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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 第238节

  好在,军中还有一些会指挥军队作战的人,他们丢出手雷,投掷出短矛,并且不分敌我的用短铳轰击,这才遏制住了建奴的进攻。
  自从战马停下来的那一刻开始,突袭就不存在了。
  密集的火枪在对付建奴骑兵的时候还是很有效果的,尤其是当建奴愚蠢的也派出火枪手跟钱少少对射的时候,这种武器上的代差就明显的表露出来了。
  战场上硝烟弥漫,枪声此起彼伏,很明显,蒙古人骑兵这边的枪声要显得更加密集。
  两堵人墙,火枪手终于品尝到了弹无虚发的乐趣。
  长长的对列中,突然就会有人栽倒,只不过,蓝田城所部的火枪手喜欢趴着,蹲着,站着呈三排射击,站着的那一排人交换轮替,只有趴着,蹲着的两排人原地不动,射击完毕之后重新装弹继续射击。
  建州人这边的火枪手则会无畏的站成三排,一排射击完毕,后一排出列继续射击,三排人滚动射击秩序井然,只是栽倒在地上的人却越来越多。
  这里是战场的重心,就在火枪手两侧,四支骑兵正在鏖战,战况一时间陷入了胶着状态。
  此时的蒙古人终于展现出来了骑射无双的祖先遗留下来的本能,仅仅论到骑术,满清这种半农耕,半狩猎的民族还比不上他们。
  只是,建州人的凶悍与顽强抵消了这些劣势,他们被蒙古人打落马下,只要不死就会抱住蒙古人的马腿,给自己的同伴制造杀敌良机。
  在枪声,手雷爆炸声以及呐喊跟厮杀声中,火枪队的对射已经出现了胜负。
  当建州人的火枪队再也不能形成密集射击的时候,巴特尔率领的中军骑兵就越过火枪手,开始向敌军脆弱的中军发起进攻。
  两翼骑兵见中央大队开始进攻了,两翼骑兵欢声大作,而正在跟他们作战的建州人却越发的疯狂。
  他们甚至放弃了军阵,以个人强悍的武力向蒙古骑兵后方突进,至于个人生死完全被他们抛诸脑后。
  “建奴的凶性被激发了。”
  张国柱淡淡的对钱少少道。
  钱少少瞅着混乱的两翼道:“火药自从应用到了战场上,个人的武勇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建奴现在之所以还能跋扈一时,那是因为作战的对象是蒙古人,一群比他们还要落后的族群。
  张国柱派出你的人,清除掉最凶悍的建奴,把他们的气焰打下去。”
  张国柱对身边人吩咐两句,然后,就有一群背着短铳,身着黑甲的武士就策马离开了中军。
  巴特尔的骑兵如同潮水一般的向城寨掩杀,在他们背后,厚厚一队火枪手也离开了阵地,队列整齐的踩踏着大地向城寨缓缓逼近。
  钱少少见大军重新恢复了攻势,就懒懒的自言自语一句:“这年头,想要干成事情,自己不出头是不成的。”
  建奴前军统领八赤见左右两翼迟迟不能取胜,而蒙古人的中军已经压过来了,就下令,准许两翼骑兵撤退。
  几道刺耳的响箭飞上天之后,两翼建奴骑兵越发的疯狂,猛攻一阵之后,见依旧跟蒙古骑兵纠缠在一起无法脱身,一个建奴射出一枝响箭之后,就不再撤退,而是转身重新向追击过来的蒙古骑兵迎了上去……
  八赤怒不可遏,重重的一拳砸在城寨围墙上无能为力,只能看着那些主动迎敌,掩护同袍撤退的同族人渐渐被蒙古骑兵淹没。
  岳托与范文程走上城头,八赤羞愧无地,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岳托笑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愧疚,你面前的敌人曾经一口吞掉了我们一千两百人,算得上是我们的劲敌。
  继续指挥作战,我只是来见识一下蓝田县人的战力。”
  八赤闻言更加羞愧无地,抱拳道:“大帅,容卑职带着儿郎亲自冲阵。”
  岳托笑着拍拍八赤的肩膀道:“我们现在不是十三副铠甲起兵的时候,用不着派大将亲自作战,好好地做好你的事情。”
  说完话,岳托与范文程就把目光投向纷乱的战场。
  数万人正在厮杀,杀声震天,岳托视野所及之处,无一处安静之地。
  “我们纵横山东几乎无一合之将,卢象升勇猛,洪承畴多智,孙传庭稳健,在我大清强悍的大军面前都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
  想不到,在这塞上,居然还有一支军队能跟我大清大军打野战打的平分秋色,殊为难得。”
  范文程躬身道:“明军之所以软弱,是因为他们是朝廷的兵马,如果明军成了私兵,他们立刻会从狗肉之兵,变成虎狼之辈。
  我大清之所以还困居东北,就是因为有辽东的一干私兵阻拦,他们不是在为大明朝皇帝打仗,而是在为自己的主人以及自己的土地打仗,奴才以为,贝勒以后再对辽东用兵的时候,不妨以怀柔为上。
  窃以为,只要满足那些明军大将们的私欲,他们就能为我所用。
  暂时给他们一些甜头,不论是什么条件都答应他就是了,再大的代价也一定小过用兵征剿。
  等我大清天下定鼎之后,回头再处理这些降将就很容易了,估计到了那时候,只要派出一介狱吏,就能让他们束手就擒,至于他们积攒的财富,同样会回归,只不过是保存在他们手中一些年头就是了。”
  岳托指着不远处密密匝匝的蒙古骑兵道:“也不知道蓝田县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让他们可以如此的忘命。
  以前跟多尔衮作战的时候,他们可没有现在这样的胆量,难道说他们以为我岳托好欺不成?
  文程公,我们如今站在张家口的地盘上,你却在说辽东的事情,你难道就不打算跟我说说如何对付云昭这个人吗?”
  范文程摇摇头道:“对云昭这种自视甚高的来说,跟我们多说一句话他都觉得羞辱了他。
  对于这种人,没有招降的可能,只有杀死他一条路。贝勒目前做的就是杀死云昭的事情,何用奴才多嘴。”
  岳托正要说话,一连串的爆炸声从混乱的战场上传过来,岳托定睛一看,即便是他少年时期就开始征战,眼前的场面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从未想过,蒙古人的长鞭居然还能当成投石机来使唤,一个个用麻布过好的火药包居然被蒙古人用长鞭卷起,抡两圈之后,再脱手,一个个火药包就冒着火花飞向建州人设置的鹿角丫杈,无数声轰响过后,十余丈宽阔的据马就被火药包给炸的粉碎。
  “退兵吧!”
  岳托轻声对八赤道。
  八赤不敢怠慢,迅速传令,战场上顿时就响起了铜锣声,原本固守在城内的弓箭手纷纷出城,向前走出五十丈,准备为即将撤退的建州人提供保护。
  正在血战的巴特尔眼前突然变空了,刚刚那个跟他鏖战的建奴固山额真已经离开他有三丈远。
  再听到建州人正在敲铜锣,忍住心头的狂喜,对身边的护卫道:“传令,全军攻击!”
  巴特尔自己更是策动战马向那个固山额真追击了下去,他很希望这些后退的建州人能再乱一些,好让他一口气冲进城寨。
  可惜,漫天的箭雨阻止了他的马蹄,三轮箭雨过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建州人的大军有条不紊的退回营寨。
  巴特尔懊恼的几乎要发疯。
  今天,只要杀进这座营寨,击败这些建州人,他从此就能海阔天高,带着自己的心腹部下在阴山下过自己的快活日子。
  就能远远地离开那个跟毒蛇一般阴毒的男人。
  这是他心头最大的恐惧。
  只要见到那个男子,他的身体就会忍不住发抖……
  回想起自己在蓝田县过的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巴特尔就想转身逃跑,不论身边有多少人,他从未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巴特尔,为什么停下来了?”
  钱少少阴柔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巴特尔背后传来。
  巴特尔面罩下的脸皮抖动起来,他很想说用骑兵攻打眼前高大的城寨就是一个大笑话,是要用尸体堆积的。
  “我带来了火枪兵,火枪的射程超过了弓箭,所以……”
  巴特尔摘掉面具,露出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举着长刀指向城寨大声道:“攻城!”
  他不知道钱少少做了什么样的安排,只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行动,自己这一生就不会再有什么行动了。
  钱少少见巴特尔出动了,就对张国柱道:“开炮吧,指望他们……全部战死了也进不到城寨里去。”
  张国柱看了钱少少一眼道:“这边只有八门大炮,你好像把大部分火炮配属给了卢象升。”
  钱少少笑道:“卢象升的天雄军以后是要编练进我们自己军队的,自然不能全部给卢象升陪葬。
  至于这里的人,多死一点不太重要,你知道的,蒙古人如果不流血是不知道土地是如何的珍贵。”
  骑兵向城寨进攻,火炮在他们的身后响起,很快城头上就硝烟四起,岳托的大旗被链弹拦腰斩断从城头落下,城下的蒙古骑兵似乎又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大声鼓噪起来,顶着密集的箭雨快马来到城下,甩出一个个火药包之后便迅速离开。
  霹雳一声响,城寨围墙便垮塌了十丈……
  更有彪悍的蒙古人在巴特尔的带领下,纵马从城寨缺口处鱼贯而入,很快,又匆匆的退了出来,胡乱丢了一通手雷之后,又杀了进去,不大功夫,再一次被建州人从营寨里撵出来,这一次,就连胯下的战马都不见了。
  满身狼藉的巴特尔回头看看就站在弓弩射程之外的钱少少,见他身后的代表继续进攻的红色旗子没有变化,这一次,他纠集了自己的所有护卫再一次杀进了城寨。
  轰隆,轰隆,又是两声巨响,高大的城寨再次垮塌出两个巨大的口子。
  眼瞅着大队的蒙古人跳下战马冲进城寨,钱少少就对张国柱道:“卢象升那边应该已经胜利了吧?”
  张国柱道:“刚刚传来消息,卢象升舍弃了追击杜度残部的计划,击溃了守卫奴隶大营的建奴,正在全力组织营救被掳掠来的大明百姓。”
  “李定国呢?”
  “人家现在已经杀进了建奴大营,正在里面放火烧建奴粮草,估计在里面待不久,我们接应他们的人手已经出发,只要按照他说的炸开右边的围墙,他们自己就能脱困。”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张国柱道:“距离岳托最近的援兵还有一天的路程才能到张家口。”
  “多尔衮还有多长时间到张家口?”
  “就算他星夜行军,也需要四天才能到,先期赶来的是驻扎在沙井的蒙古八旗。”
  “我们的计划能实现吗?”
  “就目前看已经实现了一半,卢象升已经救走了大明百姓,打残岳托的计划还没有成功。”
  钱少少道:“那就催促巴特尔继续进攻,哪怕是换子,也必须重创岳托,另外,给卢象升传话,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他如果不愿意继续杀贼,我们的人将接替他。”
  张国柱点点头就派人去给卢象升传话了。
  此时的卢象升正抱着自己的族弟卢象显坐在地上欲哭无泪,虽然身边浩浩荡荡的被解救出来的奴隶大军正在快速离开,他也感受不到多少愉悦之意。
  那个令人讨厌的军医又走了过来,瞅了瞅被卢象升折腾的又开始流血的卢象显就对他道:“你兄弟没死,要是你再把他从担架上抱起来,他可能就要死了。”
  卢象升抬起头道:“我弟弟没死?”
  军医把卢象显小心的放在担架上,招呼两个健壮的大明百姓抬着他随着其余军医走了,这才松口气对卢象升道:“骨折了十一处,外创九处,取出来的箭头有半斤,脑袋受到重创,这是他昏迷不醒的原因。
  等他回到蓝田城,好好地调养一两个月,人能活,就是不保证能不能好好活着。
  不过,这一次他几乎被人打碎了,如果能自己走路就算是万幸,以后不要再让他上战场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佩服你卢氏的硬骨头。”
  卢象升长出了一口气,瞅着腿上的夹板道:“这一次算我卢象升欠你们县尊一个人情。
  如果他想要,我随时还。”
  军医冷笑一声道:“我家县尊要你还人情之日,是不是就到了你自杀的时候了?”
  卢象升咧开干枯的嘴唇笑道:“人死债消,这是最痛快的一种还债的法子。”
  军医笑道:“我家县尊早就预料到你会这么做,我蓝田县跟人做了无数生意,在你这里是最亏的。”
  卢象升看着战事越发激烈的岳托营寨对这个无名军医道:“再打下去不会有结果,我们的人数毕竟少,这一次算是占了火器强大的便宜,下一次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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