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你就说客气话。”罗嫂子笑道,完了忍不住叹了一声气,“这孩子也是可怜,爸妈都不在身边,咱俩老人再疼他,也始终不是父母。”
  周静不清楚秦家是什么情况,不好多说什么,只道:“会越来越好的。”
  时间不早,罗嫂子没有多聊,就让他们回去了。
  从秦家回去不远,可路不好走,而且这年头是不存在路灯这东西的。程远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周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刚才跟秦师长谈话,不顺利吗?”周静始终惦记着他刚刚严肃的气息。
  程远:“没有,怎么这么问?”
  没有吗?那你刚刚不高兴什么?周静不想被他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于是转移话题道:“你知道伟业为什么没有跟在父母身边吗?”
  程远:“他爸妈在边境最前线,把他留在身边太危险,所以就送到这边来。”
  “原来这样。”周静知道,六七十年代边境一直不太平,戍边士兵是在用生命维护着这个从战火中重生的国家的安稳。
  她对秦伟业爸妈的崇敬之意油然而生,对秦伟业的怜悯又多了两分,“伟业真的挺可怜的。”
  “有什么可怜的?秦伟业那小鬼头机灵着呢,比他高出两个头的小孩都被他耍的团团转。”
  “……”周静突然而至的感慨被程远的话消得荡然无存。
  她本能地想给秦伟业辩解两句,就听到程远又说:“小屁孩邀请你多去他家玩的事情,你别当真。平时没事就不要过去,他一肚子坏水,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开什么玩笑?她一个心智快三十岁的人,能被一个六岁不到的小孩给卖了?这是在侮辱她的智商还是侮辱她的智商呢?
  “哎呦……”周静正忿忿地在心里吐糟着,突然觉得脚尖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就不可控地往前倒。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摔个底朝天时,就被昨晚在房间里的同款暖炉给抱住了。
  大概她这跤摔得很有冲击力,今晚这个拥抱比昨晚的拍蚊子拥抱要紧得多,也真实得多,就像在梦里被程远抱住一样。
  她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不知是因为被吓的,还是因为被抱的?
  “你没事吧?”程远问。
  “没事。”周静小声地回答着。
  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动作超出了普通同志关系的界线,她连忙从他身上离开。
  程远没有阻止她的动作,而是单膝蹲下/身来,把灯笼搁到她的脚上方,认真观察了半天,没看到布鞋上有血迹才放下心来。
  “走吧,小心点。”程远站起身来。
  “我知道了。”
  周静刚应下,突然觉得自己的手一暖,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被十指紧扣,然后听到身侧的男人说:“还是牵着走比较省心。”
  第8章 等咱们请酒的时候穿。
  周静已经快忘了被人牢牢牵着手走路的感觉,上一次被这么呵护着的时候,大概是她父母离婚前。
  后来,她爸在女儿奴的路上越走越远,只不过对象不是她罢了。
  此时此时,她还真有种被爸爸牵着的感觉。只不过,在暖心的基础上,多了一份不能忽略的悸动。
  两人安静地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周静耳边只剩下走路摩擦地面的“沙沙声”,还有如雷般的心跳声。
  直至回到家,程远才把她的手松开,然后打发她去找衣服洗澡,自己则转身去厨房,把出门前烧好的热水倒到铁桶里,直接拎去房间里。
  “你今晚就在里面洗。”
  程远把铁桶搁下,找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手间冲冷水澡。
  周静看着他宽厚的背影,脸颊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有抬头的趋势。
  这男人真的好细心。
  平时她洗澡的时候,太阳刚下山气温还不是很低,可今晚外出,现在气温已经降了好几度,在外头的洗手间洗澡实在太冷。
  被人这么事事贴心地照顾着,周静的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周静洗完澡不久,程远也洗完进来了。
  她正坐在床上打毛衣。
  他处处温暖她,她也不能落后,给他的“温暖牌”得尽快安排上。
  “我看看脚。”程远一坐上床就说。
  “什么脚?”
  “刚才被踢到的脚。”
  周静这才反应过来,把棉被掀开。
  下一刻,她的脚踝就被抓住了。
  他掌心的温度贴在她细嫩的肌肤上,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程远把煤油灯搁在她脚的上方,视线落在脚指头的位置时,眉头轻皱。
  周静也伸长脖子看了看,只见脚指头的最上方一片瘀黑。本来也没什么,就是她的脚太白嫩了,这么个瘀点显得有些渗人。
  要不是他要看,她还真没发现。
  刚才能正常走路,她知道骨头肯定没事,踢到石头略微不舒服也属于正常,所以她就没管。
  “没事,睡觉吧。”脚踝处的温度越来越烫,周静忍不住把脚往回抽。
  程远松手放开她,站起身来说:“我去拿点药酒给你涂。”
  周静觉得这么点淤血过几天就会散了,但程远坚持,那就随他吧。
  可等到他“上手”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是什么蒙住了她的双眼,让她觉得这个男人是温柔的?明明就是个“暴力分子”。
  她的脚指头本来只有轻微痛感,可现在被他当仇人似地搓,瞬间变成戳心窝的痛。
  “你……你能不能力气小点?”周静实在顶不住,小声地求饶着。
  “你忍忍,把淤血揉散了才好得快。”
  程远铁面无私,周静那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将自己的脚从他大手的掌控中抽出来。她也顾不上难为情了,发出痛苦的“嘤嘤/嗯嗯”声,转移自己脚指头的痛楚。
  好一会儿,程远终于放开了她的脚。
  周静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正想跟他说声“谢谢”的时候,他已经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站起身来往外走了。
  这急匆匆地干嘛去了?
  周静心里嘀咕着,但也没多问,拿起手边的毛线继续打。
  直至她打起哈欠,程远才回来。
  她一抬头就看到他头发湿漉漉的,肩上还搭着条毛巾。
  “你刚才不是洗头了吗?怎么又洗?”
  程远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去外面跑了两圈,一身汗就洗了。”
  “你真是勤奋呀!”周静真诚地赞扬道:“解散了还给自己加训。”
  程远对此毫无反应,拿起毛巾就开始擦头。
  “要不……我来给你擦头吧。”他对自己好,周静觉得自己礼尚往来应该做点什么,可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生硬地给自己的行为加了一个理由,“现在不早了,你不是睡前一定要看会书吗?我给你擦,你就能看书了。”
  “好。”程远走到床边,背对着她坐了下来,顺手把压在枕头底下的书拿出来。
  周静跪坐在他身后,把他肩上的毛巾拿起来盖在他的头上,然后轻轻地擦着。
  毛巾耷拉在他的额前,把那双饱含笑意的双眸给掩盖住了。
  次日,周静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拿出毛线,坐在门槛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织“温暖牌”。
  没一会儿,赵笑花就带着毛线跟葱上门了。
  “这葱你把头剁下来种到地里,很快就长了。”赵笑花把葱递给周静说:“这几天想给你,但老忘。”
  “谢谢啊!”周静把葱接过来,然后去厨房剁葱头。
  等她把葱头种好回来,赵笑花已经打了好几行毛线了。
  “周静,你们昨天是不是去秦师长家吃饭了?”赵笑花凑到她身侧,小声地问。
  “你怎么知道?”周静微微愕然。
  赵笑花:“我能不知道吗?现在全部队家属区都在传这件事,说刘团长退休后,就你家程远升上去了。”
  “……应该不会吧。”周静知道部队的事情不应该过问,而且她也不会过多关注程远的工作。
  “怎么不会?虽说现在有好几个副团长,你家程远只是营长,可我还是最看好他。”赵笑花笑着说:“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虽然我家老郭也是营长,但他什么料子我自个儿清楚,能靠自己爬到营长这位置,保我们一家人生活再帮衬一下老家,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程远不同,比老郭还小五六岁,而且能力也摆在这里,将来是很有前途的。”
  “这些随缘吧,我只要他平安就好。”别人认同程远,周静当然开心,可她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
  “也是啊……”赵笑花点点头,道:“当兵打仗的,有什么比人在重要呢。不过,女人最容易嫉妒别人,这段时间要是听到什么不中听的,你就当做没听见。”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周静说。
  “跟我还客气啥呢。”赵笑花摆摆手,“你也不用太担心,这里好歹是军营,跟农村不同。那些女人再怎么嚼舌头也不敢太猖狂,这可是影响到自己男人的前途。”
  周静:“没事,我不担心,也不怕。”
  说完“正事”,俩女人就一边织毛衣一边聊家常,等快到饭点的时候,赵笑花就说:“你去做饭不用理我,我还有一点,打好再回去,反正他们放学回来没饭吃就自个儿做。”
  “我也再打会儿,程远不回来吃,我随便弄点就行。”
  话音刚落,院子的大门被推开,说好不回来吃饭的人却出现了。
  “你不说不回来吃吗?”周静讶异地看着程远一步一步往里走。
  “我等会儿去食堂吃,你进来,给你搓药酒。”程远说着,从她身侧跨过门槛,径直往房间走。
  “搓什么药酒?”赵笑花不解地问。
  “我昨天脚指头踢到石头了,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回来。”周静简单解释了一句,就跟着进去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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