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节

  李高地闻言很不满意。他的心理期望原是桂庄堂屋供奉的金魁星那样的大件金器,而不是只二两的空心寿桃——二两金才值多少银?李高地心说:还抵不上一件皮褂子呢!
  但当着周围人,李高地能说啥?
  “好!好!”
  李高地只能做出高兴满意的样子了,不然,让其他只送了寿桃寿面的亲友如何自处呢?
  闻声一桌坐着的钱多有立刻高声笑道:“亲家,你好福气!……”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恭维李高地、谢尚和红枣……
  谢尚看到红枣调皮地冲自己眨眼实在是忍俊不禁。
  他小媳妇促狭的,谢尚心说:放着家里现成的金器不要,只叫显荣去打了两个一钱不多一钱不少刚刚二两的金寿桃和银寿桃来,然后说今年给她爷金寿桃,下回给她奶银寿桃——吓死她奶!
  但从刚才看,这一个金寿桃就已唬她奶一跳了。他好期待送银寿桃的时刻啊,但可惜她奶小了她爷八岁,还得再等八年!
  作为姻亲,刘春今儿也跟着他爷奶爹娘以及小叔刘好和小婶李杏花来给李高地贺寿。
  上一回来老宅放小定,刘春并没见到李玉凤。
  今儿刘家人来得早,进门给李高地拜寿接着又呈了四色礼后便被于氏热情洋溢地招呼坐下吃蛋茶。
  看到李玉凤端蛋茶进来,李杏花立掐了身边的刘春一把,刘春瞬间知道这就是他的媳妇李玉凤了。
  刘春偷眼看李玉凤,看到她穿着绛红色的丝质长袍和大红褶裙,身形比他村里的姑娘都更窈窕,而眉眼也是端正俊俏,心中自是欢喜——他小婶没哄他,他媳妇相貌生得好看的!
  刘春原本觉得他未婚妻李玉凤生得好看,但瞧见红枣进屋的一瞬,刘春便如遭雷击一样地呆怔在了原地。
  正是桃花盛放的阳春三月,红枣今儿选戴了几样谢尚送的那套主题是“竹外桃花三两枝”的芙蓉石翡翠头面,然后为了配合头面,红枣又给自己画了一个白里透红粉嫩嫩的桃花妆。衣裳也穿的是浅粉色刺绣折枝桃花的长袍——简单概要说就是红枣把自己收拾得跟个桃花精似的,任谁一见就能立想起娇艳的桃花来。
  对于红枣惯常的画脸作妖,谢尚早已免疫,但刘春一个淳朴少年头回撞见不免就看直了眼睛。
  李贵雨看红枣今儿只送了一个二两金的寿桃,心里也是极为失望。
  这回他爷办寿,他大伯李满囤除了出了些食材和请戏之外,并无金银上的孝敬。
  不过风俗如此——老人过寿,儿子们的责任就只是办酒,谁也不能说啥。
  李贵雨就指望这回红枣能送样值钱物什给他爷,帮他家积点家私了——他爷的东西将来还不都是他爹的?而他爹的,也就是他和他兄弟们的了!
  结果没想红枣这么扣,才出二两金,也就只抵今儿戏酒的钱。
  听到一众亲友恭维他爷好福气,有个极孝顺的孙女孙女婿的时候,李贵雨叹口气,拉身边刘春一把后低声道:“春兄弟,这便是我嫁去谢家的妹妹和她丈夫了。等一会长辈们都说好了话,我再领你去与谢妹夫见礼。”
  不管怎么样,李贵雨暗想:招呼还是要打的,不然这头回上门连面都不露,往后就更难说话了——正好他也试探一回谢尚知不知晓玉凤定亲的事。
  被李贵雨拉回了神,刘春转过了眼睛去。
  眼睛虽然回避了,但刘春心里却忍不住地想:难怪谢家大爷愿意娶玉凤的妹妹红枣,一个庄户姑娘,原来红枣竟生的是这副相貌——玉凤和她妹红枣真是一点也不象,那红枣可是戏里唱的花容月貌,花容月貌啊!
  红枣压根就没和谢尚提李玉凤放小定的事。
  对于李贵雨突然领来的刘春这个准姐夫,谢尚虽说有些意外但不过眨了下眼睛就拿捏好了交往尺度——跟对李贵雨一样碰面时比路人多个招呼就完了。
  红枣自己都无视的亲戚,谢尚自觉也不用上心。
  谢尚冲刘春不过抱了个拳,叫了声刘兄弟,竟是连句恭喜都没道便就和走过来的李贵林问好去了。
  李贵雨见状颇为尴尬,只得和刘春勉强解释道:“刘兄弟,谢妹夫他贵人事忙,倒不是有意怠慢你!”
  不自觉地,李贵雨的话里就带出了讥讽。只不知是嘲讽谢尚、还是自己,又或者是刘春和其他人,甚至几者都兼而有之!
  谢尚平常使奴唤俾惯了,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
  刘春对和谢尚成为连襟原就心存自卑,而刚刚的金寿桃更是让他自残形秽——把他全家门缝扫过都扫不出一钱金子来。
  刘春如何敢对谢尚有意见?当下只应道:“大哥放心,我懂的!”
  似郭家人倒也罢了,她们去岁李贵林中童生的时候曾见过红枣,知道她今非昔比,但似钱家人,钱氏的娘和嫂子则是和红枣几年没见了。
  钱家人记忆里的红枣,虽说是个干净孩子,但还是没脱村姑的模子。
  今天她们看到红枣在两个丫头的族拥下花团锦族地走进西厢房,下意识地都停住了嘴——她们已经完全认不出红枣了。
  正狐疑这是谁呢?钱氏婆媳便听正跟她们说话的钱氏低声道:“娘,嫂子,红枣来了,我先过去打个招呼!”
  至此钱氏婆媳方才知道这个一身气派的女孩儿是当年那个每日里挎个竹篮跟着她娘打猪草的红枣。
  真正是女大十八变,钱氏婆媳不约而同地心生感叹:红枣出门才几年,就出落得这般好了?
  吃席就是这么这么一回事,吃席人之间相互认亲,相互豁胖、相互奉承。
  谢家原就是公认的雉水城第一富户,故而不用红枣说啥干啥,自是所有人都要来跟红枣招呼——只一个和谢家大奶奶一桌吃席说话的经历就足够她们中许多人高兴一辈子了。
  红枣对此早有思想准备,倒是一直言笑晏晏,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样子——但凡她娘和谁说话,她就乖巧地叫谁,没一丝犹豫。
  几年才回老宅立一回人设,红枣自是要把自己塑造得孝贤贵淑,温和惠德了。
  戏台开锣后,妇人们的目光都为戏台上突然的旦角所吸,红枣才算得空拿汤泡了半碗饭匆匆吃了。
  王氏看到不免心疼道:“难得回来一趟,饭也不得好好吃!”
  红枣笑道:“娘,我倒是没啥。只你一直说话也没吃饭,现跟我一起吃泡饭也不得好好看戏!”
  “这戏哪有你们谢家的好?”王氏悄声笑道:“别的不说,你们家戏班四仙子的衣裳头面就不是这个班子所能比。”
  红枣暗笑:她娘果跟她想的一样,就图个好看热闹。
  直等换班吃午饭,陆猫陆虎两兄弟方才说上了话。
  “猫儿,”陆虎首先问:“爹娘好吧?”
  陆猫点头:“好!”
  “哥,”看左右无人,陆猫悄声问道:“你现咋样?”
  陆虎淡然道:“还是和先前一样。”
  其实只是差事还和以前一样,但陆虎的心却变大了,他想似显荣张乙那样能够独挡一面,给大奶奶和岳家人显显自己的本事,以此来证明他配得上锦书。
  不过这是他的理想,八字还没一撇,陆虎可不会现就告诉弟弟。
  陆猫转转眼珠又问:“那我嫂子呢?”
  闻言陆虎不自禁弯起了嘴角:“好!很好!”
  虽然挨了板子,而且还没少受显荣的白眼,但锦书的温柔抚平了陆虎心中的怨怼——新婚之夜,锦书轻触他身上疤痕时无声落在他胸膛的眼泪一直烫到了他的心底,让此前只见过桂庄粗鄙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时眼泪的陆虎手足无措,越发觉得自己浑蛋,配不上鲜花一般娇嫩的锦书。
  而婚后次日锦书便担负主妇之责,操持家务,为陆虎整治可口饭菜和洗熨里外衣裳,更是叫陆虎过意不去。
  陆虎想帮忙,但却总被锦书温柔推开。
  “这些有我呢!”锦书轻声言道:“夫君,你是我终身所靠。我给你做这些都是应当的。你难得得闲便好生歇着,不然等销了假,便是想歇也没得歇了!”
  陆虎看锦书一个人忙碌实在在炕上躺不下来,如此锦书方才用商议道:“夫君,要不你练回字?这样等你字写好,我这衣裳也就熨好了。咱们正好吃饭。”
  于是陆虎便依言开始练字……
  《道德经》云: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陆虎原就是个耿直性子,虽说人有些木讷,但被锦书用水一样的柔情一泡,不消一月便抛了早先的不快,对锦书言听计从起来。
  “对了,”陆虎道:“前儿你嫂子去给大奶奶请安,大奶奶赏了些蜜饯,你嫂子想着娘爱吃,今儿便让我捎了一包来。一会儿我拿给你,……”
  第346章 牛奶冰糕(六月初五)
  五月下旬的时候李贵林考中秀才,衣锦还乡。
  李氏族人欢欣鼓舞,六月初一便开了祠堂祭祖,六月初三又摆酒请客,红枣和谢尚收到帖子自是要去恭贺一回。
  到高庄村给李贵林道过喜,谢尚禁不住问道:“贵林兄,金秋你打算下场吗?”
  李贵林谦虚笑道:“此番能中已是侥幸。我文章水平不到,下场无益。这回家来我打算开个私塾,一来方便自己温书,二来在教导兴和的同时再收几个村里族里的孩子,让他们不必再往城里跑!”
  跑一趟府城考试费用不菲,李贵林自觉水平不到便不愿花这个冤枉钱。
  乡试三年一次,错过这回便要再等三年。
  往后三年李贵林不愿坐吃山空便和他爹商量着开个私塾以积攒些考试费用——按现城里最便宜的私塾一个孩子一个月收五百文,一年便是六吊钱。他收八个孩子,一年就差不多有近五十吊钱,这就够他跑一趟府城了。
  乡试确不是一般的难,即使他爹也是三十好几才过,谢尚听李贵林说不考也就罢了。
  旁边的李满园听后立刻插言道:“贵林,你开私塾,算我家贵富一个!”
  贵富念的私塾虽说不错,但离家太远,刮风下雨时的路难走。
  李满园现在村里住得挺好,日常和桂庄走动极方便,而他南城的宅子又租了出去,李满园早就想给儿子转个就近的私塾了。
  李高地想着李贵林中秀才是全族的骄傲,开私塾更可增加全族的声望,他必须得给李贵林帮衬。
  李高地赞道:“开私塾好啊,以后贵雨、贵吉、贵祥跟着贵林念书每天也能少许多路途的辛苦。”
  闻言李满仓也挺高兴。骡车空间有限,他不拉孩子后省出来的空间够他多装好几筐菜不说,他还能少跑傍晚进城的那趟,省出来的时间又能多种些菜。
  李满仓点头附和道:“爹说的是,贵林开私塾可谓是造福乡里。咱们族的孩子有福了!”
  李贵雨则很不愿意。
  李贵雨喜欢城里繁华的街道和闹攘的人群。
  以后在族长家念书,李贵雨暗想岂不是又回归了此前闭塞的生活,没一点新鲜热闹。
  但当着人,李贵雨却提不出异议。他也知道李贵林开私塾后他再没有在别处念书的道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外人李贵林书教得不好,族人都不放心把自家的孩子给他教吗?
  李春山的重孙子都还不到念私塾的年岁,但为长远计,李春山也愿意李贵林开私塾。
  “贵林,”李春山道:“你开私塾要盖房屋吧?”
  李贵林回道:“二爷爷,我打算在现在宅地的菜园子西南角建五间向阳房做课堂。一来这地方离正房够远,家里来人说话都影响不到,二来离大门不远,方便孩子们进出!”
  “好!”李春山点头道:“你什么时候开工?我让贵金贵银贵鑫贵畾他们都来给你帮忙!”
  李满囤一听也赶紧表态道:“贵林,我也来帮忙。”
  李贵林把儿子兴和教得极好,而且过去一年李满囤照贵林的法子教儿子贵中,贵中也学得不错——他现都会背《三字经》了。
  李满囤愿意把儿子给李贵林教——放心!
  李贵林笑道:“那敢情好!我家前几年赶涨价前买的砖瓦材料都还有,木料家里也有积攒。只是这天已经热了,我想等到了八月,天不冷不热的时候再动工!”
  李春山抢白道:“热怕什么?先满囤建房可不就是六月?”
  “现白日长,趁早晚没日头的时候大家伙把地基挖出来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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