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好不容易气喘吁吁的宫人跑近,瞧见公主站在殿外台阶上踌躇,正要上前,就见公主已下了决心,一撩裙角,就迈进了主殿。
  如此,宫人们就再不敢上前,只得规规矩矩地站在台阶下候着。
  中宫皇后娘娘就算再宽厚,也不许底下宫人没了规矩的……
  李宁珠刚迈进屋子,就瞧见李徽歪在阿娘的腿边痴缠:“阿娘,你就答应我吧~~”
  李徽长得好,才十二岁的年纪容貌稍稍有些长开,红唇齿白的一张小白脸,还曾被李宁珠取笑说,他日后当真破落了,或可去当面首,定然被人爱极。
  李徽最会撒娇了,但凡有所求,定是来阿娘这里歪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所以李宁珠一瞧,就气哼哼道:“你又跟阿娘要什么了?信不信我寻耶耶去说!”
  孙茗抬头就见迈进屋子里的阿宝,笑着将人招过来:“阿宝快来。”直到人走近,坐到了身边,就问道:“你去韩国公府,可见着了阿香?”
  阿香早几年前就出嫁了,嫁的是李词的表弟,道孝王李元庆的小儿子。
  阿宝阿福自从稍稍长大些,心就更野了,常常闹着出宫玩耍,其中以阿宝为最,还在长安闹出了名堂,但凡长安城的百姓知道有公主闹事,定然就是这个永宁公主了。
  阿宝还没回话,李徽已经拉起她的胳膊:“阿姐一来,阿娘就移情别恋,也不同我说话了。”
  孙茗被他闹得没法子,无奈地瞧向他委屈的模样,虽然知道他故作此态,却也狠不下心训他。这个儿子,实在被他宠得没边了,许是因为他天生就会撒娇,仗着自己一副好相貌,走到哪都骗吃骗喝的,偏偏嘴巴还甜得很。比起他弟弟来,实在都要显出几分娇痴了:“你瞧你什么样子,比弥昭还不懂事。”
  弥昭是孙茗所出的小儿子,排行第七的李彰,现在也不过六岁而已。看时间,也应当在读书的时候,哪有李徽这么游手好闲的?
  李徽眼睛一转,见阿姐坐在一旁也不出声,定是有事,于是在孙茗耳边耳语两句,就被孙茗叫骂着推搡出去:“你再作怪,小心你耶耶罚你!罢了罢了,你要的马驹我让人给你送去,可不许你再惹是生非了!”
  李明珠回过神,闻言柳眉倒竖:“什么?他又跟您要马?”
  李徽这孩子喜欢骑猎,养在身边的良驹有十来匹,个个都是大宛良驹的血统。他就好比后世喜欢玩跑车的富二代,马之于他来说就是心头好了。
  见阿娘松了口,李徽边笑边跳着跑开,跑到门边,还趴在门框歪着头往里面瞧,一边取笑道:“阿姐这是急着出嫁么?弟弟定会吃你这杯喜酒~”
  话一落,唯恐李宁珠追上来,赶紧溜之大吉,气得李宁珠作势起身就要去追打。
  孙茗把目光转向她,一脸温和,含笑地看着这个长女。
  阿宝和阿福对她来说意义非同,是她前世今生的第一双孩子,即便后来又生了三个儿子,但她与李治对阿宝阿福依旧宠爱,从来没有分出半分的爱。
  这样说,似乎对其他儿子来说有些不公平,所以在阿宝阿福逐渐长大以后,孙茗就将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小儿子李彰身上了。
  李徽既非长子,也非幺儿,但他嘴甜会撒娇,常哄得孙茗找不找北,便是李治也时有被他闹得气咻咻的,转头倒仍是赏他几匹良驹……
  倒是阿宜,也就是如今的储君李贤,一直都没有叫她担心过。李贤从小就懂事明理,对几个弟弟也爱护。他的政治手腕比起李治都要强硬一些,当然也与他本身的性格有关。
  有时候,孙茗也庆幸李徽这样游手好闲,终日就爱弄娇耍痴,喜欢惹是生非的性子,对李贤来说没有半点威胁,毕竟身为一个帝皇,李治是绝对扶持李徽上位的!
  直到现在,孙茗才仿佛隐隐有些觉察到,当年太宗皇帝的偏心,实在是有些无可厚非。到了她这里,孩子一多,也自然就发现了有几个或许你会更关注一些,哪怕她自己想一碗水端平,于正经的事上当然没有问题,可在寻常相处的时候,就有些把握不到了。
  她用她后半生一直在学着,怎么当好一个母亲……
  李明珠撅了嘴,又坐了回去,眼睛瞥见啊娘好笑地盯着她瞧,也撒起娇来:“阿娘~~你看他!都是你把他宠坏了……”
  这姐弟几人常常闹腾,但相互之间却情深意重,阿宝虽然这样说他,却也没当真生气,孙茗也置之一笑:“你这般着急回来,可有事要与我说?”
  许还真被李徽说对了,孙茗也听说了关于李绩的孙子,近日来简直是如雷贯耳,更何况是女儿的心事呢……
  李绩年轻时候就少年英雄,曾效力瓦岗,后被李唐招安,就一直是个将军,原本就也颇有大将之风。他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任梓州刺史,倒也有些才敢,次子虽也有能力,但为人太小气,听说因长子身体弱,意欲谋夺长子英国公世子的爵位。
  这里提到的李绩的孙子就是长子的儿子李敬业。
  其实若非李敬业,孙茗也是决不会同意的,不过既然是长子嫡孙,身份上配她的宝贝闺女,倒也勉强配得上……
  李明珠原本就有些心虚,可胆子也大,见孙茗这般问,顿时就破罐子破摔,道:“我是想请旨,让我下嫁给李敬业!”
  孙茗沉吟良久,其实已经有些默认了,难的不过是李治那边。但以她对他的了解,只要阿宝自己肯屈就,李治那边攻克也并不难。
  她见阿宝急得慌着跑来,此时脸颊上的鬓发都黏成了一股,就伸手帮她把零乱的发丝往后一捋,一边说:“你就这么喜欢他?我瞧你最近常往宫外跑,还说什么去祖母家玩,去寻姐姐妹妹们,是哄我玩的?”
  孙府三代同堂,姐姐妹妹众多,这样的理由倒也适口,只是孙茗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想法?
  李明珠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只好无奈地交了底:“是我听说他父亲身子越发不好,何况他祖父已经在帮他相看了,我担心事一拖就遭了……阿娘啊~~”
  傻丫头,那是人家吊着你呢!
  孙茗淹着口轻笑:“光我同意可没用,你还得亲自去与你耶耶说去,只要他点头了,我也赞同。”
  李敬业比她还年长五年,如今已是二十有一,李治在那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了。若非李敬业一直在等李明珠,哪会忍了这么些年?
  孙茗要不是早几年就发现他们之间眉来眼去的,也不会下死力去查李敬业。按她所想,李敬业的父亲看着就是个短命样子,日后叫李敬业袭了爵位,就正正好了。她可不会委屈了自家的闺女,即便出嫁了,日后也得是个金枝玉贵的国公夫人!
  李明珠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话,显然她已经有几分把握了,闻言就站起了身,说去寻耶耶说话,其实就是在李治回来的路上围堵。
  反正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只要逮着与她耶耶独处的时候,她再说几句好话,从来就没有失过手的。
  看着阿宝一拎藕荷色的帔帛,嬉笑着跑出去样子,孙茗也随后跟出去,站在台阶上失笑的瞧着……
  “娘娘,七皇子殿下散学了。”花萼眼尖,瞧见远远的走来个少年儿郎,就出声提醒道。
  孙茗身边的花枝花蕊年纪渐长之后,孙茗就做主,为她们相看了御林军中的小军官,但凡她们肯点头,她都添了妆,让她们风光地嫁出去。于是她身边仅留下花萼了。
  从前还瞧不出来,花萼却是个忠心的,死活不肯嫁出去,孙茗只好允了她,待到她肯点头的时候,她也亲自为她送嫁。
  儿女终究都是大了,一个个都离开了她,就连她最信重的两个大宫女也嫁了出去,身边竟只有花萼。
  孙茗含笑着下了两个台阶,将从容地迎上来的李彰纳入怀中,拿起帕子给他擦起了额头的汗滴:“走得这样急做什么?”
  李彰自己一抹额头上一脑门的汗,急道:“我看耶耶一脸气咻咻地回来,生怕被他逮了考校,再问我那些偏门的问题,我就又要受罚了,所以赶紧跑回来。”反正有阿娘在,就万事不惧了!
  孙茗刚要领着儿子进屋子纳凉,李治后脚就到了,身后还跟着远远的声音……
  “耶耶,你还没答应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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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
  龙朔六年(666年),永宁公主下嫁英国公李绩的孙子。
  这是近年来,长安城百姓觉得是最热闹的事情之一了。那十里红妆绵延不绝,两百御林军开路,后边内侍和宫女都身着喜色,公主的车驾金碧辉煌……
  公主与世子婚配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了,所以这才唐朝普遍受人追捧,因唐朝有良贱不婚的严格规定,就算是番邦之人也不能在大唐娶妻的。
  总之,阿宝就在众人的嘱咐声中,被送进了洞房。
  屋子的一应装修全都由中宫直接遣了吉祥监督,务必要按照阿宝的喜好的习惯来修葺,所以,阿宝到了公主府就很自在。
  李敬业见阿宝将人都赶出去,自己熟门熟路地走到膳桌边一屁股坐下,就举了筷子开始吃起来,吧唧了两口才扭头问他:“怎么还杵在那儿?我都快饿死了,快坐下一起吃。”
  瞧着她一点都没有身为新嫁娘的自觉,李敬业清秀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古怪来,嘟囔一句,就一起坐下来。
  两个人实在太熟了,从小就认识,后来在长安城一遇见就打成一片,阿宝实在对他升不起一丝娇羞来……
  李敬业见她放了筷子,就问:“还没喝交杯酒呢……”
  阿宝已经有些微醺,红着脸边打饱嗝边往床榻边走:“还喝什么酒,我都醉了!”
  喝醉了都能知道自己醉了?
  李敬业上前,将身前纤细窈窕的公主揽到怀里,见她阖着眼靠在他身上,一脸柔顺,一身的柔弱无骨,全无往日的活泼。
  此时的阿宝,已经醉的人事不知,而无良的驸马都尉在她身上辛勤劳作的时候,还被她一脚踹到了地上……
  在阿宝年幼尚且不知道的时候,第一次遇见李敬业,还当调皮骗着她玩的李敬业是好人呢,她心里始终记得少年马上的英姿。
  她终于嫁给了心上之人……
  而李敬业一直以为永宁公主好骗呢,哪料到她长大以后这样泼辣难缠!
  但此时将人搂在怀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幸福……
  番外二:
  阿福在公主府里,与众多长安城里的贵女们一同吃酒。大家都常常玩到一处,姐姐妹妹的也颇为亲热。
  今日是阿宝出嫁的日子,她为阿宝高兴,却也莫名地有些说不上来的难过……
  此时的阿宝独自站在公主府的一处水榭廊桥上。
  她想到从出生之日起,两人就没分开过,如今阿宝与她各自都有公主府,阿宝也嫁了人,她应该是很高兴的,为阿宝高兴……可是,她现在却笑不出来……
  “你……为什么哭?”
  阿福见有人发现,忙掩着袖子擦了擦面颊,拿团扇往面上一遮,扭身问:“大胆!你是何人,敢在公主府乱闯?”
  阿福羞囧于有人看到她这副模样,但瞧着面前这个男子长得倒是一副小白脸样,清俊地很……
  新科状元李峤往后一退,面上微有些错愕,待他反应过来,手上的扇一收,一派风流倜傥地手一背,反唇相讥道:“我还没问你呢,哪家的侍婢胆子这么大!”
  李峤,少有才名,擅诗和歌行。
  他无意间行到此处,还道哪个佳人这般伤心,不知不觉地一上前,哪料到眼前这女子,美则美矣,却这般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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