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阿朵原本粉面含春,被这突然一喝,瞬间眼睛就红了,含着一包眼泪委委屈屈道,“刑关阿哥......”
呃,果然来的不是时候啊!周大人尴尬地咳嗽一声,道,“刑关公子醒过来便好,这要是有个万一,我可怎么跟何将军交待啊。至于阿四姑娘,苏公子说是有了线索,带着人出去了。刑关公子就好好养伤,等消息就好,不必太过劳神。”
话一说完,也不等刑关反应,大呼一声府中有急事好忙,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那么,苏公子去哪儿了?
苏公子正在花丛中喝茶。
还是那个开满虞美人的所在,苏公子手中一杯龙井,茶的清香混着扑鼻的花香,口舌之中似要美出一朵花来。
而他对面的轮椅之上,珏少爷的脸色却不太好。他仍旧爱怜地抚、摸着身边的虞美人,嘴角的线条却绷得紧紧的,“玉儿,她是封府拨给珏的侍女,从小就跟在珏身边,是个乖巧安静的女子。如今人死魂消,珏还没说什么,你们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珏少爷此言差矣,”苏公子将茶杯放在茶几上,“须知你口中的玉儿可是凶手同犯,苏某闲人一个自然不能如何,但若是逼得急了,朝廷也不是好惹的。”
封珏眼风凛冽,冷声道,“苏公子何出此言,难道珏一个瘸腿人士,还能跑出去到处杀人么?”
俗话说得好,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两人没说上几句,口气就差了起来。一旁的老管家一看便是个人精,见状插嘴道,“少爷,这些贵客前来只是为了问一问玉儿,我们知无不言即可,您身体最重要,切不可随意动怒。”
封珏听后整了整神色,方才放缓了口气道,“玉儿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侍女而已,至于跟哪些人来往过密,我们并不清楚。该说的,我们都说了。不知苏公子,还有何吩咐?”
封珏的口气并不算太好,苏幕遮却也不在意,站起身来作了一揖道,“吩咐不敢,倒是劳烦珏少爷帮忙四处查看一番,否则万一何将军的爱子——刑关公子怪罪下来,苏某可是吃不消的。”
“你!”封珏闻言怒不可遏,正要发作,却被身后的老管家一按。于是冷哼一声,扭过头再不吭声。老管家见此,道了声,“这边请。”低着腰,领着等待多时的苏右前去搜查院落。
风吹花摇摆,一朵朵虞美人犹如化作花木的仙子,扭出了一支支风姿各异的舞蹈。如此,身边只有闷不吭声的苏左和封珏相陪的苏幕遮,也显得不是很无聊。
时间飞逝,苏右再次出现的时候,已近中午。他将一众衙役留在外面,独自走到苏幕遮身边,摇摇头道,“四处都搜过了,没有任何痕迹。”
苏幕遮闻言眉头一皱,却闻那封珏少爷冷哼一声,张嘴便道,“慢走,不送!”
苏幕遮道了声叨唠,“有花无酒无味,苏某就先行告辞了。”说着,领着人转身朝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只见他突地一顿,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一笑,道,“王玉,真是个好名字啊,珏少爷觉得呢?”
话毕,也不顾脸黑如锅底的封珏,微微笑着拂袖而去。
回来路上的马车里,陪侍在侧的苏右想了又想,对苏幕遮说,“公子,此事,真的要吩咐崔判官?”见自家公子并不阻止,便大起胆子接着道,“此时我们正在紧要关头,把阴司牵扯进来,恐怕......再则,公子您对阿四姑娘......”
苏幕遮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双眼,眸中阴晴不明,“如何?”
“公子,为了阿四姑娘,您破例太多了。你是我们的......”
苏幕遮一摆手,打断道,“这个女人有大用处,是我手中不可或缺的筹码。时机未到,不能有任何损失!”他似乎很疲惫,按了按太阳穴,喃喃不停,也不知道是说给苏右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为了得到这个女人的信任,我不介意让她喜欢上我。而为了让她真正死心塌地地喜欢上我,我也不介意假装很喜欢她。我如今还清楚地记得,她为了那个人做过些什么。情爱,能让女人为之疯狂啊.....”
情爱,也能让男人为之彷徨啊!苏右想说,却最终闭上了嘴巴,只字未言。
不知名的某一处厢房,阿四悠悠转醒。
“你醒了?”
随着低哑的声音响起,阿四转头便看到那个坐在桌边的女子。她依旧一身白衣,面罩轻纱,却支着下巴,笑呵呵地看着阿四。
阿四不想问这是哪儿,你是谁,为什么偏偏抓我等诸如此类的傻问题,她试着运了运气,发现一切正常后大喜过望,暗自筹谋着如何才能逃出去。
“别想了,就你这点功夫,能逃得掉么?”
这个女人......
想一想湘江岸边的尸首,再回忆一下她那嗜血如妖魔的模样,阿四心中一阵恶寒。却见那白衣女子长叹了一口气,失望道,“你果然不认识我了。”
阿四一愣,忽然想起此人挟持自己时,说过自己像一个人。于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你认识我?”
“我当然认识你,”白衣女子说到这儿,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然后哈哈一笑,道,“也怪我,此番模样,你恐怕是要认不出我了。那,如果这样呢?”
说着,她右手伸到耳后,将面纱轻轻摘下。
“你是......”阿四耳中嗡的一声响,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之人,脑海之中一片混乱!
天啊......
☆、第44章 王玉为珏
刑关第一次知道,女人,真的是个麻烦的东西。
阿朵来帮忙换药了!她小手将绷带一拆,什么都没做呢,便忍不住泪水连连,一边嘤嘤直哭,一边大惊小怪,“好可怕呀,刑关阿哥你痛不痛啊?”
阿朵来送汤药了!她小手将药碗一放,刑关还没开始喝呢,便泪禁不住泪眼婆娑,一边呜呜哭泣,一边哽咽着道,“好难喝啊,刑关阿哥这药苦不苦啊?”
阿朵来送吃食了!她小手将食盒一摆,什么都没吃呢,便憋不住眼泪汪汪,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扁着小嘴哭道,“荤腥都不能碰,刑关阿哥你好可怜啊,嘤嘤嘤嘤嘤嘤......”
本想休息的刑关被吵得脑仁疼,满耳都是嘤嘤呜呜的哭声,真是烦不胜烦!他忽然想到了阿四,那个武功太弱,喜欢走神,还不太聪明的姑娘,貌似,从来没有哭过呢......
正在这时,门外又有人通报,说是阿朵姑娘又来了,吓得他浑身一激灵,好些没跳起来。于是,刑关使劲儿虎着脸,凶神恶煞地一顿叱骂,这才将可怜巴巴的阿朵给气得涕泪横流,掩面而去。
他总算真心佩服起了每一任皇帝陛下,想要挤进三宫六院的女人如过江之鲫,他们一个个竟也能安然无恙,实乃真龙天子是也!而他罚恶司刑关,只应付了一个阿朵,就累得够呛,差一点就要阿弥陀佛了!
刑关实在无法理解,那些世间的大好男儿,为何总有那么几个会为了红粉枯骨,葬送了自己的英雄之路。
大道轮转,因果循环。
直到有一天,他才真正明白,厌恶之人,就算美如天仙,在自己眼中也不如污泥可爱。而如果一旦真正上心,即便她是那地上的泥,你也会觉得她比天上的云,还要再美一万倍。
如此胡思乱想之际,却听梁上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刑关心中一跳,脸上却丝毫不显,右手缓缓伸向了挂在不远处的长刀。
然而,尚未碰到刀柄,他便心下一松,手也跟着停了下来,低声道,“出来吧。”
话毕,一个鬼面黑衣人落在了刑关的眼前,抱拳道,“罚恶司大人。”
“何事?”
“禀罚恶司大人,湘江劫杀一案已经彻查完毕。行凶与劫持孟婆大人的是同一个人,乃封家遗脉,这是详细资料。”说着,躬身递上了一纸卷宗。
刑关伸手接过,展开快速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惊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此事乃崔判官亲自下令,纠集湘江周边的阴司据点,倾巢而出,全力侦查的结果。”
刑关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听得此言又是一怔,道,“之前不是说人力不足吗?就连本司连发多次暗号,都一直无法调动。”
“回禀罚恶司大人,崔判官将大量人手都遣进了京城。不久前,查察司和赏善司两位大人也已经亲自入京。如今,您与孟婆大人深入朝堂,而崔判官坐镇阴司本部。未免二位大人身边动静太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所以才撤出了大部分的暗卫。”
刑关点点头,锁眉道,“这些本司自然清楚,本司想知道的是,京城之事事关重大,崔判官怎会突然留意到潭州这里的动静?”
“这......属下不知。”
刑关又仔细看了一遍手中卷宗,陷入了沉思。
正在此时,门外通报之声再次传来,“刑关公子,苏公子来了。”
苏幕遮?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刑关连忙将手中卷宗收拾好藏起,然后躺回床上,扬声道,“有请。”
话音一落,门被推开,苏幕遮背着手慢慢地走了进来,而屋子里的鬼面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苏某一回来,就听周大人说刑关公子醒了。此番一看,刑关公子气色尚可,应该并无大碍。”苏幕遮进门之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刑关见惯刀光剑影,本就并无大碍,是各位太过着紧了而已。”刑关见苏幕遮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心中不知为何划过一丝不是滋味,于是故意皱着眉头问道,“此次劳烦苏公子了,不知,阿四可有消息了?那劫杀一案的白衣凶手,不知落网了没有?”
苏幕遮侧目一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慢条斯理道,“阿四姑娘虽然尚未找到,但那凶手已然明确,苏某已经与周大人商量过了,待他准备就绪,就可出发抓人。”
“如此神速?”刑关惊讶不已,不由得接着问道,“那白衣女子,究竟是何方高人?”
“凶手,就在封家别院。”
刑关故作吃惊地一愣,探究的目光却在苏幕遮脸上游移,“苏公子何出此言,不知有何证据?要知道,封家别院唯一的女人就是那个叫王玉的侍女。她死之后,别院里就全是清一色的男人了。”
苏幕遮淡淡一笑,“女人多的是,别院里没有,还有封府呢。更何况,这个并不是重点。”
“哦?那重点是什么?”刑关紧接着问道,“苏公子为何如此肯定,凶手与封府有关呢?”
苏幕遮摇了摇头,双眼明亮如星,“凶手不是与封府有关,确切地说,应该是与封家别院有关。”
饶是刑关刚刚看过卷宗,却也被苏幕遮差点绕晕了。于是,脸色一整,道,“请苏公子赐教。”
苏幕遮唇角微勾,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刑关公子难道不觉得,王玉是一个好名字么?”
“呃......尚可。”刑关脑海之中已经有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却仍不太明白,一个侍女的名字,有何好不好之说?
却闻苏幕遮叹息一声,“王玉王玉,王字加一个玉,可不就是一个‘珏’么?”
“珏......封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这厢豁然开朗,另一厢的阿四却心情复杂。
她脖子上当时流了不少血,看着着实吓人。但只有自己知道,伤口并不很深,伤势也不算严重。
重新换了一次药,洗漱一番,然后穿上刚送进来的干净衣服,阿四又将桌上的吃食全部填进了自己的五脏庙。因为饿得狠了,一上来就狼吞虎咽,丝毫没有尝出什么美味来,反倒撑得她直打饱嗝。
最后,阿四只能一边呼吸着空气中的花草香气,一边慢走消食。沿着蜿蜒小道,缓缓走上九曲桥,她穿廊过院,最后轻轻推开了一扇红木小门。
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小门应声而开。便见窗明几净,有人描眉敷面,点唇簪花,对镜正梳妆......
☆、第45章 柔情止水
乌黑柔亮的长发,披散在雪白柔软的衣衫上。阳光斜照,两相对比之下,显得黑发更黑,而白发也更白。
白衣的对面是一张宽大的红木梳妆台,其上摆着一面古色古香的镜子。镜面明亮,里面映着一张白皙俊美的男人脸。
男人有一双堪比女儿家的巧手,他熟练的拨弄着桌上的胭脂水粉,然后如行云流水地束发敷面,涂脂抹粉轻点唇。几番下来,那张稍显刚毅的男人脸,竟眼睁睁地变了模样。
眼还是那一双眼,嘴也还是那一张嘴,然而经过他一番梳妆,却全然变成了另一张脸。只见他捻起一支眉笔,最后精心为自己描了一双青黛眉。
待到一切完毕,男人这才理了理鬓发。那双大眼睛微微眯起,为这张脸平添了一股媚意,柔媚得似要滴出水来。
他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古怪一笑,道,“止水,早上好。”
那张俏脸柔美,红唇中吐出来的声音却偏偏暗哑低沉。饶是他刻意伪装,低哑的声音依旧破坏了此刻的完美。
男人的骨血披上了女人的皮,女人的皮里却仍住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不知别人看到这一切会如何,推门而入的阿四却只觉得背后阴凉,头皮发麻。
她先是对着镜子中的那张脸怔了一怔,然后思索一番,咬唇道,“封珏,别这样。你明明知道,止水死了,已经死了整整三个多月!”
“住口!”原本笑而不语的白衣人陡然面色铁青,对镜子中的阿四怒目而视。
阿四见状叹了口气,一步一步走到那人身边,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