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用了,娘,我有话问你,这两日有没有人跟你提起什么芫荽子汤红薯叶汤什么的?”
“有啊!前日娘去你姑妈家,在路上遇到叶大人的夫人,说了几句话,她说这两样于中年人服用养颜美容,我昨日要告诉你的,后来走得突然,没来得及说出来,这不,今日写了,想送一个信到普安王府给普安王妃,一个进靖王府给你,使你好打点着,讨得你婆婆欢心。”苏太太递过两张纸给苏青婵。
苏青婵一动不动,眼睛看着那白纸上的字,心口跳了又跳,恰在此时,巨大的一声闷雷爆响,苏青婵握着白纸的手倏地攥紧了,指节都泛了白。
好在今日下大雨,亦好在自己及时回家,否则,白纸黑字落在人手,可就……
苏青婵扶住头,后怕使得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青婵,怎么啦?”苏太太有些惊怕地看苏青婵。
“幸好今日下大雨,娘没把这两张纸送出去。”苏青婵无力地道。
“送出去会坏事?”苏太太脸白了。
“嗯,会坏事。”
“这么说,还是听沐风的对了。”苏太太喃喃自语道。
“二哥说了什么?”苏青婵看苏太太。
苏太太有些脸红,小声道:“那日娘给你买那些药,你糊涂大哥往靖王府里送,沐风从靖王府回来后,跟娘说,以后不拘往王府里送什么,都要让他看一下,他今日一早上钱庄的,还没给他看过,娘就没差人送。”
苏府仆从不多,普安王府和靖王府,要使一个人一路送的,靖王府的还没送,普安王府的也压下了。
苏青婵把那两张纸撕个粉碎,将昨晚之事,还有其中危机,一字一字,极缓地讲给苏太太听。
“娘,若是坐实了我下毒毒杀太妃的罪名,轻则被休下堂,重则问罪公堂,那时,王爷想护女儿,也护不住了。”
“啊?”苏太太捂嘴惊叫,扶着椅把的手不停颤抖,好半晌道:“今日若不是等着沐风看过,这字条送出去了,你……你有可能……”
“不是有可能,而是肯定,白纸黑字交了把柄给人,虽是今日才送的,可普安王府不会说是今日送的。”
“怎么会?普安王妃人很好的,我才会想着把这个养颜方也送给她。”苏太太小声为自己辩解。
“明月郡主喜欢衍之哥哥。”苏青婵看着自己的母亲苦笑不已,姑母看出不对劲,母亲怎么一无所察。“娘,你说的叶夫人,是不是叶士俊的夫人?”
“正是,当年叶大人和你爹是同僚,有些交情,她怎么要讲这个给我听害你呢?”
“因为她的女儿,就是太后和皇上赐给衍之哥哥的众多美人中的一名。”
苏太太明白过来,面上羞得赤红,呐呐道:“娘觉得这方子没问题,差点不想等沐风回来问他了。”
所以等着苏沐风,是因为,这几日,苏沐风不仅把苏绍伦接管过去,连正房这边的花销,也一并打点了,吃喝穿戴脂粉等采买,他都包了,安排得妥妥贴贴。宋妈在苏太太耳边咶噪不停,劝苏太太顺势与柳氏和好,老了若是能得苏沐风供养孝敬,就不用发愁了。
苏太太有些动心,方忍了性子等苏沐风查看,想不到一念之间救了女儿。
苏青婵眼眶酸涩,静默了半晌,道:“娘,女儿嫁进王府之前,太后和皇上赐了不少美人给衍之哥哥,这些人,都是进宫候选的秀女,各有背景,娘以后还是小心些行事,各府若有邀约,姑妈有同往的就一起去,听着姑妈一些,其他事,我二哥在外行走,总比咱们内宅女人知得多些,听他的没错。”
“娘晓得了。”苏太太一身冷汗,女儿可是她和儿子下半生的依靠,女儿若有什么差池,她可靠谁去。“青婵,娘虽没把柄送给人拿捏着,可普安王妃和明月郡主若是助那海棠诬赖你,可如何是好?”
倒打一耙?或是找明月挑破?苏青婵沉思片刻,道:“娘,不拘是谁,若问你这两样汤水,你就说不知不懂没听过,矢口否认。”
“可叶夫人明明讲给我听过,对质时,叶夫人要说讲给我听过我知道的呢?”
“她不会这样说的,她若这样说,那就更好了。”苏青婵淡笑,道:“她若这样说,就证明她在你之前知道这么回事,讲给你听是别有用心了。”
苏太太若是在有人问起时实说,叶夫人不认帐,反变成苏太太自己知道的,却要赖人,苏太太一口咬定不知,叶海棠和叶夫人要陷害也没处使力了。
“这么小一个饮食方子,背后藏了这么多事,真让人想不到。”苏太太白着脸颤声道。苏家虽说先时也是富贵之家,只是苏父去得早,柳氏不跟她争什么,上无公婆中无叔伯妯娌,庶子省心,她的心思比人家单纯许多。
见母亲吓得脸色发白,苏青婵忙忍了忧烦笑着安慰她,母女俩说了会儿闲话,苏青婵又把昨日普安王妃当众提出让苏绍伦进广威军背后的险恶用心说出来,苏太太却不乐意了。
“你大哥没个着落的地方,瞧,人家问起,娘都不知说些什么,得给你大哥说亲了,你帮着他谋个出身,真不行,等他说上个好姑娘,成亲后再退出广威军,难道不行?”
苏青婵长叹,皇家卫队,要进要出给苏太太说得像吃饭喝水般简单。
“太太,大少爷和二少爷回家了,过来给太太请安。”宋妈揭开帘子进开汇报,语气很欣喜。这几日,苏家的仆人都看到盼头了。
“娘。”苏绍伦和苏沐风随后进来,苏绍伦甩着手臂叫喊道:“算帐算得累死我了。”
“歇一歇。”苏太太拉了儿子坐下,又喊春桃给苏绍伦揉肩膀。
“二哥。”
“怎么下大雨家来?”见到苏青婵,苏沐风心中高兴,复又担忧,把苏青婵上下看了看,见她裙裾湿了,皱眉道:“虽是夏日,然暑气重,也别凉着,走,去把裙子换了。”拉了苏青婵回苏青婵的闺房。
红尘千丈
苏青婵换了裙子出来,苏沐风紧张的问道:“我看着,王爷挺在意你的,怎么?又出了什么事?”
“王爷对我很好,落子药和避子汤的事也没怪我,就是太妃……”苏青婵把事情说了。
“你让娘这样回答,就挺好,那叶海棠,不能再陷害到你了。”苏沐风赞道。
“嗯,不过,这么一来,端静太妃不知还会不会送她回叶家。”
苏青婵坐到椅子上,双手交迭放桌面下巴抵在手肘上,有些闷烦地道:“衍之哥哥像香饽饽,那么多人盯着想吃一口。”
邹衍之看着虽是冷面冷口,可位高权重,不是性无能却能多年守身如玉洁身自爱,相貌又极出色,委实是香饽饽。
苏沐风揉了揉苏青婵的头,笑了笑道:“王爷一门心思在你身上,也罢了,过些日子,你怀上孩子生了孩子,地位稳固,她们就撼你不动了。”
“给你说的,我都想眨眼生个儿子出来。”苏青婵皱着小脸,闷闷地趴了一会儿,对苏沐风道:“二哥,你看着,萍珠是不是想给衍之哥哥做房里人?”
“好像是。”
“我不想衍之哥哥有别的女人。”苏青婵眉头皱得更紧,道:“可我现在在王府里,孤立无援,她递了橄榄枝过来,我若是不接,便又竖了一个敌人起来。”
“听你说的,这两回之所以化险为夷,多得她暗中通风报信。”苏沐风伸了手指推开苏青婵紧皱的眉头,道:“王府的女婢也有不当值的时间吧?你查下她哪天不当值,我到那天守着,接近她试探一下。”
“谢谢二哥。”苏青婵舒展了眉,笑道:“二哥,如果她不是喜欢衍之哥哥,是喜欢你,那就好了。”
“少胡说,二哥没想娶妻。”苏沐风弹了苏青婵额头一记。
“萍珠除了身份低些,别的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好。”苏青婵嘀咕道。
“身份什么的,二哥并不在意,也不是人好不好的问题,二哥不喜欢她。”苏沐风摇头道。
“二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苏青婵緾问。
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苏沐风看着眼前娇俏动人清丽难描的脸庞,差点就冲口说出喜欢你这样的。微微失神后,苏沐风在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能起这样的念头呢?
苏青婵不知苏沐风心中所想,还一个劲緾着要苏沐风老实交待,苏沐风狼狈不已,面红耳赤。
“二哥,告诉我嘛。”苏青婵来了兴致,摇着苏沐风的手臂不停歇。
“二哥……自己也说不清。”苏沐风结结巴巴道。
“你想想,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咳咳……苏沐风正绞尽脑汁想着,传来咳嗽声,苏太太不知何时过来了,站在房门口。
“娘。”苏青婵和苏沐风同时站了起来。
“沐风,你还没回去跟你母亲请安吧?回去向你母亲请安,带她过来一起吃饭吧。”
苏沐风走了,苏太太看着苏青婵微松的发髻,怔站了一会,道:“青婵,娘怎么不知道,你和你二哥这么亲密,跟和你大哥还好。”
“二哥疼我,大哥只知吃喝玩,又从来不关心我。”苏青婵不满地道,还带着刚才的女儿娇态。
“青婵,亲密要有个度。”苏太太脸色有些难看。
“娘,你……”苏青婵语结,半晌,气怵怵道:“娘,你想成什么样了,二哥是我亲哥,虽然不一个娘,也是亲哥。”
苏太太脸色更难看了,她在门外站了许久,苏沐风说的喜欢的姑娘那些形容词,说的不是苏青婵还有谁?
亲哥?亲哥!苏太太直到晚上上床睡觉,心中还在纠结着这事,翻来覆去许久,又下了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却又不喝,端着茶杯发呆。
苏太太想起那一年苏老爷纳柳氏为妾,虽是行了纳妾礼,却从未去过柳氏的房间,那时,她与苏老爷颇恩爱,苏老爷一直宿在她房中的,以至于后来柳氏肚子大起来,她分外难以接受。觉得丈夫与贴身侍婢合起来欺骗自己。
自己这些年冷落刻薄柳氏母子,他们却不声不响,会不会是在暗中计划报复自己?如今自己的依靠就是女儿,苏沐风会不会对女儿不利?
会怎么对女儿不利?苏太太越想越害怕,眼前恍恍惚惚看到苏沐风把女儿搂进怀里轻怜蜜爱。
“当”地一声,苏太太手里的杯子落地。室外风雨潇潇,湿漉漉的风伴着雨钻进门缝,竟在夏日里带来了冬的寒意。
不行!她得去找苏沐风讲清楚,不准他再和女儿见面,虽是兄妹,内外有别。
苏太太霍地站了起来,等不得天明了,也不喊人跟随,举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去了柳氏与苏沐风住的小院。
小院中还亮着油灯,苏太太拍了一下门,细碎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传来,院门拉开了。
“回来了沐风,门没拴,你直接推进来就是了。”柳氏冒着雨过来开门,口中说着话,借着微细的灯光,看到门外站的是苏太太,愣了一下,急忙请苏太太进屋。
“沐风没在吗?”苏太太森森然问道。
“没有,用过晚膳去找大姑娘了,后来一直没回来。”
去找苏青婵一直没回来!苏太太面上变了颜色,也不管柳氏的挽留,转身就走。
苏青婵的房间熄灯了,院落静静隐在黑暗中。苏太太站在院门外,无声无息地站着,仿佛一件死物,没有呼吸,也无法言语。她的心尖被打成死结,纠结得心口锐痛,两腿沉沉的抬不起来。
家下仆人很少,琉璃没有随同回来,女儿这晚房中,是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的,里面,此时是什么光景?女儿是情愿的?还是不情愿的?
苏太太打了个寒颤,复又怒火万丈,气冲冲一脚往院门踢去。
苏青婵朦朦胧胧中被踹门声吵醒,眯着眼问了一声,听得是苏太太,咕嘟了一声起床开门。
“娘,这么晚过来,有事吗?”
苏太太没有回答,越过苏青婵进门,把烛火点燃。
门外的风伴雨冲进房中,烛火闪烁了一下,光晕透过薄薄的纱帐,照进床里面,绣花的帏帐里薄被掀开,床上空无一人。
苏太太视线到处转动,奔到衣柜前打开衣柜,一无所获,复又低头,趴到地上看床底下。
“娘,你做什么?咱家进来小贼?”苏青婵不解地问道。
床底下也没人,苏太太站了起来,紧盯着苏青婵,喝道:“你把苏沐风藏在哪里,叫他出来。”
“二哥说了一会话就走了。”苏青婵刚睡醒,还糊涂着,亦且没想歪,还没想通话中之意。
“娘去过他的房间了,他根本没回去。”苏太太咬牙切齿,手指一戳一戳,快戳上苏青婵额头了。“你好糊涂,王爷又不是无能,你就不能自爱自重?况且,你以为苏沐风疼你,他那是居心叵测……”
“娘你在说什么?”苏青婵有些明白了,只不敢置信,呆呆看苏太太。
“你还和我装糊涂?”苏太太气得颤抖,眼睛到处看,要把苏沐风揪出来,拿住问到女儿脸上。
苏青婵完全明白了,屈辱像野火烧向胸膛,灼痛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