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好吧,月奴点点头,哥哥总要去读书,晴朗朗的天空,云被风吹的四散,院子里几株泼喇喇的紫薇花开得肆意妄为。她拍拍手:“既如此,我也快要搬去明家大宅了,娘那里有什么人给我用么?”
  这是要清点自己的仆人了,怀宁郡主颇为欣慰:“周嬷嬷是个忠心耿耿的,便让她替我看顾着你罢。至于小丫鬟,你手里要有自己的人可用,还是自己从我的陪嫁庄子上挑一批。”
  这些天怀宁郡主早将自己身边后添的丫鬟尽数替换掉,因而也从庄子上挑选了不少小丫鬟在周府待命。是以周嬷嬷很快就带了一批已经□□好规矩的女使们站在堂前任由月奴挑拣。
  那些小丫鬟被带过来前已经得了训示,说是三娘子要挑人,自然各个都站的笔直,指望着被挑中,好能一步冲天。
  月奴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队伍最边上的秋兰,此时的秋兰还身量未足,扎着两个双丫髻,身着统一的靛蓝细布衣裳,脸颊上还有未褪去的红晕,显得人格外的憨厚。
  原来秋兰小时候是这样的,一丝笑意忍不住浮上了月奴的嘴角,她招招手:“秋兰!”
  四目相对,秋兰却迟疑的左右张望,深恐是自己弄错了,反倒是她左右的两个丫鬟就想往出走。
  月奴这才意识到此时的秋兰还不叫这个名字呢,她只好拿手指着秋兰说:“你留下罢。”
  管事的嬷嬷满脸堆笑:“还不谢谢娘子。”,秋兰这才出列 ,上前给月奴行礼,脸上却不矜不骄。
  原来秋兰从这个时候就是个稳重不张扬的。前世她本来是外院管花木的丫鬟,有一次月奴瞧着她种的剑兰好看,多问了两句,就将她带到了身边,相处久了发现她忠心耿耿,稳重踏实,就把她提为一等大丫鬟。
  月奴受了她的礼,笑着道:“以后你就叫秋兰罢。”,秋兰便又去后面跟春兰见礼。
  月奴身边设四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小丫鬟,她却没想将身边另外两个大丫鬟定下来,只又挑拣了几个目光清明的丫鬟放在身边,将他们充作小丫鬟。
  看见女儿挑人挑得有模有样,怀宁郡主暗暗点头,以后女儿要离开自己独自进那虎狼堆,还真得有自己的势力。如今见女儿知道好歹,她心里担心也少些,当下就示意周嬷嬷带出一对姐妹:“这是周家自己的人,会些拳脚功夫,便让她们跟着你罢,有她们在,寻常内宅女子也进不了你身。”
  月奴点点头,再看那对姐妹,姐姐羞怯,妹妹倒大大方方,目光好奇的四下打量着,像两汪白水银上的黑水银,心里先对这两姐妹有了好感:“你们便叫冬雨和夏雨罢。”
  那两个姐妹并无异议,大大方方应了,又行礼谢过三娘子,月奴见她们行为举止颇有章法,若不是事先知道压根儿没法看出对方有武艺在身。
  待月奴收下这姐妹,周嬷嬷又带上来一队婆子、小厮等,月奴见婆子们个个膀大腰圆,小厮们则走路生风孔武有力,便有些啼笑皆非:“娘!”
  怀宁郡主没好气的戳她额头一记:“那明家人如今恨着我哩,殊不知哪天就报复到你头上!你带多些人,为娘的心里也踏实些。”自己今后是逃出生天了,可留女儿一人在那虎狼窝,又顶着父女天伦,对方指不定还怎么磋磨女儿呢。想起这个,心里愧疚涌上来,眼眶也变红了:“是娘不是,若是娘不和离,好歹还能看顾着你。”
  月奴摇摇头:“娘可是糊涂了,娘好好儿活着,我们才有后手哩。”她狡黠一笑,“再说了,我是娘的小耳报神,给娘通风报信,我们总要让那头不好过才是。”
  她人小鬼大,怀宁郡主被她逗得笑起来,不过笑过之后还是觉得不妥:“周嬷嬷,明儿个去京城最好的镖局请几个走镖的趟子手,昼夜跟着三娘子,我心才能落定哩。”
  月奴哭笑不得,但见娘亲一副内心不安的样子,便由着她折腾。
  就这样月奴往明家搬家的那天,队伍最前头是十个孔武有力的部曲或肩扛或挑着胡床、交椅、高凳,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互相抬着七八个箱笼,后面跟着针线供给、粗细婢妮一长串。引得明家外头一群小民看热闹。
  明家老宅在汴京城东南南角门外的巷子,明老安人和明家三房住在这里,这里将近快到外城城墙根底,住的多是平头百姓,是以少见这般大的阵仗。
  就有好事的街坊端一碗水给队伍里的婢子:“大姐儿喝碗水,且歇一歇。是谁家的小娘子送嫁妆不成?”
  那接了水喝的婢子谦逊的笑笑:“婶子可说笑了,我家小娘子是这家明大老爷的女儿,如今两家和离了,小娘子回家呢。”
  说着便一屁股坐在树荫下,边喝着水边将明大老爷如何在外头养外室逼得郡主和离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街坊们只知道明大老爷是个有出息的,中了状元又做了大官,迎娶了郡主,在内城住着大宅子,哪里知道他居然是个吃软饭的?
  果然一个两个听得津津有味。
  咀嚼一阵这桃色事件,旁边一位婆子问:“嗬!好大阵仗!这小娘子可尊贵。”
  婢子道:“这算什么!还没带门子、厨子、火头、园丁等人呢,我们小娘子是个体恤长辈的,觉得自己虽然金尊玉贵的长大,可回老宅总要顾着明家上下人的体面,是以一切从简,只带了我们些许人。”
  她是周嬷嬷特意挑中的伶俐人,就令在外头说些明月姝的好话,一来防着明家日后传出影响月奴声誉的话,二呢自然是宣扬下那位石姨娘的事迹给父老乡亲听听,好叫她以后也无法彻底翻身。
  就在这时听得有个尖酸刻薄的女声道:“吆!哪个使你在这里偷懒!还不快去领板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吃了春饼卷大拌菜
  黄瓜丝、大拉皮、油豆皮、胡萝卜丝、蛋丝、肉松、鸡胸肉丝
  加上酱油、醋(一点点)、豆豉、红油、芝麻、香菜拌的调料
  然后再用春饼卷起来
  一口气吃了三个
  快乐
  你们今天吃什么啦?
  第27章 殅娘子
  原来是明家三房明殅的夫人,她是明家还未发迹前从屠夫家聘来的妻子,家里衣食不愁,姑娘却没教养好,嫁过来以后更是尖酸刻薄,镇日里不是吹嘘明家有个做高官的长官,便是吹嘘自己与郡主是妯娌,惹得状元巷里人人都不喜她,是以就有一位大婶笑着说:“殅娘子,怎的你连隔房的丫鬟都要管?”
  殅娘子摇摇手里的团扇,一脸的得意:“如今明家老宅是我管着家,既然住进老宅,那便是郡主自己的依仗,也要听我的吩咐。”说着就指使自己身边的婆子:“还不家法伺候?”
  小丫鬟可不吃她那一招,一仰头:“三太太莫要太拿大,我虽然是一介婢子,可也不能随意打骂,我的身契在三娘子手里,要打要骂由着三娘子,便是家法也是大房的家法,为何要听隔了房头的家法?”
  她伶牙俐齿,行云流水一顿反驳堵得殅娘子哑口无言,还是殅娘子身边的田婆子经得多,直指着她鼻子骂:“好你个刁奴!口口声声抬出三娘子来压长辈,真要闹到三娘子哪里去,莫非三娘子还为着你一个奴婢得罪长辈不成?”
  却只引来小丫鬟一声冷笑:“吃谁的饭听谁的话,便是去了开封府,我也只管这么说!”
  田婆子“你你你”半天也想不出说什么,小丫鬟又笑着骂:“倒是你,到底谁才是刁奴?勃腾腾地跳的起劲的不是你么?撺掇主家跟隔房的晚辈闹又是什么居心?赢了被人看笑话,输了白白失了体面,挑唆着主家没脸,我要是殅娘子啊,先要把你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没脑子货撵出去方好!”
  殅娘子一听脸色就变了,狐疑的打量着自己身边的田婆子。
  早说呢,这婆子一个劲儿的撺掇着自己今天一定要在三娘子跟前立个下马威,以后好顺顺接过三娘子带来的田产、妆奁之物:“殅娘子,你想啊,老安人如今不管事,大老爷又没续弦,您就说三娘子年幼代为保管,捏着那钱粮不好么?”
  殅娘子还犹犹豫豫:“大伯毕竟是官宦,怎的能任由我拿捏他家娘子?”
  田婆子就一个劲儿鼓劲:“又不是让您吞没!到三娘子长大成人您原样还给她便是。肥肉手里过,定留两手油,那油回来洗手煮菜也是好的。”
  她们屠夫人家,惯常拿此比喻。殅娘子登时心领神会:“可不是?那庄子的收益能做成时好时坏的账册,退一万步,便是一分钱不少的给她,我也能先去放印子钱。”
  她越想越高兴,才有了适才这一出。可没想到,这个小丫鬟油盐不进,反而反将一军。不过嘛,小丫鬟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她今日若是赢了,出这主意的田婆子不但也能跟着得些利,还会因此受她倚重;可若是输了嘛,田婆子也不过挨顿骂,反正出头得罪郡主的是主家又不是田婆子。
  这么一想,殅娘子瞧着田婆子的眼神就有些冷淡了,田婆子见主子眼神不对,暗暗叫苦:殅娘子这个人嘛,还真是耳根子软又没脑子,这般明显的挑拨离间都听不出来。她苦笑着提醒殅娘子:“老身自打殅娘子出嫁就到娘子身边,如今又是半截子身子入土的人,下辈子荣辱都指望着娘子呢,难道还能有什么二心?”
  她一番提醒才让殅娘子脸上神色稍霁:“兀那小丫鬟可恶!倒惹得我跟你主仆相间,赶紧拖回去打嘴。”
  田婆子得了指示,腰杆子挺得笔直上前就要去抓小丫鬟的手臂。
  “慢着!”
  巷子里诸人都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大红色团鸟蜀锦的小娘子正立在状元巷,她身形高挑,明眸善睐,背光而立,一头乌发黑的发亮,阳光照到她头顶自然形成一片光晕。晃得树下遮阴的人群眼亮。
  “三娘子!”小丫鬟惊喜的叫一声,往她身边而去。
  原来这就是明家的三娘子,明家长房嫡女,怀宁郡主的女儿,当朝太皇太后的曾外孙女。众人不由得纷纷在心里赞叹,瞧这通身的气派,真是锦绣堆里金尊玉贵养出来的玉人儿。她立在巷口,便连状元巷都只觉陋巷生辉,放出光彩一般。
  此刻明月奴笑吟吟立在巷口:“婶婶何必跟个小丫鬟计较,若是觉得她不好,回了我我撵出去便是,在巷子门口喊打喊杀,下贱了婶婶不说,还失了我明家气度。”
  她说话软中带刺,噎得殅娘子一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养在外头的明家嫡女,如今一看,是个牙尖嘴利的。只怕今后不好对付。她想起之前与田婆子商量的下马威之说,便扬起头一脸愤慨:“三娘子来的正好!不是我不尊重,是这小婢女着实可恨!”
  月奴却笑着置若罔闻:“说起来我住在哪里,婶子还没跟我说呢。”
  说起这个殅娘子登时一脸心虚样。明家长房虽然在府里也有一个院子,只是她早就将那院子赁给了一户在此读书的秀才,也能每月得五贯“痴钱”,明老安人虽然当时觉得不妥,可老安人是个惯会常勤俭持家的人,殅娘子又在跟前哭诉一场掌家处处要花销,老安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应了。
  谁知道郡主要和离!她起先还有几份侥幸,觉得大伯做的大官,定要在汴京城里置办宅子,哪里要住回这京郊的祖宅?是以也压根儿没收拾出来。
  结果前天收到消息说大伯要住回老宅,偏偏宋律有规定,“每人户赁房,免五日为修移之限”,她得给那秀才五天的搬家之期。房子如今还没腾出来呢。
  这可如何是好?殅娘子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偏偏有好事的邻居笑着问:“你家不是将明宅赁出去了么?怎的如今还没搬出去?”
  殅娘子被街坊邻居看热闹,心里就恨上了那石姨娘,若不是那个狐媚子,她还是郡主的妯娌,还能接着收赁房痴钱,哪里用的上这么在众人跟前丢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做了很好吃的冰粉。
  用的投机取巧的冰粉粉,加水凝固后,再加自己喜欢的芒果干、西瓜碎、红糖稀、玫瑰葡萄、开心果碎
  果然好吃到飞起!
  第28章 明老安人
  “谁人在那边厢喧哗?”
  就有街坊热情的迎上去:“老安人好,今儿怎的出来走动?”
  原来是明老安人,她如今已经六十左右,却身子骨硬朗,耳不背眼不花,今日身着一件宝蓝色五福捧寿裙,配着同花色的桃红色褙子,脚上凤穿牡丹的湖水绿绣鞋,头上更是左插一根拇指那么粗的金釵,右插一枚巴掌长的金梳子,配上她微微发福的身躯,端的是五彩纷呈、斑斓缤纷。
  许是年轻守寡又独自一人带大三个孩子的缘故,明老安人性子尖酸刻薄,早年间是叫卖街坊一整日都不带重样的人物。大儿子出息后,她被大儿子耳提面命了多次,这才收敛了些许,安生在大宅里做个深居简出的老安人。
  可她年轻时候的本色还在,此时捏着手里一串一百单八赤金珠手串,眼皮往上一耷,扫一眼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街坊:“我听着外头满树的喜鹊叽叽喳喳,就出来瞧瞧,哪知道外头鸡屙尿哩—没见过?”
  这话可是将一圈围着看热闹的人都得罪了,明老安人还不满意,又指着适才跟她搭话的那街坊:“赵家婶子,上月烧香你欠我的灯油怎么还?”
  那赵家婶子嘴里搪塞了几句“下回下回”,就不顾天空上只那么几丝云,赶紧起身“我瞧着雨要来,家里还晾着衣裳回头打湿抽抽短哩。”
  不知外头围观的街坊是担心被老太太催债呢,还是觉得担心得罪这位老安人呢,也都七七八八找个借口散了。
  月奴也福了一福,心里很是安定:“见过祖母。”
  明老安人点点头算是应承,她眼皮子一扫三儿媳妇,抬手就给她手臂上来一记:“镇日里捉里不上,捉白里不上也罢,料理家务还鳖股子掉蛋儿里,还杵着做甚?家去。”
  殅娘子委屈,但自家君姑素来,又有个好儿子撑腰,那是断断也得罪不得,只好恨恨折身往家去。
  月奴也随之跟在明老安人身后,那小丫鬟笑嘻嘻跟着她。
  明老安人回身一半却忽然一顿。
  前街里不知谁家牧童适才赶着牛看热闹,留了一泡热气腾腾的牛粪在当街青石板上。
  明老安人忙四下打量一圈,田婆子自以为懂老安人的心思,凑上前去呲牙笑着逢迎:“没人瞧见,不碍事。”
  老安人白她一眼:“我是寻畚箕!”只不过遍寻不得,她毫不犹豫伸出双手,大马金刀一把抄起来,将那牛粪捧起来往家去。
  边走边念叨:“亲家舅爷倒是个实诚人,舍得粮喂得这小娘子饱乎乎里,倒好,不像画上美人都薄留留儿里,风一吹就倒,哪是个过日子的?”
  月奴:???
  明老安人住在明家大宅里最大一间院子,正中一共三间,但左右两间都挂着锁。院里本是花圃的地方种着一畦畦菜,院子角落处还有一株绿叶成荫子满枝的杏树。
  老安人直到将那一泡牛粪掬在自己家的菜圃里,这才心满意足道:“可省了不少功夫,好大一泡。”
  说着便随手地头捡了个土疙瘩擦擦手,不以为意的问跟着进来的月奴:“你莫怪你婶婶,你这一来,须知马槽里伸个驴头—多了一张嘴哩,她大小管着账,总归难为。”
  殅娘子忙说:“便是我缺衣少穿,也不能慢待,只不过那秀才家私多,又前日才说让人搬,他一时半刻的,搬运不及哩。”
  老安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哩,也不赶着那秀才了,麦子院不是空着么?给这丫头住罢。”
  明家住上了大宅子,可稻田里□□的泥腿子还没洗干净哩,这便体现在给宅院取名上,什么麦子院、稻苗院、杏子房、菽子院、黍黍堂 ,听上去便觉得猪肥家润五谷丰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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