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节

  有谢李氏珠玉在前,庄氏相信此举不仅能劝服她公公点头,于她自己也是问心无愧,对得起她死去的哥嫂和婆婆的临终嘱托。
  只没想话递过去,云氏也意动了,谢子安会不愿意。
  对此庄氏也是没脾气。只得偃旗息鼓,再谋他途。
  可要再选个合适的人家谈何容易?
  舒窈是她舒家的嫡长孙女,若无意外,亲事必是得门当户对。
  而门当户对的人家,多嫌弃舒窈没爹没娘没兄弟,独孤一人,对自家儿子帮扶不上。
  正束手无策之计,陈媒婆来了。
  媒婆原就是巧舌如簧之辈,而这一位陈媒婆得了谢福的指点,除了通常地舌灿莲花,把这门亲事赞得天上少,地上无,错过一时,悔过一生外,更是推心置腹地教了庄氏一套劝服老爷子的说辞,由不得庄氏不应。
  庄氏当天便把这套话搬给了她公公舒涛。
  舒涛开始确是不同意,但架不住庄氏的劝说终是同意先见李满囤父子一面。
  舒涛心里也明白,大孙女的婚事确实难定——好定,他发妻早就做主定下了。
  何况其间还有谢子安的面子。
  对于舒家要求见面这一件事,李满囤倒是没甚意见——当初他要不是看谢尚确是生得一表人才,能答应亲事,把红枣给他?
  女方要相看女婿是该的。
  不相看反倒显得女方自身有毛病,心虚、恨嫁、不敢挑拣了!
  而当事人李贵中在听他爹跟他讲了当年为跟他姐求亲,他姐夫三伏天顶着大太阳来桂庄求请了好几回后,也以为这是正常,连夜背熟了谢福拿来的舒涛文章以求次日好好表现。
  李满囤、李贵中见过周文方、元维等当世名家,其中李贵中甚至还被周文方当众一通考究。
  所以当十一月初十谢子安寻了个趵突泉赏雪的理由请了舒涛来时,无论李满囤还是李贵中都表现得很沉稳,一点也不慌张。
  而舒涛看李家父子当着谢子安说话清亮,举止自若,看着比自己还自在,便知两家情谊匪浅,一省学台谢子安真是拿李贵中这个庄户子当子侄看待,心里就凝了神,告诉自己怎么也得多聊几句,给足谢子安面子。
  谢子安一贯的心机。他看舒涛来后便以趵突泉为引,勾李满囤父子说起京里谢宅的醴泉,自然引入京师的人事,以事实明证李满囤父子此庄户非是彼庄户,世面见得比一般的世家公子还大!
  舒涛的动心是在听说李满囤现在给碑廊练字之后——文坛泰斗的丛林,竟然还将有李家父子的一席之地?
  谢家父子,特别是谢尚对岳家的扶持可说是倾心尽力,毫无保留。
  李贵中有这么一对人中龙凤的姐姐姐夫照顾,但凡不是太蠢,都是未来可期——就这一点便比一般的世家子强!
  看一眼李贵中至今未脱婴儿肥的包子脸,舒涛想着庄氏劝他的那句“宁罪富家翁,不欺少年穷”的老话,轻叹一口气,终跳出门户偏见,正式审视李贵中这个人!
  单轮人才,李贵中还真是不差,最基本的《四书》《春秋》早已背得解得烂熟,其他《四经》理解差点,但于他这个年岁已算难得。
  几个问题一考,舒涛不得不承认李贵中是个实诚孩子,知上进,肯用功。若不是出身庄户,还真算是他孙女的良配。
  等再试了即景限韵联句,舒涛就更没话说了——过去大半个月,为谢丰满月宴临时抱佛脚每天都在苦吟的李贵中现于作诗联句已有一点心得,被临时抽考联句,也一点不怵,都在限定时间内接上了。
  由此舒涛家去后竟就认真思了一回把孙女嫁李贵中的可能,然后亲叫了舒窈来说话。
  舒窈今年十一岁,因父母早亡的缘故,心智比一般同龄人早熟。
  自打半年前忽刺刺被一贯不同她亲热的庄氏带去大明寺烧香偶遇云氏,舒窈就模糊猜到了庄氏的打算——她婶要把她送去谢家做童养媳。
  对此舒窈倒不是特别拒绝。
  她在祖母的指导下看过《中馈录》,知道谢家的吃穿日常。
  若是她婶子实在容不下她,舒窈忍不住握住书自己劝自己往好的地方想:一定现在赶她出门,那谢家比起别家,倒是还不错!
  起码不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
  所以过去半年舒窈一直悄悄用心研读《中馈录》。
  昨儿庄氏旧话重提,没头尾地跟舒窈盛赞谢李氏贤德,舒窈心里就警了醒,觉得怕是和谢家的亲事定了。
  舒涛一宣,舒窈直觉就是为了她的亲事,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了,结果没想她爷叫她来,说的亲事是没错,但结亲对象不是官宦谢家,而是谢李氏的庄户娘家弟弟。
  舒窈闻言自是晴天霹雳,但她父母早亡,素不敢任性。震惊过后也只是默默流泪,并不敢出声抱怨。
  舒涛见状安慰道:“那李家虽是庄户,家境普通,但胜在孩子上进,肯读书,且又是独子。你过去苦几年,终会有出头之日。”
  听了这话舒窈就更不敢开口了——她心里明白这是她祖父答应的意思了!
  反是舒涛看她逆来顺受的模样可怜,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息道:“不是祖父心狠,容不得你在家多待几年。而是这两年,我见你在家,连笑都似不敢的样子——如此即便留你在家,你过得也不快活,倒不如趁此换个地方,你可能还过得自在些!”
  “据我留心观察,李家父子对谢大人虽是尊重,但并没有因为谢大人是学台而特别巴结奉承。”
  “这就很难得了。这说明这门亲事他们是真心愿意的,而不是为讨好谢大人而勉强自己。如此你嫁过去,他们虽不至于给你特别礼遇,但也会跟你为难。此是其一。”
  “其二就是庄户人家也不是全然不好。起码规矩礼数就不似咱们家这样多,而且你新媳妇进门是喜事,合该多笑笑,而不会再有人说你重孝在身不该笑!”
  “窈儿,”舒涛怅然道:“你大概不知道你笑起来左脸颊的酒窝跟你爹当年一模一样,我其实是挺愿意看你多笑笑的!
  闻言舒窈再忍不住,哭出了声,哽咽道:“祖父!”
  “其三,”舒涛感怀一刻又嘱咐道:“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你出嫁了,不止你娘名下的田庄和铺子,还有家里给你的一份嫁妆就能名正言顺地给你自己管着了。”
  “趁你祖父我现在身子骨还硬朗,还能替你说话,窈儿,你要尽快地在婆家站稳脚,然后似谢李氏一样把自己的嫁妆管起来——这是你后半辈子真金白银的倚靠。如此,我以后到了地下,见了你祖母爹娘,也算有个交待!”
  ……
  作为在室孙女,舒窈为祖母只用守一年的孝。现已出孝,议亲无碍。
  如此两方愿意,很快便议定了亲事。
  知道李家只是庄户,舒涛聘礼就只要了一千两,且全部添进了舒窈的嫁妆。
  舒窈出门,舒家公中给出三千两嫁妆银子,舒窈娘冯氏留下的包括田宅在内的万两嫁妆,舒家和冯家一分没留都给了舒窈,再还有舒窈祖母留给她的体己,也有两千两。
  几样相加,舒窈这一份嫁妆竟有一万五千两之多,抵李满囤全部家当三倍。
  看到媒人拿来的嫁妆单子,李满囤完全地惊呆了——这是他此前完全没想到的事!
  “我现在明白,”李满囤喃喃道:“什么叫门当户对了!”
  舒窈确是有和谢家议亲的底气。
  他现相信谢子安没有哄他了——舒家小姐确是和谢奕八字不和,不然没道理把这样的金娃娃往外推。
  儿媳妇嫁妆说起来是儿媳妇的,但只要进了门,还不都是以后孙子的?
  王氏也是一头懵。
  先她想给儿子说个穷京官家的千金小姐,男人都大力反对,说她降不住,结果现在倒好,定了这么一个万金媳妇,她这个婆婆今后要怎么做?
  真是愁死她了!
  第585章 拱手让人
  李贵中虽也震惊,但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豪气道:既然舒大人看好我,意将姷长孙女儿下嫁给我,我必不叫他失望,将来给他孙女挣份诰命,叫她夫荣妻贵就是了!
  大言不惭!
  终于分清了诰命和赦命的李满囤没好气道:“诰命哪里是这么张口就来的事?元大人那么高的学问,现都还只五品。你何德何能就敢夸口四品,没得笑掉别人大牙!
  你给我先把《四经》记记熟才是真的,将来你但能中个举人就是我李家祖坟冒青烟了
  对于儿子能中秀才,李满回倒是深信不疑。
  毕竞连他都中了
  等着吧!李贵中鼻孔朝天,自信道:“早晚的事!
  这一次的京城之行给李贵中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一虽只窥豹一斑,但足已促使李贵中沉下心来好好学习,谋划来日的一举成名
  闻言李满囤笑道:“你能有这份志气最好了!
  舒家千陪万送地把娇养的姑娘给你,图的可不就是你将来出息,给他家姑娘终身依靠?你必得好好待人家姑娘才行!
  “我知道的!爹,“李贵中不是一殷的自信:“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我姐夫怎么待我姐的,我都记着呢
  他会跟他姐夫看齐的!
  即便他不能似他姐夫那样有钱,能一年给媳妇打一个稀罕头面,但日常带媳妇骑个马,唱个歌,开心玩乐玩乐,还是没问题的!
  其实他姐夫送头面也就是为哄他姐高兴!
  闻言王氏得了提醒,和李满囤道:“还记得当年红枣刚出嫁时候,咱家每一吃鸡吃鱼,你就唉声叹气:担心红枣吃不上鸡翅膀和鱼肚子肉。
  将心比心,贵中媳妇进门后咱们乜别拘着她,倒是就把厨房给她管,让她想吃啥吃啥。咱们家山珍海味没有,这普通的鸡鸭鱼肉必是要准她吃。
  只鸡才多少钱?王氏心说
  儿媳妇带着过万的银钱进门,结果连个想吃的鸡翅膀鄱吃不上,可对不起人!
  看陪嫁还有四个丫头,四个小厮,四房媳妇管事还有奶娘,“李满囤看着嫁妆单子沉吟道:“如此倒是把西院收拾出来给贵中和他媳妇加带来的人住。早饭就叫他小两□吃,午饭叫她自己吃,只晩饭来咱们屋吃好了
  谢子安听说后乜撑不住笑道:“该派!
  “李贵中这小子命中派得妻财,只没想财气这么大。一万五六千的嫁妆,这销排开来,十里红妆一一哎呦
  谢子安忽地一拍桌子叫苦不迭:“糟糕,我这回可是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十里红妆历来是他谢家大房娶媳妇的气派,不想今儿却是叫他自己拱手让人了。
  而等他爹知道他给李贵中说项的媳妇的嫁妆压过他谢家大房所有妇人一头,势必要他给奕儿寻个更好的—一总之要把这份脸再给捡起来
  比舒家强,嫁妆多的人冢不是没有,但都是一方豪强,比如孟家
  亏昨儿他才跟谢福议论说不能和孟家结亲。和他家结亲可能影响尚儿的前程一一陛下可不喜欢內阁宰辅和京师地头蛇走得太近。
  而孟辉显然更明白这个道理,早十年便不跟他们这些蝓林院同年来往,更别提结亲了。
  本以为奕儿和孟冢结亲不可取,不想今儿就出了这事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不由人不往上天示警,奕儿和孟家姑娘夫妻缘分不可破这方面想。
  可由此一来,尚儿的前程要怎么办?
  原来,谢子安苦笑:“奕儿亲事的麻烦是在这里一一不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而是不仅不能兼,还哪样都不好得!
  次子和孟家议亲难,而长子的入阁之路,也不是他先以为的一蹴而就!
  谢福一想也明白了,不禁跟着发愁:等腊月放嫁妆,这消息必然是瞒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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