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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那人满脸傲慢和不屑毫不掩饰地流露,高声道:“那杨羡算什么,我师父姜讫的功夫不知比他好过百倍千倍,不料还是被师祖赶出了师门。看你这功夫,屈光剑要是你们一脉传承,怕是就此消寂。”
  沈陌忙施礼,恭敬地叫道:“原来是姜讫师叔的传人,敢问师兄大名?”
  “哦,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他大笑起来,“我便是一路上的要刺杀齐烁的孙庆云。”
  沈陌不由得心惊,不过他立刻清醒了起来,忙道:“师兄,师祖传承,不立门派,只求传承,但传承人必须谨记尊长教诲,忠君报国,不得以武欺人,以武助恶,师兄这一路上做的恶事可真是不少啊!”
  “师祖屈光剑闻名天下,但二十年前便不再涉足江湖,使得我等后生晚辈曲居山野,有仇不能报,有恩也不能报,小师弟你说说看,这是什么道理。”
  沈陌笑道:“刀剑有什么好玩的,纵使你武功再高,也不过是匹夫之勇,以武逞凶,为非作歹,与人于己,没什么好的?好男儿从军报国这才是武学大义。学武若是想着争强好胜,不为扶救弱小,当真愧为江湖儿女。”
  孙庆云自幼父母双亡,一心习武报仇雪恨,道:“扶助弱小,这世道,百姓流离,出门见腐尸,你们这些满嘴仁义的人救过几人?小师弟还真是天真,你那点微末功夫能救得了谁?”
  接着孙庆云一挥手,西屋的门被人打开,道:“那今天便给你,给你们雍国公府一个机会,你们曾经的恩人,你们是救还是不救,我这便等着。”
  沈陌进去一看,一个中年美妇坐着,旁边的竟然是岳神医身边的小姑娘,沈陌在何府的时候求见岳神医时,见过一面,那旁边那美妇,定然是岳有枝岳神医。
  下午屋内暗淡,映的岳神医神色也黯然起来,沈陌忙上前问安。
  岳神医忙道:“我没事,他待我还算客气。”
  这时,那小姑娘,见孙庆云进来,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沈陌忙上前扶起她。她一起身,忙躲在岳神医身后。
  孙庆云不理会三人憎恨的眼神,仿佛这恨意更燃起了他那嚣张气焰。他对着沈陌说道:“小师弟,好好在这里呆着,不出院子就行,但是出了院门,那我也没法子保证你的生死,哦,还有你爹老相好的生死了。”
  岳神医将茶杯狠狠地扔去,一腔愤怒如同杯子一样,撞在已经关了的门上,掉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徒有无奈和悲哀。
  沈陌看见孙庆云口中的“爹爹的老相好”那落寞的神情,脑袋里面立刻浮现出各色大戏。他整了整思绪,生出一些身为晚辈的乖觉,静静地候在一旁。
  岳神医好久才出了声音:“这孙庆云一心要助郑国公,希望你爹收到信后,不要来。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你那凉州府中人也不会坐以待毙。没事,没事……”
  她自我安慰地说了许多“没事”。
  沈陌坐了下来,心道:“要是大哥在就好了,大哥的功夫比我好多了,定然打的这藐视师尊的家伙屁滚尿流。”
  想起爹爹、大哥,沈陌更是觉得对不起他们,爹爹和大哥,尤其是大哥不管怎样忙,都要检查自己的武功和窗课,念及父亲大哥的苦心,不禁有些悔意。
  沈陌是个乐观的人,不过过了一日,他便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岳神医,这可是自己千寻万寻都未达成的心愿,不想今日借着孙庆云的诡计反而见到了,自己虽然功夫差了些,但是自己好好学习医术,将来能为祖父、爹爹和师父他们诊病,这也是不错的,于是不厌其烦地向岳神医请教起来自己许久未学通的地方。
  第十八章 卓氏宝藏
  姑臧东郊出去便是戈壁滩,冬日里一片死寂,除了呼啸的寒风裹着砂砾,偶尔见到几个枯死的大树干斜着立在凌冽的风中,仿佛在宣誓曾经的辉煌。
  当天晚上,被关押在房内沈陌,偶尔听见外面议论的三两句,说是好像外面有人巡查,挨家挨户搜查。沈陌正想着趁机怎样出逃,便被人将他和岳有枝及她的弟子岳小早,关进了地下的一间屋子。
  虽在地下,可是地上的声响他听得清楚,他们三人听见有官差前来寻人,但是只能听见官差四处查寻一番后,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便又离去,尽管他们三人将地下室的墙壁都砸烂了,也没有引起这些官差的注意。
  这间地下室很大,因为密不透风的缘故,空气里面有些腐败的味道。沈陌这毫无成效的一顿乱锤墙,墙上的涂层虽被敲落,但那面实心墙只是凹下去些掉了些土,墙壁纹丝不动地依然矗立,而他的手则不争气地挂了些彩。
  岳小早发着脾气,朝着那门踢来踢去,也许是脚痛的缘故,她不过多久也消停了下来。但毕竟年纪小,便顺着墙面一路踢了过去,踢到一处地方,突然“嘭嘭”两声,有回音。
  三人精神一震,在豆点大的油灯的照映下,他们决定要挖通这堵墙,说不定有一线机会可以逃脱。
  他们的长剑已经被孙庆云都收了去,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
  岳有枝见沈陌从鞋中抽出一个手掌大的匕首,她心跳的急了起来,接着她忙掩饰了一下,道:“沈公子,这小刀真是精致。”
  沈陌笑道:“我爹爹喜欢收集各色兵器,这件小巧,我求了好久,我爹爹才给我的。前辈也是喜好收集兵器的。”沈陌说完话,便觉得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不再言语了。
  岳有枝神色暗淡,半句话也不再说,摔碎了水壶,拿起碎瓷片,扯了些碎布缠起瓷片挖了起来;岳小早则抽出头上的发簪来挖。虽是挖一个小洞,但是这进程异常艰难,没有合手的工具,加上不透气的密室,三人不过一会儿,便是大汗淋漓。于是歇了挖,挖了歇,再接着便是轮次换着挖,终于三人齐心合力下终于挖了一个盆子大小的洞。
  岳小早气喘吁吁地拿过油灯。沈陌接了过来,将油灯伸进洞口,里面在豆点灯光照射下,三人定睛一看,那一片金光闪闪,黄金、白银、玉石、珍珠堆积成山,斜坡下面,各种形状的金银物件铺了一地。
  被晃瞎了眼的岳小早,咽了口水:“这么多财宝。我先进去看看,呵呵……”她身材瘦小,从那小洞爬进去,掉在那宝堆上,估计被金银块膈痛了,“啊”了一声后,接着见财忘痛站了起来,接过油灯,仔细地在这堆上走了一圈,不由自主地“呵呵”傻笑起来。
  “师父,我们发财啦!哦,这里有许多名剑,您最喜欢的了。这个……”说完,她拿了两柄剑,笑嘻嘻地递给沈陌和岳有枝,三人合力将洞口挖大了些,都爬了进去。
  沈陌看了几样东西,再看了四周墙壁和屋顶,说道:“这里原本应是一个墓穴,这些大多应该是墓主人的陪葬品,你们看,除了金银,还有这个,这是漆器,那些应该是车马、珠玉佩饰、铜制器皿,还有钱币,这些都是陪葬品。”沈陌拿了个钱币抹了抹,“这应该是汉代墓。不过,孙庆云他们把他们掠夺的金银财宝也放了进来,那些元宝和银两应该是近几年才放进去了。”
  岳小早将自己的口袋装的满满当当,那些宝物着实有些重量,这时压的小早都直不起小腰来,她还四处挑拣些好带的物事,将脖子,胳膊,手腕都挂满了钱串子。
  沈陌和岳有枝见了她的样子,不由得发笑起来:“我们被人囚禁在此,还是想办法先出去。”
  岳小早恍然大悟,举起那满是财富的手,敲了一下脑袋,那珠玉钱串被胳膊带得从脖子上刷过,她觉得太累了。她那些物件毕竟太重,于是瘫坐下来,想着怎么要出去的问题。
  沈陌摸了摸四面墙壁上隐约还有些色彩的壁画,说道:“孙庆云他们应该是发现这个墓葬后,直接在这里盖了间院落,掩人耳目,后来又将他们卓氏坊的财物也保存在此地。”
  岳有枝道:“孙庆云早就跟卓氏坊勾结在一起了。关押我和小早的就是卓氏坊的人。”
  “卓氏坊,我们最近才查到。”
  “实际上,卓氏坊已经成立有七、八年了,罗义潮及妻子卓氏、孙曙三人创立卓氏坊,当时主要是为了与白圭堂分庭抗礼。虽说是罗义潮和孙曙在人前处理卓氏坊具体事务,但是这卓氏坊还是由罗义潮的妻子卓氏做主。卓氏坊往往在边境为据点,根据朝中和边关的消息,伺时收购当地粮食,囤积茶叶,布匹,到了战时再高价出售,发的是国难财。但是因为卓氏朝中根基深,边境也吃得开,竟无人过问。这几年,卓氏坊逐步蚕食白圭堂地界,这不,薛何二人也离开凉州,前往京城去了。”
  “那卓氏是何来历?”
  “这个卓氏从不出头露面,以前露面的是罗义潮、孙曙,现在是卓氏坊的韩松,还有最近就是孙庆云。”
  忽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三人依次出了宝库,到了外面隔间,只见大门开了后,黑压压聚集了五、六人,孙庆云站在前面,他脚尖轻点,如同鬼魅般地飘在岳小早身边,将她一把拉在一旁,那洞口“黑乎乎”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五、六人看到岳小早金玉满头满脖满臂的样子,似中了定身法,都惊呆了,一时等着孙庆云的命令。
  但是孙庆云只是一招手,众人犹豫地退了出去。
  孙庆云黑眼珠“嘟噜”一转,眼神定在沈陌几人脸上:“本想着下面憋闷,把你们几人请上去,不想这一夜你们倒是没闲着啊!”
  沈陌笑道:“没想到师兄还干起摸金校尉的勾当来,倒让我们得了见识。”
  孙庆云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枚碎瓷片,手中拇指食指一夹转了转,轻轻一抿,说道,“我们卓氏坊有个叫韩松的,你听过吧!他几年前发现这墓葬,才有了我卓氏坊的今日。不过你们这般坐享其成,还让我们也的了些见识。”
  岳小早将元宝珠玉缩进怀中,抱得更紧了。
  沈陌怒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卓氏坊掠人财钱,通敌卖国,定不得善果,师兄何不早早归顺。”
  孙庆云大声笑道:“你三人己是朝不保夕,还敢如此猖狂。谁说卓氏坊所作所为,不是朝中授意,你雍国公是朝廷重臣,那我卓氏坊便不是朝廷子民了?好了,废话少说,现在上去!我们换个地方玩儿。”
  进来的几人把岳小早身上的金玉宝物都扒拉下来,这让岳小早嚎啕大哭起来,估计被关押的时候也没这般闹腾。
  三人随着孙庆云到了地上,原来已经是早晨了,刺眼的阳光让三人用袖子遮了双眼,许久才放下。
  沈陌被押着出了门,他给了岳有枝一个眼神,接着猛地将这押着他的那人击倒在地,跃上旁边的马,准备去凉州府求救。然而没跑出两步,孙庆云手中弹出几个石子,击在马腹上,马儿吃痛的紧,前蹄跃起,将沈陌弹了下来。沈陌也是早就被石子击在背上,疼痛难忍,痿软在地。
  孙庆云上前,像拎小鸡般将他拎起来,搭在马背上,笑了几声,让人捆了他的手脚,这才骑上马出发。
  沈陌这没跑三步远,又被捆了手脚,被这些粗鲁人将这幅细皮嫩肉的好皮囊扔进马车。接着他听孙庆云高声道:“小师弟,你尽管跑的试试。”说完那狂妄的笑声又传了过来。
  沈陌又急又气,那后背发麻不得动弹,手脚被束缚的太紧,不到一刻,手脚也麻木了,只得不时伸展一下缓解,可真是郁闷至极了。
  沈陌出门的那天,陆文茵见他要出去,便问了一句,沈陌只道:“出去买点药材带回京城,一会儿便回”,但是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他人影。陆文茵想,平日里他常去的药房,离将军府很近,无需这么长时间。
  范吉先作为职业护卫拥有非凡的警觉,他同张宝庆、陆文茵三人到了药房,那药房早已关门休业,强行破门后,也是没有一个人影,只看见沈陌未带走的药包。
  陆文茵着了急,她向周边商铺打听药房的情况。
  旁边棉布店的大婶说道:“一个月前,药房那刘大夫说是家中有事,回老家去了。后来,他儿子埂子来了,将店里的伙计都遣散了,就他一人每日守着铺子,他那儿子连药材都不认识,抓错了药好几回,让人打了几次呢。”
  陆文茵忙追着问道:“大婶,那原来的伙计有住在附近的吗?我想找找看。”
  那大婶见她着急,忙道:“哦,前面就有一个,还是江将军介绍进去的呢!叫李二斤,他呢大家都知道的,你前面问一下就到了。”
  这个李二斤估计为人很好,街坊都知道,很热情地给陆文茵指了路。陆文茵很快找到了这个李二斤。
  李二斤乐呵呵地对陆文茵说:“姑娘找埂子,哦,他不在药铺?那肯定是去了东郊,这些日子他常去那里。说是他给一个大户人家送药。”
  陆文茵又问了几句,那李二斤只道:“其余的便不知道了。这个大户人家是埂子月前认识的,家中有病人,所以成了常客,埂子经常带药过去。这个埂子认识的药材本就那几样,他原来不管这些事的,大夫的老家里有事回了家,嘱咐他来管几天。不想他遣散了伙计,让我歇几天,这就一个月了。也不知这店开不开得下去了。”
  陆文茵道了谢,匆匆赶往东郊。沿途询问,果真还有人看见沈陌和埂子经过,便一路追了过去。范张二人和谢挚兰忙派府兵,赶去东郊,挨家挨户排查,结果折腾了大半晚上,也没半点线索。
  第十九章 何堡暗道
  陆文茵一路快马加鞭,先范张二人到了东郊郊外。东郊一出去,便是荒芜的隔壁滩,冬日寒风夹杂沙土,许多人不愿在这里安家,这里也确实风太大了。
  初冬的寒风将陆文茵的双颊冻得通红,她一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口中不停地喘着白气,向已是冻得发麻的手掌中吹了几口热气,双手搓了起来,那双手好像更不听使唤似的,握起剑也不稳了。
  由于那李二斤没有说出具体的地点,陆文茵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挨家挨户询问。
  “你好,大爷,麻烦问您一下,我是刘大夫派来送药的,他们每隔几日便要给这里的一户人家送药。那伙计今日有事,托我过来,可是我忘了是哪家?”
  陆文茵连续问了十几人,都答说是不知道。她只是问了一个又一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沈陌的安危。忙了一个下午,还是没什么结果,但还是继续打听。
  她绕过一个大槐树,见几个孩子在树下玩闹,陆文茵上前问道:“小朋友,你们见过有人给你们这里送过药吗?”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过来,说道:“哦,你说的是埂子哥哥吧。我认识他,他爹爹刘大夫还给我看过病呢!”
  “你埂子哥哥去哪家送药啊?他今天有事,叫我过来,我不知道送到哪里?”说完,她拎起沈陌留下的药包晃了晃。
  “很好找的,就是那家啊,那家……埂子哥哥去的就是那一家。”小男孩用小手一指,指向北边的一处院落,“他家小孩生了病,搬来一个月了也不和我们玩。”
  陆文茵道了谢,到了这户人家门口。陆文茵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便搜查过这家,里面并无异常,自己刚刚又进去看了,每个屋子瞧了一瞧,只有一对夫妻和一个孩子,那孩子确实是病的厉害。
  陆文茵心念道:这次定要探个清楚。
  她借着墙一蹬力,翻墙而过,轻轻地落在院内地上。院内没有一个人,只听见一个屋子里面传来哄孩子睡觉的声音,轻柔而缓慢。她悄悄摸到窗跟儿底下,想听些屋里人说什么。
  陆文茵刚刚蹲好,一低头,一根黄褐色草药躺在窗下。陆文茵似乎见过这种药,沈陌常跟她提起一些药材,她脑海里闪过沈陌给她看过的药材,她想起来了:对,这是他前些日子路过戈壁滩时采摘的肉苁蓉,说是一味名贵药材,沈陌非常小心地收藏起来,说是要给父母带去补养身体。
  陆文茵拿着这小块肉苁蓉,有些欣喜了。她推了门,直接长剑出鞘,指着那妇人喝道:“说,你们将沈公子藏到哪儿了?”
  那妇人从孩子的被褥下抽出短刀,直击过来。
  陆文茵长剑一接,“锃”的一声加上孩子的哭声,瞬间引来了其他屋里的五、六人将她围了起来。
  陆文茵身形灵活,在这小屋子里,借着桌椅陈设挪转,一时那几人也占不了上峰。
  而听到打斗声的范吉先、张宝庆都赶了过来。范吉先长剑飞舞,不时血花四溅,那五六人都抱着伤口蹲在地上,缴械投降。
  陆文茵上前逼问道:“沈公子人呢?说!”
  一个人抱着头,哆哆嗦嗦地道:“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们几人只是奉命守在这里,孙副坊主并未告诉他们几人去了哪儿啦!真的,官老爷,我说的都是真的……”
  陆文茵见也问不出什么了,便在这屋里看了又看。那炕沿儿下面,掉落的灰土在地上十分地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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