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节

  “不行!李满囤否决道:“我虽是长子,但咱们在族谱上是李氏三房。你要叫也只能叫三中:不好用大字
  李贵中卒。
  看着儿子耷拉下来的脑袋,李满囤忍不住笑道:“其实三中也挺好的,人说惯了的连中三元嘛!要不往后我和你娘改口就叫你三中。
  “不用了,“李贵中灰头土脸地摆手:“自从姐夫连中六元后,大家都改口说连中六元了,我再叫三中显得都没出息?
  “我就先还叫三中好了!
  看来想叫大中暂时是不成了,李贵中暗想:他只有等九年后让他爹给他行冠礼取字时再提了!夜晚关了院门,红枣吩咐丫头金菊道:“白日里人多,老爷送来的东西我都没得闲瞧,倒是现在有空,你们把几个匣子都拿来!
  匣子拿来,红枣最先打开其中最大的匣子。
  谢尚回来好几夭,红枣因为回避的缘故都没瞧见他的麒麟袍,现手里既有,自是要观摩一回。匣子里底衣、袍、裙、大袖衫、霞帔等一应俱全。红枣当先拿岀其中的大红盘金彩绣麒麟袍平摊在炕席上,红枣看这件女款麒麟袍除了前胸刺绣了一条过肩麒麟外,下摆衣袖刺绣的都是凤鸟。
  难怪她这件又叫麒麟袍凤衣,红枣心说:确是凤鸟刺绣得比麒麟还多!
  只谢尚那一件才是满绣麒麟的正宗麒麟袍
  对着绣袍出了好一会神,红枣和丫头道:“我试试大小。
  穿上麒麟袍,红枣照了照镜子,不免再次可惜没有等身的穿衣镜一一进京后,红枣握拳她一准想法子弄个穿衣镜;不然这试新衣的乐趣都少了一大半
  试好衣裳,红枣方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果是装着朝廷六品命妇的头面一一珍珠三翟冠。
  珍珠三翟冠顾名思义主打主饰三只珠翟,然后又有珠牡丹、珠半开,翠云、翠牡丹叶、银宝钿花、抹金银翟口衔珠结子等配饰。
  所谓珠结子就是珍珠穿的足有二尺长的花式长链。
  先红枣见她婆云氏祭祀戴时就颇为好奇,极想知道她婆这种脑袋装扮得跟悬桂天平似的感觉
  时间在显荣一趟趟的催妆中转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六月初六圆房的日子。
  这天早晌谢尚照例跟他爹、他爷、他太爷爷谢家村祖祠告祖宗。
  雉水城的人看谢老太爷的大轿抬出,原还想围观一回新科状元骑马游街的风采,结果没想谢尚又是坐轿,不免有些失望一一他们城往后可是少了一景?
  一年中最热的季节,雉水城人午后大多要歇个午觉,然后等到末末申初,日头偏了西才出门。今天也是如此。申初时刻,被日头得火辣辣的大街上才刚有人影晃动,谢家门外的街面上使忽突突地炸起了鞭炮,响起了吹打。
  东街铺面里趴柜台边打瞌睡的掌柜伙计闻声莫不是浑身一震,寻声探头,然后便看到新科状语谢尚老爷一身大红通绣麒麟袍十字批红的骑着匹大红马于吹打声中出大门往西来。
  “状元公,“有人兴奋得扯嗓喊道:状元公骑马游街了!
  嗯?间声无数人跑出了家门
  俗话说新婚胜如小登科,披红戴花煞似状元郎。连中六元的谢尚对于今天的期待不亚于状元。谢尚想着前人得意还年少,马跃绿螭金络脑这句词今儿马骑得比往常都精神。
  而奔虹这匹马原就爱现,且还有点人来疯。它见自己今儿的辔头缰绳马鞍马掌都换了新的,心里本就得意,现感受到主子的好心情,加上一街人的目光,那份摇头摆尾的得意劲就别提了一-连三花的猫步都走出来了。
  这猫步可是奔虹自学的。
  谢尚骑在马上感受到奔虹的作妖,撩了撩眼皮,立刻翘起了嘴角一-虽说有点颠,但够好看啊!再说他骑了这些年的马,能怕颠?
  谢奕一旁看得一脸羡慕,连连催促自己的爱马:“腾云,你看奔虹,走得多带劲。你学奔虹,也把脚抬高了走,屁股扭起来。
  腾云垂着两只眼充耳不闻猜成语它才不学奔虹那个二赖子!
  桂庄大门早集了李氏族人和李满囤外请的客人一一比如李高地里李春山等人虽然辈分高,但谢尚是官,不敢托大:所以都全来了。
  不说今年都还没和谢尚照过面的李高地、李贵雨等人初见谢尚的反应了,就是亲见过谢尚锦衣荣归的李满囤和李贵中看到马背上谢尚的那份意气风发,也不免有一刻地怔愣一一他这个女娟/姐夫真是太精神了不过李满囤父子的这一份惊讶很快就为震耳欲聋地鞭炮声所打断一回过神来的李满囤再一次和谢尚在彼此啥也听不见的情况下胜利会师
  进庄里客堂呈上礼物,拜见了李高地等人,然后又吃了蛋茶,谢尚方在李贵中的陪同下入内宅拜见岳母
  这是王氏生平头一回见官。
  这世女人少有出门,除了被犯事吃官司,就只有亲爹公爹丈夫儿子等至亲的男子做官。
  王氏没想到她这辈子还能见官,而且还是穿着御赐四品官服的状元给她行礼,管她叫岳母”,这一份激动就别提了。
  咳咳”云氏清了好几回嗓子才能出声道:“大尚,免礼!”
  谢尚已听他岳父如此称呼过一回,倒是不奇怪,依言起身,然后又转与于氏行礼一一+年前就已认过亲,今儿见面使不好装不认识。
  于氏一贯精怪,当下依葫芦画瓢称呼谢尚大尚
  侯谢尚走后,于氏问王氏谢尚这个新称呼的说道,王氏不免解释一回。于是在场的妇人都知道“加冠礼
  第451章 撒糖
  送谢尚出来,李满囤看到庄门前聚集地比刚刚有增无减的人头,心中感慨:曾几何时,他憋屈得连族人的喜事都得绕道走,那敢想这辈子还能有今日的风光?
  他这一辈子的苦都在前半生吃完了!
  李贵中板着脸以掩盖心里的紧张。上回谢奕在府城官差报喜时面对人群一点没怵,他也不能露怯!
  李高地生平第一回 经历这种大场面,担心自己出糗,表情不比孙子李贵中轻松——十年前无论红枣放嫁妆还是坐花轿出门他都留在客堂,未曾来庄门便未曾见过这么多人。
  李贵雨紧跟在他爷身后就为在人前露个脸。
  李贵雨成亲几年还没孩子,村里已经有不少的风言风语,他得乘今天难得的机会叫人知道他和谢尚的关系,叫人有些怕惧,别再轻看他。
  李贵雨拼命地往人前挤,生怕人群看不到他,而他爹李满仓却自卑地退到了人后——他哥都已经是秀才了,而他还在卖菜,且往后几年还没儿子能够接班。
  他期望的二儿子李贵祥有自己的小算盘,想叫他接自己菜担子安心卖菜,只怕很不容易。
  李满仓不想和他哥李满囤站得太近,以免又被人与他哥做对比议论。
  李贵祥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眼看着他父兄迥然两样的行事,告诫自己如果不想十年后走他爹的老路,就要好好念书。
  陈玉今儿也来了。他跟李贵祥一样规矩地站在他爹和他大哥的身边,并未似往常那样抢风头。
  在和雉水城学子一起去府城考了一回试后,陈玉终于意识到雉水城并不止一个谢家,还有无数比他有天资而且还更加努力用功上进之人。
  他们差的就是一个机遇,一句指点,而谢尚的一本《四书文理纲要》就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跟他一屋同住的三个人中就有两个人写出了自己的《五经纲要》。
  府试发榜的时候,这两个人都中了童生,而陈玉却落了榜。
  这一次陈玉没有再觉老天不公。来府城和人同住的大半个月已然叫他看清了自己的欠缺和不足。
  他不说和谢尚比了,只这一屋同住的三个人,他就全都不及——他们的家境不比他强,年纪也都比他大,他们考过县试靠的都是自己二三十年不断的苦功,只他走的是表妹红枣给的谢尚这个捷径。
  由此回想到自己历年来的所作所为,陈玉懊悔得恨不能锤死自己——蠢而不自知,现眼的夜郎自大。
  今儿他舅叫他来,陈玉二话不说就来了。来了也很低调,未似往常一样高谈阔论不说在旁人恭维他聪明有天分年纪轻轻就考过了县试的时候,陈玉也知道了谦虚。
  人说“读书明理”,陈玉在他府试落榜这一年似醍醐灌顶一样忽地就明白了许多道理……
  吹打鞭炮声中,谢尚与李满囤告辞后上马,人群跟着发出巨大的欢呼。
  有一种美德叫随喜,即看到别人的善举和好事时积极参与以及感同身受地替对方欢喜。
  谢尚连中六元后洞房花烛,是全城人闻所未闻的吉庆喜事,所以这雉水城人便一个赛一个地想着来随喜。
  不过谢家自己有的是家仆,用不上外人帮忙,于是雉水城人便自发地将这一份欢喜都化成了看热闹时的欢呼和恭贺。
  谢家近来的好事太多,多得连席面都摆不过来——谢尚连中六元的流水席才刚摆了三天,正式的宴客都还没请,再大摆喜席,谢尚自己都觉得吃不消。
  陪客极其伤神,而他还想留着精神和媳妇圆房。
  于是谢尚决定圆房的流水席不摆了,摆席的钱就留着撒糖。
  谢尚坐马上冲人群拱了拱手,显荣立挥手让早已准备好的二十四个小厮,各自捧了装满喜糖的篮子上前任人群抓取。
  一开始人都还客气,让自取也只拿一袋。但人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心里多少都装了些挂念的亲朋。
  眼见亲朋中不少人因为住得远或有事不能来,就有热心人想替他们捎带——于是便有人问小厮:“我能替我舅/爷/叔……邻居捎一袋吗?”
  “叫他们也沾沾状元公的喜气。”
  来前小厮们都得了嘱咐,闻言都笑回道:“当然!可以!您捎……”
  人都是一个看一个的,眼见有人一拿好几袋,其他人不免跟风。
  为免出现争抢,伤了主家办喜事的和气,小厮们又出声安抚:“别急!都有!管够!准备了十车呢!我们老爷发话了,管够!”
  ……
  李满囤见状也跟余庄头道:“咱们备的糖也拿出来撒了!”
  女儿大喜的日子,李满囤虽没能力摆流水席,但撒些喜糖还是能做到的,何况刚刚女婿又刚给他拉了一车的糖,给他撒。
  看长子学谢家财大气粗地撒糖,李高地不禁咂了下舌,心说糖多贵,你才多点家业,就敢学谢家撒钱?
  李春山就站在李高地旁边。他留意到他弟的动静,立拉了李高地一把。
  李高地看看他哥到底啥也没说。
  昨儿李高地在跟他哥诉说二孙子李贵祥不孝时已然挨了他哥一顿骂。他哥骂他上梁不正下梁歪,分家不公给儿孙们做了坏榜样——搞得三个孙子都只想着自己的前程,没人再顾念手足亲情。
  说不得,满仓这个家还是乘早分了的好——等贵祥一成亲就先把他分出去。
  不然留在家里。呵呵,贵雨至今没儿子,但若贵祥媳妇进门就有了身孕,这乐子可就大了!
  他李家三房就成人口里的现世报了!
  李高地被他哥骂得害了怕,终于决定听他哥的话,不再乱插手儿孙的事。
  他真的管不了了!
  李满囤对外人大方,对来吃席的族人和客人就更大方了。吃席的时候,李满囤给每人都发了一包十袋的喜糖,不分男女,不分老幼。
  李满仓看着到手的糖,想着似这样的一包喜糖市卖十文一袋,他大哥请了六十桌席,折算下来,今儿仅酒席撒糖就要撒出去五十吊钱了——抵他两年的卖菜收入,正合盖两个体面院子的材料工钱。
  席间几百人并不止李满仓会算账,然后便有人以此来恭维李满囤发财。
  李满囤谦虚笑道:“哪里是我发财?这糖都是我女婿刚刚送来的。我女婿家发财,大家都知道的。只能说我女儿命好,嫁得好婆家,才有今儿这样的热闹。”
  “我不过是借花献佛,转了个手罢了。”
  面对老宅还有两个侄子没建房没成亲的现状,李满囤可不会落人口实地自承给外嫁女儿花钱,以免他爹又让他帮衬侄子。
  再说他也没哄人,这女婿家确是大富贵,而这糖也确是女婿送来的。
  闻言众人的话题瞬间便转到了李满囤爱听的女儿命好,女婿有本事上……
  钱氏近来心情极好。她儿媳妇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叫她在她婆于氏和郭氏跟前扬眉吐气。
  钱氏一直都记恨她怀桂圆时受的她婆于氏的气——过去十年了,一点没忘。
  对郭氏,钱氏虽说面上过得去,但心里对于分家二房占了大头依旧持保留看法——二房凭啥,钱氏每每想起就觉得不忿:还不就是因为公婆看重贵雨这个长孙的缘故?
  现钱氏就盼着儿媳妇争气,生个重长孙,打她公婆和二房的脸,让他们知道贵雨是个连儿子都不会生的废物,比她儿子贵富差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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