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黄泉之路
背后又是一阵大力撞来，叶苏皱眉回头，骇然看到一张中年男子的脸隐在雾气中，五官模糊。
那男子目光呆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除了一张脸清晰些外，整个躯干似是由半透明的黑雾构成。那男子的脸不住飘近，又是一股无形力量传来，撞得叶苏不住退后，接连撞上了许多人。
感觉就像是处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叶苏心中大惊，慌忙四顾，这才发现周围尽是这样只见面容，身躯模糊不清的行人！众人均目光呆滞，直勾勾地瞪着一个方向，簇拥着行去。
叶苏向前方望去，除了无穷无尽的黑雾，绰绰人影，再无他物。迷雾之中远远传来阵阵波涛之音，似有一条大河横亘于前。他再向后一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身后也是人头涌涌，队伍绵延不见尽头，直没入无尽黑雾之中。何止成千上万！
这一骇人场面顿时令叶苏心跳加快，清醒了许多。他再凝神看去，心下确定，这些并不是人，而是万万千千的死魂！
那么自己呢？一股寒意通遍全身，叶苏惊得低头看自己，见自己四肢俱全，身上还有着明显健康的肤色，与周围魂魄大不一样，这才心中稍定。然而他旋即疑惑又起，自己这算是什么，是已经死了吗？
一旦发觉周围全是死魂，叶苏立刻明白了此前听到许多呼喊的含义。对于冥界地狱，神魔界中是有许多记载的。前方的波涛之音，想必就是冥河。传说中冥河水片物不载，一切带有阳气之物入水即沉，万千死魂惟有靠摆渡人方可渡过。
没有多久，一条大河若隐若现，从黑雾中缓缓露出面貌。
然而此时前方死魂突然不再向前，后方的死魂仍不断向前拥去，原先秩序井然的队伍顿时凌乱起来。叶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又看不到前方。他向左右一望，身体一动，向前挤去。他这一动，周围那些只知向前的死魂突然齐齐转头凝视他。
忽然被成千上万人凝视的感觉非常不好，而且此时仿佛整个空间的所有呼喊都灌到了叶苏的耳朵里，仿佛是对他的质问。
叶苏胸中一股不平气不知为何猛然窜了出来，自从到了诸王斗场后便事事不顺，更是被天师玩弄于鼓掌，连自我意识都差点失去。又是想到当初在神魔大战时，无数兄弟在他面前倒下，到最后竟成了孤家寡人。
他突然大喝一声：“去死吧！”
喝声未落，他己闪电一拳击入身前死魂面孔中。这一拳击出，就似撞入一团冰冷的水中，附着肌肤上的寒意刺骨，拳头的落点柔韧，隐隐有反弹之力，那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那死魂的面容扭曲，竟有了表情，似是恐惧，又似是痛苦。叶苏又是一拳捶在他的胸前，这一拳同样有刺骨寒意，但感觉上似乎要温度高了那么一点点。
叶苏心念一动，想要释放真气，但体内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反应。既已决定放手一搏，他把所有顾虑抛去一边，管什么真气假气，一路打了过去就是。
在万千死魂的注目下，叶苏拳脚齐出，一路往前。
他没注意到，每一拳都会从死魂身体上带下一点黑色的雾气，缠绕在他的身体表面。渐渐让他的身体披上了一层黑色薄纱，除了头部，躯干和四肢都笼罩在这层薄纱之中。
而在更远处，竟还有两个肤色正常之人隐藏在死魂队伍中。看到叶苏闹出的动静，两人忍不住暗笑低语。
“大哥，那蠢物是不是不懂规矩，竟敢在黄泉路上动手，不要命了吗？”
“让他去，万千死魂的凝视岂是如此容易承受的，他的幽化程度再高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只有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说得对，我们到了冥河，在渡船上多吸些死魂便是，关键还是到了对岸……”
“别说了，小心些。”另一人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交谈中呼出的阳气引起了身旁死魂的注意，不少死魂扭头望向两人，一阵诡异的烦闷之感涌上心头，两人差点便把持不住想要出手。幸好此时已经停了言语，过了片刻后身旁死魂又恢复了正常。
叶苏感到阵阵寒意涌起，身体像是被针刺一样。死魂在他的攻击下变得越来越脆弱，似乎他的力气变得更大，但他自己也不好受，在寒意的侵蚀下，忍不住瑟瑟作抖，牙齿都咯咯作响。
叶苏体表的黑气越来越浓，很快便有若实质，但万万千千的死魂还在不断把寒意注入到他的体内。
这种寒意像是要冻结他的灵魂，让叶苏全身上下都如坠冰窟。但也就是他会有这种感受，换做是一般人，此刻只会有幽化的身体部位感受到寒意，然后很快便会支撑不住，甚至将幽化的部位撑爆。
远处两人不知不觉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人喃喃道：“为何会这样，难道他的幽化部位容量特别大？还是有很高的幽化程度？”
另一人也露出了羡慕不已的表情，但很快化为妒忌，他强装不屑道：“幽化程度高又有什么用，他现在吸收的可不光是死气，还有万千死魂凝视的戾气，幽化程度越高越完蛋，他死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苏感到身体都快彻底僵化了，手脚最末端几乎已经失去了感觉。过往神魔大战和诸王斗场中的种种，不断浮现眼前，心中一股不平气倒是越发浓郁。
幸好在他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忽觉周围压力一轻，原来已冲出了死魂队列。
说来也怪，甫一杀出，叶苏只觉自己冲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头脑又清醒了一些，身体更是回暖不少。
他反身望去，见死魂队伍中出现了一大块空地，当中是数以百计的死魂在扭曲哀号，他们被叶苏击伤的部位像是一个个漏气的缺口，不断拉扯稀释身体，渐渐化作虚无。
再远处，无数死魂都在望着他，呼喊声比刚才小了很多，叶苏有一种自己身体变重了的感觉。仿佛刚才是轻飘飘的纸片人，但现在却变得有了一定的分量。
听着滔滔水声，叶苏离开了死魂的庞大队伍，转身向那条大河奔去。若这条河真是传说中的冥河，那他就真的是死了。
在这冥界地狱，叶苏的身体轻便，远不像身旁那些死魂的笨拙木讷。他一发力，数里转瞬即过，片刻后己立在河畔。
这一道大河何止千万丈。一眼望去，只见浩浩烟波，烟雾弥漫，根本看不到对岸在哪里。河上方是茫茫的黑，没有天空，没有日月。
说也奇怪，在远方可以听到波涛之声，看到浪潮排岸之态，此时，立在河畔，脚下反而是毫无水声，安静得像是无声电影。
深黑河岸中淡灰色的河水了无生气，一道道荡漾而来的波涛湍急无比，水下影子幢幢，不知淹了多少冤魂在里面，手臂伸出水面抓来抓去，露出哭喊哀号之态，叶苏却偏偏听不到一点点声响。
叶苏还弄不清自己的状况，虽然身已在冥界，但显然又与普通死魂迥然有异。在这黑白与灰构成的空间，他是有色彩的。
叶苏回首望向来处，从这个方向看去，那道宽达数百丈的死魂长龙仍在互相推挤着，叫嚣着，几乎不得寸进。
现在他能够看清死魂队伍停步的原因，只见河面上有一轻舟，业己离岸三丈，竟在湍急的水面上停住。看那轻舟堪堪容纳得四五死魂而已，真不知这许多的死魂要何年何月才能渡得完。
那叶轻舟的尾部，佝偻着一个摆渡人，看上去有些单薄寒酸。而在他的对面，立着一名女子。
一见那女子，叶苏顿时一惊，她也是有色彩的。
女子的右手手臂上缠绕着浓郁的黑气，蔓延到手肘为止。每每有死魂想要上船，她便伸手抓去，将死魂扯着推入水中。随着接触死魂的次数增多，她右手的黑气也愈加浓郁。
弱水三丈处似有一条无形边界，三丈之内死魂可踏水而行，一过三丈，则立刻被冥河水吞噬，再也不见起来。
此刻在冥界，也不知女子究竟是敌是友。就在叶苏犹豫未定时，摆渡人站了起来，用桨在船旁一划，小舟顷刻间离岸而去。
女子停了下来，远远也看见叶苏。她瞪大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也不知叶苏身上有什么能让她如此动容。
叶苏稍一思索，摇了摇头，现下自己身处何处尚且不知，非是节外生枝的时候，不再管那名已经越来越远的女子。
既然女子与他一样都不是死魂，却要抢舟渡河，那他最好也渡河过去看看。
只要顺着河边的死魂队伍一路寻去，定然不止这一条小舟。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冲入死魂之中。
这次不用他拳脚相加，直接撞过去死魂便东倒西歪，根本不能阻他分毫。他身上的黑雾似乎有吸力一般，只要稍一触碰便会将死魂的身体粘住，扯下一块。
而只要被扯开了一块，死魂就会哀嚎着彻底消散，身体中的黑气全部逸出，让周围其他死魂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