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左薇回想起上一世自己受过的欺骗,同样的场景,除了人物身份和钱的金额不同外,本质都差不多。要不是后来无意间听到别人议论闲话时说起这件事,她只怕是会一直蒙在鼓里,还傻乎乎地把别人当朋友来信任呢。只是她性格软弱,被打碎牙也只敢默默和着血咽下肚去,害怕遭到打击报复,害怕过得更加颠沛流离。
揭穿孟大海,对于左薇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也是她重生回来想要改变自己所必须做出的第一步。
人的性格是经过许多事情和时间渐渐锤炼而成的,一旦形成很难改变。左薇经历了太多黑暗的事情,变得内敛懦弱,遇到难题挫折她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逃避,要她去迎面相对,其难度不亚于让一个恐高患者从高空坠落,这种打击和考验是毁灭性的,能挺过,是蜕变,挺不过,是地狱。
☆、chapter 4
客车穿过一排梧桐树林,梧桐树高大葳蕤且非常密集,车内光线变得十分阴暗,寻找东西的女人更着急了,一个光影交错间,左薇发现她哭了。
售票员目测了下客车行驶的位置,说:“各位乘客注意了啊,前面有个加油站,客车要停着加下油,只耽误大家十分钟的时间,再下一站是孟家村,需要下站的乘客现在就可以申请拿大件行李了。”
“同志,我要申请。”一直在装睡的男人举手,“我的被褥都在车顶绑着。”
说着,他试探性地瞥向孟小梅,“小梅,我记得你也有被子,要一起申请不?”
孟小梅没有回答他,阴暗很好的做了掩饰,她脸上的泪水肆意蜿蜒着,一直到客车完全驶出梧桐树林,她才坚毅地站起来,对售票员和司机说:“同志,我丢了十万块钱,希望你们能直接把车开到派出所去。”转向众人,“实在对不住了,不是怀疑大家,实在是因为那是我带来给我妈治病用的,那可是救命的钱!希望你们可以帮帮我!”
“真可怜啊……”左妈妈感同身受,立刻放下左薇仔细搜索着座位缝隙,“薇薇,你也帮那个阿姨找一下。”
左薇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内心鼓舞自己,这才勇敢地往孟大海那看去。对方果然站了起来,走到孟小梅身边,正一脸亲和地安慰着她什么。孟小梅勉强对孟大海笑了笑,嘴里说着谢谢之类的话。
司机估算了一下到派出所的距离,放弃了现在加油,猛踩油门往派出所开了过去。
一切都还比较顺利,重点是,得找到孟大海把钱藏到哪儿去了。
左薇趁乱走到刚才孟大海坐的位置上,看了对方一眼,他正专注地安慰着孟小梅,没有往这边看过来,周围的人也都忙着寻找,无人注意这边,于是她屏息提气快速地搜了一下他的位置,还把外层座套掀起往里面搜,可惜都没有。
看没人注意到自己,左薇又走到孟大海身边,观察了下他衣服裤子的兜,失望地发现还是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上车之前就偷走藏起来了。
可是不对啊,如果是那样,孟大海刚才为什么会在孟小梅找东西的时候那么紧张呢?钱一定在这辆车上。
左薇认真观察起每一个位置,不放过每一个角落,用扫街道的谨慎态度来扫除盲点,可惜的是,一直到了派出所,她都没有一丝线索。
人们都下了车,派出所的警察们将客车里面仔仔细细搜寻了三遍,无奈地得出结论:“车上没有钱,会不会是掉到车站或者别的哪儿去了?”
孟小梅本来还挺着一口气,听到这话瞬间哭成了泪人:“我在车站的时候还检查了的,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孟大海状似同情地说:“我看咱这车人也不多,警察同志,我有个提议,要是大家伙儿不介意的话,我们每个人随身携带的包能不能交给你们检查一下?以防拿错的情况发生嘛。”
“这个人还挺热心的。”左妈妈小声说,主动递出自己的包,“警察同志,您看看吧。”
这一趟客车拉的人确实不多,左薇目测一遍,大约有十四五个人,大多数人听到这话都主动拿出了自己的包,有一对情侣和两个小姑娘不是特别乐意:“这不是侵犯*吗?”,但是剩下的人都帮着劝,四个人在保护*和证明清白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只是表情老大不乐意。
最后当然还是没有搜到。
司机和售票员最先松一口气,毕竟他们拉的客人,要是车上出现这种盗窃事件,说出去影响也不太好。两人安慰着孟小梅,主动提出免费送她回车站,帮她寄存行李,并联系车站保卫处帮忙寻找。
行李?
左薇突然想起刚才孟大海举手说的那句话,如果他事先偷了钱,然后把钱塞到被子里,岂不是很顺利地就瞒天过海了?
左薇拉着左妈妈的手,鼓足勇气对她大声说:“妈妈,为什么司机叔叔说这个姐姐还有行李呀?我怎么没有看到呢?”
左妈妈一愣,俯身把她抱起来,很耐心地给女儿科普:“薇薇,看到车顶上面的网兜没有?有的乘客带的行李太多了,车上装不下,就会放到车顶上,等他们下车的时候,司机叔叔和售票员阿姨会帮他们拿下来。”
“那这个姐姐的钱会不会放在别的行李袋里面呢?我看动画片,娜蒂娅就把她最珍贵的蓝宝石藏在被子里面过。”
左爸爸很重视孩子的兴趣发展,家里有大量的动画光盘,很多都是国内外风靡的动漫,他甚至会自己先看一遍再决定是不是带回家。左薇说的娜蒂娅便是昨天晚上在家看的《不可思议的海之娜蒂娅》的主人翁,她是有一个珍贵的蓝宝石,但是没有藏在被子里过。左薇这样说,就是希望能够引起警察的注意力,使他们联想到钱可能会出现在被子里的这件事。
只不过她说的太隐晦,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倒是司机很热情地放下梯子爬到车顶。
所幸不是归乡热潮,正是盛夏,整个车只有三个人带了被子,也都不算重,司机也不知道哪床是孟小梅的,随手就都拿下来了。
左薇发现孟大海整个人明显僵了一僵。
果然是藏在被子里面了!
更幸运的是,有一床被子不是用行李袋装起来的,看起来有点乱,绳子也绑得不是特别紧,估计是他做贼心虚,加上时间紧迫,没有来得及整理好。
孟小梅指出自己的那一床,警察挺好心地,还找来报纸铺到地上,把她的被子拿出来展开,又抖了抖行李袋,还是遗憾地说:“看来是真的没有了……”
“妈妈,我也想看看有没有娜蒂娅的蓝宝石。”左薇心里着急,搂着左妈妈的脖子说。
左妈妈最喜欢女儿和自己亲昵,听她这样童真的语气更是喜爱得不行,把她放到地上,嘱咐了一句:“不要影响警察叔叔哈。”,就开心地和她挥手,鼓励她,“也许真的有娜蒂娅的蓝宝石呢。”
左薇年纪小,步子也小,颠颠地跑过去,一名女警察还摸了摸她的头:“小孩子真可爱,走路小心点啊。”
她绕着孟小梅的被子似模似样转了一圈,顺势跑到了孟大海的被子前,吓得后者大喊了一句:“小孩,别乱碰!”。左薇心里也紧张得要命,听到这话头一个反应就是完了,得罪了人了,要遭报复了,脚下一个不稳,正好踩到了绳子上,整个人往地上一倒,绳子竟然被她的脚绊开了,被子利落地抖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牛皮纸包。
“我的钱!”孟小梅惊呆了,大喊一声,飞奔过来,捞住牛皮纸包就打开数。
“我闺女啊!”左妈妈心疼程度绝不亚于孟小梅,一向体弱的她比孟小梅跑得还要快,把左薇揽在怀里上上下下检查几遍,牵着她愤怒地走到孟大海跟前,由于教养良好说不出脏话,但还是气得满脸涨红,几乎是发抖着说了句,“你竟敢欺负我女儿!”
她这话说得如此霸气侧漏,左薇瞬间觉得安全感爆棚,牵着左妈妈的手,内心的激动已经难以言表。
“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她想。
【主人,你已经完成了一半的任务哦。】
左薇看着警察给孟大海上了手铐押着他走,孟小梅也回过神来,走到他面前就是利索地一巴掌,狠狠地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又走到左薇跟前,几乎是千恩万谢地反复作揖。她不禁心思一动,刚才孟小梅打孟大海,后者眼底是害怕和愧疚,并没有什么报复的意思,这一切让她一贯以来以息事宁人为主的观念有了动摇。
“上车啦上车啦。”
司机招呼大家上车,先开到加油站加满了油,再继续沿着路线往前走。
经过了刚才的事件,车上的氛围融洽了许多,一开始说要保护*拒绝检包的那对情侣还专门坐到了左薇前面一排的位置,女生递了个巧克力给她:“小女英雄,给你吃,你刚才表现得真棒。”
左薇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左妈妈,后者点头之后,她才接过巧克力,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啃着。
算起来,这还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吃巧克力呢,原来是这种味道啊,真甜!
孟小梅也往后挪了两排,坐到左薇旁边,将一千块钱包起来塞给左薇,她知道这孩子是无意之间帮自己的忙,可她还是充满了感激,要不是这个无意之举,她这么一大笔救命钱就被那个狼心狗肺的人贪了!
“小朋友,阿姨多谢你了,阿姨现在只能给你这么多,但阿姨谢谢你的心是绝对真诚的。”
左薇被吓了一大跳,她抬起头慌乱地看了左妈妈一眼,发现后者竟然还是用一副“你决定就好”的眼神看着自己。老实说,左薇是个爱钱如命的,上辈子吃了多少贫穷的亏啊,这辈子一来,第一次面对这么一大笔钱,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这可是1999年,金钱的价值远非后世所能比,一千块啊!购买力相当于后世的小一万了吧!她犹豫了一秒,就坚决地推了回去:“我不要!”
为了避免再次被诱惑,她直接钻进了左妈妈的怀中,头朝下埋着不肯出来。
她听见左妈妈胸腔处似乎轻轻一颤,声音变得愉悦几分:“你呀,就自己收着吧,现在出门赚钱都不容易,而且你这个钱是用来救命的,哪儿能这样瞎花?薇薇这么小,根本没有什么金钱观,帮助你也是无意间的,小孩子心地都纯粹着呢,你突然给她这么多钱,不是害了孩子吗?以后还怎么帮助人呢?”
“瞧我,办坏事了。”孟小梅明白过来,感慨道,“你可真是个好人,明事理,难怪孩子小小年纪这么懂事!”她现在已经非常肯定的认为刚才的一切都不是偶然了,肯定是这对母女策划的,她被这种高尚的情操给深深折服,从皮包里面掏出一包水果递过来,“妹子,这是火龙果,深圳那边可多呢,不值钱,给你和孩子尝尝。以后有什么事,大可去孟家村找我帮忙,我叫孟小梅,你一打听就能找到。”
只是一包水果而已,左妈妈爽快地接了过来:“行。”
左薇有点明白了,原来左妈妈是在帮她树立价值观,刚才她如果要了一千块,左妈妈肯定也会退回去,还会跟她讲道理。而她刚才没有要,左妈妈显然特别满意这个举动,说话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隐隐的自豪感。
她不得不承认,左爸爸左妈妈的教育理念太好了,她觉得自己简直是白活了一辈子,不由得更加庆幸重生这件事了。
这一趟客车途径的车站少,孟小梅下车之后,距离下一站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左薇开始忧心另一个任务了,这辆车上只有她一个小孩子,大人们看起来也都挺和善的,怎么找得到人贩子呢?而且还要协助抓捕人贩子……
真是头疼。
左妈妈见她脸色不大好,以为她又开始晕车了,把车窗打开一道缝隙,风呼啦一下就涌了进来,吹得她满脑袋头发都飞舞了起来。
左妈妈乐了,玩心大起,拿出一盒花花绿绿的发卡和头绳,把她当做洋娃娃一样来整发型。
左薇还挺高兴的,即使是被当洋娃娃,她也能感受到左妈妈的爱意,心里暖洋洋的,乖乖的保持姿势不动,眼睛盯着窗外,心想,也许能看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呢。
然后,她就真的看到了一张毕生难忘的脸。
☆、chapter 5
真的是毕生难忘。
左薇现在见到他还有些怕。
她前世被拐进偏远的山村里,那一片的人*易非常活跃。不能生育的买孩子,单身汉买媳妇,混得好的还有大老婆二老婆……她们村有个拐子负责人,专门根据村民要求去外面搞资源,人们都叫他铁拐李。
她就是被铁拐李卖到村里的,每回见到她还停下来和她养父母对话:“瞧我资源好伐?这么水灵的闺女白菜价卖给你们,下回介绍生意啊。”
外面那个人就是铁拐李。
他抱着一个小男孩,约莫一岁左右,小男孩不肯走,拼命扭动身体哭着挣扎,铁拐李开着摩托车,分不出多余的手教训他,随手扯了块脏抹布就塞他嘴里了,表情恶狠狠地说了句什么,就拿帽子盖住了男孩的脸。
左薇猛地站了起来,客车和摩托车是同方向行驶,刚才男孩哭闹的时候摩托车开得还比较慢,眼下已经一溜烟跑到客车的前头去了,只留下个车尾巴。
“薇薇怎么了?”
左妈妈吓了一跳,她连忙放下梳子,左薇起来得太猛,好几根头发被扯掉了,左妈妈心疼得不行:“哎呀,薇薇疼不疼?都怪妈妈没留神。”
“妈妈,那个!”左薇的语言功力有限,急得双眼泪花,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左妈妈连忙往车窗外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哪个啊?宝贝你别吓我。”
左薇:“我,我看到了一个坏人。”她急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左妈妈安抚她,循循善诱:“慢慢说,妈妈帮你啊。”
左薇心里干着急,但她也意识到问题了,她不能说前世的事情,如果说了,那亲生父母该有多痛心?她只能表现得跟普通三岁孩子一样,事实上,由于生长环境和受教育问题,很多方面她倒不如同龄孩子,只是内里芯子换了,到底经历过二十九年岁月蹉跎,有些东西就是很微妙的不同,难以改变。比如记忆。
可这又没法讲清白。
她尝试着组织简单的语言:“那个叔叔把一块布塞到一个小弟弟的嘴里了,还打他,特别凶。”
“有这回事?”左妈妈皱起了眉头,先抱过女儿。她是个温柔的女人,凡事都处理得温和,尤其是在对孩子的事情上面,每个举动都很小心翼翼,在自己规划的范畴内宠溺孩子,一旦超出原则,她还是会选择小火慢炖的方式来教导,化顽固于春风中。听到有人这样的暴行,她自然是非常不愉快的,尤其是还被女儿看见受到了惊吓,更是十分可耻这种行为。
“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小情侣听到这话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我要生个孩子,巴不得掌心里捧着,还拿布塞孩子嘴里?这是亲生的吗?”
和小情侣隔一个过道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男人,似乎是中学老师,摇头说:“现在的家长啊……上一次有个学生考试成绩不理想,竟然直接找到学校来,在办公室把孩子叫来打了一顿?这像什么话!好好的一个孩子,愣是打击受大了,现在落榜复读了,哎。”
一时整个客车都唏嘘不已。
左妈妈比较关注孩子受教育方面,此刻认真地竖起耳朵听,听着听着她就发现不对了,她身上被左薇脑袋靠着的那块儿衣料竟然不知不觉湿了一大块!
“薇薇!”
左薇哭了。
她觉得自己特别无能,作恶多端的人贩子就在眼前,她竟然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眼前消失。尤其是,个中因缘,她实在难以跟旁人解释清楚,说出去,谁会相信呢?会不会让左妈妈左爸爸对自己特别失望呢?好不容易通过重生获得的,是不是又要失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