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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莲珠 第81节

  他们坐在顾家的偏厅里,车轩擦着泪诉说白璧成被逼出黔州又被捉回京城的始末,讲到齐远山的背叛,车轩更是咬牙切齿,恨不能捉住齐远山一口咬死。
  白璧成收养齐远山的事,在松潘关也曾引起热议,有人说他心有大善,也有人说他沽名钓誉,还有人说他妇人之仁终受其害。说什么的都有,顾淮卓没有发表观点,他不关心,他觉得这是一件小事。
  直到此时,曾经的小事成了致命一击,才让顾淮卓皱起眉头。
  “我让你跟着侯爷去黔州,就是让你看着他身边的人,”顾淮卓不满道,“齐远山既有异心,他平日可有蛛丝马迹?”
  “将军有所不知,这小子平日里隐藏得极好!侯府上下都把他当作孩子,谁能想到,他居然如此出卖侯爷!”车轩愤愤道,“也是怪我,只知道看牢伺候侯爷的人,却把他给忘了!”
  “看牢伺候侯爷的人?”顾淮卓冷冷地道,“你若是看牢了,怎会由着七公主扮作游医接触侯爷?”
  此话一出,车轩有些心虚,瞥了眼端坐在侧的含山。
  “此事也不能怪车管家,”紫仲俊帮着圆话,“侯爷受咳喘症折磨,遇见能扎针止咳的,自然就,就……,再说,谁能想到一个女孩子能伤到侯爷。”
  “这也想不到,那也想不到,”顾淮卓笑笑,“怎么现在想到来找我了?”
  他声调温和,但话里藏着骨头,紫仲俊讪笑不语,车轩更是惭愧地低下头去,一片沉默之中,含山开口道:“所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顾将军,我们找您是想知道,侯爷如今关在哪里,能否设法想到他。”
  听她开口说话,顾淮卓心情复杂。
  他出身望族,利益与朝廷一致,傅柳可以盼望造反,顾淮卓却不肯造反,他只希望白璧成被重新启用。
  秦家被满门抄斩的旧事,顾淮卓虽有耳闻,却不曾深究。在他看来,秦家是叛臣,秦家军是叛军,而含山,是能够召集叛军的叛臣之后。
  论理,顾淮卓绝不能在自家偏厅里接待含山,若被圣上知道惹得龙颜大怒,顾氏门阀都要受牵累,因此车轩不挑明,他也乐得装傻。
  但现在含山开口询问,顾淮卓不得不面对她。秦妃当年以美貌著称,含山自然不遑多让,但白璧成不是耽迷美色的人,他能被拿捏住,这位公主殿下该有过人之处。
  想到这里,顾淮卓便道:“将军被关在大理寺狱,想要进去看他,找人疏通一二也不是难事,但进去看他有什么用处呢?”
  “他有咳症,每日黄昏时分需得施针,否则就要咳一整夜。”含山忧心道,“他被押回京城这段时日,必定每晚夜不能寐,再这么熬下去,只怕是熬不住了。”h漫画男喘女喘广播剧都在q群把衣48一6九63
  “施针?”顾淮卓弯弯嘴角,“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叫你们每天进去施针!将军是圣上盯着的要犯!别说是施针,就是他多吃了半碗米饭,只怕大理寺都要上报!”
  “那,那总不能让侯爷就这样咳下去。”车轩怯生生开口,“求将军想想办法,让侯爷让少受些罪。”
  顾淮卓本想驳他,然而话到嘴边却停了下来。眼下看来,含山并不知道白璧成被赦出大理寺密查太子案,若是叫他们在京城乱走乱打听,也不知要弄出什么事来!
  在顾淮卓看来,能密查太子案是白璧成的一次机会,若是能立功博得龙颜大悦,他在黔州的事就有分说的余地。只要皇帝想保他,顾淮卓在京城的运作才能成功,否则恁谁的面子也不管用。
  唯一的机会,可不能再叫含山给捣掉了。
  他想到这里,便沉吟道:“是不能叫他拖着病体熬下去,要么我再想想办法,看大理寺能不能疏通。”
  见他答允疏通,含山忙道:“顾将军,兵部尚书陆峭大人有位公子,唤作陆长留,在大理寺任寺正。他与侯爷关系甚笃,您去找他,他自然能设法安排。”
  顾淮卓并不认识陆长留,听了这话却疑惑道:“既是如此,你们为何不直接找他?”
  “咱们找不到他!”车轩苦哈哈道,“紫老板去大理寺打听了,听说是打听陆寺正,众人都摇头不敢讲。顾将军,您说会不会因为陆寺正与侯爷交往过密,被圣上迁怒了?”
  自打白璧成进京,顾淮卓动用许多关系私下打听,只听说傅柳跟着在押,并没有听说有其他人被牵连,但陆长留是陆峭的儿子,若是有风吹草动,应该有传言出来,如何半点风声也无?
  难道陆长留协同白璧成办案,因此被封住了消息?
  “既是如此,我替你们一并打听了,”顾淮卓大包大揽,“你们住在客栈不安全,还是搬到我这里来,我这里清静。”
  “鄙人在京城有一处小宅,并不用投栈。”紫仲俊忙道,“若是搬进您府上也许不方便,只怕牵累到……”
  “方便!十分的方便!现在是多事之秋,你们莫要在外面乱晃,被捉住了又要横生枝节!”
  顾淮卓打断他的话,不由分说叫人去收拾跨院,要让含山等三人安置其中。紫仲俊暗想,他在京的小院究竟是民宅,进进出出的若人侧目,顾府深宅大院,含山和车轩住进来的确安稳些。
  “顾将军,”他于是起身一揖,“鄙人在京还有生意要走,车管家带着这位姑娘搬进侯府便可,鄙人就不打扰了。”
  他是商人,又与秦家无涉,在京中自在走动想来无妨,顾淮卓不便强留,只得答允紫仲俊出府去,却将含山和车轩留下了。等到跨院收拾妥当,含山便告别顾淮卓,带着车轩跟仆役过去。
  几人走过顾家庭院,却见三进之后有一处阔大的草坪,和风煦日,绿草依依,叫人看着心旷神怡。
  “将军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骏马。”车轩感叹道,“我记得在大府时,将军常去城外的庄园跑马。”
  “是呢,将军最爱的就是马儿,为了它们自建了这片草坪呢。”仆役说着遥遥一指,“瞧瞧那几匹,都是将军心爱的。”
  含山放眼看去,只见几匹高头大马在草坪上踱步,其中一匹浑身银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便似天马落下凡尘一般。
  “那匹白色的太漂亮了,”她感叹道,“它叫什么名字?”
  “这匹却不是将军的马,是清平侯寄养在此的坐骑,唤作白玉狮子骢。”
  是白璧成的马。
  含山心下悸动,想象着白璧成当年跃白马挺银枪的风采,然而时光弹指,现下的他受自己牵累,被乌蔓藤折磨,也不知弄到什么模样。
  她一时黯然,只觉得眼前的金阳绿草都褪去颜色似的。
  *****
  大理寺内监刑堂。
  天窗投下的光影逐渐淡去,当内外同时昏暗下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傅柳看着差役送来灯火,忍不住道:“又过了一天。”
  “侯爷,要么用刑吧。”陆长留耐不住,“燕语和卜瓶都没说实话,咱们没时间到处找证据,上了刑,再硬的嘴都能撬开。”
  “你就不怕屈打成招?”白璧成悠悠道。
  “太子出了事,莫说赵思燕语卜瓶,麟趾宫要处决掉一大批。”傅柳接过话道,“这三人横竖是个死,屈打成招又如何?咱们的案子破啦!可以向三殿下交差了!”
  白璧成瞅他一眼:“你这话咱们三人听听就好了,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这是欺君之罪!”
  “我这脑袋是寄住在此,早就不稳啦。”傅柳摸摸脖子,“侯爷,听陆司狱的,把那两个人拽出来上一遍刑,今晚便能破案!”
  “他们不会说的,毒杀太子是重罪,要牵累家人。”白璧成道,“宫女和太监入宫要有铺保,我看了他俩的脚色状,燕语有父母,卜瓶虽是孤儿,但也有叔父作保。”
  “这倒也是,左右是个死,不认便不会祸及家人。”傅柳又摸了摸脖子,仿佛确认脑袋是否还在。
  “那就只能从携带毒物入手了。”陆长留无奈道,“他们究竟如何将毒药带进太子寝殿的?”
  “燕语说过,麟趾宫还有一个宫女轮换值夜的,叫作眉音。”白璧成道,“这个眉音现在何处?”
  “她关在宫人院里。”
  白璧成闻言望望天窗:“天色已晚,只怕宫门下钥了,要提审只能等明天了?”
  “谁有命一天一天地等?”傅柳不高兴,“三殿下说了,有困难随时可以找他,咱们去找三殿下,叫他进宫去提人!”
  “那倒不必麻烦三殿下,”陆长留道,“只消大理寺出一张文书,交予镇南卫,他们自然会将人提了送来。”
  陆长留说着便要往外走,白璧成却又唤道:“长留,大理寺与宫人院或有往来,你是否知道宫人院执事洪刚?”
  “知道啊,洪大爹嘛!”
  “一个太监被唤作大爹?”傅柳奇道,“这称呼,可比那些个公公有意思。”
  “洪大爹处事公正,为人豪爽,在宫里宫外都得人心,不像那些不男不女的,一门心思折腾人。”陆长留道,“侯爷放心,提审眉音只消说明情况,他绝不会为难。”
  他说罢了,自去安排人提来眉音。这边到了用晚饭的时辰,陆长留叫人把饭送到刑堂,傅柳却不高兴,嘀嘀咕咕说刑堂血腥味太重,如何能在这里用饭?
  “傅将军,你们在关外什么苦都吃过,难道还怕这个?”陆长留不由好奇。白璧成端起饭碗,道:“你不用理他,自从进了京傅将军就没安生过,坐牢都要挑剔不是上房。”
  傅柳被他说中情绪,倒也不辩解,只是捧着碗大吃起来。等晚饭吃罢,三人正在说些闲话,那边有人来报,说眉音已经带到了,白璧成连忙叫带进来。
  比起燕语,眉音看上去要勇敢一些,她至少能站在那里,不必跪伏在地上。但她和眉音一样,五官并不漂亮,而且很瘦弱。
  白璧成打量她良久,忽然道:“眉音,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太子的秘密?”
  眉音吓了吓:“什,什么秘密?”
  “就是卜瓶伺候太子的秘密啊,”白璧成道,“卜瓶不只是值更太监,他是太子的男宠,是不是?”
  眉音低下头,一手抱臂,紧张得瑟瑟发抖。
  “太子出了事,你们宫里的人都是要死的。”白璧成道,“但现在有一个机会,若是有人于查案有功,我可以奏保圣上,留她一条性命。”
  他这话说得平静,但眉音像是被燃起一丝希望,让她勇敢地看向白璧成。
  “太子出事当晚你没有当值,你本就是无辜的。”白璧成道,“只要你能立功,就可以保下一条命。”
  “那……,”眉音抖着声音问,“大人想,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卜瓶是太子的男宠吗?你怎么知道的?”
  眉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说:“有一晚卜瓶进来得早,大概是寅时初刻的样子,想到他在里面伺候,奴婢就放松了,忍不住睡了过去,忽然听见垂帘后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
  “奴婢睡得迷糊,忽然醒来也失了心智,以为太子在里面叫人,于是忙不迭地跑出外阁,直接揭开了垂帘,结果,结果看到,看到……”
  白璧成等人几乎屏住了呼吸,见她忽然打住了,连忙催道:“看见了什么?”
  “看,看见卜瓶衣衫全部解开了,他脚边碎了一只香炉,太,太子却跪在地上,手里捧着卜瓶在袜子,在,在,在舔……”
  她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几乎没了声音。
  “太子为何没有责罚你?”陆长留皱眉问。
  “殿下太过专心,根本没看见奴婢,”眉音道,“但卜瓶看见奴婢了!奴婢直到现在还记得他的眼神,很吓人,奴婢吓得立即缩回帘后,索性软帘没有声音,太子也没有觉察。”
  “卜瓶没向太子告发你吗?”
  “没有,”眉音摇了摇头,“卜瓶不喜欢太子,他不愿意。”
  “你如何知道他不愿意?”
  “有一天晚上,卜瓶丑时刚过就进去了,弄到快卯时才出来。”眉音小声道,“他经过外阁时,奴婢听见他小声说,说……”
  “说什么?你快快说来!”
  “他说,说,迟早杀了你!”
  眉音说了这句话,忽然扑跪于地:“大人!奴婢知道的全都说了!杀害太子的是卜瓶,他一人做事一人当,求求各位大人,放奴婢一条生路罢!”
  天黑了,她头顶上的天窗没有光,作为审判者,白璧成也没了隐身黑暗的感觉。
  “卜瓶换下的衣物在哪里?”他转脸问陆长留,“赶紧叫人找过来,特别是他的袜子。”
  第95章 谁的毒药
  自从太子出事后,皇帝再也没来过碧坤宫。宫里宫外谣言四起,说毒杀太子的真凶是宸贵妃,皇帝看透了她,为此厌弃了她。
  宸贵妃起初感觉这是个笑话。凭着父亲夏国公在朝中的势力,以及自己在后宫的多年经营,被皇帝冷落几天已经不能打击她了。
  然而她这晚上舌头尖疼,想来是秋燥,因此差人去茶房要些胎菊莲心来泡水喝,谁知竟碰了个钉子,茶房回说胎菊没了,只有寻常的金丝菊,又说剥好的莲心也没了,只有现成的莲子,要碧坤宫领回去自己剥……
  宫女带话回来,宸贵妃气得喉头发甜,差点儿拍案而起。她按捺了一遍又一遍,方才缓着声音道:“管茶房的奴才叫什么名字?本宫这猛一下的,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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