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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第71章
  皇帝的病越来越重, 每日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一开始还好,只是每日睡得时间长些。可随着时间一日日地过去, 皇帝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候甚至用着膳都能昏睡过去,身边伺候的人无一不胆战心惊, 小心异常。
  虽说宫中严格封锁消息, 只说近些日子皇帝身子不好,但这些话骗骗那些低品官员还好,那些皇帝的心腹仔细琢磨一段时间,就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也是心情复杂。
  皇帝病重,太子监国,本为帝国常态。可现在的情况却是, 太子的确在飞速收拢权力,以一种众臣不可忽视的速度崛起了起来;而另一边,长宁侯也在飞速消化皇帝的那股势力,一时之间, 朝廷之上竟是形成了两相对峙的局面。
  太子一派和长宁侯一脉针锋相对, 每日上朝那浓浓的□□味儿让神经再粗的武官都能察觉得到。除却两派的官员之外, 一些中立派此时都是欲哭无泪, 只能明哲保身,恨不得上书请假, 每日待在家中足不出户, 等过了这阵子的风头再出来。可这种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他们只能缩在两方阵营中间瑟瑟发抖,看着两方派别每日唇枪舌战, 暗暗希望自己不会是那被殃及的池鱼。
  一日,两日……
  皇帝的病越来越重,每日清醒的时日也越来越少,朝廷上□□羽和长宁侯一脉的斗争也越来越火热化,朝廷上下都弥漫着为一股紧张的氛围,所有人都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被敌对党派抓住什么把柄被薅下来,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者。
  氛围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南边那边传来消息,长狄,又不安分了。
  消息传回,整个朝廷都趋于平静,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悄咪咪地抬眼,妄想武将前列的今晨,暗自观察着他的表情。
  ——当年镇北将军,可就死在与长狄的那一战中,尽管现在看来似乎有些隐情,但这杀父之仇,也是不容置疑的啊。
  现在长狄不知从哪得到皇帝病重的消息,想来也是想趁大启如今内部不稳的时机割下大启一块肉,面对如此情景,这位新上任的镇北将军,会是什么反应?
  大殿正中央的龙椅偏下方设了一坐席,是为太子的座位。此时他高居于此,扫视下方,声音威严,已颇具帝王威仪:
  “长狄一事,众位大人,如何看待?”
  大殿内沉默了片刻,丞相率先出列,行了一礼道:“长狄向来对我大启虎视眈眈,此番动作所图定然不小,殿下不得不防!”
  太子微微颔首,目光落到平阳侯身上:“平阳侯如何看?”
  平阳侯出列,一拱手,声音浑厚道:“依臣看来,长狄这些年屡屡犯我大启,我大启仁厚,不愿与它蕞尔小国一般见识,但它不知收敛,近些年行事越发过分!长此以往,恐有碍我大启在周边小国当中的上国地位,以为我大启怕了他区区一个蛮夷之地!”
  太子眸光微动,“依侯爷此言,这一仗,是要打了?”
  平阳侯声音铿锵有力:“打!还要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让它再也不敢觊觎我大启!进而杀鸡儆猴,一展我大启王师之风!”
  他这话说的极具煽动性,朝中武将闻言纷纷出列,表示愿意领兵出征,定会给长狄一番教训!
  但文臣确实有不同的想法,户部尚书连忙出列,向着太子躬身行了一礼道:“殿下!依臣而言,此事要从长计议!”
  “长狄位于西北,边境苦寒,若是此时出征长狄,正巧逢了寒冬,届时将士们能不能坚持下来都难说;其二,到时的棉衣粮草,又是一笔不菲的开支,如今的国库——殿下三思啊!”
  如今的国库虽说不至于连这一场战争都承担不起,但这场战争若是真的打了下来,那国库也要变得空荡荡了。户部尚书素来是守财奴,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么一大笔钱一去不返?
  他这话一出,原本就不太赞同出征的人也是纷纷跳了出来,苦口婆心的劝着:
  “是啊,兹事体大,还望殿下三思啊,切莫轻易下决定啊!”
  “殿下……”
  他们这么一说,那些武将就又不干了,连忙反驳道:“那按你们的说法,莫非就眼睁睁看着那群蛮夷侵我大启还不给其一点教训?”
  “既是蛮夷,就需教化!朝廷完全可以派遣使者前往友好谈判,不费一兵一卒,岂不美哉?”
  “你特娘的放屁!”
  “你说谁呢?武夫一个!粗鲁!”
  眼看着文武百官在他眼皮子底下吵了起来,谢令存捏了捏眉心,目光扫过下方的今晨,道:“今大人有何见解?”
  朝廷顿时寂静了下来,吵得正热闹的百官就像被人卡着了嗓子一般瞬间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今晨慢慢出列,拱手行礼,一字一句道:“臣愿领兵前往,剿灭长狄!”
  谢令存眉头舒展,正要说什么,就见长宁侯推着轮椅慢慢走了出来,沉声道:“臣有异议。”他转过轮椅,目光沉沉的看着今晨,嗤笑道:“今大人从未领军打过仗,如何能担此重任?万一出了事,今大人可能承担得起?”
  他语气中的讽刺赤.裸裸的显示出来,身后的长宁侯一脉闻言顿时哄笑出声,其中的恶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今晨不发一言。上首的太子目光微沉,与长宁侯对视片刻,忽地轻轻一笑,道:“长宁侯所言甚是,那依侯爷之见,可有推荐人选。”
  萧琞的手、修长的手指轻叩木质轮椅,对上太子不怀好意的视线,沉思片刻,忽地看向在一旁看戏毫无所察的平阳侯,认真道:
  “依臣所看,平阳侯就是很好的人选。”
  太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放大,拍板道“好,既如此,就由平阳侯领兵,出征长狄!”
  萧琞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感觉倒有点不对劲。
  ·
  散了朝会后,身边的官员都在商议着出征之事,唯有长宁侯一人走出大殿,有些神思不属。
  朝会上太子问他是怎么想的,萧琞当时就感觉到不对,为了防止太子借机对他的手出手,这才点了平阳侯这么一个勉强算是中立之人,最起码,就算他凯旋归来,对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像。
  可太子那毫不犹豫就答应的架势,着实让萧琞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
  下了朝之后,谢令存惯例去景仁宫陪皇后用早膳。因着最近谢令从也待在皇宫,每日没事就来陪皇后,他们也算是难得有了许多一家人亲密相处的时间,谢令存也是异常珍惜这段时间。
  用过早膳后,谢令存收到皇后的示意,一直等到谢令从被皇后打发离开,这才凑上前去问道:“母后可是有何要事?”
  皇后慢慢抿了一口饭后茶,看着面前已经带着些坚韧成熟气息的儿子,神色典雅柔和,将手边的一盏茶推到他面前,温声道:“尝尝,钟嬷嬷研究出来的新样式。”
  太子依言抿了一口,眼睛一亮:“这茶倒是清爽,用来餐后消腻再好不过!”
  皇后笑:“你要是喜欢,就多带一些走,近来就算在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皇后絮絮叨叨了好久,太子耐着性子好脾气道:“儿子省得,母后放心。”
  直到最后,皇后放下茶盏,才慢慢开口道:“我听闻,长狄那边近来不太平?”
  太子点头:“是,”他顿了顿:“不过并非什么大事,母后不用担心。”
  皇后轻轻笑了笑:“我知道,”她低声道:“我只是想说……不管怎么样,那边的百姓,一定要护好。”
  太子一愣,就见皇后神色恍惚满怀回忆道:“……当年,他就是因为放不下那些百姓,才……”
  皇后低叹一声,看着太子,目光柔和又带着期许:“存儿,你父亲……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他不会希望看到你这般行为……”
  “你——可知道?”
  太子心里一震,而后端正身子,神情严肃道:“母亲,儿子知晓。”
  “您放心,儿子所作所为,皆有分寸!”
  ……
  等到太子离开,皇后才慢慢放松了身子,眼神空洞地看向虚空,不知回想起什么,脸上慢慢挂上一抹甜蜜的笑。
  钟嬷嬷慢慢走来,看着她笑道:“娘娘心情很好?”
  皇后眸光轻转,看向钟嬷嬷的目光带着融融的笑意,她轻唤:“嬷嬷,我很高兴。”
  钟嬷嬷神色温和,慢慢弯下腰给她捏着肩膀,柔声道:“一切都会变好的,小姐。”
  皇后神色轻松,难得不顾仪态瘫在榻上,喟叹满足。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起身,容色淡淡:“走吧。”
  嬷嬷神色疑惑,皇后轻笑:“去乾清宫,探望探望陛下。”
  第72章
  落日熔金, 暮云合璧。
  夕阳余晖洒落人间,给乾清宫添上一层昏黄的色调,龙床上层层的明黄帷幕已经拉开, 躺在其上的皇帝睫毛轻颤, 慢慢睁开双眼,就被从窗外透进来的夕阳刺得眼睛猛地一闭。等他适应了这个光线, 再次睁开眼, 转了转脑袋,就见龙床旁边,坐着一身着红衣、身姿妙曼的女子。
  皇后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拿着调羹, 看着皇帝,笑得温柔。夕阳被她挡在了在身后,衬得她整个人面色昏暗, 看不清面容。也是因此,那温柔的声音显得格外阴森:
  “陛下醒了?”
  皇帝慢慢瞪大了双眼,惊恐之色逐渐浮现。
  皇后拿起调羹搅了搅碗中的药,凤眸微微低垂, 好一副温柔和顺的美人, 她轻声道:“陛下, 来, 喝药吧。”她盛起一匙药汁,放在唇边吹了吹, 递到他唇边, 柔声哄道:“来,陛下,不烫了。”
  皇帝呼吸慢慢沉重起来, 他猛的一挥手,“啪”地一声打落那支调羹,连带着里面的药汁也都洒在明黄的锦被上。
  皇后纤纤素手被打了一巴掌顿时红了一片,她神情不变,嗔道:“陛下这是做什么呢?赶紧喝药才能好的快些啊。”
  他伸出一只手,声音颤抖:“毒、毒妇!”
  皇后歪了歪脑袋,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陛下这是什么话?”
  皇帝猛地拍了下被面,涨红着一张脸,大声吼道:“毒妇!乱臣贼子!”
  皇后轻笑,凤眸微微弯起,轻声道:“陛下这话可让臣妾伤心了,臣妾母家世代忠良,陛下是不记得了吗?”
  皇帝呼吸急促,一手指着她,想说什么但又囿于情绪过于激动而说不出话来。皇后微微俯下身,给他顺了顺气儿,柔声安慰道:“陛下冷静,可别气坏了身子。”
  皇帝眼中的厌恶有如实质,他鼓足力气,一把将皇后推开,却也不过让她身子微微颤了颤,还是皇后自觉往后推了推,没凑在他面前。
  皇帝颤抖着抬起双手,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往日充满力量的大手,最后又将目光落到皇后身上,哑着嗓子气急败坏道:“你个贱妇……乱臣贼子!沈家满门都是乱臣贼子!朕定然不会放过你!”
  皇后脸上仍是带着笑,只是眸光已经冷了下来。她把手中的碗往旁边一放,低下头,看着皇帝轻声道:“陛下这话就让臣妾不明白了,我沈家满门忠烈英良,为何会变成陛下口中的乱臣贼子?”她眉目舒展,凤眸含笑,内里却是无尽的深渊:“——这一切,不都是陛下逼得吗?”
  皇帝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吐出一口鲜血,他似是做贼心虚,又似是气急攻心,怒吼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皇后歪着脑袋,满脸茫然:“不是吗?”她慢慢凑近,声音轻柔带着些蛊惑与掩藏得极深的怨毒:“那陛下不妨告诉臣妾,当初是谁死缠烂打,非要把我沈家拉入夺嫡之争中?又是谁在娶了臣妾之后怕我父亲功高盖主、害死我腹中孩儿?又是谁逼我父亲上交兵权害他正值壮年就不得不远离沙场、甚至连我沈家最后一条血脉都不肯留——”她慢慢抚着他的脸,动作轻柔无比眸中却带着难掩的冷意:“陛下啊,我哥哥,死无全尸啊!”
  她双手抬起他的脸,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她声音悲怆凄凉:
  “陛下,那么一个孩子,是你的亲骨肉啊!前日他还在隔着肚皮踢你,你是怎么忍心,把他害死的?”
  “我的哥哥,一个人死在朔北,那么冷的天啊,死无全尸。爹爹就是想他的尸体拼全找回来下葬都不行——”
  她双手用力,死死地掐着他的脸,神色已经有些癫狂:“陛下,陛下,我沈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要让你如此待我们?”
  “我父亲,我兄长费尽心思扶你上位,到头来,就得到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她的手下意识地往下滑,慢慢收拢住皇帝的脖子,一点一点的收紧,直逼得皇帝面色通红,从喉间艰难地咳出声来:
  “咳!咳咳咳咳——”
  皇帝艰难抬起手,满满覆在她的手上,他声音细若蚊蝇:“筠儿——”
  他这一声,让皇后瞬间反应过来,她猛地松开手,不顾皇帝撕心裂肺的咳嗽,忽地摇摇头,笑着道:“不,不行,你不能死!”
  对上皇帝暗含希望的视线,皇后端起一旁搁置的碗,笑道:“来,陛下喝药!”
  她将碗凑到皇帝唇边,得到的却是皇帝拼命的挣扎,皇后笑着诱哄道:“陛下放心,这药里没毒——毕竟你可不能死,臣妾还等着让陛下看着咱们的存儿君临天下的那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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