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年年, 起来了。”
  外面传来了娘亲的声音。
  这是第二次喊了。
  娘亲信奉事不过三,等到喊第三次的时候,绝对、肯定会进来掀开被子, 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以一种半强迫的方式让她起床。
  方年年噘嘴,“知道了。”
  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 她才准备掀开被子……可以算了嘛,真的好冷,这种天气就应该懒床, 而不是爬起来在冷飕飕的室内穿衣服。
  房门打开,一队人鱼贯而入,软底鞋踩在地上落地无声, 裙摆轻动,唯有衣服摩挲的轻柔动静。
  很快,安静的室内有了细响。
  床上的方年年动了动耳朵,好奇外面究竟怎么了。她抱着被子股涌股涌到窗边,伸出手指挑开藕粉色帐子的缝隙,看到外面有窈窕倩影跪坐在地上捅开熏炉,添上上好的霜花炭,她又从白瓷扁盒里面抓出一小把香料撒进了炭火里,不过几分钟,悠然的茉莉花香味就散在空气里,粘附在水汽中,慢慢飘进了屋内每一个角落。
  温暖也慢慢袭来。
  感觉室内没那么冷了。
  有人往床边靠近。
  方年年下意识地收回了手指,收回后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不由地吐吐舌头。
  “姑娘,我掀开帐子了。”
  一把温柔知性的嗓音,很好听。
  方年年应着,“嗯。”
  藕粉色的帐子流水一般被打开收拢到两侧,披着衣服坐在床上的方年年眯了眯眼睛,待适应了床外的光亮后她灵动的眸子看着侯在外面的人,都是水灵水灵的姑娘,不说长得有多漂亮标志,但都是柔和的眉眼、柔和的气质、团圆福气的长相和纤细修长的身材,她看向了站在最近前的姑娘。
  那姑娘万福屈身,“姑娘,奴名织锦。”
  方年年弯弯眉眼,“早。”
  说完后她的视线舒适地送进卧室,看着这儿的一桌一椅、一花一叶……昨儿晚上来的,没有仔细打量,现下一看,完全是照着她的喜好来的,就连这些侍女也是。
  沈宥豫是早有准备呢,就等着她有朝一日能够住进这幢别苑、这个房间。
  “姑娘,可要起身洗漱?”织锦柔声地问。
  方年年点头。
  她掀开被子起身,毛底绣花面的拖鞋就送到了脚边,她往前走,软缎絮了薄薄棉花的罩衣就披在了肩头,她坐到梳妆台前,过了水、温度适宜的手巾就送到了手边……这待遇太特么奢侈了!
  方年年看着琉璃镜子里的自己,乌发披肩、睡眼惺忪,茫茫的眼神底下是微微泛青的眼眶……
  “那看死了。”和穿戴整齐、容光焕发的织锦她们一比,她好难看。
  织锦听到了方年年的呢喃,柔柔地说:“姑娘最美。”
  “安慰人呢。”刚睡醒的没有仙女。
  织锦笑着说:“奴在佛前许过愿,永远都不会说假话。”
  方年年噗嗤就笑了,忽然玩心大动,侧着身伸出手挑起织锦小巧的下巴,“小嘴儿真甜。”
  织锦红了脸。
  第125章 一场错过  这些,本该是你出生时就拥有……
  镜子里的姑娘唇红齿白, 挣脱了睡梦的困扰后杏眼明亮,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外面是絮了棉花的罩袍, 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额角旋儿的地方有一缕头发调皮地翘了起来。她手上抱着一个精致的手炉,脚上踩着熏炉, 身边放着两个炭盆,驱赶着寒意, 好似完全感受不到冬天。
  洁牙之后,方年年接过一个小巧的炖盅, 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是银耳羹, 枸杞、红枣、莲子,吃一口, 是淡淡的清甜,是她喜欢的味道。
  织锦适时地端来三个小碟, 是三样可爱的小点——红豆馅儿的糯米卷、莲蓉馅的酒酿饼、裹满芝麻的麻球。
  当真是一顿甜甜的早餐?
  “姑娘先用一些垫垫肚子,早膳厨房已经准备妥当,王爷特意吩咐过, 都是姑娘爱吃的东西。”织锦声音柔柔地说。
  方年年点点头,沈宥豫一直都是很有心的。
  “你在府里面做什么的?”
  “奴跟在长史身边做事儿, 长史调|教了奴婢特意为未来的王妃做事儿。”
  方年年脸蛋儿微红,就是随口聊天一问,就问出这么带劲儿的消息。
  “奴最会梳头, 给姑娘梳个漂亮的样子。”
  方年年赶紧说,“简简单单就好,不用太复杂。”
  “奴省得。”织锦说。
  不得不说,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日子真的不错,走一步都有人伺候着,每说一句话都有人应承,稍微咳嗽一下都有人关心……方年年差点儿就陷入其中,不可自拔……当然不会,不说在封建社会宣扬什么平等人权,只是向来随性的她被人围着或多或少有些尴尬。
  织锦的手真的很巧,给她梳头,明明梳子上缠绕上了脱落的发丝,可是她就是感觉不到一点点扯头皮的疼。落下的发丝一根一根地在丝绢的红色布上放整齐了,没有随意丢掉。头发是简单的坠髻,后头发丝自然垂落,很有小姑娘的娇俏,戴上符合年纪的绒花、钗环,就显得十分雅致。
  配上丁香色的衣裙,方年年在整面的镜子前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再继续下去,她就要彻底陷入温柔乡里面了。
  往窗户那边走。
  已经有侍女提前一步打开了窗,方年年扶着窗框看着外面,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雨水顺着瓦檐滴答滴答下落,落到楼下的大缸里,发出清越的声音。
  难怪听了一夜的雨。
  外面就是个不大却布置风雅的院子。
  不是好季节,只有枯瘦的枝条和深绿的草木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湿润。
  方年年握着手炉,心中转着什么心思没人知道。
  她收回视线,走了出去。
  下楼后就看到了爹娘。
  竟然不见沈宥豫的身影。
  织锦说:“清早起宫里来人,王爷进宫去了。”
  宫里的人肯定不是来的这儿,而是去的王府,王府里的长史又将消息送到了别苑,催着沈宥豫进宫,不需要多想就知道事关昨晚水榭刺客的事儿。
  在外人的地盘上,一家人没有多说什么。
  饭后,方奎开口说:“我们回家。”
  方年年惊讶。
  塔娜笑着说:“舍不得走了?”
  “哪有,哪里都没有家里好。”
  “这儿伺候的人多。”
  “不自由。”方年年调皮地吐吐舌头,这边是好,但团团地围着人,走到哪儿都有视线跟着,不自由。
  “我还以为……”塔娜欲言又止。
  “以为我会舍不得温柔乡、富贵场?”方年年努努鼻子,“娘诶,在你眼里,你家闺女就是这么贪慕虚荣的?”
  塔娜和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轻笑着说:“可这些,你本该出生时就有。”
  第126章 一趟水路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富贵迷人眼。
  安乐窝里尽是太平。
  方奎和塔娜选择了自己喜欢的生活, 闲居乡野,坐看日升月落、云卷云舒,不陷入朝堂纷争、不介入膏粱权谋, 就过着平淡的小日子,操持着最简单的生活。
  可这些是他们的选择。
  儿女没得选。
  最大的亏欠,大概就是让孩子们从小就甘于平淡和平凡了吧。
  如果当初不走, 定国公的儿女可比乡野小茶馆的孩子高贵多了。
  “我出生后就拥有的是你们的爱。”
  也只有她能够将这个缱绻的字儿挂在嘴边、诉之于口,从不扭扭捏捏、羞羞答答, 话糙理不糙,她不是什么高雅卓越的为人才女, 说不出诗意篇篇的话来,朴素的白话就是她的心声喽。
  方年年看到爹娘脸上出现细微的变化, 从无奈到果然如此,他们想必是忧心自己被纸醉金迷晃花了眼睛吧。
  “你啊。”塔娜隔空点着女儿。
  方年年俏皮地眨眨眼, 她问着:“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不想待在这儿了?”
  方年年轻轻地叹了一声,“想家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我还是更加喜欢自己的被褥床榻。”
  他们一家三口说话没有避开伺候的人,这些王府的使女训练有素、恭顺温良, 站在那儿除非主子有需要,丝毫察觉不到存在感, 方年年几次感叹,调|教这些使女的该是怎么样的人啊。织锦就站在她身边,添水的动作行云流水, 眼力见儿十足,偶有侧脸让方年年看到,亦是那么柔和温顺, 比她养的猫还要柔软的感觉。
  听到方年年言语“粗鄙”,周围使女神情丝毫不变,就是眼神也没有任何变化。
  “那今日就回去。”方奎一锤定音。
  比起妻女的恋家,他考虑的更多,京都实非久留之地,刺客一事出了之后更是暗潮汹涌、波云诡谲,他一人深入倒还罢了,不能够连累妻女担惊受怕。
  方奎无奈苦笑了一下,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独善其身的,从布局那天开始他想到过,却侥幸地认为自己可以抽身,待事情越来越复杂,眼前仿佛笼罩了疑团雾瘴气,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泥足深陷,想要干净地出去是绝无可能了。
  他看着无忧无虑的女儿和妻子撒娇说话,彷徨的心骤然变得坚硬,他要成为妻女的铜墙铁壁的。
  指尖摩擦着茶盏,方奎慢慢捋着现在的情况,揣测究竟都有什么势力穿插其中。说来令人啼笑皆非,最先乱起来的江湖却是现在最干净的地方,各方势力关注的还是京城、是朝堂、是权力!
  说好了回去,自然就不会有什么耽误。
  沈宥豫留下了沈其,就是准备着这一点,他可算是知道年年的心思,自己准备妥帖的地方是留不住她的,就算是留住了人也留不住心,还是要继续努力,王府需要一位女主人。
  沈其听了方奎的吩咐,没有丝毫推拒就开始做起了出城的准备。
  “方爷,今日四方城门都有重兵把守,入城容易出城手续繁琐,无论是谁家马车出城,都要检查。”
  方奎眉头微蹙 ,那位心思细腻、考虑周全,宁愿做“宁可杀光”、“不可放过”的事情,随着年岁增长、在为日久,这一点变得更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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