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笑泯恩仇
夜，长安城，星河璀璨，明月静美。
宣平坊，方圆正无力地躺在床上，旁边守着满眼心疼、噙着泪的仙儿，和不以为然、尽是埋怨的蔺雪琪。
心情都一样，只是关心的方式不同罢了。
“都回去吧，守在这也不是办法。”方圆苦笑。
仙儿带着哭腔，“可你这样让人如何放心？何至于……唉……”
仙儿一句何至于如此拼命终是没有说出口，大义在前，她懂的。
“方将军威风八面，你我一介女子懂个屁，人家当时应该都没想过姬心夜，何须咱们操心。”蔺雪琪越说越气，一个人跟两个元神尊者拼命，嫌命长了？
方圆苦笑，求饶道：“姑奶奶你就莫寒掺在下了，八成文武大员，换做你，你如何选？再说了，这不是没事吗？我当时可不是没想你们，就是想着我若被那两货打死，蔺大姑娘一定伤心的很，才如有神助，见招拆招，活了下来。”
蔺雪琪还是板着脸，不过眼里的怒意却已烟消云散，指着深可见骨的伤口，“这还叫没事？”
方圆唯有苦笑。
……
此番铲除阴阳蛊虫，一点儿不客气地讲，对亏方大将军力挽狂澜。
先前违背师命，前往巫门寻阴阳蛊虫根脚暂且不提，只说在那龙雀卫自十王宅中的画卷发现幻影阳虫，方圆不得已使出鲲鹏踏风步，却遇到了埋伏已久的魔门两位元神尊者往后之事。
前面说到，魔门二人收起幻影阳虫，欺身杀来时，方圆心中念头急转，犹如花开花落，四季交替、百花齐放。
当时方圆心中有过无数念头，幻影阳虫一逃，幻影阴虫便无法在长安城再生，也就是说文武百官蛊毒其实已经得解。以自己与魔门两位元神尊者相差悬殊的修为，往长安城方向逃，无疑是最妥当、最安全的选择，甚至还能轻而易举地得到破解幻影阴阳虫的大功，怎么看都不该往东边逃去。
莫说魔门二人觉得方大将军自寻死路，就是方大将军自己都这般觉得。
可若选择逃回长安城，便治标不治本。
幻影阳虫、幻影阴虫一日不除，文武百官随时都有性命之危。若是过段时间，等到大伙松懈之际，魔门再派人悄悄带着幻影阳虫、幻影阴虫回来，文武百官蛊毒再生，届时谁都将回天乏术。
斩草除根！
这是方圆在那一刹那间做出的决定。
从魔门二人眼中的贪婪，方圆断定只要自己不往长安城方向逃，二人必不愿错过山岳这件神兵。
魔门不可能知晓龙雀卫有三颗龙珠炼成的介子世界，这件事除了龙雀卫，整个长安城仅有寥寥几人知晓。那么只要令龙雀卫通过介子世界开在长安城三十里外的另一道门户，赶来助拳，打魔门两个狗贼一个措手不及，天鹰妖王拖住一个，龙雀卫结困仙阵困住一个，足以拖到已在路上的几位元神尊者赶到。
届时，连人带虫一并杀之，岂不痛快？
也就在那时，方圆通过识海中拘禁的天鹰妖王本命元神，直接下令，令天鹰妖王通过介子世界帮忙，同时通知龙雀卫从芥子世界赶来杀敌。
方圆没有通知孙正德等几位元神尊者，一来，芥子世界一事不打算大白天下，杀手锏人尽皆知也就不叫杀手锏了，二来，若是长安城那边无人追来，魔门这两个狗贼定会起疑，说不定就逃了。
事关重大，丁点马虎不得。
也正是因当时魔门二人欺身杀来，情况危急，刻不容缓，方圆才一咬牙，毅然决然地定下了这个以身设局的决定。
其中凶险，每一步都如钢丝走绳，稍有不慎，便坠落深渊，性命不保。
又正因如此，才险而又险地将二人留下，灭杀阴阳蛊虫，解救八成文武大员于生死一线。
若当时真给方圆留足功夫，仔仔细细地考量，事情还要两说。
毕竟，胆气这东西往往需要一鼓作气。
可话说回来，方圆为了解救文武百官，连心中最在意的师命都甘愿违背，何况以身试险、拼一次命？
义之所在，一往无前。
唯有这样的男儿，才可顶天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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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毒得解，皆大欢喜。
李隆基不惜血本，令人从国库中拿出好些大补元气的奇花异草，由几位元神尊者操手，连夜替文武百官固本培元，补足气血。
第二天，竟有六成文武前来早朝，李隆基当即龙颜大悦，更是当众许下要重赏方圆的金口玉言。
一说到方圆，好些个文武便一脸的愧疚，一想自己之前宴席上的恶毒谩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好些人来说，方圆是以德报怨的君子，心中的惭愧使得他们更感激方圆的救命之恩，只是这一次实在没脸去登门拜谢，无颜去见重伤在床的方圆。
而方圆、肖洒等，也没惯着这些货，所有来送礼谢罪的下人，都被九牛二虎几人赶了出去，若不是肖洒再三叮嘱不可动手打人，脾气最是火爆的九牛指不定要一个一个踹几脚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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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李林甫登门，也没问方圆伤势如何，只是不咸不淡地道了句，辛苦。
方圆也没招呼李林甫喝茶。
寒舍清贫，长安水贵。
就是舍不得茶和水。
临走之前，李林甫若无其事地叹了句，如今的长安城，就你这和寿王府最热闹。
听到诸多皇子中最不对付的寿王，方圆忍不住翻个白眼，连一句没走不送都给不会说话的李林甫收回。
……
方圆晃悠到寿王府时，好些文武百官正不住地敲门，之乎者也地大骂寿王勾结魔门贼子，包藏祸心。
方圆一声冷笑，都是熟悉的面孔，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跑来寿王府叫骂的这些人，不就是前几天宴席上，骂方大将军骂得最凶的那群货？
怎么？寿王失势，阿猫阿狗现在都敢踩上一脚？
瞧着这些货里，李林甫山头的人最多，按李林甫与寿王的关系，这些货以前没少给寿王溜须拍马、表忠心吧？
这是认准了，寿王翻不了身，成不了未来的天子，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说真的，方圆也没想到，十王宅中藏着幻影阳虫的那间宅子，竟是寿王所有，乍一听也是吃惊不已。
可要说寿王勾结魔门，方圆不信。
一来，诸多皇子作证，那副暗藏玄机的画，好些年前就挂在那里，那时寿王势头比太子都盛，怎会和魔门勾结？
二来，据寿王禀告，这副画乃是天子所赐，由高力士代为转交，可天子和高力士一口咬定根本没送过。寿王不至于编出一点就破的蹩脚借口，那么只能是魔门谍子狗胆包天，冒充高力士！
这些货如此言之凿凿骂寿王勾结魔门，怕是将寿王失势这件事当做了理由吧？
这个理由，很是说得通，只是长安城无人敢说破。
这些货未说出的理由，方圆也懒得提及，就是安禄山那厮口中的肥而不腻，原来的寿王妃成了如今的杨贵妃。
方圆一直对此事不置与否，从未做于评价，亦从未与人议论。
不说，其实已经表明态度。
这些上门叫骂的文武百官，也是仗着这件事，才敢对一位皇子破口谩骂，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皇子，敢骂一个试试？
欺软怕硬，令人不齿！
这时一个货若有所感地朝后一望，与方圆对了个正着，眼里一片惊讶，接着一道精光闪过，装作没看到方圆，转身对着寿王府大门又一次破口大骂。
这货变本加厉，越骂嗓门越大，终于气到极处，竟抬起一脚使劲往紧闭的大门踹去。
如今方圆立此大功，成了满朝文武的恩人不说，就连李相都高看方圆一眼，更不提天子一连几日的赞不绝口。
得天子青睐，获满朝文武感激，封爵国公，手掌龙雀卫，如此种种，许多人都预见了方圆未来在庙堂之上的如日中天。
踹门的这货一见到方圆，顿时想起了方圆与寿王的种种不合，一道精光闪过，巴结方圆的心思胜过了寿王的皇子身份。
自以为拍对马屁沾沾自喜。
李相老了，方圆还年轻，十年、二十年之后，其位必胜李相，早些拜山门，好成其心腹。
有了这厮带头，本还因寿王的皇子身份克制火气的文武，渐渐地有样学样，一人一脚踹个不停，愣是踹着门栓吱吱作响。
这厮自以为摸着门道，殊不知眼里掩饰不住的窃喜，被方圆神识看得真真切切。
方圆只觉得一阵恶心。
虎落平阳被犬欺，若放在前些年，这些货色怕不恨能跪在寿王面前添鞋底吧？
那时候且不提这些货根本没那个狗胆招惹寿王，就算有也会被寿王府的门客乱拳打死。
千面幻君、肖家三兄弟，都是当年方大将军初来乍到时过过招的，随便一人，一只手就能打死这些货。
只是，树倒猢狲散，如今千面幻君和那肖家三兄弟改换门庭，投到当今太子麾下。这也是方圆近些年与当今太子不太对付的缘由。
千面幻君，若有可能方大将军必杀之！
突然，方圆眸子一凝，前些年冒充高力士……
该不会千面幻君这厮是他娘的魔门奸细吧？
不行！此事须好好查查，以千面幻君不属于剑一的天资，若是魔门奸细身份必然不低！
幻影阳虫藏于好些年前有人冒出高力士送于寿王的画卷中，可见魔门谍子早早就做好布局！
想到这里，方圆心中一震，阴阳蛊虫之局，若是从那时就开始布局，魔门简直太过可怕！
细思极恐！
偌大的长安城，还有多少魔门早早布下的局？
方圆沉思之际，寿王府的大门终于被愤怒的文武踹开。
神识中，面色难看的寿王，一言不发地走来，站在门口冷冷地注视着气焰骤消的文武，腰杆笔直。
又是那厮，心中一横，带头骂道：“寿王你还有脸出来？”
寿王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似笑非笑地望向这厮。
如此平静的模样，反而令人心生畏惧，这厮心中莫名一寒，身子不觉得往后缩了缩。
这下可不得了！眼看自个在个过气皇子跟前丢脸，还被想要巴结的主子看个正着，这厮顿时恼羞成怒。
“怎么？还以为是以前？大伙都怕你？笑话！你怀恨在心，勾结魔门，毒害文武百官，妄图亡我大唐社稷！说吧，怎么给大伙一个交代？”
寿王只是冷冷地看着。
见此，这厮愈发有恃无恐，指着寿王冷笑道：“想不到有这么多人兴师问罪吧？告诉你！一来，怪你以前太过嚣张跋扈，得罪了太多人，二来嘛，你害得大伙险些丢失性命，就算陛下饶你，我等也不饶！今日若不给个说法，我等决不罢休！”
寿王不悲不喜，冷冷地看着，可是方圆却发现，寿王的腰杆站得愈发挺直。
方圆心中说不出的感慨，这与他影响的寿王完全不一样。这样的寿王一定不畏任何风雨。
有了那厮带头，外加寿王不言不语，文武百官胆气又渐渐回来，渐渐地谩骂声再起，渐渐地变本加厉。
街角不断有路人探头探脑。
方圆沉浸在思绪中。
犹然记得，当年崔宜那句，长安城宁惹太子，不惹寿王。更记得，那次赴宴，寿王拿着一杯茶还是酒来着，对着方大将军头顶当头浇下。
那些针对，那些恩恩怨怨……好像就在昨日。
只是后来寿王失势，方圆也就渐渐地忘了这茬，不论看在其皇子身份的面上，还是这些年不断成熟的心性，方圆早就不愿再计较这些。
除了千面幻君！
李林甫今日特意来一趟，怕就是想让自己替寿王解围吧？
也罢，全当给李林甫一个面子，寿王再如何都是天潢贵胃，哪轮得到这群土鸡瓦狗乱咬！
不是什么同情，也不是什么举手之劳，方大将军就是看不惯这些小人嘴脸！
“尔等一个个好大的狗胆！敢他娘的对大唐皇子不敬！找死不成？”
方圆一声冷喝在文武耳边炸响，刻意用了些巫力，震得这些货头昏脑涨。
众人这才发现街对面的方圆，一时间尽是满眼惊恐，不敢直视。
前些天那些歇斯底里的恶毒，让这些货心中发虚。
看到这些嘴脸，方圆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
李林甫几天求方大将军搭救文武百官时，怎么说来着？救一个可杀一个？
要不方大将军履个约？
“看你娘看！老子怎么救了你们这群疯狗！不想死的，快滚！”
一见方圆发威，这些货顿时吓得鸟兽而散。
如今谁若得罪方圆，那简直是自绝前程。
那沾沾自喜自以为拍对马屁的货，脸色难看，终于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一想到自己方才所作所为都被方圆看在心里，顿时脸色煞白。
寿王很是意外、很是不解地看着方圆，这是自大门被踏开，他现身起，第一次神色变化。
解围是解围了，可方圆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寿王无须感激，方大将军也不要。
方大将军就是看不过这些小人嘴脸，别无其他，真的别无其他。
想到这里方圆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突然寿王开口叫住方圆。
方圆回头时，就见寿王微笑着抱拳道：“方圆，谢了。”
“不必，这些货前些天骂我骂得可比今天难听多了。”
方圆不情不愿地抱拳还礼，便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