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怔然的沈苏姀豁然抬头,果然,嬴纵不知何时起已经站在了殿门口。
  西岐茹话音落定嬴纵才抬步进了殿门,眸光扫过沈苏姀身上的斗篷眉头微挑,西岐茹笑意明快,转过身来一把将沈苏姀拉在了身边,“苏姀穿这件斗篷可好看?”
  当嬴纵打量的目光落在沈苏姀身上之时,她整个背脊都僵硬了起来,大抵是因为不忍拂了西岐茹的性质,嬴纵的眼底竟然真的有两分评判的意思,可是他看沈苏姀的时间略有些久,久到西岐茹以为那件披风出了什么岔子,最后,嬴纵点了点头,“尚可。”
  沈苏姀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西岐茹见此摇了摇头,拉着沈苏姀走向适才摆着差点的榻边,“怎会是尚可,我瞧着就十分好看,阿纵是个不识趣的!”
  沈苏姀背脊僵直的被西岐茹拉着,某一刻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西岐茹转头不知她之意,沈苏姀轻咳一声道,“娘娘,沈苏姀无功不受禄,这件披风如此贵重,请娘娘收回吧。”
  沈苏姀说着便将那披风解了下来放在了榻上,西岐茹眉头一挑,转头看向落座在一旁的嬴纵,又看了看沈苏姀,无奈的摇了摇头,“阿纵,都是你不会说话。”
  嬴纵正落座在沈苏姀不远处的宝椅上,闻言便将深沉的目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微微一默,他的唇角微抿,语声分外低寒的道,“莫不是要本王亲自为洛、阳、候……穿上?”
  幽幽莫测的一句话落定,“洛阳候”三字被嬴纵咬的极重,西岐茹有些不解的看向了嬴纵,末了又疑惑的看向了沈苏姀,却见沈苏姀骤然抬眸沉暗的看着嬴纵,嬴纵在她的目光之中勾了勾唇,忽然起身大踏步的朝她走来。
  他高大的身子恍若一道山一般的压下来,倾身撩起她身后的披风披在她身上,灵活的十指将斗篷系好,这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如此,洛阳候可满意了?”
  西岐茹看着这二人一时没有明白这“洛阳候”是怎么回事,恰在此时门外却传来大丫头玉蝉的声音,“娘娘,宫门外有人求见——”
  西岐茹回过神来,转头一问,“是谁?”
  玉蝉的声音并无分毫迟疑,脆生生道,“雍王府的右侍郎。”
  沈苏姀本来正眸光恻恻的盯着嬴纵,却在听到这话之时感受到殿中一阵明显的气氛凝滞,转头看去,西岐茹面上的笑意忽的一淡,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骤然变得悠长,默了默才恢复常色道,“快请进来吧。”
  沈苏姀后退一步,看了看肩上的披风对着西岐茹一福,“今日多谢娘娘解围,这件披风……沈苏姀厚颜收下,娘娘既然有客,沈苏姀就先告辞了。”
  西岐茹笑着点点头,“阿纵,去送送沈姑娘。”
  沈苏姀闻言立时果断的摇了摇头,“外面天冷,王爷不必相送。”
  沈苏姀说完便走,嬴纵看着沈苏姀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眸色一沉,到底未曾追上去,一转眼,却见西岐茹眉间笼着两分暗色,已是顾忌不到他这边了,嬴纵默然一瞬,转身进了内室,这边厢沈苏姀一路急走,刚走出殿门没几步便看到玉蝉领着一位身着褐色披风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那人看到沈苏姀之时眉头一挑,沈苏姀不由也停下了步子让在了一旁,玉檀见那男子看着沈苏姀的目光略有疑惑,便解释道,“这位是沈阀的五姑娘,我们娘娘很喜欢她。”
  沈苏姀闻言便只好朝那男子福了一福,那男子也不说话,一张略显木讷的面上堆起两分笑意,对着沈苏姀点点头便朝殿内走去,沈苏姀回头看了看那男子的背影,心头忽的生出一股子异样,却也不过是一闪而逝,她没再耽误,随即便快步出了栖霞宫。
  栖霞宫外停着一辆大马车,一眼便能看出是送年礼的,想到早前雍王在寿康宫也有年礼相送沈苏姀便也未曾多想,由两个栖霞宫侍女撑伞朝寿康宫而去,沈苏姀心头鼓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嬴纵竟然这么早就知道了她所求为何,狠狠地咬了咬牙,沈苏姀只在心中暗道那妖孽万万莫要坏了她的事!
  回到寿康宫之时陆氏已经起身,沈苏姀刚由宫女们一路领进内室便瞧见笙娘正面色煞白的跪在堂中,沈苏姀面上生出讶然之色,心底却是一片明镜,只走到陆氏身边去问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陆氏面上略有愁色,看得出来很是不舍笙娘,闻言便拉着沈苏姀落座在自己身边,有些叹然的道,“阿笙病了,这病也不是什么好病,大夫能医天下人,却医不好自己,她如今要像向哀家请辞回原来的地方呢。”
  沈苏姀甫一听到那“原来的地方”心头便是陡然一惊,定了定神之后才能略带紧绷的开口,“既然是生了病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如先去养病,等病养好了之后再回宫来,且不知笙娘所说的原来的地方指的是?”
  沈苏姀语声天真的一问,陆氏却眸色一暗说不出话来,这边厢笙娘已经轻咳了两声道,“请娘娘不必怜惜奴婢,奴婢活了一辈子了,无论哪里对奴婢来说都是一样。”
  沈苏姀面生疑色,陆氏连着叹了三声气,这才紧握着沈苏姀的手否定道,“不必回原来的地方了,依哀家之意,你既然想去个清静点的地方,不如还是去永济寺过一阵子,那里是皇家佛寺,只要哀家吩咐一声,也有人照顾与你,永济寺的无相方丈医术尚佳,或许你这病他能为你治好呢!待你的病治好了,哀家再将你接进宫来,你觉得如何?”
  笙娘垂着眸子半晌未曾说话,再抬起头之时眼眶便是红红的,“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既然如此答话那边是应下来了,陆氏点点头,“好了,就陪哀家过最后一个年,过完了年再出去,这几日哀家的身子还要靠你调理,你且顾念着自己的身子莫要太操劳便是了。”
  笙娘当即对着太后磕了个头,“奴婢遵旨。”
  陆氏满意的笑笑,挥了挥手,“好了,你且歇着去吧。”
  笙娘起身退了出去,陆氏唇角的笑意才缓缓淡去,拉着沈苏姀的手摇头感叹道,“丫头,事实变幻果真是无常的紧,笙娘的医术哀家一直觉得当世无人能及,却到底有的病她没办法治,且这病最后还落在她自己身上,她这么一出宫,哀家忽然觉得哀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沈苏姀眉头一皱,握着陆氏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些,“太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笙娘是生了疾病没有办法,娘娘您却不一样,您身体康健,虽有寒症在身,可笙娘能为您调理好,我们再寻别的大夫也能为您调理好,您看几位殿下这两年都会大婚,您儿孙满堂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可万万莫要说这些丧气话。”
  陆氏摇着头一叹,眸光又落在了笙娘走出去的方向,“笙娘也是个命苦的,哀家本对她有愧,现如今她这么一走哀家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了!”
  沈苏姀闻言立时心头微动,“笙娘不过是个宫人,娘娘言重了。”
  陆氏或许是因为笙娘突如其来的疾病和辞行生出颇多的感慨,一时竟然打开了话匣子,微微一默,也不避讳那么许多的道,“哀家不仅对她有愧,哀家还对她的主子有愧,这些旧事哀家年轻气盛之时不觉得有什么,可人一老,从前做过的亏心之事便都记起来了,哀家这一辈子能有今日的地位,手上自然没那么干净,这么多年来吃斋念佛也算是还债,佛祖什么事都能原谅哀家,却是这一件无论如何都不放过哀家……”
  沈苏姀听得心头紧跳,“太后娘娘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佛祖如今不原谅娘娘,必定是不懂娘娘的用心,娘娘这么多年来行善念佛,难道还不够吗?”
  陆氏无奈苦笑开,“哀家行的算什么善,哀家做下的恶事太多,便是再多的善也弥补不过来,念再多的经又有什么用,除非哀家再活一次,或许能改了一时邪念挽回大错。”
  沈苏姀双眸微眯,一边轻抚着陆氏的背脊一边语声深长的道,“太后娘娘此言差矣,人生在世,谁都没有重活一次的机会,眼下太后娘娘还活着,既然如此,便一定有补救的法子,你对笙娘这般照顾,不就是在弥补吗?”
  陆氏听着沈苏姀的安抚之语仍是眉心紧皱满心愁苦不得开解,摇了摇头,“只对阿笙好有什么用,她的主子们都是哀家眼睁睁的看着……人死如灯灭,哀家还能弥补什么?”
  沈苏姀似乎有些词穷,深吸口气才道,“人死如灯灭是没错,可人人都有身后名,太后娘娘何不嘉奖他们的族人追封她们的名号,如此,她们在天之灵也能安心几分,娘娘心中也要好受些,实在不行,若他们前世有仇便帮她们报仇,前世有冤便帮她们雪冤,能做多少是多少,上苍有眼,定能将娘娘所为看在眼中,娘娘何愁不得原谅?”
  陆氏忽的抓住了沈苏姀的手腕,转过头来眸光深刻的看住了她,沈苏姀被陆氏郑重而沉凝的眸光看的心头一跳,只以为是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话,却见陆氏盯着她看了一瞬忽而在眼底绽出两分光亮,点着头道,“丫头,你说得对,哀家能做的还有许多,你说得对。”
  陆氏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头,那般沉思的模样好似已经在计划该如何为那些“在天之灵”们做些什么,是追封?报仇?还是雪冤?她能做的,似乎不少……
  沈苏姀看着这样的陆氏心头一松,紧绷声线缓缓的道,“娘娘这样想才是极好的,您还有许多好日子要过,对那些人尽力而为便可,此番笙娘出宫,是一定能化险为夷的,她的医术救过那样多的人,上天绝不忍心让她因此丢了性命。”
  沈苏姀语声和煦的说完,陆氏一边点着头一边在想着什么,沈苏姀眼底闪出两分欣慰又激动的光亮,一边替陆氏垂着背脊一边看向窗外,一直簌簌而落的雪粒恰在此时停了下来,沈苏姀眸光一亮,然而那喜意还未达眼底她便看到两支嘶叫着的黑鸦从寿康宫的飞梁斗拱之处掠飞而过,黑色的翅膀恍若招展的灵幡,让沈苏姀眼瞳猛地一缩!
  “对了,哀家忘记问你,你所求之事,皇上可准了?”
  陆氏忽然一问让沈苏姀回了神,她转过头去,眼底笑意欣慰,“恩,皇上准了。”
  陆氏大送口气,拍拍沈苏姀的手满是感叹,“从此往后,再也无人敢欺负哀家的丫头了!”
  沈苏姀面上仍是笑着,可心头的不安却越发浓重,回头看向窗外,刚刚分明已经停了的雪竟然又簌簌的落了下来,雪势急骤,好似在应和她心中的不详一般。
  三日之后,昭武帝封赏沈家慷慨救国的圣旨到了沈府。
  那一天,沈苏姀以十二岁稚龄成为大秦帝国历史上第一位权门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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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 逼近真身,逃命之道(卷终章上
  明黄的圣旨同王印宝册让消沉多日的沈府炸开了锅,昭武帝钦赐的“洛阳侯府”牌匾高悬于沈府府门之上,衣冠锦绣的皇侍带着太后和皇帝的赏赐齐至沈府,在爵位空落了七年之后,沈家终于不再是顶个空名遭人诟病的沈阀,可虽然有了爵位,整个君临城中的世家权贵都没想到得这爵位的乃是年仅十二岁的沈家五姑娘!
  那位得以女儿身承爵的西岐郡主尚未有机会成为淮安侯,却由沈家的五姑娘抢先一步成为大秦历史上第一位女侯爷,不仅如此,因沈家五姑娘两番慷慨救大秦与危难之行,昭武帝不仅赏赐北方封地与沈五姑娘,更委以户部督查使于这位年仅十二岁的小丫头。
  督查使虽然只是个虚职,可一来大秦本就仰仗沈家的财势,二来君临城中早就将这位得众位主子宠爱兼有仁善之心的沈家五姑娘形容成当世才女,所以也不难保将来沈家真的会掌管户部,虽然有此推测,可君临的百姓对于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沈家五姑娘却仍是有那么些怀疑,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真能将这洛阳候位坐稳?
  然而放眼此刻的沈府,除了这位五姑娘一时之间还真的找不出挑大梁的第二人,前有沈苏姀素整沈家之乱,后又有沈苏姀散尽大房之财,沈府诸人深知五小姐的手段,更对五小姐分外敬重,圣旨来时只在片刻的震惊之后便开始跪地朝拜新家主,端的是众望所归!
  接旨,拜主,供祠,本该还有庆宴,可现如今的大秦正值灾祸频出之时,沈家便将这一节省了去,虽则如此,却仍有君临城中的权贵世家争相送礼,据说那一日的礼收的沈家人手软,整整一个前院都放不下,沈家人一扫从前的萎靡之气,总算是在整个君临城中长了一番脸面,每个人面上都是与有荣焉的喜气,只除了老太君和二房。
  任凭前院如何的热闹非凡,伽南馆中却仍是一片寂静,雪已停了半日,隐月湖上结了一层冰,此刻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满目的雪色晃花人的眼睛,沈苏姀正在暖阁之中倚窗临帖,从今晨圣旨至沈府到此刻暮色将近,沈苏姀已经写了厚厚的一大摞,纤细的手腕仍然行云流水,手下的绢花小楷依旧玲珑好看,好似不会累一般。
  香书早晨的狂喜在此刻已经渐渐褪去,看着一直临帖的沈苏姀,她的心中不知怎地再也高兴不起来,她家小……不,她家侯爷,看着她家侯爷此刻那沉静的面容,她心中不知怎地反而实沉沉的不安,转头看了一眼摆在一边的金银宝册和那玄醺相间的宫服,香书微叹了口气,这边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帘一掀却是香词,她看了香书一眼直直朝暖阁而去,朝沈苏姀一福,“主子,有人来访。”
  沈苏姀依旧低着头,今日送礼的居多前来求见的也不少,对此她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她的目光仍然落在墨迹斑斓的宣纸之上,“不见。”
  香词却迟疑了一瞬,“主子,其人乃是凤王郡主麾下门客,说只要通报您便定会见他的。”
  沈苏姀手中的朱笔终于停了下来,她抬睫看了看香词,默然一瞬道,“那就请吧。”
  香词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可见自家主子竟然真的见了那人,她不由得也有两分意外,闻言又福了福身,这才转身出去请来人入伽南馆,沈苏姀放下笔,待墨迹微干才收了帖子,香书见之立刻便上前来帮忙,末了沈苏姀吩咐道,“沏最好的茶来。”
  沈苏慕身上系着一件鸦青色的斗篷,风帽一戴,面容在暮色之下便变得模糊不清,他挟着一身寒意进的伽南馆的院门,香词为他掀了门帘,走进暖阁之时只看到沈苏姀一人身影纤细的站在窗前,沈苏慕心头一热,将风帽摘了下来,“姀儿。”
  沈苏姀不知想什么有些出神,闻言立时转过了身来,他的眸光不变,看着她的模样仍是宠溺之中带着温柔,好似生怕眸光厉害些便将她惊跑了似得,沈苏姀走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斗篷,抬手一请,“这边坐——”
  沈苏慕便朝窗前的宝椅走去,见那窗户开着便顺手关了上,刚落座便有些疑问的看向了沈苏姀,“为何要住在此处?”
  伽南馆在沈府来说实在是太过僻静了些,沈苏慕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自然知道这地方一般情况之下主子不会住,沈苏姀见他眼底带着心疼,不由得从容一笑,“没什么,起初刚回沈府之时我便住在这里。”
  沈苏姀话音落定沈苏慕眸色便是一暗,深吸口气道,“都是哥哥不好。”
  沈苏姀一听不由得又苦笑两分,起初她回府之时自然是受了冷待的,沈老太君给她指的地方都是偏僻的,好似眼不见为净一般,沈苏姀最后选了这一处却是里头最为偏远的,老太君满意,她自己也颇为满意,沈苏姀摇了摇头,“苏姀自己住的很好。”
  沈苏姀为沈苏慕倒了一杯茶,她有些意外他竟然会亲自来沈府找她,她本以为他应当是不愿意再回来沈府的,见沈苏姀拿疑问的目光看向自己,沈苏慕眉目之间浮起两分愁色的道,“姀儿,这洛阳候之位可是你自己求得?”
  沈苏姀看着这双眸子不愿说假话,点了点头,“是。”
  沈苏慕眉头微皱,“为什么?”
  沈苏姀唇角几动,缓缓地将眸光垂了下去,窗外的暮色已经被夜色所替代,雪虽然停了却仍是有呼呼地风声作响,室内一片寂静,默然良久沈苏姀才道,“只因知道这世上有了权势有了名望才不会被人轻易欺辱,也只有在有了权势之后,你想做的才会变得容易些。”
  沈苏姀说的委婉,沈苏慕却陡然便明白了,微微一叹笑容有些发苦,“姀儿,这些事情本该是我做的,我死里逃生之后本也想回来夺了这沈家的家主之权得了那洛阳候的爵位让那些人全都俯首在我们脚下,可……可我这条命是蓁蓁费尽心力而救,我答应了凤王要留在琅琊城,你也看到了,蓁蓁一个女孩子,势必要有人为她谋划。”
  除了谋划之外,更重要的是凤王需要一个有手段有智慧的男人在他百年之后能帮殷蓁蓁来护持大局吧!有什么能比救命之恩更能让人就范?沈苏姀不过片刻就想明白了此事,看着沈苏慕的面容她心中愈发感叹,他能放弃沈家的财富和洛阳候的爵位,甘愿为了报恩留在一个女子身边,也是有情有义了。
  沈苏姀点点头,“我明白,你不必自责内疚,若是要什么帮助,我不会不说。”
  沈苏慕的眉头仍是皱着,回看了这屋子一眼,眸光略带着凉薄的感叹,“适才一路走来瞧着这府中并没有什么变化,只可惜物是人非了。”微微一顿,沈苏慕忽然一把握住了沈苏姀的手,看着她的眸光更带着两分痛惜,“姀儿,你是否还是不能原谅哥哥?”
  沈苏姀心头一抖,“当然不是——”
  沈苏慕的眉头皱的越紧,“既然不是,为何你到现在仍然不肯唤我一声哥哥?”
  那语声微颤,带着痛苦,沈苏姀听得心中一揪,微垂着的眸子有些不敢看沈苏慕的眼睛,感觉到他眼底的墨色越发浓黑,沈苏姀深吸口气缓缓地开了口,“哥……大哥……”
  握着沈苏姀的手紧紧地一攥,沈苏慕眉头的愁色终究缓缓地退了开,他唇角微勾,略带叹然的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瞬,“姀儿,哥哥知道这几年你受苦了,此番哥哥将君临的人全部留给你支应,有什么事你只需派个人知会哥哥一声,哥哥定然立刻来君临助你。”
  沈苏姀听着这话眉头一挑看向沈苏慕,果然见到沈苏慕眼底沁着浓浓的不舍,“姀儿,还有三日便是新年,哥哥本想留下与你一起过完年再走,可蓁蓁身子有恙,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回琅琊了,你既然不愿意随哥哥走,哥哥也不逼你。”
  沈苏姀总算明白了为何沈苏慕这个时候出现在沈府,听说他要走,沈苏姀心头一时也说不上是松口气还是有些失落,只得浅笑着安慰道,“自然要以郡主的身子为重,大哥人在琅琊,我们必定有机会再聚的——”
  兄妹二人絮语片刻,眼看着天色不早且又开始落雪了沈苏慕便要告辞,沈苏姀系上件披风送沈苏慕出门,一边走一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笺来,“烦请哥哥将此物交给凤王郡主,郡主看了这信便知道我的意思。”
  沈苏慕有些意外,却仍是好好地接在手中,沈苏姀欲将沈苏慕送出府门去,可刚刚走到一半便遇上从静心斋方向过来的一路人,沈苏姀脚步一顿,转头看过去时便瞧见杨嬷嬷扶着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沈王氏朝她们的方向走,沈苏姀看到了沈王氏,沈王氏也看到了沈苏姀,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老人家浑浊的眸子之中迸射出毒舌一般的光芒,看到沈苏姀带着几人站在那处,当下加快脚步朝她走了过来!
  “你这个孽种!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骗的皇上将你送上洛阳候的位子!”
  “你怎么配做那个位子!简直该死!”
  尖利的语声刺人耳朵的叫嚣而来,沈王氏好似已经疯魔,这近两月以来连床都不能下的她此刻好似厉鬼一般朝沈苏姀扑了过来,沈苏姀心知沈苏慕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见一众人的出现立刻挡在了他身前,沈王氏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堪堪举起了手中的拐杖,狠狠的要往沈苏姀身上砸去,一边的香书和香词都是倒抽一口冷气,沈苏姀看准了那拐杖,本准备自己出手,可谁曾想她还未动身后沈苏慕已经一把将她拉在了一旁,电光火石间,沈王氏的拐杖便被他一把牢牢地攥了住!
  沈王氏和杨嬷嬷等人并看不清沈苏慕的脸,只将他当做沈苏姀的什么朋友,却见他此时气势骇人的一把将沈王氏的拐杖抓了住,分明是要给沈苏姀出头,沈王氏气的两眼翻白,却仍是使足了力气厚道,“好大的胆子敢在沈府撒野!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沈王氏身后的都是在她身边照顾的心腹,三两小厮闻言面面相觑一阵,刚动了动步子便被沈苏姀冷冷的盯了住,面对这位新任的家主,这几个小厮十分明智的低头站在了原地,沈王氏眼见得沈苏姀将她的人一个眼神便阻了住心中更是怒火滔天,偏生沈苏慕仍然抓着她的拐杖,眸光狠狠地一厉,“你是你什么东西敢对我不敬!报上你的名姓来!”
  因沈王氏和沈苏姀的冲突,出了杨嬷嬷之外跟来的下人俱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垂了头,沈王氏一句话落定,带着风帽的沈苏慕忽然抬起了头来,帽檐只遮住了他的额头,那双黑漆漆的眼还有那张和世子沈城颇为想象的脸顿时在昏光寒风之中露了出来,沈苏慕森森的看着沈王氏,“你敢对姀儿无礼,我便敢对你不敬,这么多年……老太君可还认得我……”
  沈王氏怒气汹汹的眸子忽的眯了起来,拿着拐杖的手顿了住,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看着沈苏慕的面容半晌,她忽然满眸骇然的丢了拐杖朝后退,“装神弄鬼!你们在装神弄鬼,别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鬼啊,你是鬼……”
  如此的胡言乱语当即吓坏了杨嬷嬷,杨嬷嬷眸光从沈苏慕面上扫过,下意识的转过眸子去扶沈王氏,沈王氏本就是病中挣扎起来的,这一会儿认出了沈苏慕便以为自己见到了鬼刚退了没几步便往后一栽晕了过去,下人们这才一同忙乱的去扶沈王氏。
  沈苏慕复又低下了头,面容便隐在了黑暗之中再也见不到分毫,跟在沈苏姀之后的香书、香词虽不知道沈苏慕的身份,可见此便有两分意外,然而沈苏姀不说的事情她们从不敢主动问,一来二去便也低下了头乖觉的站在一旁,沈苏姀上前一步,眸光冷冽的扫过杨嬷嬷的背脊,“杨嬷嬷,老太君身子病中,你怎么能让她出来?从今往后,老太君身子没有好起来便不得出那静心斋的门,若是出了岔子,便唯你们是问!”
  杨嬷嬷瑟瑟然一抖,当即转身跪地,“奴婢敬遵侯爷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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