬声夸赞道，“看看！这就是我的兄弟王晋！想当年训练那阵儿，他没少赢我的鸡蛋、鞋垫儿和美女画报……”
  王晋哪有功夫逗闷子，立即艰难地挤出重围去寻屠大鹏，他东找找西转转，结果竟一无所获！
  “屠老师早走啦！”侯超凑近道。
  王晋仿佛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怅然若失，心里面非常空落。
  他早先模仿屠大鹏的左手拳法，研习时机、落点、以及组合变化，最终形成自己相似度极高的独门绝招，还没来得及好好跟前辈探讨交流呢！屠大鹏应该可以算是他的“一拳之师”了。
  “神龙见尾不见首，走得真快啊！”王某怏怏不乐。
  侯超道：“能不快嘛，人家还有生意要照顾呢。”
  王晋道：“呃，什么生意？”
  侯超一本正经道：“拉面馆。”
  王晋震惊道：“啥？！卧槽！”
  哥俩继续沟通，王某这才了解到屠大鹏的“离奇”经历：就像古龙先生的武侠小说一般，屠大鹏挥别拳坛之后，先是旅居美利坚，后期竟然回到东山老家隐姓埋名，开了家售卖面食水饺的小馆子，再也没有过问过江湖上的任何事情……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屠大鹏至少是高级教练的水平，他如果想找路子开私教的话，一小时起码能挣好几百块，带带市冠军、省冠军啥的跟玩儿一样，何至于任年华蹉跎在市井之间？
  侯超道：“谁都有权利选择生活方式，也许你觉得没什么价值，可他自个舒服啊！你看到的落魄、寒酸、贫苦，人家说不定反而甘之如饴！”
  王晋合上脸盆大的嘴巴，挠头仔细想想道：“说得也是，屠老师应该是活明白了，境界高，啧啧。当年风清扬，扫地僧，一灯大师……”
  侯超眼角抽搐道：“打住，少跟我扯虚构人物，屠老师特意给你留下了一件东西让我转交呢。”
  王晋精神抖擞：“啊？在哪儿？快快拿来瞧瞧！”
  ——那是一副墨宝，上书“勿忘戒心”四个大字。
  俗话说字如其人，这玩意很有道理，屠大鹏的字迹金钩铁化，劲道非凡，特别具备一种雄浑之感。
  王晋反复念了五遍，干咳道：“猴哥，我文化浅，您给解解啥意思嘛？”
  侯超眼睛乱转，挺起胸膛抑扬顿挫：“啊，屠老师是说，一个人出名后非常容易翘尾巴找不到北，你不要骄傲，不要膨胀，谨防重蹈覆辙。”
  王晋奇道：“猴哥你好厉害啊，四个字居然能够解释出这么多东西！”
  侯超板脸道：“本意如此，很直白啊！屠老师用心良苦，让你千万别学他呢！”
  王晋道：“别学他乱花钱、酗酒、干架？”
  侯超欣慰道：“嗯！”
  王晋思索几秒，咧嘴嘻嘻笑了。
  “放心，肯定不会滴！首先，我还没到牛逼的时候，因为钞票赚得不够多；其次，哥们儿一向远离酒精，根本不会喝酒误事；最后一点，无论到了哪里，打架受伤的永远都只能是别人，试问地球上哪个家伙干得过我？”
  一腔热情付之流水，某位候姓的良师益友当场碎裂成渣：“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