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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 第262节

  宁奕呼喝而出,竭尽全力,打出了自己在小霜山上跟随师姐修行的杀法,一时之间,拳印轰膛而出,砸出炽烈的咆哮声音,印刻在躲闪不及的泰山王身上,那具向前冲杀而来的瘦削身子,本来经历了东境琉璃盏的洗礼,以及地府秘法的加持,是一具淬若金铁的上好宝器,瞬间就被打出了数十个凹陷,血肉爆发绽开——
  如同风中飘絮,被打出来的血肉,看似“缓慢”,在被打出躯壳之后,犹如一柄柄利箭箭镞般疾射而出,射在坍塌的断壁残垣上,直接将半丈厚的砖瓦城墙射出孔洞,周围碎屑簌簌坠落,燃烧出腐蚀性极强的烟雾。
  这些都是泰山王这具身子的“精血”,鬼修之中,有一大分支流派,就是“血修”,血修修行自身鲜血,每一滴精血都极为重要,最原始的修行方法就是以血养血,顾名思义,杀生取血,淬炼压缩,最终得到本命精血,一点一滴壮大自身。
  泰山王的鲜血,仅仅是一小镞射出,便可以射塌城墙,若是打在人身之上,同境的修行者,未有防备,有可能会被直接打成筛子,即便是品秩上好的宝器,也会被血修的精血所玷辱,若是对方是魔道的祖师爷,或者是高出好几个境界的大鬼修,仅仅凭借一道意念,便可以将宿主的宝器夺来,化为己用。
  更有甚者,只要还有一滴精血犹存,那么便可以不死,重新找一具躯体,复活过来。
  只不过要想修行到那个境界,实在太难,近些年来已经无人做到,太宗皇帝打压鬼修,南疆能走出一个韩约,已经是倾尽天时地利人和,这位甘露先生心甘情愿拜倒在大隋的皇座之下,才换来一个“苟且偷生”的机会,久久不敢涅槃,生怕遭了天谴,更怕熬过了天谴,熬不过天都的一纸诏令。
  真正抵达那种一滴精血便可重新复苏的境界,至少是炼化了好几座城池,数十万生灵的大魔头,背负滔天怨气,人人得而诛之。
  泰山王的鲜血,抵达如今的“滴血蚀石”境界,必然消耗了大量的血气,不知道有多少生灵因此罹难。
  宁奕冷笑一声,看着被自己“千手”秘法打得爆碎的那具身躯,打得飞出了数十丈,跌回了那几座巍峨巨人的扶持之中。
  “没少杀人吧?”
  “泰山王”此刻已经不能算是泰山王。
  高手过招,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踏错一步,头颅险些被宁奕拧下来,身躯被打出了数十个孔洞,血气被打散了一大半,此刻摇摇晃晃,重新站起,那颗头颅被他双手拧转幅度,重新摆正,身上的孔洞,飘溢着猩红的血光,丝丝缕缕的精血,射穿了远方砖瓦的血滴,此刻已经飘散如雾,雾气之中如小溪汇聚,倒流弥补伤口,漆黑霞光笼罩肌体,看起来邪异而又圣洁。
  只不过三四个呼吸,他便恢复了原先容貌。
  泰山王的面色苍白了好几分,想也不用想,被宁奕的“千手”打中之后,即便他有秘术,可以召回一部分损失的精血,但是真正的损失仍然十分惨重,但如果换成是一个正常的修行者,早已经被打成了一滩烂泥,死得不能再死。
  他的身躯真的就像是一件宝器,发着淡淡的荧光,凹陷的部分一块一块自行鼓胀,缓慢恢复原先模样。
  泰山王浑身上下,更加精瘦,这一次他没有贸然出手,而是盯着宁奕,眼眶之中的血气燃烧,像是一盏猩红的长灯。
  “你竟然是一个炼体者?”
  沙哑的声音在罗刹古城回响起来。
  泰山王看着宁奕,语气低沉,道:“世人都说你是继承徐藏意志的天才剑修……宁奕,是我小觑你了。”
  宁奕面色淡然,他压下呼吸,风轻云淡落在地上,重新恢复了一只手压下细雪剑柄的姿态。
  他平静说道:“炼体之术,略通一二,不是很懂。”
  泰山王呵呵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宁奕看出了此刻泰山王并没有急着发动第二波攻势的心思,那个眼眶空洞的地府阎王,此刻被两具小山一般宏伟的巨人搀扶,呼吸之间,气息逐渐在高涨,先前泰山王想要以第八境与自己一决雌雄,在被千手迎面打了一击之后,他似乎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开始凝聚力量。
  宁奕对这一切视若罔闻,他只是保持着一只手搭在细雪剑柄上的动作,看着泰山王,饶有兴趣问道:“地府一共十殿阎王,第十名的小轮转王被我杀了,第九名的平等王被柳十一杀了……他们二人的修为,真实的杀力,就算叠在一起,恐怕也不及你。”
  说到这里,宁奕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在远方缓慢点指,落在泰山王分化而出的小山分身之上,他语气调侃,懒洋洋说道:“九具分身,每一具都是九境,足以把小轮转王和平等王捆在一起蹂躏了……你根本就不是这个境界的修行者,怎么放到地府,只排在第七?”
  泰山王木然说道:“自然是一山更有一山高,我排在第七,说明我只能排在第七。”
  “我听说,地府的大阎罗,已经不在大隋天下,这六百年来,太宗皇帝把一切都握在手中,所有圣山和势力,都需要经过他的允许,但是地府隐隐约约超离了这个范畴。”宁奕笑了笑,道:“那位超脱生死的大阎罗,放任着地府开枝散叶,于是就有了十殿阎王,排名第一的秦广王,在三百年前就是大隋第一杀手,跟随大阎罗修行,几乎不出世,排在第二位的楚江王,在灰界之中杀死了两位妖君……前面三位地府殿下,都是星君级别的杀手。以此来看,四殿到六殿的这三位,是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了。”
  宁奕若有所思,喃喃道:“地府年轻一辈似乎无人。”
  说到这里,他笑着望向泰山王,道:“你坐在第七的位子,亦是地府十境之下无敌的位子,为何连曹燃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
  泰山王嘴角拉扯,冷笑一声道:“你说我连曹燃一根头发也比不上?你有何资格,你凭什么?”
  宁奕笑意不减。
  泰山王汲取了两座小山的精血,重归气血巅峰。
  他仰天长啸,双眼之中,血光满溢,几乎要夺眶而出,罗刹上空,风起云涌,一副血云围绕他头顶旋转,蔚为壮观。
  “凭什么?”
  宁奕攥拢细雪。
  之前,他打出“千手”,仍然不曾拔剑。
  罗刹城内,没有丝毫剑气。
  柳十一收敛了所有的气机。
  此刻,细雪微微出鞘了那么一寸。
  绽出一抹寒光。
  于是天地之间,便多出了那么一缕剑气。
  宁奕淡然说道:“凭我这一剑,可以打得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泰山王瞳孔收缩。
  四面八方的符箓,开始不再稳定。
  那座屹立在罗刹古城尽头的雕塑,咔嚓一声,绽开一座裂纹。
  天地之间,一抹亮光闪过。
  重归气血巅峰的泰山王,做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硬抗,而是拔腿就跑,双手掠过高个子的魁梧小山,摘下一颗又一颗头颅,囫囵吞枣一般塞入自己腹中,咕隆咕隆下咽之后,气血不断暴涨攀升——
  天地之间,有了第一缕剑气,于是便引动了那一整座阵法。
  宁奕的脚下,一片平静,以此为原点。
  细雪插入大地。
  疾风掠过,瞬间荡开。
  漆黑长夜,大雨倒灌。
  黑夜一瞬变白昼。
  柳十一的瞳孔里一片银白。
  远方传来撕心裂肺的怒吼。
  瞬间湮灭成为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柳十一浑身已经湿透,他抬起头来,雨还在下。
  城内已经一片死寂。
  他疲倦望向身旁的女孩,只问了一个问题。
  “这是什么阵法?”
  女孩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
  “小诛仙阵。”
  丫头平静看着远方,她的眼里有震撼,也有欣喜,更多的是迅速恢复后的平淡。
  她遗憾说道:“残缺的,小诛仙阵。”
  第296章 讨生活
  “地府的平等王死了。”
  公孙越对顾谦说这句话的时候,坐在天都红符街的早茶铺子里,他端着一碗油茶,眼神很是平静,但面容看起来异常狰狞。
  春雨连绵,天都梅雨季。
  顾谦坐在公孙越的对面,他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两只米饺,红枣粥是滚烫的,卤蛋剥了壳,露出红白交割的细腻纹理。
  地府的十殿阎王,在天都的执法司里,是极为重要的人物,这个组织游离在大隋的掌控界限,三位大殿下,都是星君境界的超凡人物,若是踏入了天都地界,自然有对应的大司首监察和盯梢,而从第七殿到第十殿,则是由整个执法司和情报司负责监察。
  地府杀手的行踪极为缥缈,几乎无法捕捉,两司需要保证的是,若是有地府中人在天都犯事,要第一时间禀报上级,大隋律法在上,也无人敢在天都挑衅皇权。
  “我知道执法司一直负责着对地府的监察,风声出现以来,我司寻找平等王的踪迹已经很久,但是一直无所收获,能够确定的是,他没有踏入天都皇城。”顾谦看着自己的上司,小心谨慎说道:“既然没有踏入天都皇城,那么便与我们执法司无关。”
  公孙越嗯了一声,道:“昨晚下了一场大雨,他死在罗刹古城。”
  顾谦眼神微微一亮。
  “谁杀的?”
  公孙越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他看着顾谦,自己新换上任的副手,之前跟随自己来清查一些旧事,比起调来自己身旁的那些新人,这个姓顾的年轻人要好上很多,完全不像是一个新人,做事靠谱,聪明利落。
  他留下了顾谦。
  这个本该被辞退离开的年轻人,现在成为了他的跟班,公孙越并没有再交给顾谦,如何有关于调查剑行侯的任务,而是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在执法司里做一些打边角料的任务。
  执法司要负责的事情很多。
  由外到内,有疏至亲。
  顾谦已经赢得了他一部分的信任。
  “执法司的那帮废物,找了一个月,别说找到平等王,连一个屁都找不到。”公孙越忽然笑了笑,道:“如果不是罗刹古城崩塌,引起他们的注意,就算让他们再找一个月,也是杳无音信。大隋天都的执法司,内部紊乱,中饱私囊的事情已经不算少见,监察力度大不如前,在换血之前还算可靠,新换上任的那些人物,大多是皇权内部的坐享其成者。”
  顾谦摇了摇头,道:“户枢不蠹,流水不腐,这个道理,陛下比我们要懂。”
  公孙越瞥了一眼顾谦,道:“陛下不是万能的,一个人越是强大,就越是容易忽略一些事情,因为他站得太高,所以他需要执法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你又不是皇权里的那些人,为何总是向着这大隋朝堂说话。”
  说到这里。
  公孙越戛然而止。
  他木然道:“算了,说这些也无用,我也没这个资格说教。”
  顾谦有时候看着公孙越,觉得这个男人既冷漠又热情。
  公孙越的身上,带着一股隐藏很深的戾气,他看不惯大隋的诸多现状。
  “按照惯例,我本来应该把你辞退。”公孙越喝完一大碗油茶,拿干毛巾擦拭嘴唇,然后取出了黑布,双手绕过脑后,把自己那张被刀器划碎的面颊遮掩起来。
  “调查剑行侯府的事情,不是我分内的职责。”他看着顾谦,平静说道:“但是以我一个人的力量,有些薄弱,所以我需要一个助手。”
  顾谦看着公孙越,认真说道:“这件事情已经被撤案了。”
  公孙越看着顾谦,不像是看着一个“人”,更像是看着自己熟悉的某样东西。
  顾谦的身上,有着一种很罕见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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