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世人都喜欢好人啊。
到了庙里,施荣亦步亦趋地跟着孟柠,但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女儿曾经遭劫一事让孟夫人很担心,所以一定要护院跟紧点。
孟夫人跟庙里的高僧商量重塑金身的时候,孟柠就一个人在庙里四处闲逛。庙中香火旺盛,因此香客众多,气氛庄严肃穆,大多数香客也都很守规矩,决不大声喧哗或是吵闹。
当然,也有那不合群的。
远远的孟柠就瞧见一个小和尚从凉亭的台阶上摔了下来,她吓了一跳,随即有两名打扮娇俏的婢女跟下去,扬起手就要打人。
受孟夫人影响,孟柠对出家人也非常尊敬,虽然她并不信佛,但却绝不亵渎不敬于佛。在庙里欺辱僧人,谁这么大的胆子?
只要她神色一动,施荣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弯下腰去不着痕迹地捏了两片树叶,然后孟柠就瞧见那要打人的婢女抱着手腕哀哀喊痛了。孟柠乐了:“这是佛祖显灵了么?”
哦。施荣想。
小和尚躲过一劫,爬起来赶紧跑,但随后又下来了两个婢女,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小和尚跑过孟柠身边的时候一个踉跄,施荣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然后立刻松开,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剑眉微蹙。
他现在连男人的触碰都忍受不得了。
“喂!快点把那小和尚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惹怒了我家小姐,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其中一个婢女趾高气昂的说。
“小心点。”施荣低声对着小和尚说,随后抬起头看向前方,那两个婢女立刻倒抽了口气。
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孟柠自然也看到她们花痴的目光了,心里立刻不高兴起来,觉得施大哥一心只想归隐山林也是对的,长得这么好看,会招来很多人觊觎,的确是藏起来比较好。
小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相救,还请施主让开,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小和尚这样有礼貌又慈悲,更是显得婢女的尖酸刻薄。孟柠身边只有两名贴身婢子,孟夫人外出素来不爱招摇,虽然被孟柠遭劫的事吓怕了,却也是带多了护卫,而非婢女。
但这两个贴身婢子都是忠心的,立刻挡在了孟柠面前,态度较之对方却好上许多:“二位姐妹,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小师父乃出家之人,此处又乃清修之地,何不化干戈为玉帛,到此为止呢?”
“这怎么行?这小秃驴冲撞了我家小姐,定要拿他问罪不可!”
正说间,只见凉亭上又下来了数名丫鬟婆子,一起簇拥一名美貌女子而来。
孟柠与京城的贵女并不相熟,她自幼身体孱弱,极少出门,所以并不识得对方是谁。
不远处的二楼厢房内,几名贵气凛然的男子打量着远处的孟柠与那小姐,其中一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调笑道:“都说这章家小姐姿容绝艳,在京城的美人中也是叫得出名号的,可要我说呀,她对面的那位小姐可毫不逊色呢。真是奇怪,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位美貌的姑娘,我却不晓得?”说着,唰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端的是一个玉树临风。
他对面坐着的红袍男子也道:“的确长得好,气质也好。子玉,你的正妃之位不是一直空着么?你看那位姑娘如何?”
名叫子玉的男子尊贵无比,眼珠乌黑,浑身气度不凡,听了好友的话,便看了过去。
☆、第67章 l3-9
倒真是个美人。
黑袍男子冷沉的脸也露出惊艳之色:“可知她是哪家姑娘?”
另外两名男子尽皆摊手表示不知,见那章家小姐各种纠缠,黑袍男子起身,直接从窗户飞身而下,落到孟柠跟前。
剩余的两名男子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英雄救美虽然老套,却也是有用的,无期,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名叫无期的红袍男子很赞同这个提议,两人便跟在子玉后头跃了下去。一个个凌空而降,风度翩翩衣袂飘飘,又都生得俊美过人,的确很招人眼球。
但对孟柠来说,就像是见了几个神经病。她完全不知道这三人是干什么的,尤其为首那黑袍男子,盯着她的眼神仿佛要吃了她,让她很不喜欢。正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施荣挡在了她前面。
章家小姐一见这三名男子,登时喜出望外:“拜见三王爷,冯大人和尤大人。”
奈何三王爷却并不理她,倒是那一身红袍的冯大人笑着调侃道:“都说章家小姐乃是京城一霸,本官之前还以为都是些危言耸听,没想到原来传言非虚啊。章小姐真是好大脾气,佛门清净之地,都不给小师父一条活路走呢。”
其实哪有这么夸张,章家小姐虽然跋扈任性些,却还没胆大到草菅人命的地步,她不过是看那小和尚不顺眼,又被冲撞了,所以想出出气而已。顶多打一顿,冯大人嘴里说着什么不给活路,她却是不敢做的。当下小脸一白,如何能经得起这三位俊秀男子这样打击,泪珠落了下来,配着微微颤抖的身子,真可谓是美不胜收,楚楚可怜。
孟柠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不想掺和进这些人的事情里,而且这些她还一个不认识。于是悄悄扯了扯施荣的衣袖,施荣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便走。
那三王爷却开口道:“姑娘请留步。”
哦,在场还有很多姑娘呢,鬼知道他叫的是哪一个啊,孟柠理都没理,仍然快步往前走,那小模样,活似后头有恶鬼在追似的。那高大英挺的乘龙快婿,皇亲国戚,在她眼里跟贩夫走卒差不了多少。
三王爷出身尊贵,何曾被人这样对待,当下往前想要去抓孟柠的手腕。本以为以自己的身手,抓住孟柠易如反掌,没想到却扑了个空,迎面一记掌风,他躲闪不及,好在那人也无意伤他,不过是倒退了几步,但这自尊却是被重重伤害了。
看着三王爷难看的脸色,二位大人都很明智的没敢乱说话。
看着孟柠远去的背影,三王爷的面色尤其难看。特别是当他们拐弯之后,那个给了他一记掌风的男子还回了下头,凌厉冰冷的眼神,竟比九五之尊的帝王还要让他感到不安,背部发毛。
那么可怕的眼神……
但他有兴趣的女子会那么容易松手么?“无期,命人跟上去,打探下这姑娘是谁家的。”看衣着打扮,虽然简单,却精致讲究,必然是某家高门闺秀,恰逢他也喜欢,眼缘也不错,再加上父皇逼婚逼得紧,若是门当户对,便迎娶她做正妃也未尝不可。
三王爷想得特别美,转眼就已经开始幻想抱得美人归并且婚后琴瑟和鸣的画面了,英俊的脸上也掠过一抹笑意。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被拒绝,他是谁?他可是高高在上的三王爷!又是以正妃之位相迎,哪家姑娘会不嫁?
他对孟柠的感觉非常好,这姑娘生得貌美,个性也善良温柔,瞧她方才对那小和尚的态度就能瞧出端倪来了,再加上她也不像一般姑娘瞧见自己那花痴激动的样子,可以说,三王爷觉得孟柠是最适合自己的!
当然孟柠就不晓得自己被人盯上了,她还在甜蜜且忧愁地每天晚上跟施荣相会然后睡觉,白天的时候偷偷用眼神交流呢,忙着这个呢!
直到孟夫人来跟她说了三王爷有意与孟家结亲一事。
刚起床不久的孟柠直接被吓醒了!她眨巴眨巴眼,完全没搞懂那什么三王爷怎么会突然上门求亲。这跟之前的那些求亲者可不一样,这位来头大着呢,就算是要拒绝也得想个万无一失的理由,一不小心那就是得罪了皇亲国戚啊!
孟夫人这就是来问问孟柠的意思的,据三王爷自己说是对孟柠一见钟情,可孟夫人没印象,她家女儿是怎么跟三王爷见面的啊?
孟柠怕母亲误会,赶紧解释并非如此,事实上她觉得这三王爷可能脑子有病,她才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之说!哪怕是她跟施大哥,对彼此都有好感,也是经过好几个月的相处呢,孟柠觉得,那种第一眼看到施荣的悸动就已经是很剧烈的了,但就算那样她也不可能看人家一面,连话都没说就想嫁,这三王爷不是有病是什么?
孟夫人听了孟柠解释,也才弄明白,她也是满头雾水,这三王爷可以说是京城各家小姐眼中的乘龙快婿,不仅生得俊,有能力,更是洁身自好,身边只有两三个侍妾伺候,比起其他未成家的公子来,已经算是非常好的了。所以他一上门提亲,孟夫人觉得这个可靠,她跟丈夫都不希望女儿嫁的远,但嫁给一个王爷……她却也是不乐意的。
夫家身份太高,若是女儿受委屈了怎么办?再说了,万一日后三王爷有幸继承大统呢?当皇后是好,但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一国之母。小女儿身娇体软,她只盼她一生平安幸福快活,嫁给一个王爷,还是个未来可能当皇帝的王爷……孟夫人觉得不太好。
但她也不敢就这样拒绝,谁不知道这三王爷小心眼,得罪他的人都没好果子吃?而且就算三王爷放手了,也得防着他日后登上大宝,到那个时候,人家要是想报复他们孟家,那可是易如反掌的。
虽说丈夫有本事儿子有能力,但孟夫人仍然放心不下这唯一的宝贝女儿。
孟柠见母亲的脸色变来变去的,也不敢说话,孟夫人安抚了她几句,就回去了。孟柠知道娘是回去跟爹爹商量,她有点烦躁,不知道怎么就入了那位大人物的眼,她那天根本就没在意他好吗?
孟夫人走后,不知道是不是孟柠的错觉,总觉得外头守着的施大哥脸色不太好看呢?
晚上再见面的时候,她仍然待在窗子里头,但这次却不像是以往,他们说几句话,他就催她回去睡觉,而是趁着她不注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足尖一点,孟柠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施荣怀里了。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璀璨美丽的星空,她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披风包着,吹着夜风,真是说不出的清爽舒服。“……施大哥?你在生气吗?”
面对这纯真的问话,施荣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好。今天孟夫人找她谈的什么他都听见了,但心里格外的不舒服。明知她不可能属于别人,明知她的心在这个幻境世界里是属于自己的,可是只要一听到有人觊觎她,想娶她,对她有非分之想,施荣就已经非常暴躁了。
他想把那个男人的头骨给捏碎。
半晌,却只是轻声道:“你得嫁给我。”
孟柠没想到他会说这么直接的话呢,一直以为施大哥性格冷淡,感情不外露,没想到……她嘻嘻一笑,朝施荣怀里钻了钻,如同一只顽皮的猫儿:“嗯!我也只想做施大哥的妻子呢。”
施荣没有再说话,而是把孟柠搂紧了。
在幻境世界过得越久,他就越是不知道真正的孟柠到底是什么样的。在他活着的记忆里,年少的孟柠是有梦想,热爱生活充满希望的,她善良可爱,又很执着,刚被他占有的孟柠是充满怨恨与不甘的,她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她总是恐惧地看着他,既厌恶他,又不敢拒绝他,到了后来,已经彻底跟了他的孟柠,既是心如死灰的,又是坚定不移的,既是伤心痛苦的,又是心如磐石的。
但从没有过退缩,没有过堕落,没有过屈服。
每个幻境世界里,所有人都在变,孟柠的记忆也在变,但她的心没有变,她的灵魂也没有变,所以无论经过多久,施荣都能一眼认出。
想要得到都不是孟柠的美丽,也不是孟柠的顺从,而是她的爱,她的心,她的灵魂。
想要跟她,连灵魂都融合在一起。
然而,越是认识到她的美好,施荣心底就越是涌起不安。他从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孟柠过,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但是最近他想的次数多了。没有他出现的时候,世界里没有他的时候,孟柠是这样快乐。
知足,幸福,平安,没有他。
好像他是给她带来一切灾难的灾星,是他把她的世界毁灭,是他让她入土难安,是他让她连死了都不能长眠。但如果没有他,她不管在哪里,都能受到万千宠爱,都不会……感到失落。
他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力。
☆、第68章 l3-10
“施大哥?你在想什么?”孟柠的话让施荣从空想中回神,低头一瞧,她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解地望着他:“怎么都不理我?”
“……没想什么。”施荣笑笑。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孟柠就被这美男计迷惑地忘了自己的问题,用手抓着施荣的手指头玩,担心道:“倘若我真的不得不嫁给那位三王爷,施大哥你要怎么办呢?”
施荣道:“为什么你会嫁给他?”
“原因有很多呀。”孟柠说。“他权势滔天,又是皇亲国戚,而且我娘也说了,未来很有可能当皇帝的也是他。我爹虽然也是朝中大员,但开罪了王爷,可算不得什么好事。而且……就算爹娘顺从我的心意,不让我与三王爷成婚,我也不会答应的。人生在世,有很多责任,不能不顾。”
施荣不知道心底受到的巨大的冲击是什么。每个幻境世界,孟柠都成功地爱上了他,但她从没做过选择,因为每个世界他的地位都是至高无上的,可以保护好她,让她不用选择,鱼与熊掌兼得。
嘴上说着什么即使是幻境世界也要强大起来的话,为了给孟柠好的生活的确占了一大部分,但另外一小部分,施荣不想承认,但却又该死的知道,他是不敢让孟柠选择。
爱情固然重要,然而世上总有些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孟柠没有爱他爱到那个地步,虽然系统没说,但施荣早已窥伺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比如说第一个幻境世界里的孟柠没有神智,那是因为她的三魂七魄已经消散了,他让她爱上他,才能让她的魂魄甘心回来。
即便这个世界成功,也不过是集齐了三魂。孟柠会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聪明,甚至会想起以前的事情——那是施荣不敢提起却也不舍遗忘的过去。他不知道到那个时候,自己所得到的爱,能不能超过她对他的恨?
事实上他也不敢去想自己会不会成功。
脆弱只是暂时的,很快施荣就变回了原本的他。把孟柠抱得紧了些,他低低地道:“我是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名义上的也好,实质上的也好,都不行。孟柠这个人,必须由里而外,都是他的,不许任何人来染指。
有时候真恨那些身外之物,真恨那些来搅局的人,为什么就不能让世上就只存留他们夫妻二人呢?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的人来捣乱,想要把他们拆散?为什么孟柠心里总是要被其他人事物牵绊?为什么?
真是恨不得毁天灭地。
“可是……”
“没有可是,也别害怕。”施荣吻了吻孟柠的额头,“难道你不相信施大哥吗?”
她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对他的信任:“我自然是信你的,但……那可是王爷呀,若是拒绝了他,难免要为我家族招来大祸。那人心胸宽广还好,若是睚眦必报,我是无论如何也会嫁给他的。”
是呀,这就是孟柠。
施荣没有生气,他即便生气也不会在孟柠面前。“那么在嫁他之前,先嫁我就好了。”
孟柠一惊。
第二天,当得知捧在手心疼得如同眼珠子的宝贝女儿看上了家里的护院之后,孟太师险些翻着白眼晕死过去,老天爷,他听到的是不是真的?他家女儿是有多想不开,竟然、竟然看上一个护院?!
虽说签的是活契,可那也掩盖不了施荣是个下人的事实啊!孟太师的确想过,他舍不得宝贝女儿嫁出去,招赘什么的也是可以的,但就是招赘,也得招个秀才状元之类的吧,这、这招个护院?!开哪门子的玩笑……
孟柠见父亲的手抖得厉害,赶紧过去挽住他老人家的胳膊,又心虚地看了母亲一眼,“爹爹,你就别生气了嘛,女儿跟施大哥是两情相悦,真心想要在一起的……而且你跟娘不也不想我嫁出去?那施大哥肯定是愿意入赘的呀是不是?”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她忘了跟施大哥说爹娘的态度了呢……也罢,希望施大哥能看懂自己的暗示,这只是暂时的,他若不想入赘,他们可以在解决三王爷的事情后再慢慢谈。
没想到施荣却淡定地点头:“是,我会入赘,以后的孩子也都可以姓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