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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卧铺车厢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那火车启运之前一忽儿的功夫,一个个子高挑,长样儿俊美,穿着一身浅灰色棉袍,深灰色裤子,脚穿黑色棉皮鞋,手里拎着一个圆环提手女式乳黄色小包,系着一条乳黄色毛线围巾的女人蹬上了这列火车的脚踏板。
  这列火车是从奉天火车站始发,以关东州的锦阳火车站为终点的一次快车,每天一次,双向对开。这趟车到得关东州锦阳火车站也得晚上九点钟左右。虽说大约只有十一个钟头的行程,且大部还是白天跑车,但考虑到旅客需要,还是挂了一节卧铺车厢的。
  在坐卧铺这个事儿上,还差点儿闹出了笑话。
  大和旅馆的柜上是负责为旅客购买火车票的,但得收点儿跑腿儿钱。车票买回来之后,大和旅馆的柜上把电话打到了荆志义和白果住着的房间,白果下楼把车票取回来后交给了荆志义。荆志义把拿到手的车票看了又看,有些个不解,六张票分作了三间包厢!这咋还分成了三下儿?早知道这样,那还买啥软卧!心想,是不是整错了!一个包厢住四个人的话,整两个包厢已经就不少了!可票已经买了,那咋往回退!退了再买,还得另花钱--退票钱--跑腿儿钱!心里老大不满意,啥事儿还是自个儿办稳妥!
  此前,荆志义是来过奉天的,往返坐的都是硬座,没坐过卧铺,也没咋注意那卧铺是分硬卧和软卧的。荆志义只是知道那卧铺是分作一个一个的小包厢的,每个小包厢里安放着几张窄窄的,固定在车厢上的小床,分上下铺,一个小包厢里挤着好几个人。在这样的包厢里,要说说话儿唠唠嗑儿委实有些个不便!当然,这说的是同陌生人共处一个包厢的情况下,要想说点儿体己话,或者唠点儿不想让别的啥人听去旳嗑儿旳情况下。那要是海天胡地地唠,陌生人有啥嘛!荆志义虽说书念得不多,但长期经商做买卖,脑袋好使,聪明灵活。荆志义琢磨,这出门在外,有些个事儿就得随遇而安了!反正也就几个钟头,在大和旅馆这也住了好几天了,那嗑儿啥的也唠得差不多了,有地儿再唠唠当然更好,没地儿唠就不唠了!荆志义并没有说啥,自个儿就把那车票给六个人分配上了!汪亮和他的太太邵韭一个包厢,陈果和华子一个包厢,他和白果一个包厢!上得火车,荆志义才知道,那软卧车厢跟那个啥硬卧车厢是不一样的,里面只有两张软软的床,也没有啥上下铺之分!到得这时,荆志义的脸上可就有点儿潮乎乎的了!多亏自个儿没有吱声儿!这要是一时没搂住,整出退票啥的事儿来,可得让人笑话死!还好,全车一共就四间软卧包厢,让他们给占了三间!
  一行人坐定,那些个包裹啥的也都安顿好了。荆志义起身到那另两个包厢看了看。
  这软卧包厢是好!那床是紫红色金丝绒包的面儿,比硬卧包厢里的床宽一些个,啥被子毛毯干净整洁一应俱全,再看那车窗前的小茶几上,啥茶碗托盘儿都亮闪闪的!那车窗前挂着的也是紫红色金丝绒窗帘!
  荆志义走到陈果和华子的包厢,华子倚着床上的被子和毛毯坐着,眼睛不时地向车窗外看过去!车窗玻璃早结了厚厚的一层霜,只有中间的地儿朦朦胧胧地能看到点儿外边儿的亮色!说点儿实在话,这大冬天儿的,整个大地都是灰突突的,能看到的就是那些个一闪而过的啥电线杆子,远了近了的民居啥的,真真儿就没啥好看的!陈果端坐在包厢的门口,门没有关严,留着足有二寸宽的缝子!看到荆志义出现在门口,陈果站起身来,从里面把那门朝一侧推开来。招呼道:
  “大哥,歇一歇吧!”
  “啊!歇着吧!咱到汪场长他们那包厢再看看!”
  说着朝包厢里瞅了瞅,看了一眼华子,就从包厢门前走了过去。汪亮和邵韭的包厢在这节车厢的把头儿,出了他们的包厢,就是这节车厢同另一节车厢的连接处。那连接处用一层厚厚的胶皮包裹着,一个一个的大褶子,有点儿象手风琴中间一拽就张开,一推就合拢的那风箱,只是那连接处要比手风琴的风箱大得多了!那都没法儿比了!他们这几个人占着的这三间包厢,挨着车厢连接处的是汪亮和邵韭的包厢,接下来是陈果和华子的包厢,再下来就是荆志义和白果的包厢了。原先,荆志义给大家伙儿分票,汪亮和邵韭俩人的包厢是在三间包厢的中间。汪亮对荆志义说,还是让俺坐把头儿的包厢吧!并没有说明为啥要坐把头儿的包厢。
  汪亮和邵韭的包厢,门关得溜严!荆志义在门口站了一忽儿,心里就有点儿不大想进去了!你看,人家夫妻俩儿关着门--可还是抬起手来敲了敲那紧闭着的门。荆志义一敲门,那门就被汪亮从里面打开了。汪亮看到是荆志义站在包厢门口,就笑了笑说道:
  “兄弟!行吧?”
  “太行了!咱还是头一磨儿坐这个啥软卧哪!冷不丁的还不太得劲儿哪!”
  说着,两个人都笑起来。坐在包厢里边儿的邵韭还戴着那个大口罩儿,但也笑着站了起来,说道:
  “兄弟!赶紧回去歇一会儿吧!等到下晌儿到了站,你们还得走挺远的山路呢吧?”
  “可不嘛!那好!汪场长,汪太太,那你们歇着啊!”
  所谓快车,实际奔跑的速度并不快,只是有的一些个小站就不停了,节省了运行时间。这趟车走了也有三个来钟头的时候,可就过了柳城火车站了,又过了能有二十来分钟的样子,列车可就到达了王堡火车站了。就是在这个火车站,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上了车了!
  那女人应该三十六七岁的样子,那男的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从年龄上看,这两个人应该既不是夫妻也不是母子,从神态上看,倒有点儿象是姐弟俩儿。那女人中等偏上身材,穿着一件厚厚的深蓝色棉大衣,系着一条深黑色的毛线围巾,把那脸和脑袋捂得个溜严,只露着两只眼睛。那棉大衣的羊剪绒领子高高地竖着。前额的头发梢儿上,眉毛上已经就全是白白的霜了!那个年轻儿的小子高个子,戴着一顶青灰色的大狗皮帽子,毛儿是白色的,一身的光棍儿青布棉袄棉裤。光棍棉袄棉裤就是除了棉袄棉裤之外,里面可能就没啥了!有的有些个背心啥的,有的干脆是空心儿的!外面,在腰那块儿系着一条紫红色的粗布条子。圆口千层底儿棉鞋。那女的抱着夹儿,那小子左胳膊弯儿上?着个柳条筐,里面装着大半筐的鸡鸭蛋。
  两个人上了车,没有空座儿,就在那卧铺车厢与另一节车厢连接的堵头儿处站着。那个年青人把?着的柳条筐放在了脚下,用一只脚在一侧护着,别让筐里的鸡蛋在车厢的晃荡中撞碎了,别让啥人再给踢着!
  就在列车从王堡车站启程才一会儿的功夫,那女人跟那年青人说道:
  “三儿,俺去去就来!”说着就朝那车厢堵头儿的厕所走了过去。那个女人在厕所门前停了停,好象是那厕所已经被啥人占着了,遂穿过那车厢连接处,推开了那节卧铺车厢的门,走进了那节卧铺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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