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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他想突破自己的舒适圈,开始重新辗转于各个剧组试戏。在很多人讶然的目光中入场,然后在摄影机前完成一段表演,离开时总是无一例外地被要求再次确认联系电话。
  白辉对于演戏的灵气是可以让所有质疑他的人闭嘴的。他就算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衣,素颜,甚至连助理都不带,当他说“准备好了”,抬手取下棒球帽站起身的一瞬,看人的眼神一下就变得不同寻常。
  他低调了很多,全然不像个二十三岁的男孩子。如果近距离地看他,是会发现他脸颊和脖颈处的伤痕,也不免让人对他失去消息的一年多发生了什么产生各种猜测。
  而他没有多余的解释,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只要有戏演,角色吸引他,他就愿意尝试。当下的电影制作有着一套默认的圈钱模式,往往会找几个顶流来担纲男女主用于保障票房,然后再找一些实力演员配戏,稳定普通观众对于剧情和品质的信心,也借此弥补主角的演技不足。
  这些配角往往有很大戏剧张力,或是奸恶的反派,或是内心戏复杂的角色,总之符合白辉的意愿。他不在乎自己试镜的是男几号,他是见过顶峰风光的人,也挥霍过狂热的名利,反而有了那种淡然的底气可以直面一切。
  他会选择大制作的班底,防止出现一些太龌龊的事。有些试镜比较认真,是正儿八经地拍一段影像资料拿给导演筛选;也有些要随意得多,和导演以及演员统筹的制片坐下来谈谈角色理解,但白辉也都一一应付过来了。
  起先他想得比较悲观,觉得自己能在试镜的十个组里得到一两个机会就算不错了。结果却发觉,这个圈子里能够替代白辉的演员竟然比他预料得更少。
  那个天才少年的光环虽然一度陨落,可是就算白辉带着黑料,没了金主,赤手空拳再走一遭,遍身的光彩仍然不能遮挡。
  他面过的第一个组,在隔天就和他确认了带妆试镜的时间,很快又陆续接到两个组的回复,都是邀请他进组的,远比他年长的工作人员颇为礼貌地称他为“白老师”。
  圈子就这么大,白辉这种低调的回归也并不真的如他所预期的那么低调。
  他并不知道一旦他真的翻红,会对其他同类型的演员产生多大的市场冲击,也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但是在这之前,他先接到了乔蓁的电话。
  因为是新换的号码,原先乔蓁的手机号白辉也没有保存,他接通以后,客气地说,“喂,您好。”——以为是某个剧组的工作人员。
  “小白,我是乔姐。”乔蓁的声音出乎意料地传来,白辉愣了愣。
  “我的工作室从华讯影业撤出来单干了。我听说你最近在试戏?怎么样,考虑一下签回我这边吧?”
  乔蓁这种性格,白辉一贯是很欣赏的。不管有什么人情世故,谈事情就开门见山地谈。
  但是白辉一朝被咬,不敢掉以轻心。他拿着手机,考虑了一下,说,“乔姐,你手边也不缺新人,我就算了吧。”
  乔蓁笑了一声,“你担心什么?我和周朗夜完全没有关系。”
  白辉也笑了笑,没有急于否认,“如果没关系,那就更不是非我不可了。”
  乔蓁要签他是认真的,的确与周朗夜无关,所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他。比如白辉这么单枪匹马地干还是太寒碜了,片酬待遇什么的总不能都是自己去谈;又比如乔蓁的工作室还签了几位资历深厚的老演员,其中一位是白辉一直想合作的前辈,之前因为周朗夜的原因导致他们在有一部戏里错过了。
  最后白辉说,“那我想想吧,乔姐。”
  乔蓁也不勉强他,“你想好了给我回电。”
  白辉挂了电话,在小公寓里坐了一会儿,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过去的那些人,他们都会轻易地让他想起周朗夜。
  但是过了大约一小时,他给乔蓁回拨了电话。乔蓁接得很快,白辉对她说,“乔姐,如果你签了我,最短要签几年?”
  乔蓁很有诚意,给了一个圈内经纪约的最短时间,“五年吧,我不会勉强你接戏。”
  手机那头的白辉沉默少倾,然后说,“我倾向于接受,但是具体内容我还要再看看细则。”
  乔蓁有点惊喜地说了“好”,约定时间和白辉面谈,挂电话前又忍不住问白辉,“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
  白辉这一次答得很顺,好像事先已经有过答案,“总要面对的吧。”
  他这样说道,口气显得平和。
  结束通话前,乔蓁对白辉感叹,“像你这么有实力又不作妖的艺人很少有了,你回来以后乔姐一定好好对你。”——仿佛过去的白辉受了什么委屈。
  白辉也不去深究她话里的意思,淡淡说了声,“谢谢乔姐。”又听乔蓁念叨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白辉把自己签给了自立门户的乔蓁影视工作室,他的演艺事业慢慢回归正轨。乔蓁安排老师陪他挑选了合适的本子,半个月后他带着一名助理进组,为一些近来风头正劲的流量演员配戏。
  很多人觉得他应该感到处境尴尬,毕竟这样的身份转变,换作做谁都难免会有心理落差,然而白辉没有。他和其他演员正常互动,接受采访,配合营业,不争不抢。全组ng最少的演员是他,导演一拍到他的片段就觉得舒心。
  真正让白辉觉得为难的是,他开始不时地接到一些用意不良的暗示。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有一套默许的游戏规则。白辉被包养过,这在圈内也有不少人知道,不管白辉怎么看待那段过去,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意味着白辉可以是个底线很低的人。而且他还年轻,再被人看上也完全可能。
  白辉给自己做过一些心理建设,也一度以为只要态度坚决,扛一扛最终都会过去。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竟是如此被权势和年长者青睐,令他防不胜防。
  有些暗示是较为隐晦的,还能在白辉表达拒绝以后识趣打住。有些则带有明显的侮辱性,大概是认定白辉这种的戏子为谁张开腿都可以,拒绝只是为了卖得更高。
  就算坚强如白辉,在经历周维琛一事后也未能完全摆脱那种受辱的阴影。有一次他在杀青宴后被一个背景雄厚的制片人堵在酒店角落里欲行不轨,幸而有人突然经过才得以脱身。那一瞬间,白辉也真的萌生过退圈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标签洗不干净了,不管再努力或再怎么低调行事,周朗夜曾经当众对他做过的那些事也会永远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那天晚上他做了整夜的噩梦,凌晨惊醒后用被子蒙住头,想要寻求其实不存在的一点庇护,像一只小兽一样躲起来舔自己身上那些陈旧的伤口。
  捱到清早五点,白辉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
  白翎把他的号码设为特殊提醒,没响几声就接了,大概是没想到白辉会在这个时间和自己联系,所以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听到白翎的声音才让白辉稍微冷静下来,他用尽量若无其事的声音和白翎说,“没事,姐,今天剧组开工早,我有点想你,就给你打个电话。”
  白翎知道白辉不是无缘无故会说想念的性格,于是很有耐心地陪他聊了半小时,直到听见白辉有些开朗地笑起来,答应过年一定回到平州。白翎才稍微放心地挂了电话。
  来自亲人的安抚只是短暂的,白辉知道凡事还是要靠自己,他甚至想好了下一次如果再被纠缠住就不惜自毁前程的某些做法。
  可是很神奇的,自从这天过后,那些不怀好意的暗示忽然都从他身边消失了。
  他不再接到奇怪的电话与短信,也可以放心地出门与剧组同事聚会用餐。好像暗中有一双手护住了他,卸掉了他的如履薄冰和提心吊胆,让他得以融入正常的社交状态,每晚收工以后也能安心睡下。
  白辉对此不愿多想。他的工作行程排得很满,能够心无旁骛地拍戏就是他眼下最想要的生活。
  然而就像阅人无数的经纪人乔蓁在很多年前,第一眼看到白辉时那样认定过,白辉长了一张生而要红的脸。
  距离重新营业的白辉工作室转发电影预告,并配文“白白这次要挑战白切黑心理专家”仅仅过去三四个月的时间,白辉的拍戏路透图已经上升到各大黄牛的价格表顶端,近期只要有他现身的机场就能上一次热搜。
  白辉二十四岁的生日当天,受邀去某知名视频网站扫楼,也不知是哪位幕后大佬,竟然大手笔地包下了与视频公司隔江相望的另一栋高楼的整楼led屏,全屏打着“辉,生日快乐”,连续放了一整晚。事后却没有任何站子或后援会出面认领这次庆生祝福。
  只是有不少眼尖的粉丝发现,当天直播期间,白辉被欢呼的人群簇拥着引向露台,又错愕地转头望了一会儿那块巨型生贺屏幕。再次入镜的白辉,眼框似乎有一点红,嘴唇微微抿着,近来常见的冷淡脸消失了,换为一种不知为谁展露的温润动人。
  作者有话说:
  小白乖乖,来给妈妈抱抱~(下一章开始重圆了
  朗夜流光
  第60章 辉儿,我又见到你了
  白辉抿着唇角、神情略显迷蒙地回过头的一瞬,被周朗夜用录屏保存了下来,当晚循环看了不知多少遍。
  如今的白辉是那个在机场总穿着黑灰系服饰,戴口罩且眼神冷淡的明星,偶尔流出的视频里,他从衣袖下伸出细长手指,只接粉丝递上的信件,其余礼物一概摇头拒绝。
  就算跟随剧组接受采访,其他演员喜气洋洋地配合媒体插科打诨,他也有意站在最靠边的位置,显得不那么合群。他常常被问及一些尖锐的问题,有时经纪人或助理出面替他挡一下,但更多时候白辉都是自己举着话筒平和对答。
  周朗夜不愿细想却也知道其中原因,白辉被伤惯了,才能这样不惊不扰应对从容。
  他真的太想他了,常常半夜起来对着露台外的漆黑树林抽烟,抽得一片愁云惨淡。先是伏在栏杆上抽,后来索性坐在地上,背后的墙面曾有白辉淌过的血。周朗夜不让重新刷漆,他每天都到露台上独自待一会儿,任由一些好的坏的回忆将自己淹没。
  他的确有太久没见到白辉露出直播里那样不设防的神情,就像是以前那个天真漂亮又毫无保留的小孩,让周朗夜想得发疯又止不住心疼。
  对于怎么给一个明星庆生这样的事,周朗夜原本是一窍不通的。可是与白辉分开时间愈长,每天上线搜索对方的消息动态,周朗夜也开始熟悉身为粉丝的各种基本素质。
  他会在工作的间隙查看各个站子的最新出图,有一次甚至忍不住留言:不需要这么厚的滤镜,本人其实更好看。还因此收获了十几个点赞。
  继而有好奇的粉丝给他提问:听姐妹的意思,像是看过本人?
  周朗夜虽然没有回复,却在心里默默地想:何止“看过”,抱着睡了三四年,吻遍过他身上每一寸皮肤。
  可是那又如何,那个被他抱了三四年,把初恋和初次都给了他的人,如今已经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周朗夜为他点亮了68层大楼的一整夜生贺,换得白辉似有几分触动的一次回眸。但他们之间的复合看起来仍然遥遥无期。
  就连沈卓这种甚少过问私事的人,见到周朗夜时也禁不住问他,你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再不把白辉追回来恐怕真要被人截走了。
  沈卓见识过周朗夜以前风流倜傥、穿花拂叶的时候,如今再看他像是换了一个人,身上有种冷淡禁欲的气息,据说常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而不回家。沈卓知道他失去白辉的这一年过得实在不怎么好。
  可是周朗夜只是回应着,“我想给白辉时间”,过去那种强势决断的样子不见了,其余便不再多谈,沈卓也拿他没办法。
  说好从此不再打扰的人是周朗夜,白辉如今专注于自己的事业,眼看着人气扶摇直上,一天强过一天。不管多痛苦多年难熬,都是周朗夜自作自受,他知道自己活该。
  白辉即将上映的新戏里有一段与异性激吻的画面,剧情需要,不吻不行。周朗夜在首映当天包场看了一次,屏幕上的白辉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赤手空拳演完一段打戏以后,他与剧中的旧情人在小巷里重逢,持续半分钟的吻戏被拍得天雷地火,令人血脉偾张。
  周朗夜坐在正对屏幕的观众席上,眼看着那个顾盼生辉的美人与别人接吻——手指扣着对方的腰,碎发垂下来掩着一半的脸,紧实瘦削的手臂绷出异常性感的肌肉线条......真是难受得无法形容。
  他在平日里是那么不动声色的一个人,看完以后生生在自己手上掐出几条淤痕。
  偏偏第二天白辉激吻的新闻就像是屠榜一样,盘踞在热搜上始终不降。女主角还在一段采访里主动cue到这一吻,夸赞白辉绅士,吻前喝了几次漱口水,吻的时候看似忘情投入其实留有分寸。周朗夜被各种截图和慢镜头的热吻包围了一两天,期间一度忍无可忍,让助理陶芝去问微博后台,撤热搜要给多少钱。
  最后还是在陶芝难掩愕然的询问之后,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不妥,吩咐陶芝给他泡了杯美式,然后对着手机里满屏的亲吻镜头,一面喝着口感苦涩的咖啡一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一阵子周朗夜几乎每晚一个包场,请遍了身边的朋友观赏这部电影。后来又把自己的票根就着影院里的座位背景拍了一张照片,写了四个字“值得回看”,发出生平第一条微信朋友圈,没有分组,所有人可见。
  点赞和评论很快就疯涌而出。这些锦上添花的热捧,身居高位的周朗夜再也不缺了。
  但在那个瞬间,他只是想到白辉还和自己互为好友,会不会也能看见这张照片。不管白辉在屏幕上呈现什么样的角色,只要是他喜欢的剧本,只要他享受这份工作,就算那个坐在观众席里难忍嫉妒的周朗夜觉得观影犹如一种折磨,也会一直为他捧场。
  -
  春节前一周,白辉返回了平州。白翎准备结婚了,想在亲友之间举行一场小规模的仪式,白辉回来替她张罗一些婚礼事宜。
  周朗夜是从韩琳那里得知白辉回来的消息。自他与韩琳解除婚约以后,韩琳拿着母亲留下的基金,摆脱了父亲韩仲平的掌握,去往欧洲留学,如今也找到合意的伴侣,准备一同回国参加白翎的婚礼。
  白翎举行仪式的那间星级酒店恰好有周氏持股。周朗夜获悉情况后,亲自去了一趟,叫来几个部门主管,嘱咐他们要用心筹备细节,一切以最优条件提供给新人。
  离开办公室时,周朗夜忽然发现身旁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张白辉和一位经理的合影,不由得停步多看了几眼。
  或是他在照片前凝神驻足的样子,让其他人也不敢擅动了,那个经理走上前,笑着和他解释,“周总,前天白辉陪他姐姐来我们这里看场地。他人很好,没有明星的架子,我就和他留了一张合影。”
  大概是因为拍摄曝光过度,或是户外日光强烈,白辉在照片里显得格外幼白,全然不像个24岁的青年,反而有种青涩明媚的可爱。
  周朗夜忍住了想带走这张照片的冲动,对经理点了点头,说,“拍得挺好的。”
  后来他独自走回停车场,脑中还在不断地想着相片里定格的那个面含浅笑的男孩。一直到他坐进车里,隔着车窗玻璃,恍然看见身穿薄呢大衣的白辉从不远处经过,一时间几乎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以至产生了幻觉。
  白辉头发微微卷曲,一张小脸裹在深灰色羊绒围巾里,无线耳机塞在耳中,步伐平稳地走在靠近内侧的行道上,手里提着一个印有酒店logo的礼品袋。那里面装着婚礼当天的摄影素材,他想带回家帮白翎挑选一下。
  周朗夜目送着白辉走了约有十余米,一辆银灰色面包车顺着白辉前行的方向,突然从后方的车道加速冲了出来。白辉的耳机音量开得略响,没有意识到危险逼近,更不知道自己即将签约的一场高端品牌代言已经将他推进了资源厮杀的名利场,早有看他不顺眼的同辈演员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那辆面包车上坐着三个打手,都是接了重金要毁掉他演艺之路的亡命之徒。
  车门打开的一瞬,白辉反应机敏地退开了两步,一把长刀随即迎着日光闪入他眼中,他对此毫无防备,一下呆住了,大脑空白了一秒才想起转身逃离。
  他将手中装有硬件的礼包狠狠砸向对方,借此挡住了突如其来的第一刀。在他拔足狂奔的同时,停车场内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三个打手大概没有料到情势扭得如此之快,停手互看了一眼。他们事先与雇主约定,在不伤白辉性命的前提下毁掉他的脸或是断了他的手脚,否则拿不到余下七成的酬劳。
  三人之中领头的那个一面催促同伙“搞快点”一面急追白辉而去,其余两人也立即持刀冲了上去,都想在保安赶到之前将人做掉。
  白辉头也不回地在停放的车辆之间穿梭飞奔,后面追他人却始终未能甩掉。大约二三十米后,他却被一道用以分隔相对车道、足有一人高的隔离带阻住了去路。他无路可退了,心中狂跳不止,在无助回头的一瞬,看到了周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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