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穆晗知道魏博文老年痴呆，担心他就这样坐在外面会走丢，但这种地方似乎也不用担心，左右都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邻居。
  他跟叶诗绫走进屋中，是魏家的客厅，也是饭厅，还算宽，但住了几十年，各种家具挤得满满当当。
  魏崇从旁边的房间出来，惊喜地喊：“表姐！”然后马上压低声音，回头紧张地看了一眼屋里——那是魏博文和图碧云的房间，显然图碧云在屋内。
  叶诗绫微笑：“这两天没上课？”
  “考试，今天刚考完。”魏崇瞄了眼穆晗，顿了下，挺不习惯地喊，“表姐夫。”
  穆晗点了点头。
  叶诗绫往图碧云的房间走，魏崇转身进去：“奶奶，表姐和表姐夫来了。”
  图碧云坐在床边，面朝开向后院的窗户，窗外有些花草。
  “外婆。”叶诗绫站在门口呐呐地喊。
  穆晗双手搭在她肩上，跟着道：“外婆，我和诗绫来看你了。”
  图碧云回头。她头发半青半白，穿着香云纱旗袍，五官略有些凌厉，但气质典雅，一看就知身份和成就不凡。
  她看着穆晗和叶诗绫，男才女貌，相得益彰，简直天作之合。但她没法从心底里夸出来，连嘴上都夸不出来，只看着叶诗绫就越来越生气！
  叶诗绫岂会看不懂她的脸色，急忙推穆晗：“我单独跟外婆说。”
  “对对对！”魏崇率先行动，“表姐夫，你去歇歇，我给你泡茶！”
  穆晗只得出去了。
  到了外面，他和魏崇开始大眼瞪小眼。
  魏崇很不自在。想他在学校里是学霸风云人物，在游戏里是排行榜第一的大神，怎么说也有点男主光环吧，但在这个姐夫面前立马黯然失色，跟小鸡子似的，感觉太糟了！
  穆晗说：“我和你表姐今晚可能要住下。”
  “哦哦。”魏崇回神，“有房间。”
  穆晗点头，打电话让司机和崔西送行李进来。
  魏崇见到后，心里一阵卧槽：这就是男人功成名就后的生活吗？好羡慕……我姐一定是被姑父逼着和他商业联姻的！有钱可真了不起！
  *
  叶诗绫走到图碧云面前：“外婆……对不起。”“你要是知道错了，就马上退出那个节目，回去好好地弹琴！”图碧云严厉地说。
  叶诗绫沉默。
  图碧云一见，比刚刚更生气：“你就非要去唱歌是不是？甚至还先斩后奏！先斩后奏就算了，我看你根本没打算告诉我！”
  “我没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当明星就那么重要吗？”图碧云一脸失望。
  “我不是为了当明星。”
  “那都是音乐，为什么你偏要去唱歌？连弹了二十年的琴都不管了！”
  “我要是想当明星，弹琴也可以啊，你知道现在这种传统文化多受追捧吗，想红还不简单？我就是想唱歌而已。”叶诗绫叹口气，尽量平静地说，“十年前我就和你说，我想去参加《华夏之声》，但你骂我，说我怕吃苦，说我叛逆不懂事，说我被电视上光芒四射的明星迷惑了，说我误入歧途……你从来就不懂我。”
  “对！我不懂你！”图碧云像被扎了一针，激动地道，“好好的人，偏偏要往那个乌糟糟的圈子里钻！我简直怀疑你跟她们一样，就想去给人当小三！”
  叶诗绫身子一晃。
  门突然被推开，穆晗冲过来，一把将她圈在怀里，回头喊魏崇：“你劝劝外婆，我带你表姐出去走走。”
  叶诗绫盯着图碧云，难过地哭起来，扭头往外走。
  魏崇慌得不行：“表姐……”
  穆晗扶着叶诗绫出去了。
  魏崇叹气，对图碧云说：“你干嘛呀？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他一脸失望，不知道老人家怎么了。虽然图碧云一向严厉，但说话这么刻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简直怀疑这不是他的奶奶了。
  *
  穆晗扶着叶诗绫走出魏家，门口的魏博文问：“你是谁啊？英英的同学吗？”
  叶诗绫擦了擦泪：“不是。”
  “哦……”魏博文失落地叹气，垂着头继续发呆。
  叶诗绫看了他一会儿，哭得更凶了，一边擦泪一边往巷子外走。
  穆晗拿着纸巾帮她擦了几分钟，等她泪水差不多止住了才开口：“英英是谁？”
  “我小姨。”
  穆晗惊讶：她有小姨？那小姨怎么没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叶诗绫好像知道他的疑问，轻声说：“她住国外。当初她和外籍男友恋爱，我外婆不同意，她就跟人出国了，再也没回来过。前两年我见过她一次。”
  两人走去巷子，叶诗绫带穆晗去了附近的一条小河。
  河水清澈，没有任何异味，两人在岸边的石凳上坐下来。
  穆晗握住她的手：“别难过了，外婆她……她只是难过，口不择言。老人不喜欢晚辈不听话，这会让他们惊慌。他们老了，本来就跟不上这个世界的发展，总想多抓住一点他们能掌控的东西。”
  不说还好，一说叶诗绫更难过：“可她说话从来没这么伤人过……”
  穆晗抱住她，轻拍她的肩。
  “一定是因为我爸……”所以魏韶雅那样说，图碧云也那样说。
  穆晗叹气，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她痛苦地问，“我觉得我真的做错了……你看到我外公了吗？你不知道他以前多温柔多儒雅多意气奋发……他能满足所有学生对学识渊博的老教授的想象，是文物界和历史界的专家，但他现在连身边的人都不认识了。老人太难了，外婆更难，我为什么要和她作对？我不应该这样！我小时候还是她养的……我太不孝了！”
  “不是你的错。”穆晗说，“她对你再好，也不该剥夺你选择的权利。十五岁的时候可以，但不应该二十五岁了还左右你的决定。”
  叶诗绫知道这个道理，可这些和老人说不通。
  “所有人都一样，年轻的时候总想多点尝试，祖辈父辈希望我们按他们规划好的道路生活，因为他们吃过很多苦，他们觉得那样是对的给我们选择了最好的。你还好，你的反抗并不是无的放矢，你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多胡来吗？”
  叶诗绫看着他，突然不那么难受了，但想说：你现在也年轻啊！干嘛这么老气横秋？
  穆晗没看出她的想法：“我那时候不想继承家里的公司，想自己创业。我觉得直接继承公司，展现不了我的能力。”
  “守业比创业难啊。”
  “看，旁观者总是比较清醒，可我那时候不懂。那时候我觉得我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投了个好胎，所以十八岁就去创业了，投资了一些项目，包括《争天》，也开了公司。”“……后来呢？”
  “几年前去国外分部工作，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了，就都卖掉了。”
  “为什么不并到穆氏？”
  “穆氏太大了。那些小公司项目得不到重视，交给合适的人，交给有热情投入的人，会发展得更好。”
  叶诗绫点点头。
  “你得再和外婆聊聊。你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但她没有。”
  叶诗绫面露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歪头靠在他肩上：“太阳落山了。”
  穆晗看向前方的夕阳：“舒市真美。”
  “嗯，师父就住在对面那条街，那时候我天天从魏家到贺家，看惯了这里的一年四季和日出日落，真的很美。还不到十岁我就想，就这样一辈子多好啊，每天在这么漂亮的地方走来走去，一点都不急着长大。”
  “哎哟，那我可得替那时候的我着急了，你不长大，他怎么办？”
  叶诗绫猛地看着他。
  他掐了掐她的脸：“长大了碰到我不好吗？”
  她想了想，点头：“好！”
  真的很好，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庆幸遇到了他。
  *
  魏家有钟点工来做晚饭，叶诗绫和穆晗回去时，已经快做完了。
  吃饭时，桌上静悄悄的，图碧云拉着脸，叶诗绫低着头，两人都没吃多少。
  魏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干脆去喂魏博文了。魏博文的自理能力已经出现问题，饭菜都夹不稳。
  穆晗不好吭声，给叶诗绫夹了几次菜，逼得叶诗绫多吃了几口东西。
  图碧云看在眼里，脸色微微变了变。
  饭后，魏崇洗碗，叶诗绫想帮忙，被穆晗拦住了。
  穆晗抓着她的手说：“你别伤了手。”她并没打算放弃弹琴，所以这手还是不要干粗活。
  魏崇看得牙酸。
  叶诗绫便去陪魏博文了。
  穆晗去厨房，魏崇已经在刷碗，问：“你会洗碗？”
  “不太会。”
  “……”所以还是要靠我呗？
  魏崇吭哧吭哧地刷得更卖力。他想，一定不能让那些女同学知道我居然在家干这些，不然她们肯定觉得我不够帅了！
  穆晗虽说不太会，但还是在旁边打下手。
  洗完后，魏崇觉得今天的工作比往天轻松不少，顿时觉得这个姐夫看起来还挺顺眼的。回到客厅，魏博文和图碧云已经准备睡觉，有什么话只能留到明天再说，叶诗绫便先回房了。
  穆晗和魏崇继续留了会儿，因为魏博文洗澡的时候可能跌倒，得随时留意，进进出出都得帮把手。
  穆晗估计再过不久就要请护工了，图碧云弹了一辈子琵琶，做家务照顾人显然不擅长，魏崇又要读书，也不是天天在家，而且马上高三，不能为了这点事分神。
  不过魏家不缺钱，除了这套老房子还有别的房子，并且那房子拆迁了，魏博文还收藏过古董。所以这种事还没提上日程完全不是因为钱的原因，用不着他操心。
  他见图碧云站在院子里，起身走过去：“外婆。”
  图碧云转身：“穆总啊……”
  “你叫我穆晗就好了。”
  图碧云直接问：“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情想请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