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节

  红枣笑应道:“娘,原就是咱们家的花养得好!”
  过去九年,红枣对菊花品评早已如数家珍。今年的菊花站台原就是她给布置。
  依她看今年的花王就在这盆“状元红”和另一盆“墨麒麟”之间,原就与别房人没什么关系。
  现“状元红”因为名字意味好摘冠实属正常,根本不用潜规则。
  对于红枣的大言不惭,周围不少人听之不忿——毕竟不是人人都似红枣花心思研读过菊谱,她们中大部分人根本就分不清“状元红”和“墨麒麟”。
  不过碍于谢尚院试中了案首今秋乡试几乎必中,女人们都不愿得罪谢子安这房人而选择闭口不言,只被老太爷这回点评乡试也能中的谢知微的媳妇甄氏奉承道:“尚儿媳妇,我近来听子艺念唐诗听到这么一句,‘草木荣枯自有时,万物从容皆自得’。意思说花草树木的开花结果都有定数,世间万物的得失运转也一样有定数。”
  “似咱们家每年重阳都选花王,历年选的花王都不同,但唯独今年的花王是‘状元红’,我琢磨着这该不就是应着尚儿科举吧?”
  “似尚儿今春就考中了小三元,难不成这花寓意明春尚儿能中状元?”
  云氏闻言不免愈加高兴,和甄氏笑道:“那就巴不得能借十三太太的吉言了!”
  红枣明知甄氏说这话的本意就只是奉承,但依旧觉得畅快——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似今年谢尚乡试保中这样的喜事如何能只她跟她婆两个人自吹自擂?
  甄氏愿意一起捧哣实在是再好不过。
  因为对甄氏的满意,红枣不免看了眼三婶葛氏。
  三叔谢子平今秋也下了场,作的文章据老太爷评判还行,有取中的机会。
  谢子平考试吃住都在自己公公的宅子,红枣琢磨她三婶若是个好的,这时候也当同十三太太一般给说两句——俗话说的“有钱捧个前场,没钱捧个人场”嘛!
  对上红枣的目光,心里并不得劲的葛氏不得不附和道:“十三太太说的是,尚儿原是状元之才。这回乡试的文章老太爷就赞不绝口,说尚儿比他三叔和十三爷爷都强!”
  闻言红枣方觉满意,心说这还差不多……
  谢尚早已听显荣说过他三叔窥探他的事,但席间谢子平说起三日后一起启程去府城继续借住的事时,谢尚却没有拒绝——横竖乡试已经考完,谢尚想:现住一道不过是等发榜。
  他三叔中不中都越不过他去,而他若一味拒绝,他爷即便不会说啥,但外人却不免要议论。
  所以住便住吧,只会试分开就是!
  九月十五谢尚刚回到府城宅子,门房便送来一大沓帖子,都是邀谢尚参加文会的,其中只文明山一人就下了二十张帖子——可说是日日笙歌!
  谢尚看完便吩咐显荣道:“告诉门房以后这江南府人的帖子收归收,但都别再往里送了。同他们在一处都没好事!”
  显荣想着谢尚大腿上的那块青紫赶紧答应。
  谢尚翻一回下剩的帖子,觉得还是哪个都不能去——他跟他爹当年不同,他爹考时他太爷爷早已隐退,而他爷也只是个县令,怎么交际都没妨碍,但他却是不行。
  他爹现是翰林,今科主考官就是他的同年,他实在不宜在外面出风头——这文会原就是为出风头而办,现不能出风头,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干脆地,谢尚闭门谢客了。
  对此,谢知微倒是罢了——他爹说他文章离会试还差口气,让他多揣摩历年会试文章他还有一大摞文章要读。
  谢子平却有些不高兴。老太爷给谢尚和谢知微的评判都是能中,独给他的是两说,所以即便这回中了乡试,明春的会试去了也只是陪考。
  谢子平每天为自己能不能中各种占卜,根本无心读书。
  来府城后谢子平原想参加文会以散心,但没想谢尚哪里都不去,只能跟着憋屈在家,烦闷得把堂前的两盆芙蓉花都薅秃了。
  第418章 解元(九月下旬)
  有过先前看榜的经验,这一回乡试发榜,显荣再一次提前来到了贡院门外,然后便看到了早已等候的文思。
  两个各为其主的小厮再一次相遇,彼此客气地问过好后虽然没再说话但却心照不宣地再一次达成了临时看榜联盟。
  别管他们大爷内心里怎么不待见文三爷,显荣心想:这回乡试同榜都是绕不过去的,而开春的会试十之八九也是同榜。
  如此三榜同年,官场上已是天然的一派。
  他们大爷就是顾虑到这点才叫门房继续收着文三爷的帖子而没有直接回绝。
  文思一样理解谢尚的低调。他主子文明山之所以在明知谢尚不在府城的情况下坚持不懈地投帖子就是为了示好,倒没想谢尚真能来。
  这回主考是谢尚他爹的同年,为了避嫌,文明山自觉也不好和谢尚走得太近——现他可是比谢尚还更热门的解元人选!
  谢尚运气不好,乡试文章作得再好这回也要被避嫌了!
  他已不着急读谢尚的文章。
  府试的榜不再是圈榜,而是跟会试一样的横榜。
  贴榜的官差都是衙门当差多年的老手,行事特别沉稳。当下四个差役不顾周围看榜人的催促在几个同僚水火棍的护持下慢条斯理地给布告栏先刷了一层浆糊后方才展开了乡榜。
  贴榜有规矩,得从榜首位置往后展。
  显荣来得早,胸腹就抵着水火棍站着。他看到官差手里展开的还没贴上布告栏的榜单最前最上的那个名字是“谢尚”两个字当即惊呆——他家大爷中解元了?
  这怎么可能?
  文思和显荣并排站着,当下也是难以置信——他家三爷又空欢喜一场?
  显荣不敢置信,他想抬手揉了揉眼睛,结果却被水火棍拦着。显荣不敢抬手了,他改掐了自己大腿。
  感觉到疼后显荣又用力眨了回眼睛再看——榜首已经贴好了,第一名的位置上写的“谢尚”两个字确是没错,而身后也一片此起彼伏地抽气声:“谢尚!”
  显荣终于证实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显荣顺着谢尚的名字往下看,很快看到下面的“文明山”和“应用”——这名次竟然和先前院试一样。
  眼见市面上呼声最大的江南才子都只是第二第三,显荣更觉吃了定心丸,不过他现可没时间和旁边的文思说话,他还得替十三老爷和平老爷看名字呢——老太爷可是说了十三老爷能中,而平老爷只是两歪。
  看到谢知微在第七十六名,而谢子平在第九十七名,显荣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叫三房人中了!
  不过现不是抒发感慨的时候,他还要赶回去报喜呢!
  看完自己想看的,显荣问文思:“走吗?”
  文思也要赶回去送信,当下点头道:“走!”
  于是两家小厮再次抱团挤出了人群……
  乡试是府城最高级别的科举考试,关系重大,看榜的人比院试更多。显荣紧赶慢赶到家已然迟了——喜报已然贴好,差役们已经在囫囵吉祥话。
  谢尚早存了乡试被避嫌的思想准备,结果没想看榜的显荣还没回来就听到了锣声。
  惊喜来得太突然,谢尚等不及门房小厮们的报告,甚至连外衣和鞋都没换,就穿着居家的一裹圆藕色夹袍散着裤腿趿着红枣给做的毛毡虎头拖鞋跑了出来——显荣天不亮就出了门,而谢尚想着横竖这回中不了案首,还等着显荣回来伺候他换衣裳呢!
  振理等赶紧抱着衣裳提着银子荷包跟在后面——他们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谢尚的名次,而且显荣走前就怕赶不及做了两手打算。
  出院门的时候撞上往里面奔的门房。
  “大爷,”门房一见谢尚顾不得行礼就欢喜叫道:“是首报!和上回一样的首报!”
  首报的赏都是最多的。这差事也不是谁都能得的。
  今儿来报喜的还是上回府试报喜的那几个老脸色,故而门房一见就知道了。
  听说是首报,谢尚停住了脚步,然后便留意到自己穿着的不妥。
  “快,衣裳!”谢尚回头要衣裳,振理赶紧上前伺候,而怀谨则揣了银子荷包去府门外打点……
  刚跟着谢尚一起跑出来的谢子平和谢知微一样听说是首报先是惊异转即便忍不住艳羡——谢尚明年出仕稳了。
  与乡试一样,各州乡试解元会试必取!
  谢尚前程有了,而他们的名次呢?谢子平和谢知微心里焦急,但看显荣还没回来也知贡院门外此时必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他们现打发人去也是无益,唯有耐心等待。
  天下的事莫不是知易行难,谢子平知道此时应该耐心,但他心里焦躁看到主院影壁前的盛放的芙蓉,抬手便摘了最大的一朵来扯花瓣,嘴里念叨“中”,“没中”,“中”……
  谢知微一旁看到,跟着也摘了一朵——他爹虽然说他能中,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想求神拜佛。
  当谢尚衣冠楚楚地出现在大门堂的时候门外早集了一圈闲人——都是大街上看到报喜差役跟着跑来的。不然这一带住的都是官宦,出入都是车轿,可没这么多人。
  报喜的差役已经得了怀谨的请托,现一瞧正主到了立就照规矩放炮升喜报飚吉祥话——说得比院试那回更好听,搏得看热闹的闲人不停鼓掌叫好……
  显荣家来看到这个阵势便放了心——还算没耽误事!
  刚谢子平和谢知微的芙蓉花占卜虽然最后都得了一个“中”字,但两人却更焦心了,更盼着确信赶紧来了!
  当下他们站在谢尚身边听着官差们连番的吉祥话心里想的却是显荣怎么还没来?
  看到显荣回来,两个人的心肝都跟被猫抓挠一样难过,但碍于官差们还在念吉祥话不好问,只能苦苦忍着……
  送走了报喜官差,显荣立带头跪下给谢尚磕头道:“小人给老爷道喜,恭贺老爷乡试高中第一名解元!”
  其他人,包括门房小厮们一见也都跟着跪下口头,口称老爷——没错,打喜报糊上墙,谢尚就是朝廷盖章认证的老爷了!
  大门外还没散的闲人见状也纷纷拱手笑道:“恭喜谢解元!”
  谢尚少不得出来致谢一回,显荣也乘机让人拿出糖果花生等物散与路人……
  直等谢尚转身回来,谢知微、谢子平方得与谢尚道喜,谢尚谢过后方问显荣:“刚你去看榜怎么说?”
  显荣至此方才恭贺谢知微、谢子平高中……
  谢知微听说自己如他爹所言果真中了自是欢喜,而谢子平则越发觉得他大哥这宅子旺文昌了——撇开他这个老太爷眼里只两歪的人中了不说,独谢尚住这儿中了一个案首一个解元,这就是府城少有的旺宅!
  谢知微与谢尚提出告辞,他要回自己宅子等喜报。谢子平见状也顺势告辞。
  谢子平在府城也有个二进的宅子,先他还有他儿子、侄子考秀才就是住的这个宅子。谢子平得谢知微提醒也打算把他的乡试喜报贴自家门房以后也好给儿孙们瞧瞧。
  送走两个人,谢尚折回身看到门房墙壁上今儿新帖的“捷报贵府老爷谢讳尚应本科江州乡试高中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和先前的“府试案首”、“院试案首”两张喜报并贴在一处,心里欢喜——“连中三元”的第一元有了,第二元就不觉得那么高不可攀了。
  “显荣,”谢尚吩咐:“你把这回乡试的三篇文章拿来放门堂散人,再还有甘回斋那边你和张乙确认一下《四书纲要》是不是都到铺子了?九月二十六一早发售可别误了!”
  打发走显荣,谢尚回屋写信——不抓紧时间可不行,明儿就要去布政衙门赴鹿鸣宴拜主考见同年,而他闭门这么久也到了露面交际的时候……
  文明山听到文思的告诉半晌都没有说话。
  元维竟然取了谢尚案首,文明山寻思:如此不合常理,这谢尚的三篇文难不成又跟院试一样作得比他好?
  “拿来!”文明山跟文思伸手。
  文思一怔,转即恍然大悟道:“三爷,小人这就安排人去谢家门口守着。上回院试一发榜,谢老爷就在门口发放文章,这回乡试想必还是如此!”
  文明山催促:“还不快去!”
  打发走文思,文明山也打算给家里写信,但拿起笔,一向文思如泉的文明山破天荒地卡文了——这次来府城前,他可是夸下海口说本科乡试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必能中解元,结果没想又只是个第二亚元。
  第一依旧被谢尚给占了。
  他在谢尚身上可是连栽两回了!不过,文明山转念一想俗话说“事不过三”,明春会试他怎么说都该翻身了吧?
  看到希望,文明山终于知道他这信要怎么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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