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谢九黎唔了一声,又凑近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平光镜片,没对镜片后的脸部产生任何缩放效果。
  但好像……贺孤舟以前也没有戴过眼镜。
  谢九黎正托腮很出神地想着这个问题时,时经寒侧过身朝她低了一下头:“不搭?”
  “有你这张脸怎么会不搭,只是感觉有点新鲜。”谢九黎重新聚焦视线,正好见到蓝光眼镜从时经寒的鼻梁上稍稍滑落,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帮忙推上去。
  但直到她的指尖碰到眼镜腿,时经寒的视线也只是往她手探出的方向转了一下。
  ——是真只“转”了一下,脸一点也不动的那种,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于是谢九黎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两根手指一起把蓝光眼镜从时经寒脸上摘下,反手往自己鼻梁一架。
  时经寒果然一点没阻止和挣扎,他动作里带着点痞气地支起来肘靠到桌面上,微微偏首看着谢九黎把那副眼镜占为己有。
  镜片是浅橙色,戴上后世界就好像顿时加了一层暖色的滤镜一样。
  谢九黎扶着镜腿左右转了一圈,因为被抢眼镜那位过于淡定而很快失去兴趣:“我用不着。”
  时经寒朝她伸手,一下就摘走眼镜,他把镜腿折起放到桌上,道:“有人说过你喜新厌旧吗。”
  谢九黎本来想反驳,但立刻联想到自己日复一日空间不够用的车库,顿时觉得膝盖一痛。
  她想了两秒才想到反击之词:“我如果真的喜新厌旧,你还能再进我家?”
  时经寒啧了一声,他伸手抓住谢九黎的椅子扶手,一使劲就把她连人带椅子拖到了自己面前,在她起身之前两手按住两边扶手,将她困在了人体工学椅里。
  谢九黎眨了眨眼。
  大概是因为时经寒的脸过于熟悉,她心中并不慌张,反而有点好奇:“然后呢?”
  “喜新厌旧的前提是得到,”时经寒沉沉地倾身欺近,反问她道,“你做到了?”
  谢九黎思来想去,花了三秒钟决定不接受他的挑衅,而是拿了桌上的蓝光眼镜展开镜腿往他脸上怼:“戴上眼镜,冷静一下。”
  时经寒盯着她的眼睛看,视线丝毫没有受到镜片的干扰。
  被时经寒这样近距离逼视,谢九黎情不自禁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她从前和贺孤舟靠得这么近过吗?亲吻过吗?做过比亲吻以上的事情吗?
  ……
  谢九黎闭了闭眼,把杂乱的、关于贺孤舟的记忆按了下去。
  再度睁开眼时,她轻轻按住时经寒的肩膀将他向后推去:“好了,闹够了。”
  当然凭谢九黎的力量想推动时经寒不太可能,但她只需要微微使力,时经寒就主动松手往后退开了。
  谢九黎恍惚听见他嘴里还嘀咕了一句什么,但又没有听清楚。
  因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她脑中又一次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外来补丁安装完成。】机械音说,【预计修复时间缩短至:32天。】
  “笑什么?”时经寒问。
  谢九黎摸了摸自己微微上翘的嘴角,眉眼弯弯地道:“突然想起来,我订货好久的商品马上就要到了。”
  第42章 让我陪你吧。……
  沈雾沉去做声带手术的那一天, 严词拒绝了顾舟的陪同,只让谢九黎一个人陪着去了医院。
  签罢术前同意书,护士就推着沈雾沉进了手术室。
  谢九黎坐在家属等候区的座位上, 低头打开手机屏幕又锁上,反复了几次这个没有意义的动作循环。
  系统修复时间跳得比实际的时间要更快一点。
  今天早上的系统播报里, 修复时间还剩余28天。保守地按照现在的时间比率来推算,大约还需要二十天左右就能修复完毕。
  这二十天里,谢九黎得走完剩下的任务进度。
  今早进度已经跳到83%, 还剩下17%。
  谢九黎把手机正面向下放好,靠在椅子上轻轻出了一口气。
  这个“游戏”通关的速度, 比她想象中快得多,也累人得多。
  谢九黎实在记不太起来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性格的人,难道也一直手拿渣男剧本吗?
  但反正短时间内谢九黎是不太可能自我反省了。
  她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了许久, 才听见窗口里面护士的喊声。
  “——61号,沈雾沉的家属!”
  谢九黎把自己的进度捋了一遍,然后才站起身来去找沈雾沉。
  虽说是个只要几十分钟的小手术, 但做的仍然是全麻,沈雾沉微眯着眼躺在病床上, 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
  谢九黎在床边听医生说完术后注意事项,又把医生送走, 才低头去摸了摸沈雾沉的额头, 凉凉的。
  沈雾沉的眼珠跟着她转动, 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像只迷路的猫。
  谢九黎心生怜爱,轻声问道:“口渴吗?”
  沈雾沉不说话,只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好像没明白她在问什么。
  谢九黎找了棉签蘸水, 往沈雾沉干燥的嘴唇上涂了一层——他动了声带,又刚出全麻,还不能喝水,最多用这种办法解渴。
  沈雾沉抿了抿嘴唇,然后用舌尖舔了下嘴角的矿泉水,又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仿佛这辈子第一次喝到水一样。
  谢九黎觉得有点意思,她还没见过沈雾沉这么乖顺令人摆布的样子。
  但医生说原则上要给沈雾沉禁声一周,谢九黎也不好逗沈雾沉说话,只拉了椅子在床边坐下,等他身体里的麻醉慢慢代谢。
  随着谢九黎的动作,沈雾沉微微转过头,视线还是跟被黏住了似的停留在她身上。
  谢九黎舒舒服服地坐下,和沈雾沉对视了一眼,好笑道:“你是刚破壳的小鸡仔吗?”
  沈雾沉没听见似的继续盯。
  大概也就过了两三分钟,谢九黎就开始觉得自己从前可能是过于为难时经寒了。
  ——被人近距离用这么固执的眼神盯着看这么久,确实很难保持淡定。
  谢九黎把刚刚随手从医院里抽的艾滋病预防宣传手册又翻过一页,手悄悄上移两寸,挡在了沈雾沉和自己的脸之间,隔断了他执拗的视线,这才觉得舒服了点。
  又过了一小会儿,谢九黎听见病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连带她手里的小册子向下按去。
  ——是沈雾沉的手。
  谢九黎放下宣传手册去看他:“清醒了吗?——不要说话,摇头点头就好了。”
  沈雾沉不摇头也不点头,摸索着翻转过手掌握住了谢九黎的手往他那边拉。
  他做这一套动作时沉默得像个认死理的小孩一样,谢九黎又不好跟个还没在麻醉后遗症里的人抢,遂拖着椅子往床边靠近了些。
  沈雾沉拉着谢九黎的手放到身前,然后又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上下一起、像个贝壳一样地把她的手拢在了中间,才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
  他还没什么力气,双手一起也只是松松地扣住了她。
  谢九黎用另一只手撑在床边,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全麻之后多久能清醒过来。
  搜索引擎给她推送了一系列搞怪视频,大多是病人出了麻醉之后因为甚至不清醒而发出的胡言乱语。
  那相比之下,沈雾沉已经是非常令人省心的那种了。
  谢九黎扫了一眼沈雾沉,果不其然又对上了他直愣愣的视线。
  ——至少,沈雾沉不动弹也不胡说八道,这就已经很优秀了。
  谢九黎于是就半倚在床边,任由沈雾沉像是被瓦罐抓住的小章鱼一样扣着她的手左摸摸、右看看,把自己当成了尽职尽责的陪床工具人。
  大约过了两三个小时后,沈雾沉在第一百二十六次对谢九黎左手的结构了解中醒了过来。
  他无意识地捏着谢九黎的指节,觉得触感有点熟悉。
  沈雾沉边捏边朦胧地想:我是谁我在哪儿?
  耳旁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
  沈雾沉下意识地转头循声看过去,见到了趴在他不远处、单手拿着一本《艾滋病防治指南》翻阅的谢九黎。
  沈雾沉眨眨眼睛,被麻醉麻痹的记忆倏地尽数卷进脑子里,令他忽地一下撒开了紧握着的手。
  “……”谢九黎立刻察觉动静,侧头朝他看来,打了一个哈欠,“醒了?别说话,医生说你最少一周时间都不要发声。”
  她说着,放下册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沈雾沉盯着她舒展开来的手臂和肩背腰线,再恍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两手里都是微潮的汗,也不知道抓着谢九黎的手握了多久。
  或许,只握了一小会?
  沈雾沉在脑子里对自己说。
  “都好几个小时了,抓着我不肯放。”谢九黎伸完懒腰说道,“我腰快趴断了。”
  沈雾沉:“……”
  他默默地把双手规矩地放到了身体两侧的被子上。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静养好了以后,就会和以前一样,不会产生任何变化。”谢九黎说着去拿水瓶,“好像还要几个小时还能进食,现在口渴的话润一下嘴唇?”
  沈雾沉在混乱的思维中点了一下头。
  等到湿润的棉签落到他下唇上、轻轻自左向右擦过去的时候,沈雾沉才睁大眼睛红了脸。
  他马不停蹄地伸手阻止谢九黎的动作,拿过棉签自食其力。
  就算有棉签在中间,四舍五入那也是……谢九黎碰了他的嘴唇!
  谢九黎把被翻得卷起来的艾滋病宣传手册放到床头,看了下时间:“你还得住院五天才能回去,先吃几天病号饭吧。”
  沈雾沉粗鲁地用湿棉签抹过自己的嘴唇,就嫌烫手似地把棉签扔了,闻言点点头没有在意。
  住院不会比在沈家时关禁闭的日子更难过。
  他这么想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喉结位置。
  “医生说声音会恢复到和以前一样的,”谢九黎笑道,“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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