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她又不是虐恋剧里面的女主角,非得和男主角相爱相杀。
  对于她来说,男朋友可以不那么优秀,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沦落地有些平庸,但这种对她病态的控制,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她绝不可能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毛思嘉的人生经历虽然特别(两辈子这种事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经历的),但却不复杂,她其实一直在一种相对单纯的环境中成长,两辈子都是。
  所以毛思嘉从来没有想过,她之后会面对致命危险。
  开诚布公地谈分手,感谢对方多年的照顾。就和预想的一样,男朋友并没有答应分手——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毛思嘉没放在心上,只是回到了学校里。谈恋爱这种事,开始的时候得两个人都愿意,而结束的时候却往往只需要一方坚持。
  或许一开始会有所坚持,但时间渐渐过去,两个人逐渐断掉联系,总会相忘于江湖的。
  其实不能说毛思嘉人单纯,不懂人心,事实上,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坏人!那么多怪人!应该说,她可能只是没看懂自己的男朋友,或者说前男友——他偏执到了这个地步,一定得和她在一起、控制她!
  她知道这个小院儿,独门独户,这在北京很难得!而这其实只是他家里的产业之一。这两年在向国家申请归还当年的东西,有些发回的很慢,有些发回相对快一点。当初这座小院儿并没有安排给数户,甚至十数户人家,而是做了一个临时仓库,这让归还工作好做了很多,毕竟不用做那么多老百姓的工作。
  虽然老百姓们分到房子住在这里,本来就不代表房子是他们的了。但是按照大家在国企工作的经验,分给你用的,所有权当然也是你的!你说收回,也不是不可以,得解决他们的居住问题吧?总不能把老百姓赶到大街上去吧?
  而这个时候北京居住情况本来就很紧张,哪有什么新的地方协调!就算有,也不可能协调出多少来!
  这座小院儿才还回来一年多,当时男朋友的家里人也各有各的住处,可以想见还回来的产业会越来越多。于是商量之下,这房子就归在了男朋友名下——主要是考虑到她和男朋友结婚估计就是时间问题而已,这座院子收拾收拾就是很好的婚房了。
  这个时候北京结婚,能有个单独的小院儿做婚房,普通人想都不敢想!事实上,这个时候北京住房情况的紧张程度其实更甚十年前!
  最初的时候毛思嘉也因为这座小院儿高兴过,倒不是因为在北京有一座独门独户的小院儿将来会有多值钱...虽然北京的房价就从来没便宜过,但她手握不少先机,不说成为超级富豪,搭搭顺风车,在北京赚点儿不动产总是可以的吧。
  对于她来说,这座小院儿意味着未来的婚姻生活...人在对婚姻生活有憧憬的时候总会有各种设想,毛思嘉当然也不例外。她把小院儿的平面图画下来,计划要怎么修整,要怎么装饰——其实那个时候男朋友的问题已经显现出来了,但她当时远不到对他彻底失望的时候。
  她以为这只是相处过程中的一个小小挫折,哪有情侣相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呢!总会解决的,只需要一点点耐心,以及相互体谅的心情。
  这样说起来,这座小院儿在那段时间还充当了很重要的润滑剂作用。她经常和男朋友讨论房子要怎么修整、装饰,计算两个人手头有的钱可以怎么弄...这种将两个人的东西合计到一起办事的感觉,就像提前过上小夫妻日子一样!
  她觉得这种感觉很不错,而男朋友则更喜欢。那段时间因为注意力放在两个人都喜欢的事上,对其他事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就降低了。
  想想,那也是两人最后一段美好时光了。
  之后分分合合,虽然还有‘合’,可那种‘合’也常常纠缠着疲惫、失望、忍耐,其实并不能说美好。
  然而,转移注意力这种事情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事情本身没有解决,转移注意力又能怎样呢?
  于是他们的关系又重新紧张起来,一开始计划的好好的修整计划也被搁下了。这座小院儿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当毛思嘉不过来看之后,这里真正的主人也就再也没有过来过。
  之前没有反应的毛思嘉像是后知后觉一样有了反应,开始在对方怀里挣扎了起来。
  现在这个人不是她特别熟悉,恋爱了数年的那个,而是一个完全陌生,只让她觉得恐惧的人!
  “我特么就知道思嘉是被你带走了!我就说!我就说!他们不信!”
  一个强力推开了抱住毛思嘉的人,来的人传着一件皮夹克,打扮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非常新潮的。
  “宏业!”对于已经关了几天的毛思嘉来说,熟悉的朋友简直就是黑暗中的光!
  付宏业一直怀疑是毛思嘉男朋友弄走了毛思嘉,毛思嘉不太愿意和别人说男朋友不好的地方——两个人相处不下去,那就分手,老是和别人说自己恋人的坏话算是怎么回事儿?
  所以,虽然毛思嘉已经和男朋友关系不好了有一段时间了,朋友们却都不知情。最多就是同时认识两个人的朋友,隐约知道两人最近有点儿小矛盾。但是这有什么的呢?谈朋友嘛,怎么可能从不脸红动气!
  事实上,像两人之前那样一直那么平和,那才比较少见吧!
  付宏业和别人不同,他喜欢思嘉,喜欢了很多年。中间曾经有过几年的间隔,但是第二次遇到毛思嘉,他立刻又喜欢上了她。但是他没法说喜欢她,第一次是因为他那个时候还小,只知道瞎混,根本不知道喜欢不喜欢。第二次则是因为太迟了,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她不是乱来的姑娘,如果这个时候表白,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他还是个闲人,所以总能找到机会去见毛思嘉——他比任何人都要早发现她那个男朋友的不对劲!早几年的时候他也是四九城里戳一块地儿的顽主,手下管着一帮佛爷...都是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不提也罢!但关键是,在那个时候他学会了看人!
  毛思嘉的男朋友,说是个文化人,眼神比道上混的亡命之徒还狠呢!
  他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之后就放下了。然而,当警察过来调查,说毛思嘉失踪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男朋友!
  但是他的怀疑不算,毛思嘉身边的人相比之下不相信他的更多!
  他虽然从来没有表白,但也不是没有人看出来他对她的喜欢。求而不得、恼羞成怒,然后怒而杀人,在这段风气初开的时候,已经成为一种越来越常见的现象了。
  最关键的是,他就是个‘社会闲散人员’,相比起人家那个知识分子,那个平常和所有人处好关系的‘成功人士’,哪一个更可信?这是不言自喻的。他说对方有问题,虽然警察也会因此去查对方,但更着重查的却是他本人。
  查毛思嘉男朋友,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大家也有经验,一般这种事,犯案的很有可能就是丈夫或者男朋友。所以即使对方看起来再清白,也是要查一查的。
  但查的不深,很快就放人了...这个时候也没办法确定毛思嘉真的出事了,所以所谓的查案,本来就相对放松。这也是没办法的是,有限的警力肯定要分配给更要紧的事情。像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随着外来人口越来越多,每天失踪人口不要太多哦!
  甚至很多人失踪很长时间都不会被人发现,等到报案的时候不知道过去多久了(外来人口没有特别亲密的本地关系,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毛思嘉失踪数天,还说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呢!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万一真是个乌龙呢?
  这种情况下,调查进展相对缓慢也就不足为奇了。
  付宏业却没有办法这样,从派出所里出来之后,他就盯上了毛思嘉的男朋友。总算找到机会跟到这个院子里...说实话,虽然之前一直有怀疑,但怀疑真的变成现实了,他却是同样惊讶。
  虽然他不喜欢毛思嘉的男朋友——谁能喜欢自己的情敌呢?但他承认毛思嘉的男朋友是非常爱毛思嘉的,从来不舍得让她辛苦一点点。毛思嘉的朋友,只要是知道他一点点的,谁不觉得毛思嘉真的是福星高照的姑娘?她不只是前半生看起来一帆风顺,看起来后半生也能得一良伴了!
  她男朋友对她的溺爱,有的时候都到了毛思嘉朋友们也看不下去的地步。
  从付宏业来,毛思嘉在最开始的激动之后就安心了不少。虽然付宏业是自己一个人,但付宏业可不同于男朋友。她的男朋友是个典型的笔杆子,长得挺高的,却依旧很文弱。
  付宏业以前是顽主,毛思嘉是知道的,说他特别能打,真一点儿也不亏。据他所说,家里有家传的棍法,虽说家里老爷子传授他棍法只是让他强身健体的意思,但他常年锻炼,打斗方面肯定是强于普通人的。
  “手挪开。”
  “宏业!”付宏业背对着她男朋友看不到,毛思嘉却是能够看到的——他手上是一把枪!她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但那确实是一把枪没错。
  付宏业本来正给毛思嘉解绳子,并不把身后人的话当回事,然而毛思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宏业,别动!”
  这是一把挺旧的手.枪了,大概产自于四十年代。付宏业原本都不知道有这把枪,是第一次过来接收这座归还的小院儿的时候从墙里面找到的。除了枪本身,还有配起来的一些子弹。
  这把枪很小巧,应该是当时的先进工艺了,外国进口来的。家里买这个,可能有战乱年代防身的意思。不过过了这么多年,恐怕父亲母亲都忘记这件事了——当时的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最终藏起来这把枪。
  就好像他老早就预料到了,有一天会用上一样。
  “付宏业,手挪开!”声音是很冷静的,但里头又深刻地透着一种平静的癫狂。
  “宏业...他有枪...”毛思嘉小声在付宏业耳边说,
  付宏业慢慢转身,看到了对方手上的枪,有那么一瞬间他也被吓到了。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现在他身后就是思嘉了,思嘉这几天一直担惊受怕,这个时候又看到了枪。如果他不能保持冷静,她只会更加慌张。
  现在的话,慌张没有一点儿用,保持冷静才有办法找到翻盘的办法。
  “孙贼!手上有把枪长志气了?那是真的吗?该不会是你拿小孩子玩具来吓唬人吧?”付宏业话虽这么说,却不真这么觉得,他对对方有一定了解,知道他不是一个虚张声势的人。
  他之所以说这个话,其实是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另一边不动声色地接近对方。
  “宏业?你小心...不行!”毛思嘉这个时候的反应却比付宏业更快一点儿,或许是因为这些天她在黑暗中呆的够久了,比付宏业更适应黑暗的环境——她看到对面的人已经扣动了扳机。
  拉到了付宏业,子弹在毛思嘉身后的墙上留下了痕迹。显然,这么近的距离,即使是从来没有受过训练的人,也能够轻而易举地瞄准想要瞄准的人了。
  “不要!你不要这样,你如果这样的话就真的回不了头了!这是杀人!”毛思嘉被绑来的时候能够保持冷静,中间并没有闹过。一方面是因为她知道闹是没有用的,另一方面也是心里隐隐觉得对方不至于会这样。
  直到这个时候她惊声尖叫起来,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一直想错了!从对方把自己绑来,就已经做出了某些决定。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砰砰砰!”那一天,有人隐隐约约听到了放鞭炮的声音,觉得奇怪,这不年不节的,谁家孩子玩炮仗呢?
  孙继东是半夜醒过来的,他又再次做了那个梦——他在80年的时候有失眠症,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偶尔能睡,却都在做同一个梦,然后被梦惊醒。
  第70章
  “哥,你今天还好吗?”起床后的孙卫南发现二哥孙继东已经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准备出门了。
  这段时间孙继东一直很奇怪...家里人因为都很忙的关系,没怎么觉察,但孙卫南因为观察力强,首先察觉到了什么。
  有那么两次,他晚上起来喝水,发现二哥的房间里还开着灯。从那之后他就特别注意二哥,表面上看起来他依旧正常上班,正常生活,最多就是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但他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这也不算奇怪。
  然而,孙卫南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孙继东‘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关上门上班去了。
  对于孙继东来说,这段时间上班也大多在放空自己,谈不上工作。只不过他们现在的工作大多不紧凑,如果没有上进心,只是想混日子的话,确实能做到相对舒服,也就不太能发觉他的反常了。
  “这一次修河堤的事,我们科得派一个代表,你们谁去?”今天整个科室一起开了一个会,讨论了一件大家都不乐意的事。
  这个时候的政府职员很多事情是很‘讲究’的,‘工农兵’一家并不是说说。即使是再高级别的干部,一些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比如说干农活什么的,学生们有学农,干部们就得去农村帮着老乡干活儿。
  这件事在乔冠华妻子的文章中就能体现,当时乔冠华夫妻都是政府级别不算低的人了。但乔冠华参加外国使馆的晚宴,乔冠华的妻子还是要去参加割麦活动。
  这里面帮助老乡的成分不算重,主要可能是提醒干部们不忘本。
  去的时候当然不可能一窝蜂地去,真要都去了,自己单位的工作怎么办?所以从来都是指派代表。名额多久多指派两个,名额少就只出一个。
  这种事,光荣归光荣,辛苦也是真的辛苦。最重要的是,辛苦之后也不见得就能怎样,所以平常很少有人主动,一般都是硬性摊派。更何况这次是为了修河堤!修河堤这种事,相比起割麦活动,耗时更长,也更辛苦,一个不好可能还会有危险!
  大家更不愿意去了!
  科长还想说什么,做做动员呢。科里年纪大的女同志就不好意思地说:“科长,我是很愿意去的,这是给年轻人做表率...就是我家情况您也知道,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我和爱人两个支撑,我不在家,家里就得乱了套了!修河堤又不想是下乡活动,就两天三天,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的...”
  从她开始,大家都纷纷诉起苦来,主要是说自己的难处。
  科长有些不高兴,但同时也知道这是正常的,之前类似的情况他早就见识过科员们的反应了。正打算硬性摊派,又或者用投票之类的方式内部协调出一个人选,这个时候孙继东举手。
  沉默了两秒钟,孙继东这才站起来:“科长,我可以去。”
  大家反应了一下,连忙说起孙继东的好来。
  “哎呀,还是小孙有觉悟!”“不错,派个年轻人去也好,免得去了那儿,人还以为咱不是帮忙的,是去添乱的!”“继东,还是你好,没结婚,就一个人,也就没有了牵累!要是我没结婚,一定申请和你一起去!”......
  科长听着这些人吵吵嚷嚷的,心里都知道这些人就是一些嘴把式。再看看一脸不把这看的多重,并没有借此邀功,说些表决心话的孙继东,心里更加欣赏了——他就喜欢平时不假大空,关键时刻又能干实事儿的下属!
  想到下一次提拔副科长也没多久了,本来就看到孙继东,这下就更有这个意思了。
  笑着点头:“小孙不错...既然是这样,你今明两天下班之后就收拾收拾,后天就和部里的大部队一起去支援吧。”
  不可能随便去的,一些该有的准备还是得有。到时候下了乡,得住在老乡家,人家提供一个住的地方也就算了,还指望其他?就连最基本的铺盖也是如此,铺盖是用棉花、布料做的,这个时候谁家会有多余的哦!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时候出门常常要打铺盖卷儿的原因。
  孙继东回家之后收拾了简单了行礼,两天之后就跟着部里的大部队走了——最近这段时间,他想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即使只是很短的时间...这个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就什么都不做了。
  修河堤的工作,如果不是做管理,那就是卖力气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通过耗空体力的方式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这反而会没那么难熬。
  “首长,你这票能行吗?”借助人家的大嫂似乎觉得问这个怪难为情的,但为了家里的实际利益,还是得问。
  “能行的,都是全国通用的票,去县城里就能换东西。”孙继东本来都要出门了,还是解释了一句。
  有些干部下乡的时候会准备的事无巨细,有些人则不然,准备好钱和票就可以了。孙继东属于后者,出门的时候就把几种票券带足了。只是这样方便归方便,却不能轻易安老乡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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