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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程流霜走到殿中,举止优雅地行礼,“周国流霜公主见过嘉兴帝,望两国和睦,特献小小赠物,以表心意。”
  言罢,她身旁的使节呈上宝匣,里头盛着绛红悬珠,世间夜明珠难得,这便是其中一种。
  殿上的萧扶玉瞧着匣中的悬珠,毕竟也是见多奇珍异宝的人,一枚绛红的夜明珠还不至于叫她惊奇。
  这长公主的容貌倒是难得的娇美,在场不少的世家弟子怕是动了心吧。
  萧扶玉道:“流霜公主有心了,明儿朕让苏公公去库房挑几件好的饰物回赠,也不没了望两国和睦的心。”
  程流霜低首淡笑,萧扶玉则轻挥手示意其入座,而后道一句,“奏乐。”
  殿内响起袅袅音律,悠然自得,宴桌上的菜肴丰富,酒水充足。
  不过萧扶玉是用不得酒的,腹中的潇潇不闹腾就已经很好了,她轻瞥那坐下的程流霜,正镇定自如地扫视着在场来者,像是在寻什么人。
  程流霜的目光似乎在卫玠身上停留片刻,巡视一圈无果后,低眸下来,端起酒轻饮。
  萧扶玉见此,淡淡开口道:“流霜公主这是没有合意之人?”
  今日宴席,谁不猜测这公主是来挑人的,萧扶玉是个直白人,便也不拐弯抹角了。
  程流霜神色平和地看向殿台上的萧扶玉,回道:“皇帝陛下,这在场之人,是不是少了几个士族子弟。”
  萧扶玉微微挑眉,目光轻扫殿内,无人交谈,只有乐调声,这宴无虚坐的,众人也不知少了何人。
  在众人疑惑中,一直不曾言语的卫丞相开了口,“臣家门中的确有一人未至,便是堂弟卫顼,不过他近来重病卧床,不便赴宴。”
  萧扶玉松展眉宇,说起来卫顼病着,但是把他给忘了,道:“这卫二公子病着,独他一人没来,流霜公主应不会如此不近人情吧。”
  程流霜娇丽的眉目低沉着,随之淡淡一笑,“可流霜从来都不近人情,越是少一个人便越要见这一个人。”
  萧扶玉微微沉了脸,这可是不给她面子,还是来找茬的?
  程流霜见萧扶玉眉目间有几分不悦,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里,自不得张狂,便站起身解释道:“众人猜得没错,我是挑人的,也是来找人的,我有一故人正是京都名门之子,但却不识是何许人家,也不在殿中。”
  程流霜看向上座的卫玠,慢条斯理的道:“不过见当朝卫丞相同我那故人有两分相似,亦不知是否与之相联,我千里迢迢来此,便是与他一见,望皇帝陛下成全。
  “若那人不是,我便亲自同他赔礼致歉,不再过问了,就此回大周。”
  此言说得落落大方,有理有据,好一个千里迢迢来此,真教人难以拒绝。
  萧扶玉瞥望一眼卫玠,他似乎对此无意见,全凭她做主的意思,在此之前卫顼的确是流落至周国,不久前才回来。
  之前上元节时,卫顼倒是还身子硬朗着,周国长公主一来,他便病重上了,古怪。
  殿中的程流霜明艳高贵,婷婷玉立,眉目轻蹙,看样子也是一片诚心。
  萧扶玉松口道:“那便传见卫二公子赴宴,望他病得还有力气赶至尚德殿。”
  第81章 流霜【三更】 公主怕是认错了。……
  趁着苏长瑞前去卫府传人, 尚德殿内上了伶女舞乐,曲音悠扬,舞姿翩翩。
  在场众人低语私谈着, 皆在议论这流霜长公主,谁都知道这卫顼回到嘉朝不过才半年之久, 难不成真和这周国的公主有所牵连。
  而程流霜神色沉静地饮酒,并不在意他人的窃窃私语, 他们周国女子素来敢做敢为, 邻国的议论岂会放在眼里。
  殿上的萧扶玉半靠着椅背, 单手扶着额角,如若此事是真的,这说明之前卫顼所言在周国失忆, 有一半是假的。
  待到乐曲过半,众人饮酒作乐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高呼,“卫家二公子觐见。”
  一直话语不多的卫玠轻抬眼皮,卫顼同程流霜的事, 前世萧扶玉不知, 他是有所了解的,只知卫顼为此吃过不少苦头。
  萧扶玉轻挥了下手, 让舞曲的伶女停下舞姿, 揽着长袖退下去。
  紧接着, 在众人的注目下,身着朝服的卫顼踏入殿内, 他神色沉敛,薄唇微白,身躯似乎没有往日挺拔, 看是真风寒染体了。
  卫顼一入殿来,程流霜便将目光锁在他身上,眼眸微狭,微微扬唇,果然跑回嘉朝了。
  在殿中停步,卫顼轻掀衣摆,向皇帝行跪拜礼,恭敬道:“臣卫顼参见陛下,身染风寒来迟,望陛下恕罪。”
  萧扶玉打量着他,亦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想想一年前卫玠也是如此装病欺满她的。
  “辛劳卫大人带病前来,平身,莫伤了身子。”萧扶玉道:“传你来此,是引你见见周国长公主。”
  卫顼缓缓站起身,听言,侧目睨一眼左侧的娇贵女子,很快便收了目光。
  萧扶玉放下扶额的手,望向底下的程流霜,道:“这人也到了,流霜公主瞧瞧,可是你那故人?”
  程流霜起身走出来,婷婷玉立的站在明殿中,她眉目松和,“正是我在大周的故人陵游。”
  言罢,程流霜看向卫顼,他神色淡漠,不多看她一眼,回道:“公主怕是认错了,我乃卫氏卫顼,并非什么陵游,更不认得此人。”
  此言道尽,在场众人低声议论起来。
  上座的萧扶玉挑起眉梢,反倒是身为兄长的卫玠较为平静,像是早有猜测。
  程流霜刚松和的眉目再次拧起,心间一沉,侧过身子正视卫顼,他则身形不动,淡漠无情。
  她道:“一模一样的面容,我可从不会识错人。”
  卫顼坦然地与她对视,陌生疏离的眼神,仿若二人从不相识,他恭敬地行礼,道:“但在下的确不认识公主,至始至终,在下都是卫顼。”
  程流霜追问道:“你可在周国三年过?”
  卫顼微顿,本想反驳,怎料一旁品酒看戏的摄政王,却在此时插了话语,“何止在周国三年,半年前还本王命人将他护送回京。”
  语气轻佻,是故意出口打断的。
  卫顼心绪一沉,因带病,他不禁掩唇轻咳几声,待平息后,才缓缓回道:“的确流落过周国,不过只是边境北疆,公主金枝玉叶,那等荒蛮之地是不会去的。”
  程流霜定定地看着他,最终冷笑一声,倒也像他,不承认与她相识。
  “只是边境北疆?陵游,你是要本宫将三年的事一一托出么?”
  卫顼眸色微冷,面容因咳嗽有些涨红,他沉默着不再与她对视,过往的一切,都已同他无关,卫顼不识得周国长公主。
  僵持之时,左上座的卫丞相终于开口,语气微冷道:“卫顼是我嘉朝卫氏子弟,京都亦没有什么叫陵游大家子弟,流霜公主是弄错了,还请勿在纠缠。”
  言语间,卫玠冷睨一眼那不怀好意的对桌,摄政王冷笑着饮酒,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身为卫顼的兄长都已这般开口,程流霜不得不松和下来,收回看卫顼的目光,他不认和她相识,是否是故人,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既然是我弄错了,劳费卫二公子带病跑这一趟,流霜在此向你赔礼。”
  程流霜向卫顼福身行礼,这是她头一次向他行礼,卫顼却不正面看她一眼,掩唇轻咳几声,道:“流霜言重了,卫顼受不起。”
  这样的话使得程流霜更为的不悦,但在这嘉朝的夜宴上不好使她娇纵的性子。
  萧扶玉瞧着卫顼道:“既然二公子病着,便不折腾你了,还是回府歇着吧。”
  听此,程流霜连忙接过话来,“难得二公子与我那故人如此相似,可否愿坐下共饮,一解我思故之情。”
  “流霜长公主,二公子染有风寒,恐无心作陪。”萧扶玉语调变沉,眼眸微狭,“更何况这可是嘉朝,不是你想见谁就谁,想留谁就留谁的。”
  程流霜眼眸染上一缕哀伤,轻柔道:“流霜失礼,只是对陵游牵挂不已,既带不走陵游,明日我便要启程回大周,一时心急,难免任性。”
  卫顼侧眸轻睨程流霜,她明日要走......
  他沉默片刻,不知为何略有怅然,终是软下话来,“无妨,既然来了,卫顼就这般回去也有失待客之道。”
  听此,程流霜扬唇浅笑,眉目明艳。
  明殿内的气氛因这一番争辩,变得有些微妙,话已至此,萧扶玉便不再多问。
  片刻后,韶乐又起,一众伶女入殿随曲起舞,身姿翩翩,水袖飘渺。
  方才卫顼的话是如此说,却选了一个离周国长公主较远的座位,二人笼统也说不上几句话,这般留下,仅只是多看几眼,还不如不留。
  众人共饮间,程流霜看向那相隔甚远的卫顼,半年不见,他也有了变化,至少不像在周国那般清瘦了。
  说是病着,他却精壮体健许多,离开她,就过得这般好吗?
  ***
  皇城夜色,月光落在碧瓦上,宁静致远,初春的夜还有些寒凉。
  那夜宴结束后,众子弟纷纷离场,卫顼在宫中多留了会儿,是等人领着周国公主和一众使节回典客署后,他才提步离开。
  本是与兄长卫玠一同回去,怎知他又暗自甩开他,想想便知又是去陛下的寝宫了。
  对此,卫顼总是难以接受,陛下也曾是他爱慕过的女子,时隔三年回来,兄长竟成幸臣,罔顾皇权。
  走出高耸而立的宫阙,沿路灯火阑珊,别无他人。
  卫顼的眉目久久不展,千躲万躲着那个女子,最后还是被迫露面来见她,就像她说的,总有法子找到他。
  思绪万千间,还没走到马车处,忽然身侧有人抓住卫顼的手臂,他侧目看去,只见那熟悉的姝容。
  卫顼怔住,来者正是周国长公主,随即冷道:“你为何在此?”
  程流霜见他那抵触的眼神,冷笑,“你果然认得本宫。”
  卫顼眸色暗沉下来,程流霜则一把将他拽至墙角,按在墙上,不悦道:“你这卫二公子是舒服了,敢不认得本宫。”
  卫顼蹙紧眉头,欲想甩开程流霜,她竟贴身压了上来,身子一如既往的柔软,彼此再熟悉不过,令他身形一僵。
  这半年来,他不止一次忆起她的身子,却是他最为耻辱,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程流霜的纤手一把掐住他脸颊两侧的酒窝,将卫顼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她眼中带着薄怒,冷斥道:“好胆,敢从本宫的行宫中逃跑。”
  卫顼眼底升起几分厌恶,殿中那难得的低头,果然是骗人的,这女子永远都强势得不可理喻。
  程流霜握着他的脸,迫使他低下首,欲要吻上去,却被卫顼别首避开,“荒唐!长公主别忘了,我如今不是你的陵游。”
  程流霜见卫顼有心挣脱她,一把匕首冰凉地抵在他胸口,迫使他安静下来,二人冷冷相视。
  程流霜沉顿着,将卫顼的脸捏得泛红,心中明明是想念,为何非要逼她如此。
  他的突然了无音讯,可知她为寻他有多难过吗。
  为了从她底下逃脱,这个人暗自整整准备了一年,为什么要如此厌恶她。
  “你以为在这里就可以摆脱本宫了?”
  程流霜冷笑,一字一顿道:“本宫是带不走你,不过放心,之后会让你乖乖回来找本宫的。”
  言罢,程流霜推开卫顼,也松开他的脸,那两边的酒窝被她掐的殷红。
  “不可能。”卫顼的薄唇抿得泛白,“你是我见过最不可理喻的女人!我永远都不会来找你。”
  是她毁了他,让他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厌恶大周,也厌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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