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55,戒指归还

  安静的咖啡厅,她和他坐在桌对面,窗边的阳光漏进来一道金边在桌上,像是在他两之间竖起泾渭分明的隔阂。
  连织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他们也这样对桌而坐,只是那时他在她眼里是块待宰肥肉,她所有曲意逢迎的心思只是为了搞定他。
  “恭喜你,没想到再见你已经功成名就。”连织淡笑道。
  从坐下后,陆野一直没看她。
  此刻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他道:“你也是。”
  指的是她找到家人的喜事。
  连织喝了口水,斟酌字句:“我虽不懂警务系统的升迁规则,但不过一年半就成了公安副局,这期间你肯定战功赫赫吧?”
  陆野盯着她瞧,不无讽刺地说。
  “所以还得多感谢你不是,不然我大概还在蓉城做个小警员。”
  手里的水杯像是骤然要打翻一般。
  他提起蓉城,将他口中他俩只存在的高中校友关系突然横亘进一段,却是两人都无法拔除的利刺。
  气氛仿佛重回那晚。
  连织眼神不定,又喝了口水强笑。
  “大概这就是际遇,因缘际会不过是为着老天在后面给你安排好了青云直上的一段。”
  她进门后心思活络,顾左右而言其他,点咖啡叙旧,就是不直入正题。
  陆野目光却直直锁在她脸上,轻扣了下桌面道。
  “你想说什么?”
  她和他深黑的眼睛对视,有光盈满在他眸底凌厉而警敏,她所有的心思都像是无所遁形。
  也就在这刻,连织打消了想要和他合作的心思。
  且不提他们之前的纠葛。
  这个男人太过警惕,顺藤摸瓜的功夫连织就曾深深见识过,只怕他能从她一步意图里看出她所有筹谋。
  目前他们的关系已经不适合绑在一条船上。
  电话这时响了,是小郑打来。刚才连织拜托她回去帮自己取东西。
  “你等我两分钟。”
  连织说完就出去,回来时拿着个鼓起来的包裹,而等她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后,陆野眼眸瞬间就沉了。
  “这是之前你给我的工资卡,房车钥匙,白贝母手链还有”
  连织低头没看他,一一将物品从文件袋里掏了出来。
  而随着口袋渐渐变轻,她的心也像是空落了块。过去一年半她总是藏着连自己都不懂的心思,反复拿起这些东西,棕色真皮圈被她秃噜得光滑平整。
  属于陆野的气味渐渐散去。
  大概连她自己那时都不愿承认,东西在牵绊在,她总觉得未来说不定他们还会重逢。如今虽再见,却已山重水复。
  “还有戒指。”她看着他,轻轻推了过去,“东西我都没动过,现在物归原主。”
  盒子打开,独特却简约的六爪款式,冰冷的耀芒不知刺痛了谁的眼睛。
  有些记忆根本没法忘,譬如导购小姐热情推出多种样式,陆野独独瞧中角落里的这款,形状如花屿,如她一般灿烂热烈。
  光是想象她纤细手指套入的模样,陆野便挪不开眼。
  彼时的欢愉,如今像带毒的荆棘一般扎进陆野心里。
  连同莫名走进这家咖啡店的心思,都变得无比可笑。
  陆野看着她眼底的坦然和如释重负,薄唇紧呡,生生扯出一丝轻嘲。
  “戒指还我做什么,我要对别人求婚当然得买新的。”
  重逢后他多作冷漠和视而不见,此刻话里是第一次的连讽带刺。
  连织捏紧了水杯,淡笑道。
  “肯定得买新的啊,但属于你的东西自然还给你,还有抱歉!”
  指甲在杯壁刮出的脉络像是连织茫然怯懦的心。
  她想这辈子欠陆野的不止是一句抱歉,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利用他,恨不得榨干他身上一丝一毫,那时候她刚刚重生带着一身戾气,总以为全天下所有人都欠她。
  可陆野到底没欠过她什么,反倒是好几次为她搭上一条命。
  怯懦者欺内,这样的她和沉希有何区别。
  “叶小姐天真烂漫,性格温柔,生在富贵之家却没有半丝骄矜之气,连我这么个喜欢挑刺的人都觉得哪哪都好。”
  她说这话时脸转向窗外,陆野只能看见她白玉般的耳廓。
  聪明如他,怎么会听不出来连织是在告别。
  陆野骤然攥紧了手。
  “那天我和她聊天的时候,她说从小她爸妈就爱各种管着她,大学时候打个九价疫苗她哭了,全家兴师动众司机来接几个哥哥来接,还奖励她去迪士尼玩了两天,这种氛围是很多家庭没有的,所以她成长得明媚无邪。”
  那种全家疼着哄着的经历,听在连织耳里只觉得陌生。
  被爱过才会学会爱人,很抱歉她却只会索取,空洞的情绪久久荡在连织胸口,过后她才知道是自卑。
  连织转而看着他:“你小时候也过得并不顺遂如意,正需要叶小姐这样的小太阳,真心祝福你和她白头偕老。”
  大约是窗外阳光太过刺眼,她眼前被水汽氤氲得一片模糊,对面男人的表情看不真切。
  错误的人总是会在合适的时候谢幕,譬如她。
  连织冲他颔首后起身朝外面走去,每走一步陌生的撕裂感便涌到心口。
  眼眶很热。
  哪怕她已经无数次为未来筹谋,每一种都没有陆野,可真正到分别这天连织还是无可抑制想起了江启明绑她那天,陆野那决然一跪。想起从车上滚下来,他会将她牢牢锁在怀里,将危险留给他自己
  想起上辈子重逢,他将银行卡的二十万放桌上,说女孩子别这样糟蹋自己。
  梁老太太对她说。
  娅娅,你要找一个本身品德就很好的人,而不是只对你好的。
  连织想说她遇到过,只是失去了。
  以后怕是也不一定能遇到。
  要出咖啡厅的时候,身后传来粗哑一声。
  “所以我是被丢弃的那个?”
  我和宋亦洲,我是被放弃的那个。
  “不是”这声音太小,不确定身后的他到底听没听见。
  咖啡店空空,无人来去,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
  独独坐在窗边的男人久久未动。
  桌上一纸包裹是他们的牵扯,如今连这点关联都没有了。
  陆野转而望着窗外,平静得仿佛早已放下。
  可胸腔里极度扭曲的痛涌上来,他下颌咬紧,眼眶骤然湿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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