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因缘际会

  天机子。
  太初学宫尊主，天机老人的模样，居然长得很像天机子。
  这让楚云一时间懵了。
  要知道，曾经的天机子，是一名云游道士，镶着一口大金牙，说话没一句靠谱，而且一开口便是印堂发黑、血光之灾、大难临头，所以他一直都在流落江湖。
  楚云与此人有过两面之缘。
  第一次是在鬼岩域，第二次则是在四王群岛。
  虽说对于天机子，楚云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两人总算是相识一场。
  但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天机老人显化出来的样子，正是当初天机子的模样！
  当然，此时的天机老人，显得白发苍苍，庄严而肃穆，眼中带有神光，与天机子那种老滑头般的神态，显然有着区别。
  “前辈……你……”楚云的眼神有些惊疑。
  瞧见楚云的异样神色，天机老人也是一阵疑惑。
  但他似乎是心中有数，略微思索，便沉吟道：“哦？真是天意弄人，造化弄人啊，楚小友，莫非你曾经见过‘老夫’？不对……莫非，你曾经见过跟老夫长得极其相像的人？”
  楚云没有隐瞒，点头道：“没错，我当初在南域闯荡的时候，认识了一位游方道士，他名字叫做天机子，相貌与前辈如出一辙。”
  “不过他长得猥琐一点……”
  “说起来，那个道士就连名字，都跟前辈的道号一样。”
  “是他，不会有错的，是他了……”天机老人喃喃自语，神色感慨。
  楚云没有说话，知道天机子和天机老人之间，十有八九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过对方不说，他也不好意思问。
  良久，天机老人的虚幻身影，微微闭目，叹出一口气，方才问道：“那个叫做天机子的道士，是不是终日拿着一个铁算盘，把算盘当做传家宝，甚至把它看得比命还重要？”
  楚云回想一瞬，肯定地点了点头。
  天机子在鬼岩域算命，因为乌鸦口大开，从而丢掉算盘的时候，还是他出手相助的。
  “前辈，那个道士，该不会是你后辈吧……”楚云讶然问道，顿觉有趣。
  但见天机老人的“石板真身”，他又觉得这个问题是白问了。
  石板又怎么会生孩子。
  难道还能生出一个铁算盘？
  果不其然，只见天机老人摇摇头，叹息道：“不是，当然不是，既然小友你与他有缘相会，那老夫也不怕跟你说实话。”
  “事实上，那个叫做天机子的道士，恐怕就是老夫当年一个意外逃跑出去的分身。”
  “分身？”楚云微微动容。
  遥望茫茫书海，天机老人继续道：“你应该知道，在十几万年前，也就是上古末期，和中古初期，我们太初学宫，曾经因为神若宫的独断独行，与白虎神裔、神魂道统还有少数其余的三大神裔联手，意图运用现世所称的封王殿——永恒大方舟，逃离这个世界。”
  “那个时候，轮回仙都的入口还是井然有序，稳如泰山，不会出现入口封闭的情况。”
  “但当时的结果，是我们战败了。”
  “所以，老夫为了避免神若宫的清算，便把整个轮回仙都的传送漩涡，挪移到不稳定的时空神瀑之中，即便强如圣人之主，也难以准确地锁定我们的入口位置，毕竟，懂得运用时空之道的修士，并不多。”
  “而时空神瀑，就像斗转星移，却又变数甚多，这些天地异象，只会在天辰界东、南、西、北各个海域中的无序荒域出现。”
  “因此太初学宫，比无涯圣域还要安全，所幸无涯圣域的无涯界轮，也隐藏得不错，隐匿于世界的混沌边缘，足够隐蔽安全，否则的话，无涯族人断然不可能安宁。”
  “太初学宫，确实安稳，简直岁月静好。”楚云听到这里，不由得感叹道。
  学宫都城的盛况，他是看在眼里的。
  “但……小友，你别看我们遗世而独立，看似无忧无虑，其实代价极重。”此时，天机老人严肃道：“那个代价，是老夫必须全力镇守此地，因而每过一万年，老夫就要更换一次神魂寄宿体，如你所见，这一次，是一块太古石板。”
  “说来也可笑，老夫这种状态，其实与武灵差异不大，太古石板相当于武灵，而老夫的灵魂，就相当于武灵之中蕴含的大道。”
  “不同的是，老夫拥有自我意志而已。”
  这一番话，让楚云心中一震。
  听起来，天机老人所说的状态，不就是梦梦的状态吗？
  天罪剑，是太古遗物。
  梦梦，是天罪剑的寄宿灵魂。
  难道梦梦，与太初学宫有一层隐秘的关系？
  一瞬之间，楚云有些细思极恐。
  只不过他还没细想，就听天机老人继续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老夫怎么也没有料到，在数万年前的一次更换神魂寄宿体的时候，过程出了点差错，导致上一次的寄魂古物——一块铁算盘，就此脱离掌控而去。”
  “当时，老夫的神魂尚未彻底转移成功，于是乎，那个天机算盘在失控之后，便带着老夫的一些推演之力，从传送漩涡、时空神瀑、一直飞出外界。”
  “你前些时候看到的那位道士，恐怕就是天机算盘。”
  “至于那个‘天机子’，应该只是天机算盘的转世身而已，也不知活过几辈子了。”
  听到这里，楚云感到相当不可思议，道：“所以……天机子，其实是前辈你不慎走失的分身？但那个铁算盘，才是那个人的本体？”
  “没错。”天机老人微微点头，黯然道：“只不过，他终究带走了老夫的部分能力，所以，自那以后，太初学宫的传送漩涡，就越来越不稳定。”
  “到得最后，我们只好极力控制出入口，能封就封，如无必要，誓不出去，就连早前安插的眼线——儒门，都因此而联系不上。”
  “这般变故，近些年甚至还连累了太白，嗯……也就是小友你的岳父。”
  楚云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当初，柳道松之所以抛妻弃女而去，想必是因为要急速回来此地，协助稳固传送出入口。
  否则的话，太初学宫，就真的是与世隔绝了。
  如果要顾全大局，那么柳道松，就必须要离开，哪怕叶灵玉有孕，他都要回来学宫。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如此想来，倒也不能怪岳父……”楚云心中叹息。
  此时，天机老人的神魂虚影，也长出了一口气，道：“自古忠义两难全，只希望无涯圣域与太初学宫之间，不要因为此事而有嫌隙。”
  楚云当然知道天机老人的言下之意，毕竟叶灵玉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
  不过相信丈母娘，也能顾全大局。
  “我懂了。”忽然间，楚云想明白了什么，直接说道：“是不是找回天机子，让他回归太初学宫，前辈你的能力就能稳定下来？而太初学宫，也不会再在时空神瀑中随意飘摇？”
  天机老人很坦然，点头道：“说得不错。”
  说完，他却忍不住仰望四周，慨然叹道：“或许一切都是天意……是天意！所谓天道循环，因缘际会，正是这般意义。”
  “楚云，你是注定要成为那个人，那个拯救部分生灵的人。”
  楚云不置可否。
  其实，他心中还有疑虑，虽说太初学宫，看来的确是无涯圣域的友方阵营。
  但对于他而言，这个道统的主张，也同样有些消极。
  如果有一天，神尸复苏，血染十界，吞噬星河。
  那么他楚云，可能会选择与神尸抗争。
  而不是像一条狗，逃往另外一个世界。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有家人、还有儿女、还有众多亲朋好友，牵挂甚多。
  试问他怎能背水一战？
  有时候，现实就是如此残酷，该妥协时就要妥协。
  自己毕竟不再是一个独行侠，死了就一了百了……
  “前辈，你刚才说过，冥殿的创立者——拜狱，曾经是太初学宫门徒，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楚云想起此前提到的疑惑，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拜狱，曾经是老夫的得意门生。”
  天机老人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感触，“其实一万年前，对于跨越世界壁垒，寻求天魔界收留一事，在太初学宫内部，诞生了两种主张。”
  “一种是旧有计划，等！”
  “主旨是静观其变，等待有缘人的出现。”
  “这个有缘人，自然就是同时具备神血和魔血的人，一旦此子出世，我们就依靠外界的儒门内应，把他拉拢过来，然后借助其魔血和神血的体格，让他安全潜入黄泉幽界，并对朱雀神柱的阴极做手脚。”
  “那个人，就是楚小友你了，万古悠悠而逝……我们终于等到了……等到了……”
  天机老人语气和神色中的寄望，楚云自然能清楚感受到。
  “然后……”他略微沉吟，问道：“第二种主张是什么？”
  天机老人继续道：“第二种主张，就是主动出击，强行击破朱雀神柱的阳极，放那些迷失的天魔进来，为祸人间！毕竟近年以来，只有势力息微的朱雀，才有机会下手。”
  “而等到那些天魔，把神若宫圣人杀干杀净，甚至把至高圣人都拖累死的时候，潜伏的我们就趁机出击，背水一战！”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黄龙，杀上神若宫，把那一具始祖神尸销毁殆尽。”
  楚云暗叹。
  这第二种主张，着实是破釜沉舟！
  如果稍有不慎，大家就一起玩完，是风险与机遇并存的路……
  “只要等到神若宫和天外妖魔两败俱伤，并摧毁掉那一具神尸，那么天辰界的威胁……就会尽数解除，将来前途无量。”楚云惊叹道，不过他却有些不认同。
  因为这一条路，是很血腥的。
  死掉的人，牺牲的修士，将会多不胜数……
  “最终，几经商议，我们太初学宫，还是否决了新的主张。”天机老人叹道：“虽然第二种计划，确实快捷得多，看上去一了百了，但这份罪责……我们承担不起……纵然堕入地狱轮回，偿还一百世都偿还不起。”
  “先不说天魔入侵，是否能与神若宫两败俱伤。”
  “也不说我们一举进攻，能够毁掉那一具神尸。”
  “单单是因为要夺得朱雀古图，谋求朱雀神柱出世，进而残害朱雀族人，我们就做不到……”
  楚云深以为然。
  他也觉得，这一条路极其惨烈，毫无人道可言。
  更何况，他还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
  “只不过，虽然这个主张最终被老夫否决了，但，有些学宫中人，却还是对此念念不忘。”天机老人越说越悲怆，闭目道：“那个人，就是老夫的得意门生，拜狱……”
  “如今，老夫固然是找到了小友你，但与此同时，朱雀阳极神柱也崩塌了，而天魔也在不断入侵……将来是福是祸，还是未知之数。”
  “说到底，还是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天机老人的感叹之语，让楚云顿时思绪万千，心潮澎湃。
  恐怕连太初学宫都没有想到，当年的两个主张，居然在同时进行。
  谁能想到，冥殿最初的出发点是好的？
  灭世，只为救世。
  他们是在赌。
  实在很难判断，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不过，他楚云似乎无论如何，都要往魔界走上一趟了。
  “前辈，如今我是四神领军，进入鬼厉之井一事，可谓是光明正大，不用偷偷摸摸。”楚云沉思良久，眼神复杂地自嘲道：“看来，你们是想让我去当卧底啊。”
  天机老人没有否认。
  如今，楚云贵为至高圣人钦点的四神领袖，肩负救赎世界重任，进入黄泉幽界乃是名正言顺。
  但与此同时，他同样要背叛神若宫。
  “小友，老夫知道此事，对你来说还是有些突然，最终如何行动，还是由你来抉择、做决定。”天机老人手抚长须，须发皆白，慨然道：“不过时日无多了，接下来柳仙师会带你参观我们太初学宫，在这一段时间里，你就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该不该当这个‘卧底’吧。”
  “如果你做好决定，随时都可以过来找老夫，到时老夫会把详尽的穿越计划，一一告知于你。”
  闻言，楚云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没有当场答应。
  他的确需要时间来考虑。
  毕竟，这个“卧底”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天知道穿越魔界之后，自己会不会被当场格杀？
  天知道太一圣尊，知道此事之后，会不会因此而下杀手？
  太危险了。
  这是在过独木桥，稍有不慎，就要万劫不复，水太深了！
  如今，虽然楚云全力迎战，能与圣皇交手。
  但在真正的圣尊眼中，他还是如蝼蚁一般。
  最终，楚云向天机老人施了一礼，便是在后者的目送之下，缓步退出藏书馆。
  “这个二五仔，到底当不当？”楚云自语，心情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