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节

  闻声,电话那头,老人佝着腰,站着,有些沉默下来,
  再抬起头,望了望那门边的果果一家人,
  “……我……想回家……”
  说着话,老人又再沉默下来,微微仰头,似乎望着远处的个地方,目光有些恍惚。
  电话这头,廉歌听着老人的话,也没出声说什么,看着窗外远处。
  电话那头,再安静下来些。
  ……
  “……我想回老家……回去看看……”
  老人抬着头,望着远处,目光恍惚着,沉默许久,又再出声说了句,
  浑浊的眼底,愈加有些恍惚,
  “……我生在湘楚,属于星城市管的,一个山村里,村子叫傍河村,村子外面,挨着条河……我的家在那儿,我的父母也在那儿,我小的那会儿所有认识的人,也都在那儿……我在那儿长大……一直到我十几岁那年……”
  微微张开着嘴,老人目光恍惚着,出声呢喃着,说着,
  “……那会儿,小孩懂事都晚,十三四,也像是刚懂些事……那年,先是天干,大旱,旱到村子外边,那条,都已经断流了,干了,地里的泥土,一块块裂着很大的一道道口子……再然后,是闹饥荒……家里的粮食吃完了,地里的草根,山上的树叶子都吃完了……我有个妹妹,比我还小,先饿死了,然后是我爹,去山上想扒树皮来吃的时候,饿死了,软倒在了山坡上,顺着山坡一路滑,滚了好远,才停下来……”
  “……剩下我娘跟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我娘带着我,从村子里走了出来,逃荒……”
  “……我娘死在了路上,好像没离开村子多远,就倒了……剩下我一个人,一路吃草根,吃树叶,吃树皮……看到能吃得,就往嘴里塞……最后到了现在这儿,在现在的村子里,落了户,娶了老婆,生了孩子,活了下来……”
  老人抬着头,呢喃着,说着,又再停顿了下,似乎望着远处的个地方,目光愈加恍惚,
  “……那过后,一辈子,我都没再回去过……因为我娘跟我说,往外跑,跑远些……”
  说着话,老人又再沉默下来,
  身子愈加有些佝偻,还抬着头,目光恍惚着,望着远处,
  “……我想回家,我想回去……我的家在那儿,我的父母也在那儿……”
  第731章 害怕
  “……但是……我害怕……我害怕……”
  电话那头,老人佝着身子,再停顿了下动作,转动着有些浑浊的视线,眼底有些恍惚,似乎望着远处,嘴微微张着,呢喃着,说着,话语声渐止住,再有些沉默下来。
  电话这头,听着老人的话语声,廉歌看着窗外,也没多说什么。
  电话那头,屋子里,再安静下来些。
  ……
  “……我家……在傍河村的中间,屋两边,都紧挨着人家。屋门前,挨着院子边上,种着颗不高的桑葚树。还小那会儿,个子还不够高,每年到了桑葚开始乌了的时候,就搭着根矮凳子,垫着脚,去摘垂下来那些枝叶上的桑葚,那些矮些枝叶上的桑葚,总是还没彻底乌,就被我吃进了肚子里……等到顶上的桑葚彻底熟了啊,我爹,就会搭着根梯子,跑到大的树杈上去,把高些地方的桑葚也给摘下来,我就在树底下,等着我爹将装在筲箕里的桑葚递下来,然后从筲箕里抓上一把吃……真甜啊……”
  目光有些恍惚,再抬着头,似乎望着远处,老人沉默了会儿,再出声说着,脸上渐浮现出些笑容,
  “……剩下些桑葚,我爹会拿来做桑葚酒,等酒发酵好了啊,我爹就会把酒坛子从灶台底下报出来,然后晚上吃饭的时候,喝上一小杯。
  ……那几年啊,屋里还有些粮食,我娘啊,还喂了几只鸡,留着下蛋,每到傍晚吃饭的时候,就会把鸡从圈里放出来,那些鸡啊,有些就会在院子里啄我娘洒在院子里的些混着糠的菜叶子,有些啊,就会沿着院子边的杂草啄,还有些啊,扑腾起来,还会去啄院子边桑葚树上的桑叶,和桑葚。
  ……每到桑葚开始结果的时候,傍晚的时候,我就端着饭碗,站在院子边上,一边拿着筷子刨着饭,一边不时抬起头,看着那些鸡,一看到有鸡朝着桑葚树边上过去,我就飞快地跑过去,把那些鸡给撵回来……怕它们吃了我的桑葚……”
  “……这会儿啊,我爹有时候就坐在屋门槛上,拿着个小杯子,喝着去年存着的桑葚酒,不时啊,同过路的人说着话,我娘啊,有时候,也在院子里,笑着看着我啊,不时也招呼我一声……我爹啊,喝完了那一小杯桑葚酒,有时候啊,趁我娘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偷偷摸摸地往屋里走,想再去从坛子里倒半杯桑葚酒出来,好多回啊,都被我娘逮了个正着。我爹啊,还给我使眼色,让我给他打掩护……”
  说着话,老人脸上带着些笑容,有些浑浊的眼底,愈加有些恍惚,抬着些头,似乎望着远处,
  再停顿了下,老人继续说了下去,
  “……等我再大些了,不用搭个矮凳子,也能摘到垂下来些枝丫上的桑葚了,也能顺着树杈啊,爬到桑葚树去了,桑葚树顶上的桑葚也遭了殃……那会儿啊,我妹妹也大些了,已经能满院子跑了,我摘桑葚的时候,她就跟在我屁股后面,我吃了几颗桑葚啊,也给摘一个,喂在她嘴里,吃到甜的啊,她就甜着眯上了眼睛……吃到了酸的啊,就皱紧了眉头……我爬到桑葚树上去的时候,就让她端着个洗菜的小筲箕,在底下接着,我就在上面啊,一边摘,一边往底下筲箕里扔,不时啊,也吃上几个……每回啊,我们两都是吃得满嘴边都是桑葚的颜色……”
  老人望着远处,目光恍惚着,失神着,脸上带着些笑容,似乎回忆着。
  “……夏天的时候,天气热,我会跑到村子外边,那条河边上,那段河啊,水没那么深,还没到我膝盖的地方,边上啊,还有个全是些碎石头的河滩上,河里的水哗啦啦流啊,河滩上就凉快些。我就挽着裤腿,跑到那河里,拿着个撮箕,搬着河底大些的石头,石头底下啊,就有些螃蟹……我妹妹,这时候啊,也会跟在我屁股后面,我顺着河往前走啊,她就站在河滩边上,有时候啊,我在河里抓螃蟹,就吧撮箕放到岸上,让她帮我看着……等捉了螃蟹回家,也凉快些了,我娘啊,就会把螃蟹煮来给我们吃……”
  “……等到天气冷了,我爹会削块木头,做个木陀螺来给我和我妹妹玩,每回啊,我爹就是把木陀螺打得转的圆了,就把鞭子交给我,我打着陀螺啊,陀螺就一直转啊,一直转啊,能转到我娘煮好了饭,出来叫我们……我妹妹有时候啊,站在旁边也着急着想玩,等把鞭子递给她了啊,她那会儿岁数还小,力气也小,总是抽不中陀螺,几下下来,陀螺慢慢就要停了,我就赶紧又将鞭子拿过来,又把陀螺打转……这时候啊,看到了陀螺又转了,她就站在旁边咯咯地笑个不停……”
  “……再等到过年的时候,我爹会去镇上买些红纸,还会给我和我妹妹带一小把糖果,再带着红纸去找村子里的村长,给写副春联,然后啊,用些米饭,把写好的春联,贴在屋门上,我和我妹妹就吃着糖果,在门边看着,望着……
  ……那会儿啊,村子里总共有好几十户人家,家家户户啊,到了过年的时候,都贴着春联,粘着福字,看着红红火火的……过年的前一两天啊,都在收拾着自家院子,小孩啊,就跟在自己父母旁边,忙活着。
  等到除夕夜那天晚上,我娘啊,会煮些饺子,再给我和我妹妹,两个人一个打一个荷包蛋……那天晚上,总是很晚才睡,我大些了,就跟着我父亲守岁,一到了十二点钟啊,就听到屋子两边的人家院子里,村子里一户户人家院子里,开始放鞭炮……我爹这时候,也会拿着提前买好的挂鞭炮,在院子里点着,有时候啊,是我点,我就拿着根香,走到院子里,小心地凑到那鞭炮跟前,我妹妹,就站在院子边上的堂屋门口,一把鞭炮点燃,就往回跑,我妹妹看着,也跟着往屋里跑,一跑回屋里,鞭炮就开始噼里啪啦响了……”
  老人说着话,脸上浮现出些笑容,抬着头,似乎望着远处,目光愈加有些恍惚。
  紧随着,老人脸上的笑容渐又再褪去,渐止住了话语声,望着远处,再有些沉默下来。
  ……
  “……我想回家……我想回去……我在那儿长大,我娘在那,我爹在那,我妹妹也在那儿……我家在那……”
  再沉默了许久,老人望着远处,转动着有些浑浊的视线,张了张嘴,呢喃着,再一遍遍说着。
  “……但是我害怕……我害怕……”
  第732章 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妈妈,今天我们去哪啊……我们快点吧……”
  “……小心着,别摔着……”
  电话这头,听着透过地府通讯器,在耳边响起的,老人一遍遍呢喃着的话语声,
  廉歌也没出声说什么,转过视线,看着窗外远处。
  窗外楼下,几个小孩玩闹着,追闹着,几个带着小孩的父母同自己孩子说着话,往远处走着,
  混杂着的些话语声,透过窗,在屋里响着,又再渐远。
  ……
  “……我害怕……闹饥荒的时候,在院子里跑的鸡,早已经被杀了,卖了,后面也没能再养……桑葚树上的桑葚叶已经全被扯下来,煮来吃了……”
  电话那头,佝着腰,抬着头,目光恍惚着,老人似乎望着远处,沉默了许久,又再出声说道。
  “……我和我娘逃荒逃出村子的时候,没能拿走那个木陀螺,院子边的桑葚树,已经没了桑叶,树枝已经干枯了,村子外边的河已经断流……我爹我妹妹已经饿死,屋旁边人家早已经逃荒去了……正是过年的时候,一户户人家门前,也没再贴春联,没人在院子里扫着院子,也没人放鞭炮……”
  望着远处,老人目光恍惚着,再顿了顿动作,有些沉默,
  “……我害怕……我害怕……我回去的时候,会看到村子已经荒了,会看到那颗桑葚树早就枯死了,会看到村子外边那条河还是干的……会看到路上地里,长满了杂草……我害怕……村子里还是像我跑出的时候那样,已经没人了……”
  呢喃着,老人望着远处,目光恍惚着,再顿了顿动作,缓缓转过了些视线,又再沉默下来。
  屋里,再安静下来些,只剩下透过窗边缝隙拂进屋里寒风,扰动着窗帘的窸窣声,
  和电话这头,楼下传来,透过窗户,透过地府通讯器,在电话那头隐约响起的小孩追闹声,欢笑声,
  “……妈妈,早上我想吃饺子……”
  “……好……那妈妈一会儿给你点碗水饺。”
  “……去玩咯,去玩咯……”
  “……我比你跑得快,我最先到这儿的……”
  ……
  “……从那出来后,一辈子,我都没再回去过。就只是听去过星城市那边的人讲讲,讲讲星城市那边的事情……逃荒出来的时候,记在脑子里,回家的路,也越来越模糊。”
  那小孩的追闹声渐远,电话那头,又再安静了会儿。
  老人转动着有些浑浊的视线,似乎望着远处,沉默了会儿,又再出声说道,
  “……病倒了,躺在床上那会儿……脑子里面又好像止住地想起些事情……小的那会儿,我爬到那根桑葚树上,我妹妹站在树下望着我时候的模样……想着我撵着鸡,我娘在后面招呼着我的模样……想着过年时候,我爹搭着梯子,贴春联时候的模样……晚上睡着了,做梦的时候,止住又梦到我爹,梦到我娘……梦到我妹妹……梦到我妹妹也能爬上桑葚树了,我们两个爬在桑葚树树杈两头,吃得满嘴都乌红,我娘叫我们回家吃饭了,给我们一人煮了碗饺子,还打了个荷包蛋,我爹搬出来了藏在灶台底下,很久的桑葚酒,说我也长大了,给我也倒了一杯……那杯桑葚酒,好甜啊……”
  老人有些浑浊的眼底,目光愈加恍惚,似乎回忆着,嘴微微张着,渐又再止住了声,
  “……我想回家,我想回去……我想回家……可是我害怕……害怕……”
  “……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老人再呢喃着,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对廉歌讲,一遍遍说着,重复着,
  “……我想回家……我娘在那……我爹在那……我妹妹在那……我家在那儿……”
  呢喃着,话音渐止住,老人抬着头,目光恍惚着,似乎望着那村子,那村子里,那座熟悉的屋子,院子,院子里熟悉的身影。
  ……
  电话这头,听着耳边响着的老人话语声,廉歌停顿了下目光,也没多说什么,再转过视线,看向了窗外远处。
  电话两头,再安静下来。
  ……
  “……前一天的时候,已经有些迷糊了,模模糊糊的,脑子里,就再想起些事情,想起村子里的屋子,想起……”
  “……再然后……”
  老人转动着有些浑浊的视线,转过头,望了望站在门边的果果一家人。
  “……我想回家……我想回去……”
  又再呢喃着,老人目光愈加恍惚,出声说着,又再沉默下来。
  屋子里,愈加有些安静。
  ……
  “劳烦,让那小女孩一家人重新回来吧。”
  听着地府制式通讯器里传出的话语声渐平息,电话那头渐安静下来,
  廉歌顿了顿,再转回视线,对着地府通讯器那头说了句。
  “……是,卑职遵命。”
  电话那头,鬼差再朝着身前躬身,恭敬着应道,
  又再转过些头,看向了那站在门边稍远地方的小女孩果果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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