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怎么了?”瓦西里用他的大手拍拍我的手,问道。他的手掌温热,我冰凉的肌肤瞬间被暖意覆盖住了。
  我抿着嘴唇,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太幸福了!”
  “我们进去吧!”瓦西里拉着我的手,步上台阶,走进一扇古色古香,风格典雅的木质大门。
  跟门外街道上的阴冷不同,大门里迎面扑来一派暖意。我松了松脖子上的围巾,看到一位穿着考究西装的中年男人朝我们走来。他有些稀疏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起,露出额上明显的“m”形发际线。
  瓦西里对他说了一句俄语,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引着我们朝里走,穿过一条不算长但有些阴沉的走廊,我们来到两扇紧闭的暗红色雕花木门前。
  中年男子敲了敲门,一声低沉的“请进”传进我的耳朵。我咽了咽口水,将另一只手环上瓦西里的手臂,我有些紧张,因为我听出那是尼古拉斯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我听到房间里传出尼古拉斯的声音,心里不由自主有点儿紧张。我仍然记得去年夏天,我和瓦西里驱车离开lapausa时,他映在后视镜中那孤单落寞的身影和脸上那复杂难测的神色。
  我不知道这个当时不愿意开口祝福我和瓦西里的人,现在听说了我们订婚的消息后会作何感想,他会反对还是会祝福?
  中年男子帮我们打开房门,瓦西里牵着我的手走进房间,一股淡淡的气味弥漫进我的鼻腔,那味道乍闻起来像松露的香气,但深吸一口后,悠长的余韵又洋溢着坚果和橄榄的味道。我知道这气味应该来自尼古拉斯抽的雪茄。
  一张宽大的黑色古董书桌后面,尼古拉斯正在埋头写着什么。 听见我们进来的声音,他抬起眼睛扫了我们一眼,然后淡淡说了一声:“请坐。”
  我解开脖子上的围巾,跟瓦西里并排坐在书桌对面的皮椅子上。这间房很大,举架也很高,但墙壁完全被色调阴暗的墙纸和绘画所遮蔽,显得整个房间的氛围有些压抑和沉闷。
  意识到尼古拉斯不会马上跟我们说话,我便扭转头看向房间的另一侧,那里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形的会客室:一张椭圆形的矮几周围摆放了数把精致的皮沙发,矮几上放着雪茄盒、鲜花和酒具。
  “你丢下wiper的事情不管,擅自跑去意大利,瓦夏,这太草率了! ”是尼古拉斯在说话。
  我收回视线,看到他正将方才埋头写好的东西交给引我们进来的中年男子。
  “尼克,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但是,晴到了意大利,这是我们半年来相距最近的一次,我不能不去看看她。”瓦西里说。
  “那么你现在看到她了,可以回乌克兰了!”尼古拉斯将视线转到我们身上。他的身体轻轻地靠进扶手椅里,脸上现出严厉而冷漠的神色。
  “不,我现在还不能回去……”瓦西里转头看向我,他拉住我的手,说:“我还要送她一件东西。”
  “哦,浪漫的巴黎之行吗?”尼古拉斯说:“虽然你们好心地在浪漫旅途中过来看我,但我还是要遗憾地通知你,瓦夏,你们的罗曼蒂克就到此为止了,你必须马上回乌克兰去。”
  “什么?为什么?”我和瓦西里一起转头,不解地看向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伸出手,握起桌上一杯琥珀色的酒喝了一口,说道:“目前乌克兰的局势很不稳定,昨晚,我和父亲商量过了,我们决定终止在乌克兰的全部生意。”
  “全部生意?包括wiper吗?”瓦西里吃惊地问。
  “当然。”
  “董事会已经形成决议了吗?”
  “还没有。但……只是时间问题。”
  我听到尼古拉斯谈到乌克兰的局势,想起最近看到的有关乌克兰的新闻中确实都充斥着“抗议”“示威”“武装干涉”等字样。但是对于尼古拉斯突然做出终止他们家族在乌克兰全部生意的决定,我还是感到很意外。
  “瓦夏,你在wiper管理着所有的技术文件,数据库也只有你的指纹才能打开,所以你必须回去,将wiper的技术文件上传到乌境外的安全服务器上并删除本地的存档。我们在乌克兰的所有公司今天都在做这件事,wiper也不能例外。”
  “这件事能等几天吗?等我……”瓦西里说。
  “不能等,”尼古拉斯断然打断瓦西里的话,态度强硬地说:“事实上,你最好马上就回去,半个小时后我的私人飞机就可以为你准备就绪。”
  “不要……”我拉住瓦西里的手,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就在走进这个房间之前,我还做着即将永远跟他在一起的美梦,可是,怎么突然就要面临分离了呢?
  瓦西里拍拍我的手,看着尼古拉斯说:“尼克,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关于我和晴。”
  “什么事情?”尼古拉斯的眼睛扫过我的脸,微微抬了抬眉毛。
  “尼克,你还记得祖母的遗嘱吗?关于那枚戒指……昨天,我向晴求婚了……她答应了我……”瓦西里说到这里有些激动,他停下来,吞咽了一下口水。
  尼古拉斯一动不动地看着瓦西里,他支在椅子扶手上举着酒杯的手似乎微微有些颤抖,但那也只是片刻,他迅速将酒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大口那半透明的液体。
  “现在我们已经订婚了,尼克,如果你近期没有结婚的打算,我想,晴应该可以得到那枚戒指。”
  “结婚?”尼古拉斯的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说:“不,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瓦西里的神情松弛了一下,高兴地说:“那……那你能签署一份法律文件吗?承认晴满足遗嘱里列明的继承条件,以便我们可以尽快拿到戒指……”瓦西里扭头看着我说:“我想亲手为她带上。”
  尼古拉斯没有马上回答,他定定坐在椅子里,举着玻璃酒杯,他的食指在酒杯的外壁上轻轻摩擦,洞深无比的眼神直视着前方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
  他静静地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直到我和瓦西里不安地互相看看,才终于听见他开口说道:“可以,瓦夏……”
  他的语气非常平淡,似乎弟弟订婚的消息对他来说就像天气预报一样,只是一桩无关痛痒的小事。
  “你们需要的文件我今天签好就能发往执行祖母遗嘱的律所,他们确认后就会通知银行调取戒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天后,戒指就会被律所的人护送着空运到这里了。”尼古拉斯顿了顿,收回失焦的眼神看了看瓦西里和我,继续说道:“基于你们目前这种情况,瓦夏,你可以在处理完wiper的事情后回来这里,在律师和我的共同见证下为她带上戒指完成订婚程序,这也是遗嘱里所要求的。”
  瓦西里兴奋地一下坐直了身体,他对尼古拉斯意想不到的配合态度喜出望外。
  “谢谢你,尼克!谢谢你!”他真诚地对尼古拉斯说。
  但是我却对尼古拉斯的最后一句话忧心忡忡,因为那意味着瓦西里还是必须先回乌克兰去。
  尼古拉斯按下桌上的对讲电话,对着电话里说了一句俄语,不一会儿,那个秘书模样的中年男人再次走了进来。
  尼古拉斯对他交代了几句后,对瓦西里说:“你不在的这三天,秦晴可以住在楼上的客房,她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彼得提出来。”说完,他再次伏在桌案上,翻找出一份文件看了起来。
  “现在,你们可以离开我的办公室了。”他说。
  瓦西里对尼古拉斯的安排没有异议,他陪着我一起上楼看了看房间。
  “瓦夏,你一定要回乌克兰吗?”我问他。
  瓦西里点点头,说:“是的,我得回去,这是我的职责,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不会在乎,但是现在……”他摸摸我的脸,笑着说:“我即将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了,我必须表现得很有责任心才行。”
  我对他露出充满爱意的微笑,但心里那惴惴不安的感觉却还是挥之不去。
  “我去机场送你吧。”我站在寓所前的台阶下对他说。
  瓦西里摇摇头,说:“不用了,晴,这几天你辗转了三个国家,已经很累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他抚着我眼眶下淡淡的乌青说:“等你倒完时差,我就会回来了。”
  他低头捞起我的左手,吻了吻无名指的指根处说:“三天以后,我要亲手为你戴上那枚戒指,你以后就将永远属于我了,任何人也抢不走!”
  “瓦夏,我现在突然不想要那枚戒指了,我……我只想要你留下,一分钟也不要离开我!”我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我的心不知为何瞬间被小女人的情绪所占领,一种强烈的不舍感觉弥漫在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使我在这一刻死也不想放开他。
  瓦西里低下头,好笑地看着我说:“是谁一直希望我成为一个成熟男人的,嗯?怎么现在她自己反倒像个小女孩儿一样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自从我答应了他的求婚,瓦西里似乎一夜之间迅速地成熟了起来,相比之下,我倒显得有些患得患失了。
  一层水雾蒙上我的双眼,我在他胸前蹭掉眼泪,沉默不语。
  瓦西里捧起我的脸,说:“别难过,晴,我会早去早回,尽快将事情处理完,或许,都不需要三天,你甚至都感觉不到我离开了,我就又回来了!”说完,他低下头给了我一个缠绵悱恻的吻,然后将我环在他腰际的手臂拉开,最后一次吻了吻我的两只手。
  “瓦夏……”当我的手终于被他放开时,我禁不住轻轻地唤他,看着他转身走到路边一辆黑色的汽车旁,面带笑容地朝我挥挥手,低头钻进车里……不知道为何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捂脸大哭的冲动,这种感觉即使在半年前我们将要长久分离时都不曾有过。
  “瓦夏……”我又一次念着他的名字,看着汽车发动,载着他离我而去……
  我目送着瓦西里的车子在街角消失不见,强忍住心塞的感觉转身往寓所里走。
  一抬眼间,我瞥见尼古拉斯正站在他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他的一双长腿在斜斜的光线下拉出长长的圆规状的影子。他一只手夹着雪茄,一只手揣在西裤口袋里,姿态挺拔却神态萧索地立着。我对上他的眼睛,发现那双落在我的脸颊上的绿眼睛却并没有在看着我,而是像人们通常陷入思考时的那样放着空。
  我收回视线,低下头登上台阶走进寓所的大门。被尼古拉斯称为“彼得”的中年男子迎上我,用英语说道:“秦小姐,如果您想要去城里逛逛,或者买买东西,我可以帮您安排。”
  我摇摇头,对他礼貌地笑笑说:“谢谢你的好意,彼得,但我哪里也不想去。”
  “好吧。您的三餐会按时送到楼上的餐厅里。”彼得又说。
  我朝他点点头,径直朝楼上走去。
  ☆、第84章
  吃过晚饭,我跟瓦西里通了电话,确定他已经安全回到哈尔科夫的wiper总部,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时差的关系再加上连日来的奔波,刚刚8点多钟我就觉得精力已经不济了。我回到尼古拉斯为我安排客房,洗了个澡换上睡衣,然后爬上柔软的大床,强打着精神跟瓦西里发了几条短信后,就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了。
  梦里我看到一扇打开了的门,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我知道那是瓦西里。橙黄色的灯光从他的身后照过来,将他的轮廓裁成一个高大漆黑的剪影。
  他站在门口默立了片刻,然后朝我的床边走来,身影摇曳,面目模糊。我想伸手去触碰他,但那是在梦里,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唯有静静地看着他在黑暗中走近我,与我对视……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有冰凉的手指拂过的我脸庞,手指上带着杉树和灌木的香气……他轻轻拂去遮盖在我脸上的头发,然后俯下身……
  “瓦夏……”我呢喃着他的名字,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但他的吻却没有落下,我循着他的呼吸迎上去,所及之处空空如也,无着无依……我深深地吸气,却再也嗅不到方才的香气。
  意识再度沉迷,我重又跌进深深的睡意里。冥冥中我觉得这个梦应该很甜蜜,但却为何充满悲伤的气息?
  当阳光透过窗帘的间隙照进房间里,我终于慢慢睁开眼睛。我摸出枕边的手表,难以置信地发觉自己竟然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自从学会走路以来,我还从未睡过这么久的觉。
  而更难以置信的是,我还想继续睡!
  不过最终,辘辘饥肠战胜了睡意,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间觅食。
  在三楼的餐厅里,丰盛的早餐已经摆在了桌子上。我为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用刀叉切了一块煎好的培根放进嘴里,拿起手机,拨出瓦西里的号码。
  “嘟嘟嘟……”电话那头传来无法接通的声音,我耸耸肩放下手机。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对国际长途的信号我从来不抱幻想。
  我搭配着面包吃了三片培根,两个煎蛋,又喝了一大杯牛奶,终于把自己喂饱。我再次拿起手机,连接上无线网,开始浏览新闻。
  我点开中文新闻网站,一边拨弄着触屏,一边寻找着感兴趣的话题。突然,一条醒目的国际新闻跳进我的视线:克里米亚将公投 决定是否脱离乌克兰加入俄罗斯。
  自从瓦西里去了乌克兰,只要有关那里的新闻我都很关注,所以看到这条标题,我马上点了进去:
  “克里米亚议会已经进行表决,一致同意克里米亚成为俄罗斯联邦的一部分。”
  “乌克兰克里米亚共和国将于3月16日举行公民投票,决定继续留在乌克兰,还是加入俄罗斯。”
  看完新闻的内容,我觉得克里米亚加入俄罗斯的可能性很大,只是,不知道这对乌克兰目前已经颇不平静的局势会有什么影响。
  我再次拨打瓦西里的手机,还是无法接通的状态。我站起身攥着手机下楼,找到彼得。
  “尼古拉斯先生在家吗?”我问彼得。
  “先生在办公室。”
  “我能见他吗?”
  彼得想了想说:“我去请示一下。”
  我随着彼得走到尼古拉斯的办公室前,他示意我等在门口,我点点头,看着他打开门走了进去。
  窗外的阳光很好,斜斜照进走廊里,我抬头看着明亮的玻璃窗,心情却无法像艳阳一样晴朗。
  过了一会儿,彼得从里面打开房门,对站在门口的我说:“秦小姐,请进来吧,先生可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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