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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劝降

  那一天,刘森在文昌俊家吃了晚饭,还喝了点儿酒。文昌俊和刘森边吃边唠,弄到了挺晚。外面下着大雪,都小半夜了,那还咋走,刘森就住在了文昌俊家。俩人儿一唠,文昌俊才知道,刘森这么多年一直在牡丹江一带做木材生意。开始时还说得过去,可后来就不行了,就是这样,也被一个山头儿的胡子给盯上了。想来,还是在生意场上得罪了啥人,那得罪的人从中给使了坏,结果所有的家当都被胡子一扫而空。文昌俊问道,这么多年,你咋还一个人啊?听了这话,刘森就低了头,半天没言语。待抬起头来,已是满脸的凄憷。唉,兄弟,你有所不知,刘森说。都说,人走时气马走膘,在你大哥身上那可就真真是这码事儿!咱顺溜儿那会儿,那可是啥啥都顺,等到咱不顺了,那可是任啥也不顺了!你嫂子跟着咱那也是大半辈子了,可让胡子抢了那回,那胡子可是任啥也没给咱留下!刚才咱说的一扫而空,就包括你嫂子!也一并被那该杀的胡子给掳了去,至今还在那山头儿上哪!这几年,咱可是费尽了心思琢磨,钱财就那么回事儿了,可你嫂子还在那帮子胡子手里,你说,兄弟,咱一个爷们,那能咽下这口气吗?说到这里,刘森就有点儿欷歔的样子。
  文昌俊在自个儿的脑袋里拼命搜刮儿时的记忆。小时候,坎儿岭是有这么个人,那时因为小,平时在一块儿玩儿的时候也不多,没啥太多的印象。当时,因为文昌俊家有钱,屯子里的那些个小孩儿都不咋愿跟他在一块玩儿。刘森说的啥在一块儿打雪仗的事儿,文昌俊还真就不记得了。这打雪仗也不是啥大事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没啥了不得的,但这个刘森在这么个时候找到了他这儿,这喝起酒来屁股还挺沉,这都半夜了也不提走的事儿,让文昌俊觉得不咋好整!多少年不见的老乡大老远地来家,这都半夜了,你撵人家走?这要是传出去,那咱是个啥人啦!文昌俊看着窗外,故意不把自个儿的眼神儿拉回来,过了一会儿,就看着刘森说道,刘大哥,这次到奉天来,是想长住还是只过来蹓跶蹓跶?刘森说,兄弟,咱还正想跟你说哪!看看兄弟能不能在奉天这儿给大哥找个活儿干?听到刘森说出了这话,文昌俊就觉得脑袋里面嗡地一声!找活儿?找啥活儿?这么多年没见,咱也整不准你到底适合干点儿啥呀!文昌俊没有直接回答刘森,而是问了一句,大哥,那你住下没哪?刘森回答,住下了住下了!咱这都到奉天好几天了,这家伙把你找的!还算不错,总算是找着了!说到这,好象突然想起了啥似的,朝窗外瞅了瞅,唉呀,这光顾着唠嗑了,都忘了看点儿了!咱得回去了!文昌俊说道,要不--文昌俊本想说,要不就别走了,就住咱家吧!可话都到了嘴边儿,却没有说出来!实在说来,他是真不想让这刘森住在他家!
  文昌俊并没有问刘森住了个啥地儿。
  过了大约也有一个多月,刘森并没有再找文昌俊。可突然有一天,大概是春节刚过没几天,刘森来了。这回这刘森可同上次到文昌俊家完全是俩人儿了!穿了一身儿崭新的青布棉袄棉裤,只是那狗皮帽子还是上次戴的那顶,穿了一双新的千层底儿圆口青布棉鞋,胡子也剃了,脸上光溜溜儿的。手里拎着一大堆的东西,有的包儿上还挂着块方方正正的红纸。这是送礼的样子。那大过年的,人家又拿了这么多的东西,当然得留下吃口饭啦!等到饭菜上了桌儿,刘森就笑呵呵地看着文昌俊的太太说道,弟妹,一块儿上桌吃吧!那哪儿行!东北这旮哒讲究这个。有客人来,那女人是不能上桌的,得等那家里的男主人同客人吃完了,才能把饭菜端到厨房,也就是灶间吃去,实在时间上不允许,那也不能一桌吃,得端到一边儿吃去,反正是不能同桌吃饭。文昌俊的太太不上桌儿,刘森就对文昌俊说道,兄弟,那也别让弟妹等着咱俩儿了,不到桌上吃,就到厨房还是哪儿先吃着吧,别等着了!文昌俊就对太太说,那你就到厨房先吃点儿吧!咱跟咱大哥好好喝两盅!看着文昌俊的太太到厨房去了,刘森就压低了声音,小声儿说道,大哥,咱们是老乡,还是一个屯子的,那啥还能有咱一个屯子的亲!这一个来月,咱没到你这儿来,大哥可是摊上好事儿了!说着,刘森就不说了,把身子向一边儿歪了歪,伸出一只手去,在自个儿的棉袄兜里掏出了一块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块儿来,展开,拿给文昌俊看。文昌俊不看则已,一看,立时就吓得魂飞魄散!
  那是一张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印发的授衔文书,授予刘森大日本关东军陆军中尉军衔。
  刘森看到面前的这个文校长一时惊得是呆若木鸡,知道自个儿所要的效果出现了,呲着牙,把脸上的横肉往上堆了堆,瞪着眼睛看着文昌俊说道,兄弟,你是个校长,在大哥的心目中,校长那都是明白人,不是明白人那也当不上校长!现在,眼下,在这满洲国,谁说了算?那得说是人家日本人哪!那要说谁腰粗?那也得是人家日本人哪!小胳膊能拧过大腿吗?就咱那俩人儿,那些个枪炮,整得过人家吗?原来,东北军,谁不说是人强马壮!可到归齐,这东三省,人家也没放几枪就全数拿下,整了一六十三招儿,咱这东三省就这么就给了人家了!兄弟,不是大哥今儿个喝点儿酒说醉话,咱整不过人家!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拧不过咋整?那就服软呗!做人不能认死理儿,明明知道就是死路,你还去走,图个啥呀!咱放着大腿不抱,咱去搂着个小胳膊?兄弟,你看大哥咱现在,之所以能有今儿个,那还不都是人家日本人--真这个!说着就伸出一只手去,挺起了大拇指!也别说咱,就说你,挺大的一个校长,那不也--咱也别说这些个了!要说有文化,认得的字儿多,大哥咱照比兄弟你那可是差得多了,可是咱现在,不说是要啥有啥,那也差不了多少!大哥眼下可不比从前了,这要是上回咱到你家来,大哥还不敢说这个话!大哥现在就琢磨得找个啥机会把咱那木材生意夺回来,你嫂子还在人家--说到这儿,这刘森就顿住不说了!端起酒盅,说道,兄弟,咱俩人儿能在这奉天相聚,那可是个缘分!来!喝酒!你说也是,大哥在你这儿都喝了两回了,过几天,大哥请你,请你和弟妹一块儿,咱找个好地儿!别在家整了,费事巴啦的。咱哥俩儿岁数也不小了,但也不算大,趁着这好时候,咱可得干点事儿,别亏着咱自个儿!说到这儿,刘森就把酒盅放下了,把脑袋向文昌俊这边凑过来,悄声说道,诶,兄弟,咱哥俩儿合着干点啥事儿行不?
  听了刘森说了这么半天,文昌俊可是听明白了。刘森说的这些个话,在东三省,那可是有不少人这么说的。这些个话,文昌俊不爱听!当然他文昌俊听到的这些个话,那都是间接地听说,象今儿个这人,就坐在自个儿家里,就坐在自个儿对面儿,这还真就是头一磨儿!也许是喝了酒的原故,也是怪事儿,今儿个听得这话,啧,文昌俊觉得说的也在理儿,尽管听上去不太好听。文昌俊是文化人,就觉得这话听上去有点儿象是劝降似的!自个儿是个校长,他一个--啊,现在人家可是日本关东军的中尉!想到了这一层,文昌俊的心里可就又是陡然一惊!这老小子这不就是个汉奸了嘛!咋?他自个儿成了汉奸,还想让咱也成汉奸?到了这会儿,文昌俊就觉得这刘森真就是来劝降的了!说来也是,现在看来,这日本人恐怕在这东三省真就是坐住了!你说咱那东北军,几十万人哪!人家日本人来了,也没放几枪,就几个月的功夫,这东三省就全让人家给占了!这上面的事儿咱也说不清,但笨理儿想来,那几十万的军队,那要是能打过人家,那能说蹽就蹽嘛!那咋可能呢?那要是日本人真就在这东三省坐住了,懒着不走,那还真就是个事儿。你说咱一个校长,既不是啥政界人士,也不是啥军界人士,咱犯得着跟人家较那个劲嘛!心里这样想着,那眼神儿可就有些个游移。得!刘森看得真真儿的,这小子开窍了!刘森想,今儿个咱就来个趁热打铁,把这小子拿下就得了!可又一想,别,还是稳当一些个较比好。这样想着,刘森就又端起了面前的酒盅儿,刚要敬酒,却发现那酒盅里面是空的,这就又放下,把那酒壶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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