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天边第一缕晨曦穿出云层, 黑幕便尽数退下。
  晨露带霜,尚带寒气。天亮不久,繁华的上京闹市就已经渐渐开始苏醒。
  从潇楼厢房推开窗往外?, 目之所及能收揽大片街市景象。
  兰华换好?衣裙,站在窗边眺望片刻,便欲离开。
  “清晨的上京是不是也很美啊,兰华公?主。”
  厢房蓦然出现一道声音,兰华本能地后退一步。袖中匕首滑落至掌心。
  陈最站在一侧。
  宁久微坐在茶桌旁,托腮望着她。
  兰华不动声色, 扬起一个笑, “好?巧,明宜公?主也在这里。”
  “不巧, 我?是特意来找兰华公?主的。这些日子公?主实?在是辛苦了, 在那么多监视之中还能办事。”
  宁久微拿出一封密信,兰华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图腾,神?色微凛。
  “别担心, 你?的人好?好?的。”
  她将密信拿在手中瞧了瞧, “这信我?没有看,不过如果没猜错,这封信中写的是大概大郢秘密整军欲攻南鄯的情报?”
  兰华沉默地看着她。眸中流露的锐利冷意与平日里明艳烂漫的北契公?主判若两人。
  宁久微审视着她的变化, 勾了勾唇,“兰华公?主, 我?们谈谈罢。”
  兰华眯着眼?睛, 不再伪装,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宁久微想了想道, “大概是你?在夜宴上找我?麻烦的时候罢。”
  “你?闹那么多的事引人注意,是一种很好?的障眼?法。本公?主也差一点就相信了。”
  她挑了挑眉, “没想到大郢也有你?这样的公?主。是我?失算。”
  宁久微将信放在桌上,“所以要谈谈吗?我?知道北契在与南鄯暗中谈判联结,但奇怪的是,你?这位北契公?主身在大郢却还被自己人监视。”
  兰华冷哼一声,“不是北契想与南鄯联结,只是我?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废物哥哥太爱生事。此?次使臣中有他的人,监视我?的也就是那些人。”
  “四皇子?”
  “没错。你?知道的还挺多。”
  和她想得差不多,宁久微道,“王室内斗,了解。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兰华静了一瞬。
  宁久微轻声又道, “大郢之周,诸国联结,北契重要且强盛,却始终顺服大郢。除了南鄯向北契发?出的谈判,更多的也是威胁吧。”
  兰华抬眸看了看她,唇角轻勾,“明宜公?主比我?想象的更聪明。”
  “我?们谈谈,或许我?可以帮你?。准确地说是大郢可以帮北契。”宁久微目光注视着她,“我?们,可以合作。”
  兰华放下警惕朝她走近,坐下之前,陈最上前一步,视线落在她右手衣袖上。
  “匕首。”
  兰华看他一眼?,将袖中匕首拿出摆在桌上。陈最却仍然没有退下。
  兰华眉尾轻扬,看向宁久微,“明宜公?主,你?有一个很不错的侍卫。”
  她也不犹豫,干脆利落地将匕首扔给陈最。
  陈最接过,重新退后。
  兰华坐下理了理衣裙,“明宜公?主能如何与我?合作?”
  宁久微:“那要看你?想要什么。”
  兰华:“你?刚才?不是已经猜到了吗,王室内斗,除了争权夺位还能有什么。如今北契王室,唯有我?与我?母妃之势可与我?那废物哥哥对抗。也就是你?口中的四皇子。”
  “他与南鄯勾结,很可能会借势造反。但北契边境也确实?受到了威胁,倘若不联结,北契势必起战火。”
  “我?父王在这个节骨眼?来大郢,也是为了和新帝相谈。”
  兰华:“我?在大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避开我?废物哥哥的眼?线,让我?母妃掌控局势,并非要对大郢不利,也并非要出卖大郢。”
  宁久微:“我?相信你?。”
  “为什么?”
  “你?没有必要骗我?,我?们没有利益冲突。何况你?与北契王如今都身在大郢。”
  至于兰华为什么信她,也是一样的道理。
  宁久微沉吟片刻,开口道,“兰华公?主,大郢明可助北契逼南鄯退兵边境。”
  她将桌上的密信推过去,“宁王府暗可助公?主争权夺位。如何?”
  兰华看了看眼?前的信,“那大郢要的是什么?明宜公?主要的又是什么?”
  宁久微手上的扇子慢悠悠瞧了瞧桌,朝她露出一个笑。
  ……
  *
  皇宫,御书房。
  宁久微详细禀明后,宁彻放下奏折,起身踱步而来,“明宜姐姐的意思?是,借此?助北契的时机将西川兵权归还?”
  宁久微颔首,“嗯。北契大漠边境处,有一半是大郢国土,恰是西川可控境地。那一片国土便是初代西川郡王打下来的,归还兵权兹事体大,此?次时机正?合适,算是天时地利人和。既能趁势维系与北契的交好?关系,威慑虎视眈眈的边国,也能名正?言顺放出西川兵权。”
  并且,若有兰华公?主掌权,说服北契王打破如今诸国联结的局面,压制南鄯,便能维持和平的平衡。新帝即位,局势不稳则不宜有战,边境和平对大郢而言是利益最大化。
  宁彻看向她,宁久微道,“这也是父王的意思?。父王说,该舍的就要舍,该牺牲的就要牺牲。大局为重。至于其他的恩怨情仇,本公?主心胸并不宽宏,西川郡王暂时动不得,以后就一定能动得。和西川一脉的世仇,本公?主会全?部记着。”
  宁彻走近一步,微微低头注视她,“朕也会替宁王府和明宜姐姐记着。”
  宁久微看着他,眉眼?弯了弯,“陛下好?像长高?了?”
  宁彻笑了笑,“明宜姐姐,朕这个年纪不会再长高?了。”
  他仍和那时在起云台初见时一样,不过成为天子的少?年,自然而然地便多由内而外?的沉稳与睥睨天下的贵气。
  她会一直记得宁彻现在看她时的眼?神?。
  捍卫这样的眼?神?,便是宁王府的使命。
  “过几天是寒食节,来王府一起吃青团吧,阿彻。”
  宁彻牵住她的袖子,笑意蔓延至眼?底,“好?。”
  天际的薄云随风变换着,虽已是春季,清寒的天气仍显得有些萧萧。
  出宫的大臣前前后后,零散地行走在御道上。
  内阁两位大学士走下雕龙刻凤的白石阶,并肩相谈。
  “我?本打算劝陛下隔岸观火,纵观北契与他国局势,但陛下要归还西川兵权,看来是要帮助北契压制南鄯。”
  “这容易激化矛盾啊。”
  “可不是。”
  “我?听说,是明宜长公?主说服陛下归还西川兵权。”
  秦大学士身为老臣,从前和太傅大人张殿臣是一卦的人,看不惯宁王府。
  他冷哼一声,老神?在在地摆摆手,“这长公?主殿下做事,和她父王年轻时如出一辙。轻狂。”
  “陛下信任宁王爷,仍未将墨京玉牌收回。如今更是交到了长公?主手上,若是交给肃王殿下便罢,可长公?主殿下毕竟年轻,又是一位公?主……”
  秦大学士抬了抬眉,“这话我?倒不认同,你?只看明宜长公?主拥立陛下登基做的那些事,对付旧党的手段,便不能只看她年纪如何。何况公?主又如何,堂堂宁王爷的公?主,肃王殿下的王妹。她手握墨京玉牌,我?倒是心服口服。”
  ……
  两人说着话步下阶梯,身后蓦然穿入一道漫不经心的嗓音,“还是秦大学士明事理。”
  “……顾大人。”
  顾衔章朝两位大学士微微一笑, “若是人人都能像秦大学士这般明理,哪还有那么多麻烦。”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从两个老头中间穿过,慢步离去。
  两位老臣望着顾衔章远去的背影,无言相视一眼?,也不知道他听了多少?。
  这御史大人还真是无处不在,还好?没说什么长公?主的坏话……
  当初那些气焰嚣张处处针对公?主殿下的党臣,如今都已然没了气焰。有些更是下场惨淡。
  这顾大人以前是在朝上不屑一顾,瞧不上任何人,更不欲争论。现在则是仗着有长公?主殿下撑腰,在朝堂上也愈发?傲慢跋扈了。
  *
  一回宁王府,顾衔章便去了书房,没找到公?主殿下,才?去院子里。
  宁久微不喜欢待在屋子里,除非盛夏和隆冬,天气舒服的时节不管干什么她都喜欢待在院子里。
  这会儿她正?喝着银烛泡的茶,手里翻着一册名单。
  桌上摆着一盘终局的棋,是公?主的黑子胜。
  对面还有一杯未饮完的茶。
  顾衔章落座,“有人来过?”
  宁久微慢悠悠回答,“嗯。祁衡哥哥刚走不久。”
  “原来是二?公?子。”
  顾衔章随手将那半杯茶泼出去,把茶杯放远。
  宁久微放下名单,抬头看向他,“祁衡哥哥和我?说,你?撕了我?送他的扇子?”
  顾衔章轻嗤,“他还真会告状。”
  宁久微:“所以你?撕了吗?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顾衔章为自己倒了杯茶,“他成天拿着那扇子,我?只是借来看看。”
  “只是看看怎么会撕坏?”宁久微捏起一块点心,责怪道, “你?知道那扇子本公?主画了多久吗?”
  顾衔章看她一眼?,“那公?主若是也送微臣一把亲自画的折扇,我?就不会只能看二?公?子在我?面前天天炫耀,心生妒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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