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节

  这点很正常,冯亮死于八月初八,他们家人要将死讯传给他的这些同好,肯定需要耽搁一些日子。
  十二封信还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平阳府之外写来的,最近的一封来自云州府,最远的一封竟然来自西北洲的凉州卫!
  看着这些地名,王七麟苦笑道:“冯秀才还真是知交满天下。”
  这些书生处可能有什么线索,但是他们隔着太远,挨个拜访并不现实。
  这时候王七麟分外的羡慕梦中的地球,那里有电话有网络,寻常人也能天涯若比邻。
  得知他的苦恼,徐大说道:“冯先生的至交不能都在外地吧?这城里还能没有个好朋友?咱去他的朋友那里先打听一下,说不准一样能打听到有用的线索。”
  听到这话王七麟眼睛一亮,他拍了拍徐大肩膀道:“终究是读过书的脑子,灵光!”
  舒宇有些不开心,他觉得这话映射了自己等人。
  结果沉一还在旁边幸灾乐祸:“喂,新人,七爷说的是你,你没读过书,你脑子不灵活。”
  舒宇更不开心了,问道:“那你读过书上过学吗?”
  “没有。”沉一理所当然的说道,“但是喷僧没脑子,所以他肯定不是说我。”
  舒宇愣是没法反驳他!
  打听冯亮的人际关系并不难,很快徐大带回来了准确消息:冯亮在府城有两个最要好的朋友,一个叫苏南、一个叫武景朝。
  苏南曾经在少年时得到过冯亮帮助,他天赋普通,去年才考上秀才,以前冯亮风光的时候跟班多,他敬而远之。
  后来冯亮的际遇江河日下,他自愿做冯亮的跟班,与他一起探讨学问、给他借书送书。
  武景朝是武家嫡系子弟,他也是个天赋普通的人,迄今没能考出秀才。
  但他哥哥武景辉却是平阳府城中另一位极具传奇色彩的天才,他自幼体格强壮拜入天武门,后来屡立奇功,如今已经进入神都天师殿,成为殿中最年轻一位天师。
  如果说苏南给落魄后的冯亮送去的是人文关怀,那武景朝送去的就是物质关怀,冯家能维持现在过得去的生活全靠他,冯亮两个弟弟的活计就是他安排的,冯亮能有那么多书也是他送的。
  于是,王七麟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两人。
  第249章 第八十四封信(大章求票票)
  苏南家中经营一个小吃店,主要卖的是卤饼,另外会有一些时令小菜,像现在深秋时节,他们家有一道叫做莲房鱼包的美食。
  这美食在中洲等北方地区很少见,苏南家来自南方苏杭之地,所以会做一些南方才有的精致菜肴。
  莲房鱼包就是这样一道菜。
  它把莲蓬去瓤,截去下底。剜去瓤,留下孔,然后再取鱼肉,用酒、酱、香料腌制后将鱼肉剁碎,把莲蓬孔装满,最后用截下的底封起来放到锅里蒸熟。
  这道菜做起来费劲,价格自然不便宜,在平阳府不太受欢迎。
  平阳府的百姓都是豪迈的北方汉子,喜欢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他们对食物味道不在乎,在乎的是能不能填饱肚子。
  王七麟四人去了的时候正好吃午饭,店内十张小桌,坐着二三十号人,但大多只点一大碗卤饼,顶多配个腌黄瓜、酱茄子这般小菜,没有一个人点莲房鱼包。
  徐大一口气点了五个。
  舒宇笑道:“徐爷你是要一个人吃两份吗?”
  徐大愕然,说道:“哦,忘给你们点了。”
  舒宇以为他在开玩笑,这就说明他不了解徐大了。
  王七麟又加了三份。
  他们一桌点了八份莲房鱼包,苏家掌柜很热情的亲自给送了上来并亲切的问道:“几位爷可是苏杭之地北上而来?小店的莲房鱼包味道正宗,但平阳府内缺少湖泊,所以莲蓬稀少,于是我家只能反复使用这莲蓬,还望几位爷海涵。”
  王七麟说道:“掌柜的客气了,我们是当地人,只是慕名而来。”
  苏家掌柜恍然,他说道:“可惜之前送来的鳜鱼都已经用完了,否则应该用鳜鱼肉来做这道菜给你们尝尝,如此味道才是鲜美。”
  莲蓬打开,徐大哆嗦了一下。
  王七麟问道:“你好了?”
  徐大说道:“什么好了?还没有吃呢,我是突然看到这么多孔洞,忽然心里不对劲。七爷你说我这是不是毛病?我看到很密集的东西就会心里不舒服,忍不住的难受。”
  王七麟说道:“你一把一把捞钱的时候,怎么不难受?难道那些铜铢银铢还不够密集?”
  沉一用叉子叉出一条鱼肉吃了起来:“阿弥陀佛,真香。”
  他很虔诚的往南方拜了拜。
  舒宇看的一愣一愣。
  王七麟吃了口鱼肉,绵软稀烂,滋味鲜美,确实是难得的美食,跟他以往吃的鱼是完全不同的风味。
  不多会,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进店来吃饭,他头顶青方巾、身穿素白长袍,胳膊上还绑了一条黑纱,满脸憔悴、面带哀思,徐大见到后就对王七麟点头:正主来了。
  四人立马上去带走苏南,苏南惊慌的要喊,王七麟说道:“听天监,要查冯亮案,我们不信他会自杀。”
  一听这话苏南安静了,他说道:“你们跟我来。”
  小吃店后头还有一座小宅子,这是苏南居住和读书的地方,他的父母住在小吃店二楼,而君子远庖厨,所以家里给他额外准备了个住所,正屋只有两间,一件卧房一间书房,没有厨房。
  王七麟进来后嗅到一股清凉的味道往鼻子里钻,舒宇立马握紧了腰刀沉声道:“有阴气。”
  苏南一愣,问道:“有什么?”
  徐大道:“有鬼。”
  苏南点点头道:“哦,你们别怕,孤魂野鬼之流而已。”
  他这反应把四人看的一个劲眨眼睛:小伙子这么生性吗?
  王七麟看了看屋子说道:“你这里风水没问题,还有这么多圣贤书,之所以有孤魂野鬼上门是因为你屋里没有灶台、没有厨房,整日不开火,所以缺少人烟气,这样孤魂野鬼自然会上门。”
  苏南无所谓的笑了笑道:“那就让它们上门好了,反正又不害人,它们一来蚊虫不生、鼠鸟躲避,正好帮我保护了书籍。”
  王七麟吃惊:这读过圣贤书的就是不一样。
  但他还是劝说道:“你小心点,鬼这东西即使不害人,可它们阴气太盛,你长久接触它们难免阳气虚弱,到时候容易生病事小,被一些恶鬼厉鬼的盯上可就麻烦了。”
  苏南还是一脸无所谓,他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先忧兄长既然不惧死亡,我自然同样不惧。”
  王七麟诧异的看着他道:“你的心态很不对啊。”
  苏南笑着摆摆手,问道:“大人们找我不是想要帮我驱鬼的吧?”
  王七麟说道:“我想找你问问冯亮的一些事,首先冯亮死后有没有给你写过信?其次冯亮死后你有没有梦见他?”
  苏南说道:“有,都有。”
  他打开一个匣子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说道:“先忧兄长失踪第三日,也就是发现他尸首的那一日,有个老先生送来这么一封信,信是我先忧兄长写来的。”
  王七麟问道:“老头身上有一股羊膻味?”
  苏南点点头。
  王七麟又问道:“他的样貌穿着你还有印象吗?”
  苏南又点点头:“面庞漆黑、满脸皱纹,大约与我差不多高,但他是伛偻着腰的,所以实际上他应该比我要更高一些,口音很怪,不是本地口音……”
  王七麟再次与徐大对视。
  他们碰到的那牧羊老人也是这个样子!
  阴差没有骗他们,只是牧羊老人很会演戏,把他们三个给玩弄了!
  主要是他们没有防备这样一个老人,谢蛤蟆试探过他的,并没有发现他有修为,所以才放松了警惕。
  王七麟拆开信封,里面也是一张黄表纸,上面同样有一句诗: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徐大念完说道,“这两句都出自李太白的《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正是全诗开篇两句。”
  王七麟看向黄表纸问道:“苏秀才,冯亮给你写这句诗,有什么含义吗?”
  苏南摇头道:“我不知道,或许是说他得到了大机缘吧,你不是问我有没有梦见过先忧兄长吗?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王七麟说道:“我们知道的很少,只知道还有一些人也梦见过冯亮,所以我想知道冯亮在梦里与你说了什么?”
  苏南面露恍惚之色,他走到窗前扶着窗台缓缓说道:“那天的梦很真实,一个很好的天气,先忧兄长推门而入,邀请我去市井之间走走。”
  “我们从天枢镇开始,在七镇之间转了起来,期间就是随口攀谈。其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先忧兄长告诉我说,这平阳府虽大、人口虽多,却只有我一个、一个真心朋友,那武景朝并非是真心待他,对他的好有目的,是弥补一些亏欠罢了。”
  “那一日很好,阳光很好,一切都很好。先忧兄长主动牵起我的手,我们在七镇散步,聊诗词、聊功名、聊人间种种。最后先忧兄长与我说,他要离开平阳府了,永远不再回来。”
  “他说他下一步要去云州府见一位老友,从此出发,走遍千山万水,领略我大汉的大好河山。他还说,他一生的愿望是读万卷书,但这愿望无法达成了,不过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那他就走十万里路,去看十万里的云和月,以此来弥补人生遗憾……”
  嘴里轻轻说着话,苏南时而面露甜蜜笑容、时而难过的留下眼泪,完全浸入自己的情绪世界。
  等他的声音落下,徐大忽然说道:“七爷,我隐约明白了怎么回事!”
  沉一哈哈大笑:“你明白个卵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它娘的秀才啦?”
  徐大怒道:“大爷的秀才是真材实料考出来的!”
  自从见面就风轻云淡、平静如水的苏南终于露出震惊之色:“这位大人是秀才?”
  徐大不悦道:“我十八岁考出来的秀才,怎么了?”
  苏南眼神直直的看向窗外,猛的坐下。
  这人生,他不讲道理啊!
  徐大不管他,继续向王七麟说道:“七爷,这首《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是有背景的,当初李太白因受永王之败的牵连被流放至夜郎,中途获上赦宥,去见了一位老友,他就是在见到老友后作出了这首诗。”
  “所以你看,他会不会用了个什么神通,死后阴魂出窍,然后遍走天下遍见好友?我猜他给九洲各地的朋友都写了一封信,每封信上就有一句《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中的诗,从第一句开始,到最后一句结束!”
  王七麟问道:“这首诗一共多少句?”
  徐大挠挠头正要开背,苏南接话道:“八十三句。”
  众人看向他,苏南接着说道:“先忧兄长送来这句诗后,我每日都要诵读此诗百十遍,已经倒背如流。”
  王七麟点点头道:“好,那梦里还有没有什么你觉得有用的信息?”
  苏南皱眉思索,最终摇头。
  王七麟再问:“八月初四,冯亮去了烂陀寺,你是否与他同行?”
  “是的。”
  “那一天他有没有什么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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