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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唔......”男孩顷刻面色涨红,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哑音却是难以说出话音来。
  “你这个卑鄙小人!都说东昭人正直,都是放屁的!”赫狄宏如何见得住自己的儿子这样,怒吼道:“畜生,有什么事你宠着我来!”
  “小人如何?畜生又如何?我只知道你的妻儿现在全部在我手里,可他们能不能活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勋儿...”
  “哥哥...”
  赫狄宏的妻子使劲想挣脱开抓着自己的士兵,奈何再如何都扭不开他们钢铁般的手臂,小女儿见如此场景,更是吓得大哭不止。
  连将军看着赫狄宏的眼神,已经知道了答案,他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数。
  尚未数到三的时候,赫狄宏就开了口:“我说,我说!你们快放开我儿子!”
  闻言,连将军立马挥了挥手,那抓着小男孩的士兵立马松了手,但依然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乱动,小男孩如获重生般猛地咳嗽了几下,大口喘着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们太子在哪里。”
  “你在耍我们?”连将军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的看着赫狄宏。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确实之前一直俘着他,就在旁边那个小仓里,前儿个早上你们攻上山来,我命人看守好他,就下山去迎战你们了,结果他居然不见了,这我也是落到你们手中,跟你们同时知道的,或者他趁乱逃出去了吧。”
  “你所说当真?”苏彦拧起眉头看着赫狄宏,“这也太奇怪了,若太子真的逃走了,山中山下都是我们的人,他应该立刻来找我们才对啊,而且士兵也应该发现他才是。”
  “这我也想不通,照理说,他重伤在身,这些日子又不肯吃饭,刚开始闹腾得厉害,后来渐渐的都没了力气去闹,这样又如何能够逃的远?”
  此话一出,苏彦更是担心不已,东陵翊居然连饭都不吃,还有伤在身,又是被俘之身,这让他如何承受的住?
  可是他突然转念一个激灵:他所认识的东陵翊虽然贵为太子,却也不是心短无脑之人,既然已经被俘,那么大吼大闹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太子又岂会这么做,除非......除非他有了什么主意,在掩人耳目!
  如此想来,苏彦突然放了心,东陵翊或许真的逃出去了,只是他为什么没有找到部队便不得而知了,是正好错过还是有意而为之?总之,既然没有消息,他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自己要尽快找到他。
  第173章 拂面女子
  “连伯父,您押解赫狄宏回宫复命,若太子真的逃出了山定也不会走的太远,由我亲自带一队人马找他罢。”
  “如今也只有如此了,你与太子自小一同长大,对他更为了解。”连将军应允道:“来人,把赫狄宏和他的妻儿带下去,分开关押,明早回程!”
  苏彦一刻也没有停歇,立即带着一队士兵一路沿着山路下山开始搜寻太子。
  太子避开一切官道和百姓常走的道路,一路向北,没有目的地。已入初冬,越向北边,天气越发寒冷。
  他进入了一座荒山后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了。”
  在那座食物匮乏又鲜有人迹的荒山中,要生存下来都已属难事,而东陵翊却没有半分要离去的意思。从进入那里的一刻起,他如同跟自己过不去般,在荒山中挑战自己的极限,渴了食草叶,饿了就随便寻找山中一切可以充当“食物”的东西充饥,他草草搭了个棚子,每日只睡三四个时辰,只要睁开眼睛便以极端的方式磨练自己的意志。
  艰苦又如何?经历了被赫狄部落俘虏的日子,如今还有什么是自己无法承受的吗?
  东陵翊这样死拼,一过便是三个多月,彼时已是隆冬。原本已经心境平和下来的他,有一夜忽而梦见了那次讨伐赫狄部落的情景,因自己的莽撞而冲入赫狄部的圈套,最终战士们全部战死,而自己成了俘虏......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放下,却不想梦境中真实的再现,那段过往仍是他的心魔。
  醒来之后,草棚外飘起了大雪,他却也不管,跑到雪地上疯狂的练剑,分明是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他却汗如雨下。就这样连续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也没有进食,终于在一记凌空横扫旋身落地之时,他翻倒在了雪地上。
  这一倒,整个人便泄了气,再无丝毫力气起身,他也不挣扎,就那样看着漫天的大雪簌簌的落在自己的脸颊、眼中,自从被俘的那天起,他原本黑亮的眸子开始涣散、失去了焦距和温度,直到这一刻雪花的那丝丝冰凉碰触眼眶,他突然眼中涌上热气,最后,失去了知觉。
  昏厥不知道多久,东陵翊稍稍有了一点意识,朦胧间他觉得周身不再潮湿寒冷,自己似乎是躺在了屋内榻上,而眼前似乎有个人影坐在榻前。
  努力眯起眼睛看到,是个女子,可她以纱巾拂面,他无法看清那究竟是谁,想要开口问问,却发现自己根本虚弱的根本连张口都无法,于是他就看着那个女子在一旁为他手臂上的伤口涂药。看着她轻柔的动作,东陵翊直觉一阵疲乏无力,又昏睡了过去。
  之后的两三天里东陵翊又断断续续的醒了几次,发觉这女子始终在身边,喂他吃药、喝粥,给他伤口换药,他仍旧没有办法动弹,只是觉得莫名的心安,这女子的出现,竟给了他久违的暖意,尽管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他连对方的身份都尚不得知。
  终于在他渐渐缓过来了些精力,慢慢地抬起手似是想要伸向那个女子。
  “你……”
  女子原本在一旁煎药,闻声突然一惊转过头来,看到东陵翊醒来,下意识的赶紧伸手模向自己面颊的丝巾,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险些将药壶打翻。
  “你是谁?”东陵翊再次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女子只是摇摇头,没有作声,随后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东陵翊。
  东陵翊见女子实在不愿透露,于是不再逼迫,只想着等自己再恢复的好些,再询问不迟。看着炉上药壶盖子扑扑的冒着热气,东陵翊眼皮又开始变得很沉,很沉……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了女子的身影,门外寒风呼啸,而屋内却是异常安静,等了半天也不见女子出现,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名女子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病的糊涂了臆想出来?
  这时有人进来,他以为是那女子,激动地抬眼望去,却见是一男童端着药走了进来。
  “大哥哥,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东陵翊问那陌生的小童。
  “哦,您这是在我们庄子里,我阿爹是庄子管事。”小童说着把东陵翊扶坐了起来。
  “那我……”
  “哦,前几日我阿爹去北边山上挖参,发现大哥哥你昏迷在雪地里,便和叔叔们把你救回来了。”
  “原来如此,多谢。”
  “哥哥你是迷路了吗?”
  “呃,是。”东陵翊并不准备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何况自己如今衣衫褴褛、满脸胡须,莫说高高在上的天家太子了,就算说自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都未必会有人相信。
  “小兄弟,我昏迷的这几日都是谁照顾我的?是否……有一位姑娘?”
  “姑娘?你说什么姑娘?这几日都是我在这里照顾你,并没有什么姑娘啊。”
  东陵翊见这小男孩目光清澈,并无隐瞒之相,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看来那女子真的只是自己的梦中人。
  可是那梦境也太过真实了,而且几乎连着好几日自己都看到了同一个女子……
  在东陵翊可以下地之后,他仍不死心的在庄子里四处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最后他才终于放弃。
  又过了几日,东陵翊基本痊愈准备离开之时,在庄子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苏彦。
  苏彦抬头看到东陵翊,亦是吃惊不已,并不是吃惊在这里找到他,而是吃惊只是数月未见,东陵翊却几乎变了一个人:黝黑粗糙的皮肤,满脸卷曲的胡须,凌乱的头发,以及破旧的衣裳,除了那高挺的背脊和坚毅的眼眸,哪里还看得出这是东昭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阿翊,我们回家吧。”不是太子,不是殿下,而是“阿翊”,这句话苏彦反反复复练习了很久,如何说的平常、随意,不让东陵翊抵触,他只是想带他最好的兄弟回家。
  “好,我跟你回家,阿彦。”出乎苏彦的意料,东陵翊没有预想中的抗拒,居然一口就应下了。
  第174章 公主入宫
  这次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东陵翊忽然觉悟了许多——关于他的失利、关于他的逃避、关于他的没有怯弱。
  是时候回去了,东昭。
  东陵翊深陷回忆,久久才回过神来,纵使如今早已走出阴霾,可那段过往仍是他不愿时时触及的部分,方才不知怎的,看到马车中女子的侧颜,居然让他想起了当初那个梦中的女子……
  “你究竟存在吗?”东陵翊深思,但就算那女子当真存在,也不该在这上陵城中,何况那庄子上的人又为何要骗自己呢?
  转眼,他已经来到了安和公主府门口,他摇摇头甩开脑中纷乱的思绪,如今四国局势动荡,自己也即将要与安和公主大婚,此刻又岂是想入非非之时!
  钦天监夜观星象,又由万空寺大师由太子和安和公主的八字算得,四月初七为上上吉日,便选为大婚之日。
  转眼已入四月,春色芳菲,上陵城一扫三月的阴雨绵绵,成日的晴空万里,百姓们都道太子殿下大婚必为东昭带来福泽,钦天监甚至连连上表,观测天象,初七那日更是碧空无云,实实是国运昌隆的好兆头。
  照理说,宫中皇子娶亲,女方应从母家府里出嫁,虽说皇子身份尊贵,但也是按照传统嫁娶习俗,在皇妃母家向岳父母拜礼,再将皇妃接入宫中。
  但慕云漪身份特殊,为和亲公主,虽说她在宫外也有御赐的公主府,但是她的宗亲长辈都不在东昭,唯有一个弟弟顺亲王世子,却是昏迷不醒,所以若从安和公主府出嫁,在仪程上实是有些尴尬,故而皇上和皇后决定,索性就让慕云漪在大婚前一日住进宫里,免去一切迎亲习俗,改为一早在东陵宗室祠堂告祭拜礼,随后再由吉时前往皇宫的昭正门外,见过宫外百姓,也算是与民同乐了。
  原本在公主府里忙叨张罗了一整月的郑伯,得知公主在大婚之前就入宫,顿时失落万分,但这是天家旨意,他们下人也是无法,只好将准备的一应之物一件件的嘱托给碧滢和落霜。
  进宫这一日的早上,慕云漪叫来了公主府上的所有婢女仆人,对他们道:“今晚我入宫之后,便极少会回来这公主府了。”说着,慕云漪看向众人之首的郑伯:“郑伯,今后这府上就全靠你打理了。”
  “公主只管放心,老奴会尽心打理好咱们公主府……虽说您与老奴主仆之日不长,但是您这一出嫁老奴这心里……哎……”
  郑伯这一番话倒触及了所有下人的心肠,甚至有几个年龄小的婢子当即哭出声来。
  虽说公主府中的侍婢下人,有相当一部分在进府时带着不同的身份和立场,但是与慕云漪相处下来,都真心奉她为主子,虽说她不是时时刻刻与大家打成一片,有时候甚至有些清冷寡言,但是她对于每个人从来都是尊重的、和善的,不会因为奴仆的身份而轻贱他们,甚至总会主动关心下人,无论如何慕云漪也是皇族出身,他们从没有见过这般好伺候又真心待人的主子。
  碧滢见到那几个平时与她交好的婢女落泪,自己也没能忍住,上前拉着她们的手。
  慕云漪亦是心有不忍,可没有办法,她只能带两个贴身婢女进宫,其他的只能都留在宫外,遂只好安慰道:“虽说我不能时长出宫,却也不是永远见不到面了,尤其你们这几个小的,梨花带雨,叫我怎么能够放心进宫呢?”
  “是了是了,大家快别哭丧着脸,明日就是咱们公主的大婚之日了,你们可不能给公主惹霉头呀。”
  听得郑伯此言,婢女们急忙擦了擦眼泪,生怕给公主大婚犯了忌讳。
  慕云漪对一旁的落霜使了个眼色,洛霜捧着一个上锁的木匣子走上前来。
  “公主府仍作为我在皇宫之外的府邸,所以你们的份例照样一分不少,自然了,你们若想另谋生路或是有年岁到了想要回乡成亲的,便来同我说一声,我今日就把你们的卖身契给你们,从此你们便是自由身了。”说着,慕云漪从落霜手上接过木匣子,打开上面的小锁头,示意给众人。
  闻言,众人各自犹豫一番,最后除却三名二十来岁的婢女走了出来,其余人皆表示要留在公主府里。虽说能够领了卖身契是极好的,但是他们其中很多人都是孤身一人,离了公主府未必能找到更安稳的好去处,再者其中几个人是奉了不同主子之命安插在府里的,自然是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思任意离开,就算慕云漪嫁到宫里了,他们也要等着上头的“发落”。
  而决定出府的三个婢女,两个是到了适婚年龄,乡下家里给找好了人家,另一个是家中老母得病,早就想求了公主的恩典出府去。
  慕云漪得知之后,除了将卖身契放给了她们,各自拨给了她们一笔钱银。
  另外,慕云漪从耳朵上摘下一对白玉如意耳坠,从发间取下一支绕金丝玉荷发簪,分别给了那两个即将成亲的婢女,又额外给那回乡探母的婢女一小袋钱财,叫她回去给母亲寻医治病。
  三人拿着公主的赏赐,眼含热泪齐齐跪下叩谢恩德,久久不肯起身。
  将所携带之物最后盘点清楚后,慕云漪上马车,带着碧滢和洛霜入了宫。
  毕竟还未成婚,所以这一夜慕云漪并未直接入住东宫,而是被安排临时住在一间宫殿,听闻是先皇的长公主,也就是皇上的长姐出嫁前,在宫中的殿阁。虽说只是临时住一夜,里面也已被打扫归置的如同新葺宫阁一般。
  不知为何,自入宫那一刻起,慕云漪心中开始生出隐隐的不安,夜里更是翻来覆去的一直没有安然睡下,最后索性起身下地,支开了窗户。
  然而细细想来,至今为止一切分明都是依照自己的计划而来,并未有何不妥之处,于是她安慰自己:或许是初入这陌生的皇宫还有些不习惯罢了。
  寅时未过,朝阳未出,想着距离盘发上妆的时辰还早,慕云漪便取了件披风,出门透透气以缓解内心的不安。
  第175章 太子的乳母
  不知不觉的,她竟又来到了那座废弃的坤仪宫门前,此刻月光幽幽,这宫殿便更显得神秘,甚至有几丝阴森之感。
  鬼神之说,慕云漪向来是不信的,加之此刻四下无人,以慕云漪的身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是易如反掌,但是马上就是自己成婚的时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她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绕开了这座宫苑。
  离开坤仪宫不远处,是一片修剪排列的颇为讲究的黄杨矮灌,中间拥着个一人高的花池。再往后走去,是一条鹅卵石子路,两边拥着簇簇小花儿甚是好看,虽不知通向哪里,但慕云漪知道这里并非御花园所在,心道:原来除了御花园,这皇宫之中还有这般好看的园子,一时兴趣,便沿路向前走去。
  拐过几道弯,石子路的尽头是一大片杏树林。彼时天际隐隐发白,杏花簇簇粉白,倒使得这微凉的初晨有几丝温馨之感,引得慕云漪欣然走入。
  眼前的杏花,格外温婉动人,一时间慕云漪心中的烦忧竟也淡去不少。西穹鲜少种植这种柔美的树木花草,只因民族骨子里崇尚刚硬强悍,泫音城和宫中多以松柏梅菊一类耐寒强韧的花树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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