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摆渡人传承
摆渡人被两人突如其来的打斗惊呆了，他从未看过还有人在冥河上这么乱来，这么不知死活。
此时听到叶苏的话，他如梦方醒，向着张尚清伸桨过去。张尚清下半身被冤魂撕扯，痛不欲生，眼看船桨递到面前，忙扯住船桨，然后用尽全力向着渡舟上爬。
好不容易爬上了舟舷，下半身离开冥河水，张尚清才松了一口气，手中扯着叶苏的金索也放松了一些。
但就在此时，叶苏以极快的速度一扯金索，彻底将金索从张尚清的手中扯了出来。
他对着摆渡人大喊道：“放桨啊！”
摆渡人被叶苏吓了一跳，无意识地双手一松。
张尚清无处着力，忙舍了船桨那只手，用另一只手紧紧抱住舟舷。但回过头来想要抛下船桨，空出手继续往上爬的时候，他却发现船桨像是牢牢粘在手上，再也甩不开了。
在冥河上当摆渡人，其实是一种惩罚。
一旦接下了船桨，便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条冥河上摆渡，终身无法离开这条渡舟，无法放下这柄船桨。
只有当下一个接任者接过船桨，摆渡人才可以得到自由。
张尚清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着了道，堂堂一名阴兵统领，竟变成了冥河的摆渡人，这是多么离奇，多么荒唐的事。
而那名身上绑了两条铁链的摆渡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喃喃道：“竟有人接桨了，竟有人接过了我的船桨。”
他在漫长的岁月里试过无数次想要放下手中船桨，没有一次成功。
只有魂体极为凝练之人才可以接过他的船桨，一般死魂或稍弱的生魂，根本无法承受船桨的重压，一旦接触便会灰飞烟灭。
没想到今日终于获得了自由，忽然的解脱让他感觉非常不真实，恍若在梦境之中。
叶苏才不管那么多，他三下两下把金索从脖子上取了下来，然后一脚蹬在张尚清的手臂上，想将他彻底蹬下小舟。
没想到此时张尚清仿佛与小舟融为一体，就算松了手也像是粘在舟旁，而不会落入冥河。
叶苏抬头四顾，周围并没有出现黑白无常，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又穿上了一身死气铠甲，隔绝了无常的感应。
张尚清默默爬上了船舷，他不断想要甩下手中船桨，表情呆滞，似乎无法接受这一事实。
而叶苏也默然无语，不知这个局面该如何收场。
虽然他成功脱离张尚清的掌控，也诓得张尚清变成了摆渡人，但自己也还无法离开冥界。
而且现在这渡舟已经算是张尚清的地盘，万一他发了疯，要把船弄翻要来个同归于尽，叶苏也没有任何办法。
那摆渡人身上的两道铁链渐渐化为虚无，头上的蓑帽也消失了。
与此同时，张尚清的头顶竟然慢慢显现出了一顶蓑帽，身上的盔甲也长出了铁锈，像是被漫长岁月的侵蚀在一瞬间就已经完成。
张尚清的声音变得沙哑，他竟对着叶苏问道：“你能不能接桨？”
叶苏沉默不语。
张尚清又对着上一任摆渡人问道：“你能不能接回船桨？”
摆渡人看了一眼叶苏，同样不发一言。
张尚清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然后渐渐变大，最后仰头大笑，好半天才止住。
他摇头道：“没想到我竟会落得如此下场。”
张尚清想要俯身捡起金索，叶苏却先他一步，伸脚将金索踢入冥河。
张尚清摇了摇头，道：“反正你也回不去人间。你若不接桨，我便只在这冥河里打转，永世不会靠岸。”
没想到那上一任的摆渡人却眼前一亮，他快步走到叶苏身旁，扶住了叶苏的肩膀，沉声道：“恩公，若是不嫌弃，请收下我赵义成一条贱命，从此为您鞍前马后。”
赵义成双眼鬼火尽去，态度十分诚恳迫切。叶苏与他对视片刻后心中一动，颔首道：“大家兄弟相称即可，不用如此。”
赵义成大喜，扶住叶苏的臂弯，沉声道：“不可乱了规矩，还是叫主人的好。”
张尚清身体锈色越来越重，他的双脚像是被定在原地，努力挣扎许久后终于有所松动。
眼看情况紧急，赵义成急道：“主人，您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叶苏一愣， 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了那个遇见姜离的森林。
赵义成眼中同样画面不断切换，直到看见森林中躺在姜离面前的叶苏本体。他心中大定，笑道：“主人放心，片刻便好。”
张尚清听到叶苏与赵义成的古怪对话，初时还不以为然，但听到最后心中巨震，忙伸手去抓叶苏，大喊道：“不许走。”
但此时两人已经化作流光，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九幽表层的森林中。
叶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但看得出皮肤渐渐恢复了血色，眉心那一缕细细的白线也悄然隐去。
他蓦地睁开了双眼，一双眸子极亮，锋锐之气如有实质。
旁边鬼仆赵义成飘飘荡荡，浮在半空中，对他躬身一礼道：“主人，我们到了。”
叶苏坐起身，扭头望向旁边，姜离面色灰白，盘膝坐在他面前闭目不语。
之前叶苏被姜离用索魂大法唤回身体，虽然灵识尚未与白虎分离，但一切记忆历历在目，知道姜离为他颇多付出。
如今姜离情况不妙，叶苏心下感动，忙上前扶住他道：“姜前辈，多谢出手相救。”
姜离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道：“别这么说，或许以后你还会恨我呢！”
叶苏并不理解姜离的话，他小心将真气注入姜离体内，没想到生机已接近断绝，情况糟糕至极。
姜离摇了摇头，道：“所谓的五年之约不过是缓兵计，若再打下去，我一定会死在申重公手下。不必再浪费力气了，我的命，最多还有半个时辰。”
他抬头看了一眼漂浮在半空中的赵义成，问道：“你带此鬼上来做什么？没有阳气之躯，他很快就会被鬼差锁回去。”
赵义成躬身道：“我本是冥河摆渡，早已勾了死籍，如今更是不在阴阳不在合，鬼差锁不了我。”
姜离瞠目道：“不在阴阳不在合？那你不已是圣人境界了，为何还要留恋人间？”
赵义成表情略有尴尬道：“并不是圣人境界，只是一游魂而已。若是没主人接纳，赐我新的魂枢，就只能烟消云散，化归混沌。”
姜离愣了片刻道：“原来如此。”
叶苏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他插言道：“你所说的新魂枢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我吧？”
赵义成点头道：“正是，如今主人已成为了我的魂枢，只要您稍一动念，无论我身处何地，都会锁定方位，赶到您的面前。”
叶苏摆手道：“不要叫我主人，这样不好。”
赵义成虚空一跪道：“主人千万别这么说，您把我从冥河上解救出来，无异于再生父母。若您不收留我，我更是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大恩大德，永世为奴都无法报答。”
姜离在旁笑嘻嘻道：“行了，不就是收个鬼奴嘛，有什么好推辞的。”
赵义成喜道：“正是如此。”
叶苏这才作罢，不再推迟。他转身道：“前辈对我之恩，我叶苏也必将涌泉相报，若有什么未了之心愿，请前辈吩咐便是。”
“未了的心愿？”姜离一愣，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咳嗽了两声，道：“对对对，我快死了嘛，确实有很多未了的心愿。”
叶苏也是一愣，心说这姜前辈也太乐观了吧，竟在这种时候还能忘了自己的伤势？
叶苏亲手查探过，姜离确实已经生机断绝，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到了此时，姜离必然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叶苏屏息以待，态度非常严肃。
但姜离只是看着叶苏，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你不用在意什么五年之约，你该去哪去哪，五年以后放他鸽子就好了。”
叶苏皱眉道：“可他在我身上种下的禁制？”
姜离摆手道：“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帮你除去了。”
叶苏拱手道：“多谢前辈。”
姜离微微一笑，表情诡异道：“我说过，将来你可能还会恨我。”
叶苏不解道：“前辈何出此言？”
姜离咳嗽了一声，道：“我帮你完成了融鬼，现在你已经是一名死徒了。”
叶苏皱眉道：“之前听前辈说过死徒是各位面最大的敌人，但并不太明白。死徒到底是什么？”
姜离挠了挠脑袋，道：“简而言之，所谓修行者，吸纳真气，修的乃是自然之力；而死徒，吸纳死气，修的乃是生死之力。”
叶苏又问道：“死气从何而来？”
姜离嘴角一翘，道：“世间生灵皆有死气，一旦致其伤损，便能夺其生机，吸纳其死气。”
既然要夺人生机，死徒必在杀伐中才能得以成长。
叶苏皱眉不语，心中已然明白了大半。
姜离叹了口气道：“但为你植入幽冥之人并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