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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842节

  沈括冷冷地看着梁屹多埋:“这就是贵国的答复?”
  “不是不是……”梁屹多埋赶紧摆手,说完有转头:“格嵬你太放肆了!给经略使道歉!然后给我滚出去!”
  梁格嵬怒气冲冲地一拱手,冲出了营帐。
  沈括也站起身来:“贵使抓紧吧,涪国公给出的底限是六月,六月一到,今年的岁币可就麻烦了。”
  梁屹多埋拱手道:“还请经略替屹多埋转达涪国公,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八月,八月以前,我一定带领使团,亲自赴京,向贵国陛下和国公请罪!”
  “那我就先回去了,立即上书朝廷,将你们的难处告知中枢。”沈括一脸的诚恳:“为了两国和平大业,沈括自是义不容辞。”
  梁屹多埋将沈括和随人们一直送到帐外,目送他们离去,这才脸色铁青地回到营帐:“将罔萌讹的遗表给我。”
  梁永能将遗表送上:“贤侄,这事情……”
  梁屹多埋将遗表打开,边看边说道:“我梁家如今算是到了风口浪尖,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得熬过去。叔父,宋国这次绝不会善罢甘休,准备大战吧。”
  梁永能看看梁屹多埋手中的遗表,又看看梁永能,有些忐忑:“太后那里……”
  梁屹多埋冷笑道:“面首小人,以身求进,难道还真明白军机要略?”
  “三弓床弩,如今被狄咏收在环州城头,三百劲甲,也成了宋军的武装。”
  “打破环州,不过是侥幸。就算破了一个环州又怎样?后边还有庆州!延安!如今我大夏,还有多少攻打宋朝大城的能力?”
  “信中这些妄言,不足一笑。”梁屹多埋将遗表扔进火盆:“我大夏立国之基,终究还得是骑射,学宋人附城而登,金鞭班直,就是下场!”
  “叔父与太后,终究是骨肉亲人,国难当头之际,又岂能因一外人起了隔阂?”
  “罔萌讹不识时务,肆意妄为,让叔父难做了,死不足惜!”
  梁永能激动得双目含泪,当即就想下跪:“多谢贤侄周全。”
  “叔父这是干什么?”梁屹多埋赶紧将梁永能扶住:“沈括之言,即便是真的,我们也万万信不得。大夏何时将命运交到过别人手上,祖宗何曾指望过别人的仁慈?”
  “太后既然命我全权,那诛杀罔萌讹,责任自然由我来担下。”
  “朝中诸事,尚有国相主张,叔父不用替我担忧。”
  “不过边陲军务,叔父,真的只得靠你了啊……”
  梁永能对曲意保全自己的侄儿感激不尽,颤声说道:“老臣纵然粉身碎骨,也必保大夏国祚永续!”
  ……
  壬辰,河北路转运副使苏元贞,代转苏迈上奏:“天下二税,有司检放灾伤,执守谬例,每岁侥幸而免者,无虑三二百万,其余水旱蠲阁,类多失实。”
  “民披诉灾伤状,多不依公式令。诸县不点检所差官,不依编敕起离月日程限,托故辞避,乞详定立法。”
  这是苏迈到任之后的第一炮,准确的说,跟他屁关系都没有。
  但是苏迈在赴任的途中,发现了河北政务上的许多弊端,其中最大的一条,就是朝廷在灾年蠲免河北夏秋二税,对百姓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加上地方官员不尽职,调查不详尽,朝廷派出的救灾官员,在路上故意拖拉,或者借故逃避责任;甚至上下其手,隐瞒灾情,吞没钱款。
  朝廷德政,并没有施加到百姓的身上。
  因此苏迈一到任所,立即送上给赵顼的谢表,并将沿途所见所闻,添加在谢表当中,依照流程,让河北路转运司代为呈递。
  要换做普通进士初任到普通地方,这娃就不用再混官场了,苏辙就是在制科里骂了皇帝,之后近二十年都不得正经差遣,全靠大佬庇佑,给安排一些教谕之类的职务混饭吃。
  不过河北四路转运安抚使,名义上是文彦博,而实际上真正主管河北路转运司的主官,是苏元贞。
  苏元贞将谢表交给了文彦博过目,文彦博看过后笑了:“小小苏不错啊,才走了一趟,就能看到河北之苦,在役不在赋。”
  苏元贞也笑:“不过还是缺乏历练,却没有看到,河北吏治,在官不在法。”
  “‘祥定立法’四字,没有官员执行,那就还是竹篮打水。这事情牵扯太大了……”
  文彦博微笑着看向苏元贞:“怎么?无咎打算捅一捅这个马蜂窝?”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河北
  苏元贞说道:“涪国公说过,施政就跟做饭一样,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讲究一个火候。小鱼干要做得好,翻得不能早不能晚,得刚刚好才行。”
  文彦博笑道:“我怎么听张公说过,苏明润压根就不用翻锅,他完全另行一套办法做鱼干,高效不说,还方便简洁滋味十足。”
  苏元贞苦笑摇头:“明公,只要不拿国公来比,无咎在治政上,本来还有几分自信。他可以另起炉灶,我自问可没那本事儿。”
  “河北官员,多是倚仗韩家。以前元贞不敢胡乱作为,只是因为没有得到韩家首肯,做起来阻力太大。”
  “加上河北连年水、旱、蝗、寇,让老百姓吃得上饭,成了第一要务。”
  “这几年经营下来,相州农业模式,每年给河北培育出无数的禽畜苗子,加上海贸木材丝绸代理,已经让韩家得足了好处。”
  “殷墟的考古发掘,让韩家以后不仅仅再是一个官宦世家,经济世家,现在看来,一个文华世家的帽子,多半也戴定了。”
  “权财名誉,韩家既然都拿到了手,那他们还用得着替贪官污吏们出头?”
  “连续两年的灾情都已经被我们按住,加上南海路持续不断的供给,河北这些年一直被紧着的这口气,如今总算是松泛了下来。”
  “我看这火候已经差不多,地里的蝗虫治理完,就该动一动官场上的蝗虫了。”
  “除了火候,还有分寸。”文彦博将苏迈的谢表交还给苏元贞:“注意别搞得太大。”
  “不会太大,目的还是要他们做事,司徒不知,这几年可是把我累坏了。”
  苏元贞说完又笑道:“我是西南夷人,这辈子注定只能做陛下的孤臣,这得罪人的事儿当然该我来做,老好人嘛,我想拜托司徒。”
  文彦博满意地捋着白胡子:“当年在郑州怒上弹章的苏无咎,到了河北竟然变得蝇营苟且,老夫还以为是不是胶河的水土出了什么问题。”
  “如今看来,无咎这份忍功,真是得了苏明润的真传!”
  “不过老好人就算了,老夫一生骨鲠惯了,临老变脸,别人也不会相信啊?”
  “所以这得罪人还得我来,老好人嘛,你自己留着做去!”
  苏元贞起身,对文彦博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元贞谢司徒保全之德。”
  ……
  己丑,太白昼见。
  赵顼收到苏迈的谢表,勃然大怒,将王珪和蔡确召来质问。
  王珪吓得脸色惨白,蔡确却从容而言:“陛下,熙宁以来编敕,新法早已约束详尽,河北不治,乃是因为韩琦阻挠,地方倚仗,导致新法不得施行之故。”
  “陛下只需下敕河北四路转运安抚司,命其申明法度,行下州县即可。”
  赵顼一想对呀,河北路,可谓是顽固保守派的最后一块地盘,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给了河北路转运司下了一道诏书:“转运司所责经度一路,吏蠹民瘼,检察稽考,尤在关要。”
  “灾伤路招募阙食,流民兴役,及农田、水利、城壕诸事,朝廷减蠲二税、并赐米外,悉计州县雇役民价,给常平钱谷。”
  “知文登县苏迈所奏诸县披诉灾伤不依式令,所差官不依编敕,托故辞避,乞详定立法事,有司合依熙宁以来编敕照行,勾核诸差遣官勤惰、能否、贪廉。公示以闻,不得徇舞操弄,致失民望。”
  这道诏书被文彦博直接扣下了,既然圣旨里边没有点名哪个转运司,老头便将这道诏书当做是发给自己的。
  老头是名义上的河北四路转运安抚使,这回实实在在地拿到了尚方宝剑,立即在河北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整风运动”。
  一时间河北诸路的官员们鸡飞狗跳,纷纷跑去瀛州哭诉。
  大宋在河北的政治制度,与其它地方不同,这里按照后世军事理论来讲的话,更像是一个“战区”。
  战区是一个独立或相对独立的战场,也是一个军事、政治、经济、地理条件等要素组成的综合体系,是一个完整的区域性作战实体。
  大宋如今其实就两个战区,一个是对抗西夏的“西北战区”,一个这是对抗辽国的“河北战区”。
  因为作战紧迫性的不同,西北和河北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宋朝对辽作战所涉及的范围,包括河北东路、河北西路以及河东路部分地区,而这三路是行政区划。
  从战略上,却又根据山川地理,防守重点,被划分成了军事上的四路。
  这个创意来自富弼,他曾在给仁宗的奏章里提出:“定为右臂,沧为左臂,瀛为腹心,北京为头角。此四城者,河朔之所望也。
  余十五城为指爪支节,乃四城之所使者。
  定、瀛、沧各置一帅,北京置一大帅,余十五城分属定、瀛、沧三路,悉择善将守之。”
  后来的判大名府程琳和夏竦,将这个战略思想予以改善,最终,仁宗皇帝下诏:
  “分河北兵马为四路。
  北京、澶怀卫德博滨棣州、通利军保顺军,合为大名府路,
  瀛莫雄霸恩冀沧州、永静乾宁保定信安军,合为高阳关路,
  镇、邢、洺、相、赵、磁州,合为真定府路,
  定保深祁州、北平广信安肃顺安永宁军,合为定州路。
  凡屯兵将领,悉如其议,惟四路各置安抚使焉。”
  这就是河北四路这个名词的由来,其实是从对辽军事防御体系的角度来予以命名的。
  这个体系从战略意图来讲,还算颇有合理性和科学性,它将东西延展的宋辽边界防务,分成了三段。
  而三路的侧翼又彼此依靠,互相支援,可以依托自然地理上的屏障,如山川、塘泊等地利,使每个安抚使路都能在很小的正面上集中较强的兵力,起到较好的防御效果。
  第一路定州路,其目标就是控制太行山东麓山脚下的南北大道。
  这里大宋著名的“塘泊工事”的最西端,离太行山又有一段距离,属于山麓、平原的结合地带,没有险要的地理形势可以利用。
  所谓“保州以西至山下数十里,亡水塘之阻,虏骑可以平入。”
  “保州以东、顺安军以西,有平川横袤三十余里,南北迳直,并无险阻。”
  因此北宋政府在这里屯集了重兵,其兵力部署在河北四路中居第一位。
  所谓“本路边防事,重兵皆在保、定。”
  第二路真定府路,其目标则是控制著名的飞狐口。
  这条道路在北宋初年常常被辽人利用作为南下侵略的通道,与太行山东麓、河北平原的道路相比,这条“间道”的作用丝毫不逊色多少。
  一旦辽兵从此进入,不仅可以绕开部署在定州地区的重兵,还能够直接插入宋朝腹地,因此,大宋同样不得不在此重点布防。
  好在这一条道路处在山峡当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崎岖山路对于辽军骑兵的冲击力有一定限制作用,宋军在这里的防守压力与其他两路相对较小。
  因此真定府路在控制飞狐口的同时,还承担着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巩固定州路的侧翼,同时对从保、定过来的敌军,筑起第二道抵抗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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