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

  下午的雪停了一会儿, 现在又下了起来。
  寻城是南方城市, 一年之中下雪的日子少的可怜, 下下来的雪也不会大到哪里去，还没来得及堆起一个雪人就化了。
  江窈没有直接回家，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商场里灯火通明, 人群熙攘的广场上, 霓虹灯摆出了不同形状的物品，颜色各异，很是漂亮, 有父母带着小孩子在那里拍照。
  江窈坐到广场旁边的长椅上去，看了那个小孩子许久。
  一家三口拍完了照片, 小女孩跑到爸爸身边说了什么，男人笑着跟她点头后，她迈着小短腿, 哼哧哼哧跑到江窈面前，将手里的玫瑰花递给了江窈一朵。
  女孩笑得见牙不见眼, 连声音都是甜软的：“姐姐你好漂亮, 花花送给你。”
  江窈愣了一瞬，低头接下她的玫瑰花, 也笑了，轻轻拍拍她的头：“新年快乐哦。”
  “嗯，姐姐也是。”小女孩说完, 又跑回了妈妈的怀抱里, 转头对江窈做了个wink。
  江窈将玫瑰花和礼品袋一起放到椅子上, 盯着面前熟悉的建筑物，才缓缓记起来，初三那年的冬天，也是在这个广场，沈绎的眉目干净胜雪，将他的温暖一点不剩地全都分给了她。
  是她身处无边沼泽里落进来的唯一的光，细细瓦解她所有的冷淡和防备。
  而她既然见过了，就极度贪婪地想要占有全部。
  自私又骄傲，这才是最真实的江窈。
  江窈拿出手机对着屏幕看了许久，才打开通讯录拨出一个电话。
  嘟嘟两声，电话被接起来。
  沈绎那边低低喂了一声。
  江窈低头盯着自己的指甲，光是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眼睛酸涩，喉间发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边的人都静悄悄的，只剩下广场上人群的喧哗。
  “江窈。”
  “嗯…”
  沈绎问，“怎么了？”
  江窈迟迟不说话，沈绎就安静地等。
  半晌，她的声音浅淡，又无端地低沉，说：“我想见你。”
  沈绎答应，问她：“你在哪里？”
  江窈说了广场的名字，沈绎似乎顿了一下，只说：“你在那里等我，我很快就到。”
  江窈盯着商场入口出神，不知不觉一年的时间就已经走到了尽头，可是那年夏天她在光线昏暗的实验楼抱着沈绎的那个画面似乎还在眼前。
  她都还没做什么，时间的余额就已经不足了。
  沈绎下了出租车的瞬间，就看见了坐在路边长椅上的江窈。
  她今天把头发扎成了丸子头，穿了一件暗粉色的厚棉服，腰部收紧，勾勒出细窄的腰线。下面是黑色的长裤配上马丁靴，双腿纤细而修长。
  此刻她脸上连表情都懒得做，正直直地望着前方出神。
  沈绎走到江窈面前，她才慢慢眨了下眼睛，被现实拉离回忆。
  “冷不冷。”沈绎问。
  江窈下意识摇头，又点头。
  “我今天出来忘了带手套，冷的话。”沈绎朝她伸出一只手，声音低低的，泛着温沉，“可以把手给我。”
  江窈垂下长睫，把冰冷的手放到沈绎的手心里。
  她体寒，一到冬天更是冷得吓人，沈绎握着她的手，却没有丝毫的怨言。
  江窈起身，说：“我口渴。”
  沈绎牵着江窈的手，带着她去买了杯热奶茶。
  付了钱，他又问江窈：“还想要什么吗？”
  江窈摇头。
  “那要回家吗？”
  江窈对上沈绎的目光，又别开了视线：“好。”
  沈绎打了车送江窈回家，江窈报的地址是学校对面那个小区。
  电梯门缓缓打开，江窈先走出去。
  站在电梯前，她沉沉地闭了闭眼睛。
  下一秒，她就拉起沈绎的手腕，走进楼梯间里。
  头顶的声控灯亮了起来，沈绎背抵着墙，江窈站在他面前，目光灼灼，盯着他漆黑的瞳孔。
  沈绎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情绪来，声控灯已经暗了下来，周遭只剩下从走道里传来的微弱灯光。
  两个人的呼吸都沉缓，交织在一起。
  江窈放开沈绎的手腕，同时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一松，礼品袋坠到地上。
  她抱着沈绎的腰，对准他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
  沈绎皱了皱眉头。
  肩头上传来顿顿的痛感，他却没推开她。
  五秒钟，江窈就松了口，闭着眼睛抵在他的脖子上，抱着他的手也顺势滑落了下去。
  “怎么了。”沈绎握住她的手指，垂睫，“你不开心吗？”
  江窈的声音低缓，带着很明显的负面情绪：“不开心。”
  “为什么。”
  “沈绎。”江窈盯着她先前咬过的那块肌肤，半天也不眨一下眼，“你痛不痛。”
  沈绎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不痛。”
  他抿着唇角，继续问她：“是因为今天下午的事吗。”
  江窈不作回答。
  “沈绎，余思纤喜欢你吗。”她问。
  沈绎默了一会儿，“大概吧。”
  江窈仰头，在黑暗中和他对视，看着他透亮的瞳孔：“那你呢。”
  沈绎把她圈进怀里，抱得密不透风，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附在她耳畔说：“我不喜欢她。”
  “沈绎，我今天突然发现，我好自私。”
  “你那么好，明明喜欢你的人一大把，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一点也不好，明明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可是我知道别人喜欢你的时候我还是会难过。”
  “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难过呢，我没有权利管控别人的情感。世界上有那么多比我好的人，你会遇见好多好多，她们如果比我还喜欢你，你会怎么办。”
  江窈的语气极其低沉，像是在娓娓道来一个故事。说的话却语无伦次，处处都矛盾。
  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沈绎不清楚江窈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没有安全感，永远都是潜意识地就否定掉她自己，把自己放在感情中卑微的那个位置上。
  相信他，又不敢完全相信他。
  他把江窈抱在怀里，沉声安抚道：“江窈，她们都不是你。”
  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没有别的任何原因。
  不管别人有多好，她终究都不是你。所以遇见了你以后，再也没有了想别人多看一眼念头。
  “可是。”江窈的语气很无力，比风还轻：“沈绎，我还是很贪心。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喜欢，是你全部的喜欢。”
  是你所有的温柔所有的耐心，是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喜欢。
  沈绎的唇角沾染上了点零星的笑意，“嗯，都答应你。”
  江窈的手拽紧了他的衣服，“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沈绎几乎没犹豫，立刻就答应了。
  江窈还想说什么，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是韩苑打来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江窈说马上就到了，最多十分钟。
  韩苑嗯了一声，嘱咐她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江窈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过了，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即将进入下一年。
  她重新拾起那个礼品袋，拍干净上面的灰尘，连带着那支玫瑰花，一起递给了沈绎。
  江窈借着微光，看清他的轮廓，跟他说：“新年礼物。”
  沈绎住的地方离学校并不远，他走了回去，打开客厅里的灯，屋子的装修以黑色为主，风格十分冷淡简洁。
  坐到沙发上，他打开江窈送的那个礼品袋。
  里面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装着一条款式十分简单的纯黑色手绳，刻着jy两个字母在上面。
  不是沈绎，而是江窈。
  袋子里还有一张便条纸。
  沈绎拿出来。
  一句歌词。
  【最扭曲，
  最深情，
  最不朽，
  也最是爱你。】
  落款人那一处，只写了两个字母——jy。
  沈绎不禁失笑。
  她还是一如往常，把真正想说的话都藏在细节里。
  沈绎去浴室洗完了澡，盯着镜子里自己肩膀上的那排牙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还真是会找地方下口，穿上衣服别人怎么样都看不出来，是全世界只有她和他知道的秘密。
  洗完澡，沈绎把手绳戴在手上。
  也把她随时都带在了身上。
  -
  江窈到家洗漱完毕后就躺在沙发上边跟苏沐她们几个人打电话边看跨年演唱会，明明已经困得不行了，还强忍着睡意说什么人生就是要有仪式感才行，听得苏沐想锤她脑袋。
  江窈到手机一直停在和沈绎的聊天界面上，还差一分钟到零点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挂了四人群里的语音通话。
  剩下的三个人直接一脸懵逼地看着屏幕上显示江窈已退出语音，还是林阮黎最先反应过来，咬着后槽牙骂了江窈一句见色忘友。
  零点一到，屏幕上的消息立马窜了无数条出来，江窈直接忽略掉，几秒钟后，终于等到了沈绎的一条语音消息。
  她点开。
  沈绎的语气没有什么的起伏。
  低低的声线，把“新年快乐”这四个字说出了“我们结婚”的温柔缱绻感。
  江窈听了好几遍，把语音收藏起来。
  别人发给江窈的消息她都还没有看。
  不管，沈绎就是在新的一年里第一个跟她说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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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晚安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