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恶战
杭州,钱弘俶揉了揉太阳穴,放下了余安的折子,还真是头疼啊,唐军占据舟山的士兵居然不少,余安虽然成功登岸,但水师想要攻下城池,的确不是他们所长。
钱弘椒看完了折子,他注意到一个细节,余安在折子里说,唐军的水师不多,以他的推断,唐军水师很有可能南下攻打温州,配合查文徽北上,不然无法解释唐军水师消失不见的异状。
钱弘椒知道,唐军水师实力不弱,明州得到舟山失守的消息,可是第一时间就派出水师侦查的,但却被唐军的水师截杀了,这足以证明唐军水师数量不菲,至少不像余安说的那么少。
如今余安已经成功登岸,接下来就是要收复舟山县城,在这种局势下,即使知道唐军有数量不菲的战舰在未知的地方,像一只猎豹一样窥视着,钱弘椒也只能认了,他与心腹臣子商议了一番之后,做出了决定,明州方面派出一万步卒,由张筠率领支援舟山,水师方面,杭州水师出动五十艘战舰,协同余安防守,防止随时可能出现的唐军水师。
同时,钱弘椒修书一封,再三警告余安,唐军水师已经藏在某个角落,等待着发动致命一击。要他务必再三小心,绝不能中了唐军的诡计。
军令传达下去,明州方面先有了动作,一万步卒被运送到舟山,余安趁着这段时间,抓紧制作攻城器械,舟山虽然不算高大,但没有攻城器械,难度显然比较大,士兵的伤亡也会增加。
又过了两日,杭州水师在赵承泰的带领下,进入了舟山,他们把水寨简单地修复了,至少能顺利停泊、登岸。水底的木桩也被拔除了,整个水寨畅通无阻,水师战舰一排排地停泊在岸边,就连守卫在舟山城中的唐军,站在城头上也能看见吴越军的水师。
“吴越大军已经赶到舟山,步卒约有万余,水师战舰至少有四五十艘,想来钱弘椒是下了血本了。”杨琏根据这几日斥候得到的消息,正与军中校尉商议着军情。
如今协助杨琏守城的,只有章文济、章文朝两兄弟,林仁肇、章文益、章文莹三人率领水师在外,能给杨琏出主意的将领并不多。
杨琏的打算依旧是坚守,舟山城中的粮食不少,城中有也有足够的精锐战士,杨琏有信心守卫,他担心的是,由于舟山被封锁,所以消息不能及时传到杨琏的耳中,这时候,嵊泗列岛那边的战况如何了?他压根不知道,嵊泗列岛的战况对舟山的影响很大,如果嵊泗列岛落入杨琏之手,这战况就有了不同的发展。
众人商议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先死守,看一看吴越军会采取什么行动。
吴越军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后,已经造好了攻城器械,冲车、撞车等物也有了一定数量,这一日天气晴朗,正是攻城的好时机,余安派大将协同赵承泰率领战舰二十多艘封锁了整个舟山,把舟山变成一座孤岛,他与张筠率领一万五千人,进攻舟山县。
杨琏已经得到消息,率领士兵登上城头,极目远眺,只见城外,密密麻麻的都是吴越兵马,吴越军缓缓推动着攻城器械,朝着舟山赶来。
“传令下去,三军备战。”杨琏说道。
章文济道:“杨节度,是否求援?”
“不急,吴越军有不少悍将,都是沙场老将,我故意示弱,他们一定看得出来。但就算看得出来,舟山地理位置特殊,吴越人拼了命也要夺回舟山,就算明知道这其中暗藏杀机,也不得不攻城。”杨琏显得很是笃定。
章文朝点点头,道:“吴越虽然势大,但城中有数千敢战之士,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杨琏道:“吴越军虽然人多,但比例也不过是三比一,想要攻下舟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话音刚落,吴越军主帅余安、张筠登上了指挥台,几乎与杨琏所在的地方平行,虽然离得很远,但双方目光相撞,似乎都感受到了对方的坚定,杨琏抿抿嘴,传令下去,三军积极备战,城中的百姓也被组织了起来,三百多名民夫在城下忙碌着,烧火煮水。
隆隆的鼓声再度响彻在这片战云密布的天地间,鼓点如雨,急促而激烈,吴越军准备的差不多了之后,在都头的率领下,缓缓前进,阵中,冲车上披着湿润的牛皮,里面藏着十几名士兵,奋力推动着冲车。
杨琏站在城头,凝视着城外,这一战,将会比前几日更为激烈,一将功成万骨枯,谁能笑到最后?
在阳线的思索中,吴越军越来越近了,大战即将开启,吴越军准备好了一切,依旧是刀盾兵在前,弓箭手在后,冲车在稍后一些的位置。这一次吴越军的云梯更多,拥有攻城丰富经验的步卒也更多。
随着吴越军攻上来,进入射程之后,唐军开始射箭还击,这一次唐军再也没有藏拙,箭羽射出,密密麻麻如同蝗虫,扑向了吴越军。吴越军举盾,把箭羽挡住之后,趁着唐军攻击的间隙,继续前进。虽说不断也有袍泽倒下,但总体来说,吴越军的推进还算顺利。
吴越军的弓弩手进入射程之后,也开始还击,唐军利用女墙的掩护与吴越军对射,双方的伤亡不断增加,经过一番努力之后,吴越军靠近了护城河,他们迅速渡过了护城河,并把云梯架在了城墙上,弓弩手加快了射击的速度,并向后射击,打断唐军的攻势,掩护袍泽登城。
“杀!”杨琏在城头上一声大喝,手中长刀劈出,把一名试图登上城头的吴越军砍翻,吴越兵像一个大雪球滚了下去,几名在他身后的吴越军措不及防,也被他撞到,跌落在地上,顿时哀叫声连天。
吴越军悍不畏死的扑了上来,双方在城墙内外进行了激烈的厮杀,吴越军士气旺盛,唐军也不差,他们鼓足了精神,把吴越军士兵赶下城头。远处,余安与张筠一前一后,观察着局势,唐军的抵抗很顽强,一时半刻攻不上城头。
张筠在一旁,道:“余将军,唐军的抵抗很是顽强,以我之见,还要继续派兵,不断攻击,让唐军没有喘息之机。”
余安摇摇头,道:“不急。”这时候才刚刚打起来,唐军还有足够的体力,先观察观察,再做决定。
厮杀依旧在继续,杨琏一开始带动士兵之后,便退到一边指挥,唐军依靠坚固的城池,有条不紊地防守着,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防守没有什么大碍,激战了一顿饭的功夫后,吴越军的冲车终于推了过来,由于舟山的护城河比较宽,吴越军的冲车不能直接攻击城门,所以吴越军拼命地攻击着城门附近,试图把吊桥砍下,以便冲车能够攻击城门。
日头到了正中,又逐渐西移,两军的主帅都做出了一定调整,休息的士兵用过了午饭之后,替换攻城的士兵回来吃饭。趁着吴越军进攻的间隙,杨琏吩咐章文济,把城中的篝火点燃了,篝火上有很多湿润的柴薪,还有很多叶子,大火燃烧起来,浓烟四起,扭曲着升上天空,就像一条黑龙,随时要把太阳给吞没。
“咦?唐军发信号了?”正在指挥台上与张筠商量着事情的时候,无意间一抬头,余安有些惊讶地说道。
张筠也站起身来,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浓烟,弹指道:“看来唐军忍不住了。”
“有赵将军在,唐军很难靠近,他们一路远来,至少要有两倍以上的战舰,才有可能击败赵将军。”余安说道。
张筠不屑地笑了笑,道:“唐军水师虽然众多,但似乎并没有用。”张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余安率领舟山水师主力南下之后,唐军发动了一波进攻,他们占据了数量上的优势,但依旧没有攻破邵可迁的防守,这意味着唐军水师的战斗力并不强,他压根不放在心上。
张筠不屑,瞧不起唐军,但余安却不敢,他知道守卫舟山的是杨琏,这个人,非常狡猾,鲍修让就是折在他的手上,吴越国痛失福州,看起来不经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余安却十分清楚福州的重要,更清楚杨琏在那一战起到的作用。对于这样的一个对手,余安不敢小视。
不过张筠说的有道理,赵承泰率领赶来支援的战舰,光是楼船、艨艟战舰就有四十艘,再加上舟山水师的部分,战舰足有七十多艘,足以拱卫舟山主岛,唐军很难靠近。
所以余安觉得,如今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攻下舟山,他也很想看看,唐军的水师究竟隐藏在哪里?余安猜测,如果他是杨琏,他一定会在合适的时候,让水师出击,里外迎合,一举击败敌人。
杨琏有他的诡计,但在绝对实力面前,余安还是很有信心,吴越军一定能击败唐军,对于他来说只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余安立刻下令,一边猛攻舟山城池,一边派人提醒赵承泰,唐军水师很有可能要发动进攻了。
舟山岛外,赵承泰正在甲板上踱步,阳光越来越毒,但他浑然不在意。皮肤黝黑的他已经接到了余安派人传来的消息,对此,赵承泰有些不以为然,舟山县城点燃的浓烟他虽然能够看见,但唐军怎么可能看得见?
舟山就在海边,海风很大,浓烟刚刚升起数丈,很快就被吹散,赵承泰派出巡逻的战舰,离主岛不过五里,就看不见浓烟了,而他巡逻的范围,足足有六里,根本没有发现有唐军的水师,这也就意味着,舟山城中的浓烟不是信号,更多的可能,是唐军在故弄玄虚罢了。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赵承泰没有大意,巡逻的快艇依旧在海面上不停穿梭,随时把消息传回来。
舟山城依旧在恶战,经过不懈的努力,吴越军终于把城门口的吊桥的绳索砍断,吊桥沉重地落在地上,吴越军顿时兴奋了,冲车立刻行动,朝着城门猛冲而去。
杨琏不担心,吊桥的宽度有限,吴越军的冲车能有多大的威力?他不急不忙地叫过了几名士兵,在冲车冲到城门口底下的时候,士兵们甩出了铁钩,勾中了冲车,猛地一拉,冲车被掀了起来,露出在冲车下的吴越士兵。
“射!”杨琏快速挥手,弓弩手迅速射出了箭羽,吴越国士兵躲闪不及,顿时变成了刺猬。
余安在远处看见这一幕,不由摇摇头,冲车是没用了,光凭云梯攻城,这个伤亡有点大啊。想要攻上城墙,恐怕没有三四日,是不成的。果然,这一日的进攻,吴越军始终没有登上城头,派上去冲车也被砸坏了两三辆,推动冲车的吴越兵成了靶子,被活活射死。
黄昏了,天色又逐渐黯淡了下来,黑夜攻城,不是吴越军所长,余安选择了退兵,他留下士兵搬动袍泽的尸身,快速返回了驻地。
“杨节度,林将军他们在何处?”章文济有些不解,唐军也有水师,为何这个时候配合进攻舟山?
杨琏眯起了眼睛,看着天上的如血残月,摇摇头,道:“不急,如今战事刚刚起来,吴越军士气正盛,水师必定也有提防,他们数量众多,我军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章文济抿着嘴,今日的厮杀唐军损失了三百多人,轻伤者接近五百人,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唐军很有可能被吴越军活活耗死。而实际上舟山的粮食并不多,只够支持两个月。
在杨琏看来,两个月足够了,他唯一觉得遗憾的,是他要用嫡系兵马去打拼,但是这是值得的。
水寨旧址,余安站在码头边上,没有睡着,赵承泰、张筠在他的身边,一边踱步一边说着话。
舟山攻取不易,余安的目的在于,引唐军隐藏的水师出动,一旦把唐军水师全歼,这股占据了舟山的唐军,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军,他们只能被困在岛上,无处可去,一旦粮食耗尽,军心必然哗变。
他拼死攻击,不一定是要拿下舟山,而是要引蛇出洞,所以余安对赵承泰是千叮万嘱,让他一定要警惕唐军的水师,如果敌人来犯,一举将唐军水师歼灭,绝了舟山守军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